- 上一章:第二十八回 梵音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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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轻和尚看在眼内,一个个面无人色,竟然惊呼奔逃。
无敌反而有些诧异,他原就以为这些年轻和尚亦是天杀的杀手。
可是他仍然扑了过去!
那些年轻和尚不等他扑到,已回转身,双袖齐扬,暗器飞射,破空之声大作。
无敌双掌一合一翻,一股劲风劈出,射来的暗器全被震回去,反打在那些和尚的身
上,身形再上,双掌连落,一掌一个,连毙数人!
他意犹未尽,继续追杀那些和尚,就像是一股旋风,吹遍殿堂。
到他停下来的时候,一个活和尚也都已没有。
他遂放声大笑起来。
这笑声却丝毫的喜悦也没有,是那么的苍凉,那么的孤独。
他一直不敢看轻天杀这个组织,但这个组织消息的灵通,势力的庞大还是在他的意
料之外。前路到底还有多少重埋伏陷阱,他虽然不知道,欲知道只要他稍为疏忽,难免
就会丧命。
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但他亦知道,除了将天杀这个组织连根拔起,否则就只有他
的死讯,才能够终止天杀的行动。
以他一个人的力量要消灭天杀这个组织,无疑是没有可能的事。
也就是说,在他的面前只有一条死路。
无敌门虽然已覆灭,到底也曾是天下第一大帮派,以他这样一个曾经领导天下第一
大帮派的人,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才是,倘若无声无息地死在天杀那些杀手手下,
固然不光彩,而且惹江湖朋友笑话。
人死留名,在笑声停下之际,无敌已经有了打算。
也是黄昏,风吹急,遍地落叶飞滚。
长街上,行人大都是匆匆走过,酒馆的客人这时候也逐渐多起来。
那是一间小酒馆,酒足自酿的,不太差,老板娘手制的几式面点也很可口,老板也
就是厨子,几样小菜还炒得不错,所以生意比附近两间要好得多。
客人都是结伴到来,只有一个例外,那个人一身蓝布衣裳,背门坐在墙角,低头吃
着东西。
他要了一碟面点,一壶老酒,自顾在吃喝。
从背后看去,他一点也不起眼,可是仍然有两个酒客不时偷眼向他望来。
那两个都是中年人,都作镖师装束,他们在蓝衣人进来之后不久,才进来,目的却
似乎不在吃喝,虽然叫来了酒菜,用得并不多。
左面的一个忽然干咳一声,道:“孙兄,难得在这里遇上,这一顿算我的。”
“谁的还不是一样。”姓孙的接问道:“是了,李兄,你一路押镖北上,可听到什
么消息?”
“逍遥谷灭无敌门……”
“这里已经有消息了,听说武当派掌门人傅玉书竟然是逍遥谷的弟子。”
“不错。”
“武当派也可谓多灾多难了,幸好出了一个云飞扬,燕冲天又练成天蚕功,总算是
平反败局,使武当派吐气扬眉,哪知道云飞扬与独孤凤又竟然是兄妹。”
蓝衣人的身子实时一震。
姓李的镖师看在眼内,道:“孙兄的消息倒也灵通。”
“听说他们兄妹二人几乎弄出**惨事,幸好洞房之夜,独孤无敌的妻子及时到来
阻止,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姓孙的接问道:“云飞扬悲愤之下怒挫独孤无敌,之后听说便不知所踪。”
“他不走还好。”姓李的一声叹息。
“为什么?”
“这边是近日发生的事,难怪李兄还没有听到消息。”
“到底什么事?”
“燕冲天在云飞扬走后,火焚无敌门的总坛,率领武当弟子返回武当山重建殿宇,
哪知道……”姓李的有意无意一顿,又一声叹息。
姓孙的急忙催促道:“怎样了?”
“就在燕冲天督促那些工匠工作之际,突然被暗算,惨死于那些工匠手下!”
蓝衣人忽地浑身大震,脱口道:“不可能!”
孙、李两个镖师亦齐皆呆了呆似的,这才正视那个蓝衣人,同一时,那个蓝衣人缓
缓地转过身来。
──云飞扬!
