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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姝之所以来找太后, 其实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毕竟关于此事,皇帝目前只能是派人去到千里外的庐州,找到胡家人, 帮助胡家人再次提请诉状,将那王向礼及葛老头子告上公堂。
而正如她对太后所说, 此事是有时间差的,锦衣卫们再快, 也要五六日才能到地方, 更何况这葛老头目前还在京城, 无论是胡家人在庐州当地提告, 消息再传到京城, 还是将胡家人接到京城,直接在京城提告,又要花费一些日子。
真要等到那样,黄花菜都凉了。
所幸胡三娘目前就在京城, 此事若有她亲自喊冤, 乃是最好不过。
然而, 她却要如何叫胡三娘亲自喊冤呢?
自然只能是通过太后了。
而叫太后知道此事, 也只能是她先写出一个话本子, 而且还得发出来。
咳, 毕竟她总不能拿着手稿念给太后听,那样的话她不就掉马了?
所以, 她昨日可是辛辛苦苦写了一天, 今早又派人早早等在书坊外, 赶在头一拨把话本子买回来的。
且为了叫太后早些听到这故事, 她连懒觉都没能睡成, 早饭也没能好好吃。
好在, 如今太后当机立断发话,一切都值了。
现在,她只要等胡三娘入宫便好。
~~
今早文渊阁中依然有名士议会,葛元化一早起便随其他人入了宫。
因此,逍遥公子的新话本热卖之际,他与其他大儒们一样,对此还并不知情。
不过他也知道,胡三娘并非真心跟他,所以早在胡三娘入府之际,他便安排了一个心腹婆子跟在胡三娘身边,监控她的日常。
所以,待乍听到太后传召之时,那婆子满脸疑惑道,“好端端的,太后娘娘为何要传召我们三娘呢?老爷现在又不在,不如等老爷回来,待三娘一起入宫拜见太后,如何?”
然而,来传话的宫人却十分不好说话,听她这样说,立时皱眉训斥道,“混账,太后娘娘要召见谁,还需同你讲明理由?”
那婆子吓了一跳,这才跪地道,“老妇不敢,还请官人们莫要生气。”
宫人不再理她,只对胡三娘道,“请夫人随我们走一趟吧。放心,太后娘娘仁慈,不会随意苛责与你的。”
胡三娘便应是,跟着对方出了驿馆。
没过多久,慈安宫里的太后及燕姝终于见到了话本的当事人。
仔细看去,却见这位女子年约二十,样貌确实十分标致,只是眉间略带愁容,显然是日子过得不太顺心。
燕姝心间暗暗叹了口气,想人家好好一位良家女子,如今竟成了一个猥琐老头的玩物,换成是谁能高兴?
此时,眼见胡三娘向她及太后行过礼,燕姝便开口道,“胡娘子不必惊诧,今日叫你来,是因为前几日宫中办宴,未见贵府来人。本宫打听了一下,才知是贵府主母已经去世,听闻今次是你陪葛先生来到京城,便特意叫你来说说话。”
闻言,胡三娘忙开口道,“多谢太后娘娘,宜嫔娘娘,妾身只是先生妾室,实不敢当娘娘青眼。”
言语间甚是自卑。
太后看在眼中,开口道,“不碍事,在哀家眼里,只要人品贵重,是何身份并不重要。”
说着又问道,“你是哪里人?娘家是做什么的?如今多大了,可有子女?”
胡三娘便一一答道,“妾身今年十九,是庐州人,娘家是当地农户,并未有子女。”
太后与燕姝相视一眼,没有孩子,就更好办了。
燕姝便又咳了咳,道,“今日没有外人,你也不必太拘谨,你既然是良家女子,怎么会做妾呢?”
话音落下,胡三娘咬了咬唇,方艰难道,“妾身曾嫁过一次,当初夫家缺钱,把妾身卖给了先生……”
燕姝忙做出一脸惊讶的样子,道,“莫非你原本的夫家,是葛元化的学生?”
这话一出,就见胡三娘一愣,抬眼看她道,“娘娘是如何知道的?”
