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其 志 高 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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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船前,吴妄还以为在船上这三年会特别艰苦,但没想到……

    意外的舒适。

    印象中的这种商船应该十分颠簸,狭窄的船舱内拥挤着大量的船工;又因经常连续一两个月不靠岸,整艘船都充满了浓烈的汗脚味。

    但他登上船坐了一阵,发现这船在海浪中颠簸甚小,一问才知,这竟是拥有人域阵法工艺的‘水行楼阁’。

    吴妄与船老大混熟后,也得知了此前忽略的一些细节。

    四海之上的商船,绝大多数都是出自人域,通常是这般三十丈长、二十丈宽的‘胖船’,前行一是靠海帆,二是靠底舱处布置的五行阵法。

    便是那海帆之上,也被缝制了引风阵,让这艘商船能够平稳地达到一个较高的航速。

    凭借阵法加持,这种商船才能在三年半的时间内,绕大荒半圈,从北野一路走走停停赶到人域。

    也因此,船上并没有太多船工,反倒是有两位负责维护阵法的修士,一名老者的修为还在凝丹境,只是气息斑驳混杂,根基也不算牢固,仙路早早停在了金丹之前。

    更让吴妄感到惊喜的一点,就是这船上的空间大多给了各类货物,除却二十多名船工、几名修士之外,仅有十多名搭船的客人。

    总体十分清净,修行环境优异。

    吴妄大手一挥,包下了最顶层的三大间舱室,每日偷摸打坐修行,没事了就与左洞道人下下棋,与林素轻逗逗乐,与船上的修士船工闲聊打听人域趣事。

    “快乐呀。”

    装饰豪华的顶层舱室中,吴妄伸了个懒腰,又躺回了窗边的吊篮里,身形随着这艘海船的颠簸轻轻摇晃。

    林素轻哼着歌谣在旁整理凌乱的棋盘,熟门熟路地出去洗了些瓜果,坐在吊篮旁的桌上开始扒皮挖种。

    “素轻,咱们离开北野多久了?”

    “已过了第一百零二天,”林素轻笑吟吟地答着,“后面还有三年多呢,您就慢慢熬着吧。”

    “怎么觉得你最近心情一直不错,”吴妄纳闷道,“在北野有这么苦闷吗?”

    “没有呀,我跟在北野时一样呀。”

    林素轻眼珠一转,忙道:“就是,就是觉得海上清净,也没多少人,嗯,挺清净的。”

    吴妄想了想,目光飘向那片蔚蓝的海面,刚好看到远处有一条丈长的大鱼跃出水面,阳光将它鳞片照得七彩斑斓。

    “素轻,既已离开北野,你我六年之约也已到了,就不必为我做这些事了。”

    “没事啦,后面三年算附赠的。”

    林素轻喜滋滋地笑着,脆声道:“你就当这是修道前辈对晚辈的关照,要不,喊声前辈听听。”

    “嗯?”

    “人家是说要不要喊少主您做前辈,这样也好遮掩下身份。”

    吴妄嘴角一撇,“喊声听听。”

    “前辈……”

    林素轻歪头丧气、双眼逐渐失去快乐的光彩。

    吴妄眯眼轻笑,拿了本跟船上修士借来的阵法基础入门静静品读。

    他看不到处,林素轻对他后脑勺挥了挥秀拳,做了几个鬼脸,又去点亮了照明用的法器。

    船舱外,左洞真人凝视着这一幕,禁不住捏住胡须轻吟,最后也只能含笑摇头回了自己的住处。

    年轻,真不错啊。

    在海上航行,偶尔能遇到迎面而来的大船,时间不定,但频率却不算太低。

    很显然,人域已经有较为成熟的航海技术,有明确的航海路线。

    吴妄每次都会将舱门紧闭,小心些总归无大错。

    因缺少千纳诀之后的修行功法,吴妄此时的修道境界依然是聚气境;此时也不敢胡乱感悟,生怕自己开创出全新功法。

    讲道理,自己若要开创功法,那也应是在修行之路走到尽头。

    若是修为尚浅就开创功法,修行就面临自身瓶颈以及灵感瓶颈两大限制。

    修着修着,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创了,或是发现自己走错路,前面被堵死了……这辈子的号也就正式练废了。