姓孙的似乎并不认识,诧异地打量着云飞扬,姓李的也细看了一会,才惶然站起身
来。
云飞扬头发散乱,满嘴胡子,也不知多久没有梳理,他盯着孙、李二人,欲言又止。
姓孙的望了姓李的一眼,道:“李兄,这位……”
姓李的压着嗓子,道:“不就是云……云大侠……”
“云飞扬?”姓孙的立即站起身来。
姓李的忙道:“云大侠,我们二人不知道……”
“两位──”云飞扬一抱拳道:“方才你们说的我听得很清楚,我那燕师伯……”
姓李的嗫嚅着道:“云公子一点也不知道?”
云飞扬摇头道:“正要请教──”
“那都是事实。”
“但我燕师伯已经练成了天蚕功。”云飞扬怀疑地道:“就是独孤无敌,也未必是
他老人家的对手。”
“天蚕功的威力我……在下亦曾见识过。”
“哦。”云飞扬上下打量了姓李的几遍,道:“恕在下眼拙……”
姓李的苦笑道:“在下是天狮镖局的镖师李成,公子大婚的时候,在下也曾随总镖
头到贺。”
云飞扬实在想不起来,亦苦笑一下。
李成接道:“那天来贺公子的人很多,公子当然不能够完全记下来,何况在下只不
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镖师。”
“李兄言重了。”云飞扬转回话题,道:“李兄既然见过我师伯天蚕功的威力……”
李成截口道:“那若是一般工匠,只凭一身气力,莫说二三十个,就是二三百个,
也未必近得燕老前辈的身,但……他们是……”
云飞扬追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冒充的?”
“天杀──”李成压低嗓子。
云飞扬一怔,道:“天杀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个神秘的杀人组织,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巢穴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
势力有多大,只知道他们以天杀为名,从未失过手。”
云飞扬沉吟道:“这就是说,有人出钱请天杀的人杀我师伯?”
李成点头道:“江湖传说,没有钱,天杀绝不会出手。”
“我燕师伯真的已死了?”云飞扬又这样问,他实在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李成叹息道:“在下似乎没有欺骗你云大侠的必要!”
云飞扬再问道:“你是那儿得来的消息。”
“从一个武当弟子口中得知。”李成反问道:“云飞扬现在还没接到他们的消息。”
云飞扬摇头,李成又道:“据说他们已全部出动,去找你云大侠回武当山主持大局,
怎么到现在还是遇不上。”
“也许这地方比较偏僻。”姓孙的插口。
云飞扬摸着那些胡子,道:“我实在难以相信。”
“消息已经传开,云大侠不妨南下打听一下。”李成又苦笑一下,道:“恕在下大
胆说句,云大侠若是还不回武当山,武当派怕要完了。”
云飞扬沉默了一会,又问道:“李兄可曾听说,是谁出钱请天杀下此毒手。”
“这当然是一个秘密,却有这样的传说,出钱的可能是独孤无敌。”
“独孤无敌?”云飞扬面色一变。
李成沉吟着又道:“亦有人推测可能是傅玉书。”
“不无可能。”云飞扬霍地抱拳道:“打扰李兄,就此告辞!”
李成方待问,云飞扬已拋下一锭银子在桌上,急步奔出去。
目送云飞扬背影消失,李成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笑容。
姓孙的也一样,忽然道:“李兄装的倒像。”
“那是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我们杀了燕冲天,总得替武当弟子尽回半点心力。”
“姓云的躲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我们若不帮他们这个忙,真不知他们要找到什么时
候?”
“本该将独孤无敌的下落也告诉云飞扬知道。”
“不必──”李成冷冷地一笑,道:“独孤无敌不是已经将挑战书送到武当,约云
飞扬在玉皇顶一战吗?”
“他为什么这样做?”
“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将他迫得太紧。”李成又冷笑道:“像他这种人是绝不甘心
倒在我们面前的,挑战云飞扬,就是死在云飞扬手上,无论如何也较光彩。”
“玉皇顶一战,若是他胜了,死的是云飞扬又如何?”
“那他亦不免会重伤,你以为他是否还能够离开玉皇顶?”李成的笑容更冷。
“离不了。”姓孙的摇头道:“当然他是倒在云飞扬手下最好,省得我们再赔上人
命。”
“这个人能够一手建立无敌门,本来就不简单。”
“他本应该想办法将银子如数付给我们。”
李成无言举杯,这一杯他喝得很慢,到他将杯放下,一个卖药郎中便从外面走了进
来,走到二位身旁,低声道:“鸽子已经放出了!”
