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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剑的是一个瘦削如猿猴的中年人,亦是一身工匠的装束,全身上下,看来没有多
少斤肉,也大概是因为这个关系,身手特别敏捷。
他本来高踞在墙头上,那片刻之间,身形左右移动,最少变换了百次,然后,双脚
往墙头猛一蹴,运人带剑直飞向燕冲天。
这一剑所采的角度恰到好处,速度就更惊人。
燕冲天的反应也不慢,剑一入心胸,他的脚已踢在那个工匠的身上,连人带剑将那
个工匠踢得飞回去,却没有飞回墙头,只是飞撞在墙壁上,“噗”的脊骨断碎,贴着墙
壁,滑倒地面,吐血不止。
一股血同时箭一样从燕冲天的心胸射出来,激射出丈外。
燕冲天的面色亦同时变得犹如死鱼肉似的,仍兀立不倒。
那些工匠这时候已只剩下四人,他们虽然是不畏死,杀人如麻的杀手,几曾见过这
种神威,不由都怔在当场。
武当派的弟子这时候亦听到声音赶来了,傅香君第一个赶到,那四个工匠相顾一眼,
立即后退!
他们分四个方向逃去,但仍然被四方八面赶来的武当弟子一一截住。
那些武当弟子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惊怒之下,兵器齐出,叱喝声中,将那
四个工匠斩为肉浆!
那四个工匠虽然是杀人的好手,但一个人同时应付十多个愤怒的武当弟子,又如何
应付得来。
武当派迭遭巨变,仍然留下来的,无一不是忠贞分子,之前为了攻打无敌门,近日
为了重振武当派声威,无一不日夜苦练。
他们每一个的武功其实都不在那四个工匠之下,愤怒中武功更发挥尽至,也不再顾
江湖规矩,一起动手。
那四个工匠面对一张张愤怒的脸庞,耳听一声声叱喝,饶是平日怎样冷静,亦不禁
手忙脚乱。
在他们倒下之前,却仍然杀了三个武当弟子。
那些武当弟子砍倒了四个工匠,立即转奔向燕冲天。
燕冲天仍站在原地,双目圆睁,一动也不动。
傅香君双手扶着燕冲天,也是没有动,她精研医药,又怎会看不出燕冲天已经无药
可救。
姚峰走过来,扶住了燕冲天的另一边身子,看见傅香君这样,亦不敢妄动。
他当然知道傅香君精研医药,再一望燕冲天的面色,不禁由心寒出来。
燕冲天就那样站着,好一会,嘴唇才颤动了几下,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姚峰看在眼内,脱口道:“师伯,你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燕冲天终于说出声道:“找飞扬回来……主持大局……”
语声嘶哑,但是,周围的武当弟子都听得很清楚,傅香君接问道:“是谁下此毒手?”
“天杀──”这两个字出口,燕冲天“哗”的喷出一口鲜血,头一仰,终于气绝
“师伯──”姚峰脱口狂呼,那些武当弟子纷纷上前,跪倒燕冲天周围。
姚峰、傅香君扶着燕冲天的尸体躺下,亦跪倒在一旁,傅香君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这些日子,燕冲天与她完全就像父女一样,虽然知道天帝是死在云飞扬、燕冲天天
蚕功的合击之下,亦知道二人完全出于无心,对于二人并没有怨恨之意。
她虽然长于逍遥谷,却是天性善良,也就因为不满逍遥谷,不满父兄的所为,她才
会终年在江湖上流浪。
多少年了,对于这险恶的江湖她已经厌倦,云飞扬一事更令她大生感触,所以才会
跟随燕冲天,暂时在武当山上住下。
她实在希望平静地过一段日子,也希望能够帮助武当派做一些事情。
她总是觉得,傅家欠武当派实在太多,当然她更加希望能够凭她的力量,将傅家与
武当派的仇恨化解。
哪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燕冲天竟然就此被人刺杀。
“天杀”是什么意思,傅香君当然明白。
逍遥谷本来就是一个邪恶的组织,对于黑道上其它邪恶的组织,就是没有往来,也
会特别关注,何况在天帝未脱之前,逍遥谷风、雷、雨、电亦曾经考虑到借助“天杀”
的力量来对付武当派。
他们结果并没有这样做,这并非价钱问题,最重要的还是逍遥谷也曾有过一段风光
的日子。
在无敌门未崛起之前,在黑道的组织中,首推逍遥谷。
若是被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他们借助“天杀”,即使灭了武当派,他们亦难以恢复
当年的声望,而且他们亦始终相信,凭他们自己的力量就算多化一些时日,总会有达成
目的的一天。
但既然有过这个企图,对于天杀这个组织的情形,他们当然也调查得非常仔细,傅
香君虽则从来没有过问这种事,在傅玉书的口中,多少亦知道一些。
现在她才知道这个组织的可怕。
姚峰跪在那里好一会,才突然想起来,脱口道:“天杀是什么意思?”