    已有的修行体系,最大的好处就是降低后来者的试错成本。

    而吴妄,乐于坐在大树之下,坐在巨人肩膀之上。

    于是,又半年后。

    ‘季兄和泠仙子应该已回人域了吧。’

    吴妄打坐之余突然想到了这两位,海上漂泊已渐渐感觉有些枯燥,此前并不打算下船的他,在商船停靠在一些沿途港口时,也会跟着下去逛逛。

    林素轻的状态倒是一直不错,每日在吴妄身周逛着,还特意学了些琴谱乐曲,想着如何帮吴妄解闷。

    吴妄仔细一琢磨,老阿姨这是……在暗示涨工钱?

    离开北野时,他给林素轻的那些宝材、兽核,都够她养活整个清风望月门几百年了!

    这日,商船又将靠岸,刚能看到陆地的边际,吴妄就起身收拾了一番。

    换上身人域常见的普通长袍,打内是布料柔软的布褂、长裤,再配上一件镶玉的束腰,头顶道箍系一根长长的发带……

    老人域修士了。

    吴妄早已习惯将祈星术波动完全隐藏,此时再故意显露出与船工相差不多的聚气境修为,完全就是一个人域出来瞎逛的‘小虾米’。

    “素……”

    “素轻,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林素轻的舱门前,吴妄抬起的手刚要去敲门,听闻其内老道的嗓音,又堪堪停住。

    若所料不错,左洞前辈应该是提前感知到了自己的到来,此时故意说的这些话,看似是给林素轻听,其实是给他听。

    听左洞道人叹道:

    “为师早已看出来了,你这一颗心都挂在了无妄小友身上。

    你若是当真有意与他结成道侣,自可去与他言说,求个结果,这般每日将自己当做侍女,又算什么事?”

    林素轻幽幽的叹了口气……

    吴妄暗自沉吟两声,还道接下来应该是林素轻的表白环节,转身准备悄悄溜走。

    这听不听的也没什么区别,徒增烦忧。

    但他刚要迈步,就听林素轻又嗤的笑了声。

    “师父您就别添乱了,”林素轻笑道,“少主他不能有道侣的。”

    “为何?”

    左洞真人纳闷道:“无妄小友的家中不是还要他多生子嗣,如何不能有道侣?难不成,是他身体……”

    “少主身体没事,哎呀,也不能说没事,但不是师父您想的那种问题。”

    林素轻沉吟几声,眼中闪烁着少许光亮,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说辞。

    “少主是不近女色的。”

    左洞真人眼一瞪,老脸上先是震惊,随后就是面露恍然,喃喃道:

    “怪不得,无妄小友放着好端端的储君不当,会跟咱们一起去人域修行。”

    吴妄眼一瞪。

    事情好像有了点奇怪的展开。

    他这怪病是暂时的,后面绝对有解!他是喜欢女色的!而且特别喜欢女色!

    ——这里还是要跟季兄区分开,毕竟季兄的段位略高,普通男人难以企及。

    又听林素轻道:

    “而且少主他不是那种、那种普通的人族,他很奇特,也很奇怪,但无论是奇特还是奇怪,都怪吸引人的。

    弟子其实对他没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想着该如何报答救命之恩,有时候甚至把他当个弟弟。”

    弟!

    吴妄嘴角疯狂抽搐,背着手快步而去,省得越听越生气。

    左洞真人下意识瞧了眼舱门,缓缓叹了口气,言道:

    “既如此,为师就不多问了。”

    林素轻拍拍胸口,暗自松了口气,全然不知自己的前路将会何等灰暗。

    “船要靠岸喽!咱们在这里休息三个时辰,不接货!各位客官可以下船走动走动,边上就是这里的市集!”