李成回问道:“姓云的怎样了?”
“已上马奔去。”
“这时候、这地方、以那样的价钱,买到一匹那样的骏马,难道他一点也不觉得奇
怪?”
“的确一点也没有怀疑!”
“燕冲天的死果然令他改变了初衷,看来他虽然无意江湖,但还是热爱着武当,独
孤无敌的挑战,也是绝不会推却的了。”李成转而问道:“独孤无敌那边有没消息?”
“仍然在那间打铁店子之内。”
李成笑一笑,道:“我们也该离开了。”转身大呼道:“店家。”
店家方收拾好云飞扬那副座头离开,听得呼唤,忙又跑回这边来算账。
对于这几个人他虽然有些奇怪,却没有理会,其它的酒客也一样。
这本来就是一条纯朴的小镇,所以云飞扬才会往这里留下来,但还是给天杀的人找
到了。
炉火很猛烈,虽然已入冬,晚上甚寒,那两个铁匠仍然大汗淋漓。
他们都是周围一百里的一流铁匠,彼此却并不认识,是独孤无敌将他们安排在一起
的。
本来他们都不肯,可是眼看独孤无敌的双拳竟然像铁锤一样,随便将一方巨石击成
粉碎,立时都慌不迭地点头。
在他们熟练的技术下,经过了十天,一条龙头杖差不多已完成,长度、重量与无敌
以前用的那一支差不多完全一样。
无敌就住在店子后面,除了用膳的时间,很少出来,也甚少说话。
那两个铁匠随时都可以离开,他们却不敢,一种难言的恐惧已经在他们的心里长了
根。
他们只有希望打好了那一条龙头杖之后,这个客人就会离开,不会再留难他们。
无敌看得出他们心意,只是没有理会他们,他确实亦准备龙头杖打好之后,就离开
这个地方。
在他将战书送出之后,天杀的人就没有再来骚扰他,那是什么原因他当然也很清楚。
他知道天杀的人一定有办法知道那封战书的内容,也知道那封信一定能够送到武当
山。
送信的本就是武当派的弟子,奉命下山找云飞扬,给无敌截下来,不免吓一大跳。
知道无敌要挑战云飞扬,更加惊讶,可是他仍然将战书接下,送回武当。
在将战书交下的那剎那间开始,无敌的心情就平静下来。
前所未有的平静。
日子订在十二月初一,距离那日子仍然有一段颇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他应
该可以作好一切安排。
他要做的事其实并不多,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要见独孤凤一面。
无论如何,他都曾经将独孤凤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也父女相称了有十多年之久。
一想到独孤凤,他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后悔,连他也奇怪自己的感情为什么突然变得
这么脆弱。
独孤凤到底哪里去了?
无敌不知道,若是无敌门仍然存在,只要他一道命令,相信很快就会有一个答复现
在他只得一个人,不由他不感到悲哀。
枭雄末路,本来就是一种悲哀。
午后。
云很多,阳光透过云层射下,更显得轻柔,风吹在身上,已令人感觉寒冷。
独孤凤衣衫单薄,走在山路上,却似乎一点寒冷的感觉也没有。
也许她的感觉已完全麻木。
这一次的婚变,对于她的打击实在太大,她作梦也想不到,云飞扬竟然是她的亲哥
哥。
离开了无敌门,她一直漫无目地前行,不知不觉地竟然走向武当山这边来。
她毫无所觉,也没有向别人打听这附近是什么地方,然后她就听到了燕冲天的死讯,
这才找人一问,才知道自己的所在距离武当山只不过一天的路程。
这个表面严厉,心地实在很慈祥的老人到底是谁杀的?会不会是独孤无敌?