没有一个武当弟子回答得出,他们一向深居简出,对于江湖上的事情,知道的其实
并不多。
傅香君应声道:“那是一个杀人的组织。”
姚峰愕然道:“你是说有人出钱买凶手刺杀师伯?”
傅香君无言点头。
“那是谁?”姚峰盯着傅香君,就好象傅香君一定知道似的。
──会不会是我哥哥?
傅香君这句话已到了咽喉,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姚峰随即道:“难道是独孤无敌?”
他信口说来,竟一猜就中,傅香君没有作声,只是叹了一口气。
姚峰转而问道:“天杀又是在什么地方呢?”
傅香君摇头道:“我只知道江湖上有这样的一个组织。”
姚峰双手握拳,恨恨道:“不管怎样,我们就是拚了命,也要将他们的头儿找出来,
问清楚是谁出的钱,一定要替燕师叔报仇。”
那些武当弟子轰然齐应。
傅香君叹息道:“以我说,还是先将云大哥找回来,尽管他心灰意冷,到底是武当
派的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姚峰苦笑道:“到哪儿去找?”
“云大哥是一个老实人,他说要出关,一定就是出关去,大家一路找,一路将消息
放出去,就是找不到他,他听到了消息,一定会赶回来一看究竟。”
姚峰连连点头,傅香君接道:“只要云大哥回来,事情就会简单了。”
“他的武功确实也远在我们之上。”
傅香君又叹了一口气,姚峰听着忽然问道:“傅姑娘好象有很多心事。”
傅香君没有回答。
姚峰再问道:“莫非傅姑娘还发现了什么?”
傅香君终于道:“我在想,这件事会不会是我哥哥的所为。”
“傅玉书?”姚峰面色一变,道:“傅姑娘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傅香君凄然一笑道:“我哥哥与独孤无敌本就是同一类人,而且他也知道有天杀这
个组织。”
姚峰看见傅香君那种表情,再也问不下去了,傅香君缓缓地站起身,目光一转道:
“我会找他问清楚的。”
姚峰无言。
山风吹过,“簌簌”地洒下了一阵细雨,苦雨凄风,吹打在身上,每个人具都感到
一阵难言的落寞。
武当派的劫难到底什么时候才终结?
黄昏,雨未歇,长街上遍是泥泞。
这场而已下了三个时辰,本来热闹的百家集也因此变得冷冷清清。
长街上偶然有两三个人走过,都是急迈脚步,看也懒得看周围的情形。
所以独孤无敌的出现,也没有引起他们注意。
独孤无敌仍然是那一身装束,只不过手中多了一柄油纸伞,他走得并不快,一路走
向那间周家长生店。
这正是燕冲天死后的第三十天。
长生店的门前悬着一盏白灯笼,惨白的灯光下,那间店子看来更恐怖。
门也是虚掩,无敌推门走了进去,并不见有人。
他反手将门掩上,在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沉声道:“我来了。”
“欢迎──”那个驼子应声从五副棺材后出来,手掌油灯,与独孤无敌上一次所见
的一点改变也没有。
无敌目光从草笠下射出,盯在驼子脸上,道:“你们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驼子淡笑道:“我这里本来已替燕冲天准备了一副棺材,可惜他们虽然杀了燕冲天,
却没有一个能够将燕冲天的尸体带出来。”
“是不是因为他们都已完全变成了死人?”