燕姝忙道,“说来也是巧,今日市面上刚好有一个话本子,写的正是跟你的身世相似的故事。说一位良家女子,被贪财夫君及狠心的婆婆卖给了其先生的事。”
胡三娘又是一愣,惊讶道,“竟有此事?”
燕姝点了点头,又道,“实话告诉你吧,太后娘娘读过这故事之后,甚为气愤。恰巧又得知了你的事,想你好好的一个良家女子,怎么就当了妾?便叫人查了查,没成想,这话本子里的故事竟与你对上了。”
“莫非这故事写的就是你?难道你也是被原来的夫君及葛元化联合设计,被逼才当了妾室?”
话音落下,胡三娘想起往事,已经痛哭起来。
燕姝忙亲自上前给她递了块帕子,温声道,“别怕,太后娘娘最是主持公道之人,你若有冤屈,不妨趁今日告知娘娘。”
太后瞥她一眼,索性直接对胡三娘道,“不瞒你说,哀家也是得到了消息,知道你当初是被夫君卖到那葛元化手中的。此乃犯法之事,若你想伸冤,本宫自会为你主持公道,但若你不想,本宫便不再多问了。”
这话一出,却见胡三娘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哭道,“求太后娘娘给妾身做主。”
……
~~
此时的文渊阁中,诸位名家大儒及礼部官员正在议会。
经过前两次的议程,有关松鹤书院的门科,教材设置等已经定好。今日要制定的,则是书院具体规章,如奖奖惩措施,招生标准等等。
如前两次一样,今日依然有君王亲自坐镇,是以众人皆都积极陈词,场面十分活跃。
白鹤书院山长季开宇道,“育人之道,立德为本。入书院读书的学子,家境出身绝非首要,除过天资与勤勉,更重要的是道德。”
南阳大家俞经维颔首道,“品德优秀者,读书方有益,品德恶劣者,书读万卷,也是祸害。”
正在此时,却见那庐州的葛元化也捋须道,“所谓道德,又分公德与私德。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独善其身便是“私德”,兼济天下则为“公德”。”
见此情景,宇文澜暗自挑了挑眉——
这人是如何做到私德如此败坏,面上却一派正经的?
只是此人话音才落,未等旁人再说什么,却见门外有一慈安宫的宫人,捧着一沓书本进了阁中,对他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听闻今日文渊阁论道,特为诸位先生们准备了一道考题。”
考题?
众人皆都一愣,纷纷好奇道,“不知太后娘娘出的是什么考题?”
那宫人便躬身奉上手中的书本道,“请先生们阅读此书。”
宇文澜闻言拿过一本,打眼一瞧,才知道是燕姝的新话本,《狼狗师徒终得报应》。
“……”
看来,太后这是要出手了?
也好,且先看看太后打算如何做。
他于是颔首,“那就给诸位先生们瞧瞧吧。”
宫人应是,便将话本一一发到了众人手中。
紧接着,众人便捧着话本读了起来。
宇文澜环顾阁中,只见多数人的脸上都是随着故事中的情节跌宕而变化。
其中一人则是眼睛一亮,心道,【这逍遥公子竟然如此有效率,这么快就写了出来?哼,看那葛老贼今日如何应对!】
——宇文澜便懂了,那日给燕姝写信的便是此人,淮安书院山长柳正信。
而再看向那捧着书的葛元化,神色已是逐渐慌乱起来。
越到最后,脸色越是发白。
没过多久,却听门外响起一声通传,“太后驾到……”
宇文澜一顿,未等起身,却见太后已经踏入了阁中。
一时间,阁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草民等参见太后。”
宇文澜也忙亲自上前相迎,道,“母后怎么过来了?”
太后淡淡笑了笑,道,“哀家方才给诸位先生出了道考题,这阵子来收卷了。”
说着便看向众人,道,“诸位应该已经将这故事读完了吧?不知都作何感想?”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愤慨道,“这故事中的师徒二人,实在有辱圣贤!令天下人不齿!”