传说虽然是傅玉书,她却是想到了独孤无敌。
以无敌的卑鄙,独孤凤不禁悲愤交杂,她实在很想上武当山拜祭一下燕冲天,却又
拿不定主意。
她并非害怕遇上云飞扬,他们到底未及于乱,那一阵激动过后,她的心情已逐渐平
静下来。
还有一个人,对她来说,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
但想到那些讥讽的眼光,不由她不伤心,她不知道武当派的弟子会不会用这种眼光
望她,但她有这种顾虑。
她本是一个性烈如火的女孩子,现在却已改变了很多,在武当山附近徘徊了半天,
最后她还是决定上去一看究竟。
山路崎岖,独孤凤走得也很慢,低着头,见路就走,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条路是否
会通往武当山。
走着走着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好象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抬头一望,果然就看见
一个人。
那个人高坐在路旁一方大石上,头发散乱,胡子已长得很长,衣衫亦是破破烂烂的。
他的面容很憔悴,一双眼睛却仍很锐利,盯着独孤凤,一眨也都不眨。
独孤凤还是立即认出来,脱口一声道:“傅玉书,是你!”
“不错,是我傅玉书。”傅玉书语声微带沙哑,道:“我应该怎样称呼,独孤还是
羽姑娘?”
独孤凤的面色一变,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玉书笑道:“我是武当派的掌门人,在武当山附近出现,有什么奇怪。”
“亏你还有脸自称武当派的掌门。”
“我这个掌门可不是自封的,就是令尊──青松与无敌,都没有否认。”
独孤凤一声冷笑道:“是你请天杀去杀害燕伯伯。”
“燕伯伯?燕冲天?”
“还是装胡涂……”
“燕冲天的死与我无关。”
“做得出就不怕承认。”
傅玉书反问道:“为什么我要对你说谎?”
独孤凤怔住。
“逍遥谷的人有逍遥谷的一套,我们虽然知道怎样去联络天杀,却从来没有这个打
算,现在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傅玉书一耸肩,道:“要请他们杀燕冲天,没有十万
八万两银子,只怕请他们不动。”
独孤凤道:“传说却是你。”
“那是因为逍遥谷与武当派仇恨大深。而逍遥谷的人,如我,所用的手段一向又是
那么卑鄙。”
独孤凤冷笑道:“你知道最好。”
“不过──”傅玉书一顿,笑得很恶毒,道:“别人就是不知道,你也应该知道,
最低限度,还有一个人比我更卑鄙。”
独孤凤又怔住。
“独孤无敌──”傅玉书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四个字。
独孤凤沉默了下去,傅玉书接道:“他被云飞扬打得落荒而逃,无敌门又已覆没,
就是利用天杀来进行报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独孤凤不由点头。
傅玉书又道:“不怕说,我也曾动过这个念头,可惜我要杀的人实在太多,实在拿
不出那么多钱,而且总觉得,实在没有意思。”
独孤凤冷冷地道:“武当派不过将你的爷爷囚在寒潭二十年,你们杀了武当派那么
多人,也早就应该罢手的了。”
傅玉书点头道:“我本来也觉得有点过份,但现在,不手刃燕冲天、云飞扬,我是
绝不会罢休的。”
“燕伯伯已经死了……”
“也要将他的坟墓挖开来,鞭尸三百!”傅玉书咬牙切齿,神态狰狞。
独孤凤看在眼内,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道:“他……”
傅玉书激动地叫出来,道:“若不是这个老匹夫苦苦相迫,我的儿子怎么会死?”
“你的儿子?”独孤凤奇怪地望着傅玉书。
“不错──”傅玉书嘶声道:“燕冲天害死了我的儿子!”
独孤凤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玉书断喝道:“你别问!”
独孤凤摇摇头,举步,傅玉书又喝道:“站着!”
“你要怎样?”
“走,没这么容易。”
“你不会迁怒到我头上,连我也要杀掉吧?”
傅玉书摇头道:“我不会杀你的,你是云飞扬的妹妹,我怎能杀你?”
独孤凤一扬眉,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傅玉书喃喃道:“我不但不会杀你,而且会好好地照顾你。”
独孤凤猜不透,傅玉书亦没隐藏,随即说出了他的意图,道:“你落在我手上,我
要云飞扬交出天蚕诀,还怕他不答应?”
“天蚕诀?”