“不错──”驼子并没有否认,道:“但他们总算都能够完成任务。”
无敌语声更低沉道:“天杀果然名不虚传,我实在难以想象,你的人竟能够将那些
工匠完全换走,而所有假扮工匠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引起武当弟子的怀疑。”
驼子冷冷地笑问道:“你知道?”
无敌道:“我还知道他们将兵器收藏在那些中空的工具里,运上武当山,其中的一
张铁网,竟能够分解成数十片,又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嵌回。”
“能够发现他们的秘密不容易,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而不被他们察觉亦一样不容易。”
驼子的语声更冷。
无敌恳切地道:“我原是准备必要时助他们一臂之力。”
驼子“哦”了一声,道:“你始终怀疑我们的工作能力,不大相信我们能够一下击
杀燕冲天。”
无敌笑了笑道:“现在相信了。”
驼子摇头道:“幸好你本来就是一个有钱人,否则你将时间这样子浪费,不去想办
法筹钱,我实在替你担心。”
无敌只是笑。
驼子接着吩咐道:“将钱留在柜台上,阁下可以离开了。”
无敌道:“十万两银子无疑不是一个小数目,却物有所值,你们也赚得实在并不容
易。”
驼子冷冷地盯着无敌。
“十万两银子也是我提出来的,若是有,我实在很乐意付给你们。”
驼子面色一变,道:“你没有?”
无敌道:“所以我才说抱歉。”
驼子摇头道:“像你这样的客人,我们已很久没有遇过了。”
无敌道:“多久?”
驼子数着手指道:“七年零八个月。”
无敌道:“你记得倒也清楚。”
“因为是我亲自收殓他的,那一次,害我花了差不多三个时辰,才将他放进棺材里。”
无敌“哦”了一声,驼子解释道:“他被送回来的时候,一个身子已变成七十二块,
没有三个时辰,如何能够把他缝回原状呢?”
“看来你的心肠倒也不坏。”
“这样杀人有伤天理,我只是为他们减少一些罪孽。”
无敌再问道:“不知道你们要怎样处置我?”
驼子道:“你与这之前不付钱的人不同。”
无敌道:“不同在哪里?”
“那些人是真的付不出,要躲起来,你没有。”驼子叹息道:“做生意是在求财,
并不在求气,既然三十天不够就多给你十五天应该可以的了。”
无敌摇头道:“不可以。”
驼子道:“事在人为,而我们亦很清楚无敌门并不是一个没有钱的组织。”
无敌道:“在我第一次进入百家集的时候,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驼子道:“独孤门主虽然这样的装束,身材、举止却没有改变,无敌门虽然已经全
军覆没,独孤门主随便往哪儿一站,仍然是犹如鹤鸡群,很容易被一眼认出来的。”
“是吗?”
“若非是独孤门主,我们又哪会这么随便接下这一宗生意?”驼子“嘿嘿”笑道:
“独孤门主的信用岂非一向都很不错。”
“可惜独孤门主现在已经不是帮主。”无敌叹了一口气,道:“而这位独孤门主还
是帮主之前,一向都有人处理钱财收支,逍遥谷一战之后,这位独孤门主便已经不再富
有。”
驼子只是听,没有插口打断无敌的话。
无敌接道:“不过这位独孤门主记得在其它的几处秘密分舵都存有钱,打点的又是
跟随他多年的心腹,所以这位独孤门主还不将十万两银子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到秘密分
舵走一趟,就可以弄妥。”
“结果怎样了?”
