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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项庄舞剑剑指十三,意在沛公拉你入瓮早春时节,乍暖还寒,端往小亭里的茶酒凉得很快。
凌啸却很喜欢凉茶冷酒入喉的冷静感觉,尤其,是和邬思道这样的谋士相处的时候,他更喜欢这种冷静。与邬思道长期相处的经验告诉他,这位勤王系第一先生,老喜欢出言便惊诧四座,不抱着平和冷然的心态去听邬思道的话,很容易受打击的。果然,邬思道凝视了凌啸老半天,不先说老十四有何必杀技也就算了,第一句话,却是质疑起凌啸的招牌来。
“不知不觉中,二公子,你已经不再是流毒亲王了。”
流毒,不是什么好名声,却好比是毒蛇的毒、臭鼬的臭、巨蜥的脏一样,绝对饱含着“人不犯我”的尊严与恐吓,向来是凌啸内心中引以为傲的绰号,所以,当老邬的论断一出口,凌啸听得非常不爽。可即使他再不爽,也不得不接受这是个事实,因为,邬思道说得很有道理。
“二公子啊,当日的你,迫于生存苦苦挣命,肆意颠覆朝廷章律,总不按照常理出牌,所幸却每每能深深契合忠于皇上,方才有恃无恐,无往而不利,得了个流毒亲王的名号。可是,所谓时易势移,现在的你分享着最高权力,致力于整个国家政局架构的稳定和嬗进,嘿嘿,说句不能外传的话,你现在就和当日的皇上是相似的处境……迫于生存苦苦挣命,肆意颠覆朝廷章律的,不再是你了。更何况,你不仅已经安全了很多,而且要站在另外一个高度,日理万机的去搞革新,耗在流毒上的精力与内在动力,自然是很少的,锐气和毒性也理所当然减弱了。”
凌啸听得苦笑不已,“咣”一声痛饮满杯,点头道,“这和贾谊的《过秦论》是一个道理,现在攻守易位,我在守,人在攻,我维持,人颠覆,我嬗进,人破坏……他娘的,我在忍,人家却在挑战我忍耐的底线!最无奈,这个人是来自革新阵营的堡垒内部……”……二公子真的成熟了!邬思道暗赞凌啸的领悟能力,更欣赏凌啸的这声苦笑。苦笑,意味着一种“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无可奈何,也意味着一种表态,表明了凌啸认清了局势需要之后决不胡来的决心!
收拾老十四,甚至包括他的信王党并不难,难的是在革新上付出的代价会很大,二党三足的格局就此前功尽弃,被压制得屁都不放的反对派便会甚嚣尘上,康凌致力中的“疾风骤雨大跃进”就可能破产,只有变成一种旷日持久的“和风细雨慢浸润”!而打击老十四,甚至物理消灭他的方法也有很多,但使用刺杀等非正常手段则很可能暴露,值此康熙连丧四子的关键时刻,一旦暴露将会重创“康凌如一”的关系。这关系是整个革新事业能一往无前的基础,更是凌啸个人修养上也决不想去触碰的禁忌!
当然,要是以为凌啸是那种为大我可以尽抛小我的圣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你都要必杀老子了,老子能不胡来?不等邬思道接过话茬,凌啸已是笑问,“可是先生,咔咔,老十四真的有必杀技么?”
“有!”
邬思道被凌啸问到了痒处,这让他付出了一两年侦查思索的痒处,一被挠到,邬思道就兴奋得浑身是劲,瘸了的人站起得比健康人还要快,“高手布局讲究草灰蛇线,伏延千里,而诡秘处的蛛丝马迹,怎料得到是匣剑帷灯?嘿嘿,十四爷真不愧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意算盘一出,二公子就将避无可避,直接和皇上对垒中原!”
胤禵居然得到了邬思道如此高的评价,这让凌啸听得目瞪口呆……“不会吧先生,老十四……老十四才多大的人,再怎么青出于蓝,他也不可能玩得这么邪乎啊。先生是不是把他想得太复杂了?”
被凌啸伤了自尊的邬思道,毫不犹豫反过来伤凌啸的自尊,“不错,他是学了你的流毒方式,可你也不要忘了,他还有你没有学过的皇子法家教育!嘿嘿,法家是干什么的,是把每个人都当成恶人来防范,当成敌人来整治的政治艺术,是军事诡诈在政治领域的变种应用,这个系统你学习过吗?就算你看过,这些艺术你有机会实践过吗?!”