“就是天蚕诀,武当七绝,我已经学了六种,只差天蚕诀练不成,只要我再将天蚕
功练成,配合蛇鹤十三式,再有逍遥谷武功相辅,天下间还有谁是我的对手?”傅玉书
说到得意处,放声大笑起来。
独孤凤吃惊地望着傅玉书,倒退了一步。
傅玉书大笑接道:“到时我先灭武当,重振逍遥谷声威,一统天下武林,唯我独尊。”
独孤凤听得真切,不禁摇头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为什么热中称霸武林。”
“女孩子懂得什么?”
“我只知道这种企图已害了很多人。”独孤凤叹了一口气。
傅玉书语声一沉道:“你是这样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将你拿下来?”
独孤凤以行动答复,双手握在刀柄之上,傅玉书目光一落,又大笑道:“凭你的武
功,绝不是我的对手。”
“你可以杀我,却休想用我去要挟云……我大哥交出天蚕诀。”独孤凤双手紧握刀
柄。
傅玉书大笑道:“不怕死的人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
“你现在见到了。”独孤凤双刀出鞘,护在身前。
傅玉书“哦”的一声,身形拔起,飞鹤似地从那方石上飞扑下来。
独孤凤一声娇叱,亦拔起身子,双刀疾迎了上去。
刀光飞滚,传玉书身形半空中扭曲,双手如鹤嘴,急啄而下。
这两下急啄,竟是啄向独孤凤必救之处,独孤凤身形急落。
傅玉书凌空再变,又如鹤舞长天,紧追在独孤凤身后,双手急啄前去。
独孤凤双刀环身飞舞,仍然退了两步才将傅玉书的攻势化解。
傅玉书身形着地,旋即游窜上前,竟犹如蛇行似的,右掌一圈一穿,毒蛇出洞,五
指一并,标向独孤凤的咽喉!
独孤凤刀势未停,可是傅玉书那一掌仍然穿进来,这电光石火的剎那,傅玉书竟已
看出她刀势的破绽所在。
独孤凤急退,傅玉书紧追,蛇鹤十三式展开,身形飞灵变幻,出手迅速。
七式未尽,傅玉书突然停下来,独孤凤一怔,双刀仍然紧护身前。
傅玉书实时冷笑道:“我们还是不要再打下去了。”
“为什么?”
“蛇鹤十三式之下,你根本全无招架之力。”
“打下去才知。”独孤凤毫不服气。
傅玉书却问道:“你还能够再退吗?”
独孤凤呆了一呆,偷眼往身后一望,才发觉自己已置身悬崖边缘。
悬崖壁立如削,下临大江,急流汹涌澎湃。
再退一步,独孤凤便得掉下去,而这种环境,却是绝不能变动的了。
傅玉书接问道:“怎样?这么高掉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你要小心了。”
独孤凤再往后望一眼,不禁由心寒了起来。
傅玉书笑道:“放下刀,跟我走。”
独孤凤双手仍紧握着双刀,紧撇着嘴唇,急风吹起了她的秀发,却吹不敢她那种倔
强的表情。
傅玉书接道:“你还年轻,这样死了不觉得可惜?”
独孤凤突然问道:“你练成了天蚕功,第一个必杀我大哥,我若是这么答应你,有
谁会原谅我?”
傅玉书沉吟道:“我可以考虑不杀云飞扬。”
独孤凤笑了起来,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傅玉书亦笑道:“可惜你现在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独孤凤道:“凭我的武功,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你无疑也是一个聪明人,可惜还是
做错了一件事。”
傅玉书剑眉一扬。
独孤凤道:“你将我追到这里,等于又给了我一条路走。”
“路?”傅玉书一怔,疾掠向前去。
“死路!”独孤凤双刀实时脱手,飞掷傅玉书,身形同时往后一翻,疾往断崖跳了
下去。
傅玉书双手一抄,便将飞来的双刀抄住,身形迅速掠到悬崖前。
他的身形不能说慢的了,但还是阻止不了独孤凤,探头望去,只见独孤凤迅速地往
睛飞坠,眨眼已变成拳头大的一点,再看,已消失不见。
多看一眼,傅玉书亦不禁有些心寒,那面断崖实在太高、太峭。
他不信独孤凤不怕死,独孤凤偏就以行动来证明。
没有了独孤凤,如何挟胁云飞扬交出天蚕诀,傅玉书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奋力将那
双刀掷了出去。
双刀一脱手,他几乎又想给自己一巴掌,那双刀拿给云飞扬,岂非一样可以要挟他
将天蚕诀交出来?