“那些独孤门主以为是心腹的手下,已经不知何时完全溜掉,只剩下一个空屋子。”
无敌又叹息一声。
驼子亦叹息道:“我实在很同情那位独孤门主。”
“以这位独孤门主的身手,要抢十万两银子回来,本来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惜
他身居高位实在太久,要叫他再做贼他就是做得来,也厚不起这脸皮。”
驼子道:“这实在可惜得很。”
无敌缓缓地将雨伞收起来,接着将草笠解下,道:“所以他只有到来,请天杀替他
出一个主意。”
驼子道:“阁下说得出这句话,相信已经有主意的了。”
无敌又将蒙面的黑布也解下,道:“也许我能够替天杀解决几个人。”
驼子笑起来道:“你解决不了的人,天杀却能够替你解决,又还有什么人天杀解决
不来,需要借助你一臂之力?”
无敌不由得怔住。
驼子笑接道:“武功好的人,并不一定就懂得杀人,杀人是另外一门技术,你既找
得到我们,应该明白这道理。”
无敌沉声道:“我这一身武功,不值十万银子?”
“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而是天杀的原则,若是每一个雇我们杀人的人都这样,天
杀早就已经不存在的了。”
无敌没有再说话。
驼子又道:“再说,以门主的身手,又岂甘长时间受命于人,这一点,帮主应该比
我们更清楚。”
无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那阁下的意思……”
驼子道:“门主既然不给钱,我们只好要命了。”
无敌淡然一笑,道:“这岂非双重损失。”
驼子郑重地道:“为了维护整个组织的尊严,不能够计较那许多了。”
无敌忽然道:“你能够做主?”
驼子道:“这件事并不比杀燕冲天更为重要!”语声一落,倏地将手中的油灯吹熄。
店堂徒然暗下来,也就在这剎那间,一柄长剑突然穿破柜台,刺向无敌腰间。
无敌腰一拧,突然挥拳,只一拳便将那张柜台打塌。
藏在柜垂中的那个杀手挺身欲起,浑身上下便插上碎裂的木条,那些木条就像是一
柄柄利剑似的,那个杀手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当场气绝身亡。
无敌拳一收,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驼子这眨眼之间,已经消失在棺材旁边。
店堂中虽然阴暗,还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东西,灯光从门缝外透进来,虽然是弱,对
无敌来说,已经足够。
无敌目光落在驼子消失的位置,一字字地道:“这一拳是否能够令你们改变主意?”
“不能够!”驼子的声音在棺材里传出来,斩钉截铁!
无敌身形随即扑出,扑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那些棺材的木盖同时飞起来,一块块飞撞向无敌。
一个个黑衣人同时从棺材中弹起身,连人带剑,亦向无敌飞过去。
无敌剎那间双掌突然一翻,就像是长了一对翅膀似的,扑前的身子突然往后倒翻了
出去。
棺盖从他脚下飞过,相撞在一起,十多个棺盖相互撞击,那声势实在惊人。
从棺里窜出来的那十多个黑衣人的反应也很灵敏,半空中身形一顿一沉,脚尖往棺
盖上一点,立时倒飞了回来,飞扑向无敌。
无敌身形落下,竟然也就在原来站立的地方,稳如泰山,气吞河岳。
三个黑衣人当先向他扑来,剑未到,暗器已从衣袖射出,全都碎上毒,一支支蓝汪
汪的,令人看来惊心动魄。