“倘若现实中真有此事,那这师徒二人该被天下人唾弃才是。”
“是啊,是啊。”
……
一时间,众人纷纷慷慨陈词,阁中响起一片骂声。
太后颔了颔首,又道,“不瞒诸位,哀家今日出此一题,乃是今早接到了故事中的女子当面喊冤。而那故事中的师父,就在你们其中。”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片意外,纷纷道,“竟有此事?究竟是谁?”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其中一人。
却见那葛元化已是抖如筛糠,面白如纸。
抖了一会儿,才终于出列跪地道,“请娘娘息怒,此故事中的人,只怕是老夫。”
什么?居然是他?
却见除过那位爆料人柳正信之外,其余众人都是一脸惊讶。
然未等太后开口,那葛元化却又道,“请娘娘明鉴,此事只怕是有误会,当初,是草民的学生王向礼家中遭遇变故,走投无路之下来苦苦哀求老夫,草民也是一时糊涂,这才应了他。绝非草民有意威逼利诱他卖妻啊!”
一时糊涂?
太后冷笑一声,道,“你是糊涂了一时?还是一世?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七百多个日夜,你还没清醒过来?人家好端端一个良家女子,被卖与你为妾,后来人家娘家人告上官衙,你还利用威望压下此事?这也是一时糊涂?”
话音落下,葛元化一时无言以对,只好不停磕头道,“草民知罪了,请娘娘息怒啊。”
见此情景,众人纷纷摇头。
太后却是谁都没有理会,只是忽然看向阁中一人,道,“祁学士曾在朝为官,对本朝律法最为熟悉,此事,你怎么看?”
她目光平静,并未有什么异常。
而众人也忙看向被她点了名的祁大学士。
宇文澜也是心间一顿,跟着看了过去。
啧,这样的时刻,太后居然叫他来回答?
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用意?
顶着众人的目光,却见祁树广垂首开口道,“启禀娘娘,草民以为,身为人师,面对学生家中窘境,大可出手接济,帮其渡过难关,此方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意义所在。若趁机威逼利诱,以满足自己不伦之欲,不仅陷学生于不义,至这位无辜女子与水火之中,更是有违名师之身份。此事已然天下大白,相信朝廷定会公正处理,及时将结果公布于众,以慰苦主,安民心。”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赞同,“祁先生所言极是,此才为贤师之道啊。”
宇文澜也不得不默默点了点头。
尤其说出此番话时,他心间一片坦**,并无任何杂念。
却见太后也颔了颔首,对他道,“有了方才各位先生的谏言,相信陛下定会秉公审理此事。”
宇文澜便颔首道,“是。请母后放心。朕这就着人将此事有关人员带到京城,由礼部大理寺公开审理此案。”
太后颔了颔首,道,“陛下圣明。”
便抬步出了房中。
身后,众人立时再度垂首道,“恭送太后娘娘。”
~~
经太后一番简单粗暴的操作,当日,关于话本主人公的身份便被天下皆知。
一时间,民间朝中,京城内外对葛老头的唾骂声不绝于耳。
而那胡三娘也被暂时安置在了稳妥之处,只等其娘家人来到京城,叫礼部与大理寺重新审案。
相信到时,那见利忘义的王向礼,及其老母也会得到应有的惩戒。
燕姝也算放了心。
不过放心之余,她也忍不住问系统,【话说回来,那爆料信到底是谁写的?】
系统,【写爆料信的也在此次这些名家之列,名叫柳正信,是淮安书院的山长。】
燕姝挑眉,【他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系统,【淮安离泸州不远,此人的书院与这葛老头的私塾之间曾发生过争抢学生之事,柳正信一直怀恨在心,这些年秘密打听这葛老头的私事,伺机报复他呢。此次见许多人都推举这葛老头当山长,他自然不爽了。那天又听说了你,这不就悄悄给你报了料。】
燕姝颔首,【原来如此。】
然忽然又是一愣,啧,这条路通了之后,该不会接下来她还会收到什么爆料信吧?
哪知……
没过几日,还真被她说中了。
在一堆读者来信中,她果然又发现了一封爆料信。
而这被举报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才爆料了葛老头的那位淮安书院山长,柳正信。
信上说,此人年轻时曾当过讼师,表面上找他打官司的都能打赢,因而一时闻名于淮安。
实际却是,此人在暗中收取找他打官司人的钱财,用来向主审官员行贿,这才赢的官司。
燕姝,“……”
这还有完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