云飞扬一定认得出那把刀是独孤凤所有,有刀为证,一定会相信独孤凤落在他手上,
他双刀在手,竟又随便地掷掉。
以一个他这样冷静的人,竟然变得这样冲动,不由他不怔在那儿。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衣袂声响,循声一望,就看见一条人影如飞掠来。
那条人影看来是那么熟悉,他心念一动,那条人影已从山石中掠过。
他双眉一皱,转过了身子。
那条人影在山路上停下,是傅香君,她下了武当山,向这边走来,远远看见有两个
人在这边交手,才过来一看究竟。
傅玉书的背影在她看来亦有熟悉的感觉。
是谁?她忽然想到云飞扬,脱口呼道:“云大哥?是你吗?”
“大哥是大哥,只是不姓云。”傅玉书应声转过身子。
一听这声音,傅香君面色已变,再看傅玉书,不由倒退了三步。
“很意外,是不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傅香君吃惊地间。
“你忘了大哥是武当派的掌门人。”
傅香君怔住。
傅玉书接着问道:“你又怎会在这里?”
“我是跟燕伯伯来的。”
“燕伯伯,叫得倒亲热,你忘了爷爷死在他的手下?”
“这不能怪燕伯伯……”
“住口!”傅玉书厉声道:“你是逍遥谷的人,还是傅家的人?怎能够替仇人说话?”
“大哥……”
“若是还当我大哥,就该听我的。”
傅香君垂下头,突然又抬起头来,道:“大哥,是你收买天杀的人刺杀燕……”
“燕老鬼!”傅玉书替她接上。
傅香君惊问道:“大哥,真的是你做的?”
“逍遥谷的人怎会借助天杀?”傅玉书铁青着脸,道:“武当弟子不知道倒还罢了,
你是我的妹妹,竟然还这样问!”
“那是谁?”
“我说是独孤无敌!”
傅香君吁了一口气,道:“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大哥你就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
傅香君摇头道:“只是不希望大哥你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傅玉书连声冷笑。
“是了,方才是不是你在这里与人交手?”
傅玉书点头。
“跟你交手的是什么人?”
“独孤凤!”傅玉书没有隐瞒。
“凤姊姊?她怎会走来这里,”傅香君四顾一眼,道:“现在她人呢?”
“给我打下这悬崖去了。”傅玉书目光一垂,若无其事的。
傅香君一惊,急步奔过去,往悬崖下望了一眼,俏脸发青,再回顾傅玉书,道:
“大哥,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大哥──”傅香君用力的一摇头,欲言又止。
“独孤凤是云飞扬的妹妹,是青松的女儿,也都是我们的仇人,杀了她有什么不对?”
傅香君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傅玉书接道:“见到你最好,跟我走,我们兄妹想办法看如何杀死云飞扬!”
傅香君又一惊,倒退几步,哀声道:“大哥,求你不要再做坏事了。”
傅玉书道:“报仇也是坏事?”
“你杀了他的父亲,现在连他的妹妹也杀了,不觉得太过份?”
傅玉书盯着傅香君一会,冷笑道:“好,你喜欢,尽管留在武当山,跟姓云的在一
起。”
语声一落,举步前行,傅香君不由追上前去道:“大哥──”傅玉书应声转身,突
然出手,扣住了傅香君的右腕,傅香君完全没想到有此一着,待要挣开,已是有心无力。
“跟我走!”傅玉书拖着傅香君,放步疾奔了出去。
“大哥,你放手……”傅香君哀求。
傅玉书没有理会她,只顾向前奔去。
傅香君的眼泪,不由珠串般滴下,她下山本是要找傅玉书问清楚,现在她总算知道,
傅玉书并不是杀害燕冲天的真凶,却杀了独孤凤。
这其实并无不同,她应该怎样对云飞扬说呢?一想到这个问题,不由她心灰意冷,
最后她终于放弃挣扎,也没有再作声,由得傅玉书拖着她走,那眼泪却流个不停。
看见燕冲天的灵柩,云飞扬的眼泪亦不由掉下来。
若是他不走,燕冲天虽然未必不会丧命,但他仍然有一种罪孽的感觉。
武当派的弟了在他身后跪下,一个个心情沉重。
好一会,云飞扬才转过身来,道:“无敌约我在什么时候决斗?”