无敌手一抄,又抓住了那顶草笠上下飞旋,将射来暗器完全挡下,突然脱手掷出去。
那顶草笠“呜”地划空飞过,撞在一个黑衣人的咽喉上,那个黑衣人的头立时离开
脖子,拖着一股血红倒飞了出去。
无敌双掌拍一下,将刺来的一柄剑拍在双掌中,猛一挥,那个黑衣人再也把持不住,
手一松,人飞出,飞撞在旁边刺来一剑之上。
那个飞身一剑刺来的黑衣人眼看同伴撞来,虽然想收剑,但还是不及。
剑从后心穿过,握剑的黑衣人亦被震得凌空坠下来。
无敌双掌接一翻,右掌一探,将夺来那柄剑的剑柄抓住,唰唰两剑劈出。
剑光闪处,飞返来的两个黑衣人一个被他的剑劈断,人亦被劈开两半,另一个几乎
同时身首异处。
那只是普通的剑,但贯上内力,在无敌手中使来,已似神兵利器。
无敌连杀两人,剑突然脱手飞出,离弦箭矢般穿过了一个黑衣人的心窝,再插入另
一个黑衣人的咽喉。
这一掷既劲且准,一掷杀二人,那些黑衣人无不耸然动容,身形一顿。
无敌若无其事,转身举步,过去将门拉开,突然又关上。
实时一阵笃笃乱响,大门上最少也钉上了一百支穹箭,挂在飞檐下的那盏灯笼亦被
弩箭射灭。
三柄利剑紧接着从无敌身后刺来,无敌后背如长着眼睛,身形适时一翻,倒竖晴蜓,
双掌同时将大门拉开来,那三个黑衣人竟然收势不住,连人带剑,夺门飞了出去。
弓弦声又起,乱箭如飞蝗,那三个黑衣人惨呼连声,被射成三只刺猬。
无敌随即一翻身,疾掠了出去,这一掠,竟比箭还快,守在对门长街上的三十多个
黑衣人虽然手持诸葛连弩,没有一个来得及再上箭匣子发射。
无敌一掠三丈,落在那些人的身前,双手乱抓乱扫,竟将那些人完全掷上了瓦面。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
无敌一拍衣衫,转过身子,目光转回长生店那边,正好看见驼子从店内走了出来。
驼子铁青着脸,盯着无敌,冷冷道:“独孤门主不愧是独孤门主。”
无敌负手道:“燕冲天虽然在我之上,却是出身于名门正派,又甚少涉足江湖,你
们要杀他,只要抓得住他的弱点,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门主却本来就是老江湖,什么手段未见过?要杀帮主的确并不容易。”驼子冷笑
着接道:“虽然不容易,却还是要杀的。”
无敌心头一凛,道:“也许我们应该再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
驼子摇头道:“现在你就是立即拿十万两银子来,也没用了。”
无敌沉默了下去。
驼子背转身,又道:“也许你能够离开这里,但即使你能够逃得过今天,亦未必逃
得过明天,我们的耐性,一向都是不错的。”
说完这番话,他已跨进店门内,店门接着关上。
被拋上瓦面的那些人这片刻已经完全离开。
无敌没有理会他们,仰首望天。
夜幕已低垂,雨不知何时停下,风仍然吹急。
无敌呆了一会,目光落下,长街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家家户户的门都已经关上。
死寂一片。
这一片死寂中到底隐藏着多少危机,无敌不知道,只是已知道,整个百家集都属于
天杀这组织。
又过了一会,无敌才举起脚步,往集外走去。
风吹起了他的衣袂,吹得从两旁墙头伸出来的枝叶“簌簌”作响。
他才走出三丈,脚步突然一顿,又突然一快,如箭窜般向前。
一张巨网剎那间凌空落下,但在巨网着地之前,无敌已矮身窜出巨网所及的范围。
他身形不停,又掠出了数丈,才停下,停在一幢巨宅的门前,突然一翻身,掠上巨
宅的滴水飞檐。
巨宅对面的一道高墙剎那间倒塌,百数十支弩箭飞蝗般射出!
