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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鼓鼓地道:“忒讨厌了!”若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将手里的冻青釉双耳瓶给摔了出去,惊得连二爷急急忙忙伸长手来扶。
“今儿个没用饭?”他皱着眉头看她的脸色。
若生紧了紧手,摇着头打起哈哈来:“吃了好些呢,怎么可能没用。”
连二爷却似不信:“那你怎么手脚无力的,连个花瓶也抱不住,若陵的力气只怕都比你大。”
若生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您这话是胡说吧?”
“你说胡说就是胡说么,再过两天他力气就铁定比你大了!”连二爷抖了抖手中的伞,忽然叮咛道,“你回头也别搭理苏家那小子了!”
俩人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距离梅树不远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梅香,即便是漫天飞雪也难以驱散。
因着天气尚冷,那几株素心蜡梅依旧灼灼盛开,似满树“金钟吊挂”,浓香馥郁。
连二爷便轻轻推了推若生的肩膀,道:“瓶子给我,你去折花去。”
若生仰头看了看树顶,已是积了薄薄一层雪,便有些不大赞成:“这花枝一折,还不得落个满身是雪?何况花上已有积雪,您折下来放在瓶中带回去叫室内暖意一烘,还不得弄个到处湿漉漉的。”
连二爷闻言,不觉望花长叹:“那这一路,岂不是白走了?”他说完也不管若生怎么回答,自己脑袋一歪,将伞柄夹在了脖子跟肩膀中间,伸长胳膊就去用力折断了一枝腊梅花。
折完了,他便抓在手里,使劲甩了甩。
然后得意洋洋地看向若生道:“将雪甩干净不就成了?”
若生披着红狐狸皮的大氅站在大雪中,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您全甩我脸上了。”
连二爷听见这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惊呼道:“哎呀呀,我忘了给你打伞了!”喊完又想起花枝上的雪全甩若生脸上了,当下紧张起来,连声说:“对不住对不住,你快擦擦脸。”
可若生不但脸湿了,身上衣裳,头发也都沾了雪,哪里是这么站着就能收拾妥当的。
连二爷觉察出糟了,立刻拿定主意不管花了,匆匆忙忙就拽着她回了正房。
一进门,就嚷着让人打水取衣裳来。
朱氏在东次间里听见了响动,也连忙走了出来。
若生便哭笑不得地道:“爹爹闹着折花,将雪甩了我一身。”
“我这不是不小心么!”连二爷当着朱氏的面,愈发不好意思起来,“你快去洗脸换衣裳!”说完就溜进了卧房。
若生不觉失笑,一面打发了丫鬟去点熏笼给自己烘大氅,一面催促朱氏道:“您去瞧瞧爹爹吧,特地给您折的花呢。”
朱氏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点点头转身也朝卧房走去。
若生就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给赶了出去。
她自己,也就没有往会客用的东次间去,而是悄悄靠近了西次间。
继母那,决口不提吵嘴的事;父亲那,又是明明白白说的不想告诉她。
由此可见,她再怎么追着俩人问,也绝对问不出真相来。
所以事到如今,剩下的恐怕就只有偷听一条路了。
虽说偷听不是君子所为,可不一样的时刻自然得上不一样的法子,哪怕当个小人,她也认了。
放轻了脚步,她猫似地靠近了过去。
隐隐约约听见些她爹赔礼道歉的声音后,她忍不住抿着嘴角笑了笑。
不过她心中疑惑仍然丝毫未解。
先前吴妈妈来同她说时,说的是二爷跟二太太似乎是拌嘴了,可她亲自来了明月堂一看,继母的模样不像是生气,倒像是伤心了。
但她爹那人,小儿心性归小儿心性,可也不是什么爱没事就瞎胡闹惹人生气的人……
他怎么会前脚见过苏彧后就满口“讨厌”之说,后脚又害了朱氏伤心呢?
若生不得不想,这两件事怕是多少有些干系的。
但究竟是何干系?
她还不得而知。
是以她现下只能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听着二人的交谈声,识图从里头分辨出真相来。
她听见朱氏说了一句“妾身没往心里去,二爷也不必挂念了”,正皱眉,便听见父亲紧跟着说了句,“我不是有意那样说的……我只是太生气了,苏家那小子明明就很讨人厌,你却还帮着他说话。”
“而且阿九明明也不喜欢他嘛!他凭什么想要抢走阿九!”
他听上去仍然很气恼,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外头偷听的若生因而唬了一跳。
他怎么就知道她不喜欢苏彧了?!
她明明……
她明明就是……喜欢的呀……
若生心里不禁又羞又恼。
这时候,里头的连二爷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列举了一大堆若生不可能喜欢苏彧的理由,说完了又道:“他还差得远了呢!”
朱氏的声音里透着无奈和好笑:“谁要想得了您的青眼,可是不容易。”
连二爷“唉”了一声:“不过你原先说的好像也没有错。”
他之前气哼哼赶走苏彧后回到正房,一见朱氏就将自己的猜想跟不高兴说了,还嘟囔着谁抢也不行。
朱氏知道他小儿心态,往常明明也是极喜欢那位年轻的苏大人的,便笑着劝说道,若生长大了迟早是要出阁的,您现下舍不得,难道还能一辈子舍不得么?
可没想到,这话却叫连二爷生气了。
他脱口而出,说朱氏不是亲娘才会这样,如果换了小祺,肯定会赞同他的话,绝不会舍得叫别人抢走阿九。
——这是拿刀戳心窝子的话,朱氏跟若生的感情一向不错,可的的确确不是亲娘呀……
尽管她知道连二爷有口无心,还不定能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可这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
但事后若生听说他们吵架了,急急忙忙连手炉也忘了捧便先来看望她,看过了才去见父亲。连二爷也特地去折她喜欢的素心蜡梅来赔礼,她哪还有什么可伤心的。
她笑了笑说:“妾身知道您是舍不得阿九。”
连二爷便发誓道:“我往后再也不说你不是阿九亲娘的事了!”
若生在外头听得正专心,听到这终于明白过来她爹到底说了什么话,不由无力扶额,差点想撞墙。
他不说便不说了吧,偏偏这时候还要再提一次。
好在朱氏在里头听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若生这才跟着松口气,小心翼翼地走远了。
然而她刚走,屋子里的连二爷便拿出苏彧留下的吃食借花献佛端给了朱氏,并且一边赔礼道歉一边继续挑剔苏彧,但说说又忍不住说道,这人不怎么样,东西倒是还挺好吃的。
口气里全是满意和喜欢。
哪里有半点讨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