“十二月初一。”姚峰立即将战昼送上。
云飞扬接在手中,道:“这件事也许是傅玉书所为,但独孤无敌不无嫌疑。”
“小飞,你意思怎样?”
“去,一定要去。”云飞扬将战书握成一团,道:“无论如何,十二月初一,一定
有一个水落石出。”
说着他转回,在燕冲天灵柩之前连叩了三个响头。
所有武当弟子的目光都集中在云飞扬的身上,他们的希望也全部寄托在云飞扬的身
上。
十二月初一即使仍没一个水落石出,无敌门、武当派的仇怨也应该算清楚的了。
晨,十二月初一,雪漫天。
这场雪一连下了几个时辰,玉皇顶积雪盈尺,放目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风吹凛冽,冰雪严寒,云飞扬、独孤无敌却似乎一点寒意也没有,相对三丈,标枪
似地立在风雪中。
云飞扬到来的时候,独孤无敌已经等候在那里,一身全新的锦衣,大红披风,头戴
紫金冠,手掌龙头杖。
这装束与两年前他决斗青松的时候完全一样,甚至神态也似乎并无不同。
云飞扬一身黑衣,外披一件黑色的风氅,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气势绝不在独孤无敌
之下!
他的目光却比独孤无敌的犀利,蕴藏着无尽的悲哀与愤怒。
两个人谁都没有作声,相对木立了半个时辰,还是无敌说出了第一句话,道:“青
松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九泉之下,应该瞑目了。”
云飞扬淡应道:“已经是时候了。”
“没有什么要问我?”
“燕师伯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是我请天杀做的。”无敌并没有隐瞒。
云飞扬剑眉一扬,道:“你到底也是一代宗师。”
“一个人在愤怒之下,无论他做出什么事,都是值得原谅的。”
云飞扬冷笑。
“这件事即使我不说,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也会清楚。”独孤无敌出奇的冷静!“因
为我虽然请了天杀,并没有付钱,对于欠账的人,他们向来也只有一种对付的方法。”
“天杀杀得了我师伯,当然也杀得了你,所以你不惜约我在这里一战?”
“不错!”无敌一捋长须,道:“我三战青松都是在这里,没有一次不公平,你尽
管放心。”
云飞扬只是冷笑。
无敌接道:“只是我末路穷途,必定会拚尽所有的气力,你虽然已经练成了天蚕功,
还是要小心一点的好。”
“多谢指点!”云飞扬亦非常冷静。
无敌缓缓地道:“你是否也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云飞扬点头。
“凤儿现在怎样了?”
云飞扬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道:“不知道,我没有再见到她。”
独孤无敌叹了一口气,龙头杖一伸,道:“请!”
云飞扬缓缓地将剑抽出,再往剑鞘上一套,立即变了一支长枪。
无敌实时一声长啸,一团烈火似地冲向云飞扬!
地上的积雪被激得疾扬了起来,那种威势,也实在惊人。
云飞扬同时一声长啸,迎上前去,剑与杖相接,珠走玉盘般,叮叮当当地响个不绝。
**头杖上下翻飞,风声呼啸,云飞扬的剑挥洒自如,一剑接九杖,威力绝不在
无敌的龙头杖之下。
周围的积雪一蓬又一蓬地扬起来,粉屑般飞舞半空,两人在白茫茫的飞雪中,看来
亦犹如幽灵般飘忽,又彷佛随时都会化成飞雪般飞散。
“当”地猛地一声巨震,两条人影陡然分开来,无敌的面色白雪一样,龙头杖齐中
断成了两截。
云飞扬的剑亦已三折,面色亦有些苍白。
两人同时将断杖、断剑拋去,无敌虚晃几式,掌一合,浑身的衣衫鼓了起来,双手
亦逐渐变红。
云飞扬双掌亦一合,运起了天蚕神功来。
暴喝声中,两人凌空扑前,四只手掌迅速相撞!