无敌身形再一翻,已滚过瓦脊之后,弩箭从他的头上射过,破空声不绝。
箭才射出,无敌腰身一挺,已弹了起来,一掠落在一道高墙上,就踏着墙头,继续
往前奔。
甫越过那道高墙,旁边一株树木上枝叶一分,一根竹竿疾飞了出来,直插无敌胸膛。
无敌偏身一闪,屈指一弹,“噗”的一声,那根竹竿被弹成两截,手握竹竿的那个
人身形亦被震得一晃。
他竟然就是那个算命的瞎子,一身装束依旧,左手仍捧着那个签筒。
无敌目光一落,道:“你来替我算命?”
瞎子摇头道:“已经算完了。”
“怎样?”
“寿元已尽。”
无敌冷笑道:“我也学会了看相。”
“是吗?”瞎子面无表情。
“要不要我替你一算?”
“以你看怎样?”
“你的命比我还要短!”无敌欺身急上!
瞎子左手剎那间一翻,数十支竹签箭一样从签筒射出,飞射向无敌的眼目。
无敌微一仰首,竹签贴面射过,瞎子揉身立上,签筒又射出一蓬寒芒,竟是三十六
根毒针,右手断竹同时插向无敌的咽喉。
好一个无敌,竟好象意料之中,倒身突然一滚,头下脚上,闪开毒针,双脚接着一
绞,瞎子顿时从墙头上飞起来,断线纸鸢般飞下长街,头颅撞在青石板上,当场脑浆横
飞。
无敌腰一拧,弹起身,笑笑道:“想不到我的相术竟然如此高明。”
语声一落,身形又起,急急地飞掠前去。
距离百家集的牌坊最多还有十丈距离,无敌两个起落,已越过大半。
再落,丈许方圆的地面陡裂,无敌身形一翻,往下坠落。
那之下是一个刀阱,剎那间,无敌的身子竟勉强往上一提,一探手,已抓住了那个
绳网,右手中寒光一闪,那张纯网立时裂开了一个缺口,无敌接从缺口中窜出来,一滚,
已离开那张绳网。
他右手之中多了一柄短剑,寒光夺目,显然绝不是凡铁可比。
剑虽然锋利,但他的身手若是不够敏捷,再锋利也没有用。
他才离开绳网,数十支钢矛便从两旁飞下,若是他仍在网中,处境实在不敢想象。
无敌耳听破空声响,身形不停,再一个起落,终于出了百家集的牌坊。
他没有停下,继续掠前而去。
没有人随后追出,也没有一声呼喝,无敌仍然再掠前数丈才停下来,回头望去,百
家集就像是一处死域,长街上没有人,也没有灯光,黑压压一片。
无敌的面色煞白起来,也这才感觉恐惧。
那些人的武功虽然不高,可是那种不畏死、那种服从、那种团结,江湖上却是没有
任何一个帮派能够相比,这才是他们可怕的地方。
而那种绝不妥协,更就是大出无敌意料之外。
像他这样的一个高手,在天杀竟然完全没有利用价值,这到底是因为天杀不敢用,
还是天杀根本不在乎?
无敌不知道,他却已肯定了一件事──自己已成为天杀猎杀的目标。
可是他并不在乎,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人七倒八起,可是这之前他爬得已实在太高,由这样高的位置直摔下来,这种打击
并不容易接受。
连他这种人也接受不住。
从他现在的作为,可以看出他的信心已经开始崩溃。
本来他已经无家可归,现在更多了一种不知道何去何从,前路茫茫的感觉。
正午,无敌走在另一个市镇的长街之上。
这一个市镇绝对可以肯定不是百家集那种市镇,每一个走在街道上的人,看来都很
正常。
一个背剑的中年汉子迎面走来,无敌不由留上心,那个中年汉子却看也不看无敌,
大步从无敌身旁走过,走在他旁边的一个面目平凡,完全不起眼,表面上看来绝对没有
问题的人偏就在剎那间一剑刺向无敌的要害。
那柄剑只有半尺,藏在阔大的衣袖内,那个中年汉子一翻腕,剑便已在握,疾刺了
出去。
这一剑刺得绝不好看,只是迅速而准确,若是刺中,必然致命!