凌啸哑口无言了。法家的书的确是写给皇帝看的,他的涉猎再广,也只能是借鉴后运用于自己的处世之道,但要他去处心积虑研究这个,会变得比皇帝还要多疑,人生活得也就太累了些。一时间,凌啸也就“期待”更甚了,他恨不得要来清水洗洗耳朵,来聆听老十四怎么必杀自己。
“二公子,还记得慈恩庵前皇妃被焚庵否?正是从那个案子开始,邬某才开始警觉起来,一个与世无争的尼姑为何会被人害死,甚至不惜花那么大的精力去调虎离山,不就是因为这个前皇妃是十三爷的生母么?也正是因为这个案子,我才把十四爷当成了假想敌加以揣摩和关注,让豪成大公子安排我潜入巡捕部档案房,监察全国各地千万案件的报备。”
见凌啸正容倾听,邬思道也就不再卖关子,笑道,“嘿嘿,正是这种生活,二公子,我才有机会看到一封信件的原文!你还记得揆叙学士那封引起轩然大波的书信吗?那封书信传到京师,人人都为十五爷十六爷两个小阿哥验证螃蟹用腿听声音而狂笑,殊不知,最有价值的却是揆叙学士对事情原委的简述:验证螃蟹用腿听声音之前,两个小皇子童心大发,最开始是要做温水煮蛤蟆实验的。当时,揆叙引用一个周姓同僚的话来吓唬两个小阿哥,说湖北荆门周培公之墓里面有很多蛤蟆,可见蛤蟆是吃死人肉……”
“慢着!……盗墓?周培公的坟被盗了!”
凌啸也是聪慧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一蹦三尺高的跳将起来,面色大变中求证起来,“蛤蟆冬眠求故穴,长蛇蛰睡入旧洞……周培公的坟被人动过,土是松的……李德全告诉我,周培公是老十三生母的初恋……这对让皇上倍感情场挫折的恋人,一个被烈火焚身而亡,一个坟墓被人打开,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咕咚。”
邬思道连连干吞了好几口唾沫。老邬万万没有想到凌啸这么贼乎,自己才讲了个开头,凌啸便恨不得将结果给呼之欲出了,他是真的好郁闷……我老邬花了多少的心思寻根究底,你超亲王咋不给人表现的机会啊!
可侦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捅破一层纸之后,真相往往很简单的,可关键中的关键是,之前的那层纸在哪里,又该如何捅破,才是最能体现寻究之人水平的。眼见凌啸都快要一泻千里了,心慌之下,邬思道连忙抢过话头,“不是,不是盗墓,而是盗尸!有桩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十三爷的玉牒显示,他是早产的……项庄舞剑,剑指十三,意在沛公,拉你入瓮!”
项庄舞剑,剑指十三,意在沛公,拉我入瓮?!
先生的话一语中的,凌啸顷刻间恍然大悟,恣意放纵自己的思路之下,已是把老十四的如意算盘猜出了一个大概的思路。
项庄舞剑,剑指十三……康熙情败周培公,出于皇帝的自尊心,乃是他心头的一根深刺,是谁也不能提及的糗事。老十四只要杀掉了前皇妃这个活在世上的当事人,再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盗走周培公已经化成白骨的尸身,来一招泼污流言,说什么周培公诈死,多年图谋策划了“皇妃被焚案”,让前皇妃金蝉脱壳,去过双宿双栖的神仙伴侣日子,保管让康熙大受刺激,怎么看胤祥都顺眼不再!甚至再更进一步,干脆就散播流言,宣称早产的老十三,是那对奸夫淫妇的私生子!登时,这流言就能让康熙气得七窍生烟:想想那天火案,皇妃烧得焦枯难辨;打开坟来一看,周培公坟空空如也;翻开玉牒一瞅,早产说不清道不明;再瞧瞧老十三,活蹦蹦孔武有力哪像早产儿?而等到老康疑神疑鬼到极点的时候,而阿哥中长相肖似老康,让老康确信百分百是自己血脉的胤礽和胤禵,也只仅剩下老十四一人了!
意在沛公,拉我入瓮……自此一发不可收拾,老十三的命运可想而知的滑向不可测,而所有心思全倾向由老十三接班的凌啸,甚至整个勤王系,也必将卷入这场风暴……纵使大家可以不援救老十三,但却不能不阻止老十四,这无疑,必将和康熙直接对垒抗争,更何况,还会有一大批对革新恨得牙痒痒的旧臣腐儒推波助澜~~~轰轰轰,全免开打!
凌啸想得满身冷汗,暗呼老十四好歹毒。
因为他知道,按照自己的性格,别说后一步阻止不阻止老十四上台了,就是前一步的老十三倒霉,凌啸也决不可能见死不救的,康凌决裂实在难免……还真他姐姐的必杀呢!
“招胤祥、胡骏来!”凌啸勃然大怒于老十四的阴险,这一下,他是真的动了肝火。
邬思道却缓缓端起了杯子,嘎嘎笑道,“二公子稍安毋燥,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