    船老大一声吆喝,各处舱室走出十多道身影,大多都是精神饱满。

    ——因阵法之便利,商船靠岸离岸也不必刻意等待潮起潮落,只需注意浅海区域是否有礁石,若有礁石便让船工下去拿符箓炸一炸。

    吴妄并未找人结伴同行,船一靠岸就自船边跳了出去,稳稳当当地落地。

    拿一把折扇,哼一段小调,嘴边挂着季默那学来的微笑,脚下迈着闲散的步伐;长发被咸腥的海风微微吹起,就宛若他风发的意气。

    这市集也没什么逛的,大多都是些西北域的特产,与北野市集总体相差不大。

    但宝矿的品质低了一个档次、价格却高了三分。

    吴妄仔细分析了一阵,严重怀疑是统治西北域的先天神……不怎么脱发。

    去边角看看奴隶贸易,去本地茶楼换换新鲜口味,吴妄肆意消磨着三个时辰的‘假期’,准备的玉币却久久花不出去。

    顺带一提,听闻人域之中数额较大的交易都是直接用灵石,吴妄临走时也装了一储物袋的北野极品纯净灵石矿。

    在这般集市自是派不上用场。

    算算时辰,吴妄提前片刻踏上归程,脚底满是对陆地的依恋。

    忽听街角传来一声:

    “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

    吴妄循声看去,却见一位身着蓑衣的老者坐在街角石桌后,背后挂着一面画了八卦的破旧幡旗,脚边放着一只褪了色的花布行囊。

    这老者身上穿着的黑袍还算考究,打在黑袍上的补丁也特意选用了差不多色泽的布料。

    仔细打量,此人面色红润、气息平和,时不时扶须晃脑、念一两句玄妙的句子,念完之后再细细品味,怡然自得。

    初看,这似是一普通的卜卦师,但仔细一想……

    这里是西北域,远离人域,这里生活的各族都有自身信奉的神明,谁没事会来这里卜卦?

    隐隐的,自己身周似有气机缠绕。

    吴妄心底立生警惕。

    自己暴露了?

    是季兄和那个中年文士讨论时所说,中年文士将北野熊抱族少主之事报取了‘上面’,而后‘上面’找上门来了?

    吴妄面色如常,收回目光,继续朝港口停靠的大船赶去。

    那卜卦的老者微微皱眉,立刻高声吟诵:

    “道行天地之间,或曰有形、或曰无形,或显自然万物、或凝天地之理。”

    吴妄又看了眼这老者,却只是那种匆匆一目,便头也不回地踏出这条街路。

    卜卦老者眼一瞪,立刻呼喊:“嗨!那少年!”

    吴妄宛若未闻。

    老者跳将起来,快步追向吴妄,有些气喘吁吁地张开手臂,拦住吴妄去路:“少年人,你可是没听到老道我呼唤?”

    “少年?在说我吗?”

    吴妄眨眨眼,笑道:“很多年没被人这般喊了,多少有些不适应……阁下,有何贵干?”

    “老道看你印堂发黑,眉间带红,这怕是有血光之……”

    哒!

    一袋玉币落在老道手中,这老道下意识捧住,竟觉得有些沉甸甸。

    吴妄拱拱手,正色道:“忙,赶时间,这是咨询的费用,还有破灾的花费,我能否躲过这一灾,全仰仗道长了!”

    言罢,轻盈地横跳半步,晃着折扇飘然而去。

    老道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看看手中玉币,扭头看着吴妄的背影,差点背过气去。

    这小子,怎么如此难缠?

    老道高声呼喊:“小友,这可是命数之说,你莫要小觑!”

    吴妄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不了不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命!

    老道明显一怔,将这句话在嘴边喃喃几句,眼中竟满是光亮。

    好一个不由天,其志高远,目中无神!

    ‘不料这大荒西北偏远之地,竟还能发现这般良才,大收获矣!’

    老道面露喜色,快步回了自己摊位,扛起卦旗、抓起包裹,脚下生风一般冲向港口。

    然而,这老道还没来得及追上吴妄,一缕传声入耳,老道瞬间止步、神情有些紧张地左看右看。

    待发现不远处有道身穿蓑衣、赤脚拄拐的身影后,老道立刻低头后退数步,转身慢慢退回自己的卦摊。

    不自觉,老道额头竟满是冷汗,神情难安、目露惶恐。

    刚刚自己听到的,确实是他老人家的嗓音,且说的是……

    “退下吧,此子吾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