无敌的反应毕竟过人,剎那间身形一欺,“哧”的一声,剑便裂衣而过,他的右掌
同时拍在那个人的脸上。
那个人的脸立时变形,倒飞出丈外!
十二支弩箭同时急射无敌,竟是从一个鸡鸭笼子射出来,那个贩卖鸡鸭的小贩,接
从笼下抽出一柄剑,连人带剑飞刺无敌!
无敌一仰身,八支弩箭射空,双手十指飞灵变幻,夹住了其余四支弩箭,随即一翻,
倒射向扑来的那个小贩,速度竟不在射来时的弩箭之下。
那个小贩才扑至半途,四支弩箭已打在他的身上,凌空坠下来,当场气绝。
周围的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呼四散,无敌四顾一眼,一顿足,继续走自己
的路。
风从衣服上裂开的口子吹进,虽然没有伤及皮肉,到现在无敌仍然好象感觉到那柄
剑的寒气。
黄昏。
无敌来到一座寺院之前。
这一路走来,他已又三度遇袭,一株树在他经过的时候突然裂开,藏在树干中的一
个人仗剑突然剌出,差一点就剌入他的胸膛。
在酒楼上,一蓬暗器从一个店小二捧着的盘子里射出来,所幸他及时发现那个店小
二的眼神有异。
半个时辰之前,他从一条木桥上走过,桥底下竟然有一支钢矛在等着他。
他虽然一些损伤也没有,仍不免心惊魄动,精神大受威胁。
这些都是天杀的报复行动,还只是开始。
梵音不绝。
无敌步入寺院的大殿,心情才有些平静。
这座寺院并不大,建好似乎还没有多少年,那些和尚大都还年轻,在三个老和尚的
领导下沉声诵经。
无敌并没有惊扰他们,在一旁盘膝坐下,三个老和尚若无其事,那些年轻的和尚亦
只是有些奇怪地看了无敌一眼,继续念他们的经。
烟飘缭绕,梵音回环,清声醒人神智,每一下木鱼声都敲在无敌的心头上。
无敌垂目静坐不动。
好一会,晚课终于完成,无敌仍然是静坐如故,竟似老僧入定。
那个老和尚移步走了过来,一声佛号,当中的一个随即道:“这位施主……”
无敌突然张开眼睛,截口道:“三位大师,还不动手,在等什么?”
三个老和尚齐皆一怔,当中那个诧声道:“请问施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无敌笑道:“三位想必本是佛门中人,所以装得那么像,可惜三位做错了一件事。”
三个老和尚只是奇怪地望着无敌,没有作声。
无敌说出来,道:“那个木鱼实在不该敲的,一个内嵌机簧,装上暗器的木鱼敲动
起来,声音转来总是有点儿异样。”
三个老和尚好象听不懂,左面一个摇头道:“施主看来是有些误会了。”
他接着一合掌,两道寒光从袖中射出,无敌剎那间贴地掠去。
“铮铮”两声,两把七寸长的飞刀钉在地面上,直没入柄。
其余两个老和尚却往后倒退,一个一探手,捧起了那个大木鱼。
无敌鬼魅似地掠到,双手一翻,已扣住了那个老和尚的肘骨,猛一旋,骨碎声中,
从木鱼口里射出的四十九根梨花钉暴雨一样射向那些和尚!
七个和尚寒光飞闪中倒下,被钉打中的肌肉立即变了颜色。
好毒的钉!
无敌接将那个老和尚抡起来,当兵器使用,连接那两个老和尚攻来的十四剑!
没有一剑落空,十四剑接下,无敌的手中只剩下一条手臂,也就以臂作剑,疾插入
其中一个老和尚的口里!
那个老和尚惊呼倒退,声断气绝,无敌同时松手,反扑向另一个老和尚。
老和尚一柄软剑抖开,毒蛇一样连刺十五剑,第十六剑还未刺出,无敌的右掌已毒
蛇一样,插入了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