剎那间半空彷佛突然响起了一下霹雳,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云飞扬、无敌在霹雳声中一起倒翻,各自倒翻出三丈之外。
无敌面色一白又一红,鲜血看似便要从毛管中喷出来,张嘴猛喷出一口鲜血。
云飞扬面色铁青,胸膛不停地起伏,一会才平静。
无敌第二口鲜血跟着喷出,身形同时扑上,一掌疾劈了前去。
云飞扬伸掌急接,只觉一股血腥味扑鼻,无敌的掌竟然比方才更威猛,将他震退了
一步。
无敌血喷不绝,双掌连环击出。
“天魔解体大法!”云飞扬心头徒然一动,拚运全身功力,硬接无敌双掌。
无敌一连十三击,双掌同时印出,又与云飞扬双掌抵在一起。
他的眼、耳、口、鼻突然鲜血狂喷,浑身的骨骼连珠似不停地响动。
云飞扬没有看错,他的确是施出了天魔解体大法,这种内功极少有人施展,因为一
施展,浑身的血气、骨骼便会散飞,必死无救。
这种内功其实就是要将一个人全身的潜力完全激发出来。
无敌是准备与云飞扬同归于尽了。
云飞扬不能动,也不敢动,一遍又一遍运转天蚕功,抵御无敌那浪涛一样不停袭来
的内力。
也就在这时候,数丈外一块大石前面的积雪猛地激射开来,露出了一个洞,傅玉书
一身白衣,从洞中射出,毒蛇一样标向云飞扬,双草拚运全力,雷霆万钧般击去!
云飞扬既不能腾出手来,又不能移动,这两掌是怎么也躲避不了。
这两掌若是击中,云飞扬定必命丧当场。
傅玉书躲在雪洞中三个时辰,等的也就是这一刻,他看准了云飞扬绝没有可能封挡,
才现身从背后袭击!
他露出了狰狞至极的笑容,剎那间,不由自主地怪叫一声!
也就在剎那间,一道剑光闪电一样飞来,打在他后背上!
他一心要杀云飞扬,根本就没有防到会有人阻止,事实上,这玉皇顶上也没有第四
个人。
可是这第四个人还是出现了。
他听到破空声响的时候,那柄剑已飞入了他的后心,一阵锥心刺痛,使得他发出了
一声惨叫,他的身子亦不由猛向前一栽,双掌便击在了雪地上!
积雪激射,傅玉书双掌,入地盈尺,距离云飞扬已不到两尺。
他猛翻了一个身,就看到傅香君奔了过来。
在那边不远的地方赫然又出现了另一个雪洞,傅香君绝无疑问就是藏在那个雪洞里。
他却是完全不知道,傅香君当然比他更早来到玉皇顶,挖好了那个洞,藏在那里头。
“香君?”它的眼瞳中露出了诧异之色。
傅香君泪花乱转,她的脸色已因为寒冷变得苍白,一个身子不停地颤抖。
她的语声颤抖得更厉害,道:“你虽然封住了我的穴道,可是你忘了我学医多年,
已懂得将穴道移开,所以你一走,我跟着就追来了。”
傅玉书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走来这里,暗算云大哥……”
“很好……”傅玉书头一垂,终于气绝。
“大哥……”傅香君的眼泪流下,再也忍不住,抱着傅玉书的尸体痛哭起来。
无敌实时纵云飞扬手上飞出去,飞舞在半空。
他一身锦衣遍染鲜血,气力已全都散尽,浑身骨骼亦寸寸断折,随风飞出了三丈,
烂泥一样倒在雪地上。
云飞扬亦倒下,连吐了两口鲜血,他的面色非常难看,可是他仍然挣扎着爬到傅香
君身旁。
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雪下个不停,很快洒满了他们的衣衫,傅香君的哭声也没有停下。
血已经凝结,泪仍然未干。
傅香君在云飞扬地扶持下,含泪站起了身子,他们之间,始终一句话也没有。
看看傅玉书,再看看无敌的尸体,云飞扬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
武当派与逍遥谷、与无敌门的仇恨到现在绝无疑问已经了断,但这又怎样?
那种疲倦其实也就是空虚。
一个人若是只为了仇恨而生存,是不是太可笑,也太可悲!除了仇恨之外,自己的
生命中还有什么?
云飞扬不知道,在他的眼中,就是身旁的傅香君,看来也已是那么的遥远。
天地苍凉,人何尝不是。
(全书完)
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