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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五月初五,天色尚未亮透,河道四周便已是人声鼎沸。彩带在风中飘扬,像天边绮丽的云霞。
今儿个,竟是个难得的凉爽好天气。
天空晴朗,日头却不热辣,蓝天白云,伴随着一阵阵的清风,恍惚间叫人以为身在春日里。岸边的花开得也好,姹紫嫣红,秾艳得恰到好处,风里满是馥郁怡人的花香。
若生亦赶在天色大亮之前便起了身。
左右是要出门的,早些起身也好。
吴妈妈便命人送了吃的上来,一碗鸡丝清粥,她没一会便用尽,又吃了几只水晶虾饺这才作罢。吴妈妈瞧着高兴,一向严肃的面上也露出笑来,说姑娘胃口真好。
胃口好,身子才能康健。
说罢底下又有人来问话,请示若生今儿出门是否需要另备点心吃食。
虽说这人仍在京里,但赛舟大会一直会持续到傍晚时分,如果若生没有中途回来,势必就得留在外头解决饭食的事。当然不备也可,等到了时辰,府里自会遣人去送吃的。
但今日明面上是去看赛舟,其实却形同野游,如今就带了吃的去,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若生的心思即便没在这上头,听到底下的人问的话,仍是想也不想便说了句:“备上吧。”
一群人就匆匆开始准备起来。
若生则动身前往明月堂,向父母请安。
外头热闹,人人都知道,连二爷也不例外,是以他一见着若生就问:“你等会便动身?”
若生笑着颔首:“您随我一道去?”
等到了地方,自有人看着他,也不碍她见苏彧。
可连二爷想了想后却摇了摇头:“算了,年年都去,也没什么意思。”
往年若生不去,他可都是去的。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哈哈大笑了两声,说:“不知道河里是否还捞得着鱼,我想吃烤鱼了!”
若生扶额:“让厨房里给您烤。”
“也成,回头就让他们烤!”连二爷笑眯眯的,说着回头让人烤,结果转身就要去找人。
若生无奈地摇摇头,终于得了闲同朱氏说说话,“您身子可好些了?吐得还厉害吗?”
据金嬷嬷说,若生的生母段氏怀着她时,毫无害喜之状,胃口反而比平常还更好了些,除了更能吃更能睡外,根本没有孕吐之类的。然而朱氏就正好相反,害喜颇严重,吐得比吃得还多。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偏生双身子的人,也不能饿着。
她就只能先吃,吃了难受又吐掉,吐完舒服了些,接着再吃。
一日日就这么过来了。
饶是若生没怀过孩子,瞧着朱氏这模样,也觉难受,更不消说朱氏本人。
但朱氏闻言也只是笑着摇摇头,说好多了,让她不必挂心,只再三叮咛她仔细着些。虽说边上有丫鬟婆子看着,但总还是不能彻底放心。
随后说了两句,朱氏忽道:“怎地想起去看赛舟了?”
若生怔了下:“前些日子想起这事,就起了心思去瞧瞧。”
“我原听着金嬷嬷说你怕水,还当你今年不会去呢。”朱氏叮咛着,“去了便好生留在画舫里看看吧,外头还是不要轻易走动了。”
若生迟疑着:“怕水?”
她压根不记得这事了。
朱氏说:“金嬷嬷说你有一年端阳节时,从甲班上掉下去了,养了好些日子才养好,后来就不敢再近船舶了。”
连家手掌漕运,她身为连家的姑娘,却是个不敢坐船的……
难怪她对端阳节这一日的赛舟大会没多少印象。
若生汗颜,将朱氏的叮嘱悉数应下。
少顷,扈秋娘来禀,四太太那边打发了人来传话,车马已经备妥,可以出发了。
若生便直接从明月堂出来,往二门去。
连家小辈人不少,出门一趟浩浩荡荡的,不能缺了人看顾,少不得得跟个长辈去。但若生的大伯母,连家的大太太周氏孀居多年,日日礼佛,喜欢清净,断不会一同前行;二太太朱氏,刚知道有了身子,也是不宜去凑这个热闹;三太太管氏日常事务繁忙,一溜的管事妈妈见下来,也早没有闲暇再去看什么赛舟大会。
所以此番和若生一行一起去的人,是几个妯娌里最年轻的四太太林氏。
车马也都是她安排的。
若生随意选了辆中间的上去,刚刚坐定,门口帘子又晃动起来,上来个人。
“怎么是你?”来人方一站稳,瞧清楚了若生便不悦地说了这么一句,柳眉倒竖,斜眼看她。
若生听着这说话的口气,看都不用多看一眼就知道来的是谁,当即笑眯眯抬起头来望过去,招招手:“五妹呀,你三姐我可是个不计前嫌的人,快来同我坐吧。”
五姑娘连宛音闻言,脸色发青,“哼”了声转身就下了马车,径直跑到前头去,打起帘子就要往马车里去,却不防里头已经坐了两人,面色一沉,兀自上前,口中说:“二姐跟四姐去一个同三姐坐一辆车。”
口吻近乎吩咐,但二姑娘跟四姑娘都是性子绵软的人,不擅同人争执,听她这般说话也无人作声训斥。
五姑娘的口气就愈发生硬了起来:“要不然,三人哪里坐得下。”
明明她才是后来的那一个。
连四姑娘小声说:“五妹,三姐那车既还空着,你为何不自己去?事情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的。”
五姑娘嗤笑:“四姐这话什么意思?是嫌我来晚了?还是不乐意我也去?又或者是因为今年主持赛舟大会的人是我爹,不是三伯父,你心里头不痛快?”
“我几时说过这些话?”四姑娘着急地分辩起来。
“你虽然没有明说,可我都听出来了!”五姑娘宛音眉眼间有了得色,“回头我将这话告诉了三伯母,瞧你还怎么狡辩!”
连三太太管氏掌着府里中馈,平素最要紧的就是个“公正”,但这“公正”往往是得建立在委屈自家姑娘身上的,加上四太太炮仗脾气,所以这事说到四姑娘母亲跟前,赢的铁定是五姑娘,挨训的则必然是四姑娘。
五姑娘宛音熟知这些,运用得也是得心应手。
果不其然,她的话音一落,四姑娘就只能收了声。
五姑娘便催促起来:“那就四姐去吧,赶紧的,别耽搁了时辰!”
她声音并不小,马车外站着的丫鬟婆子皆听了个清楚,然则始终无人敢出声。
连四姑娘咬着唇瓣准备站起身来,她笨嘴拙舌的,万一多说两句真叫人扯到了父母亲身上,就不好了,不如索性如了连五的意。
二姑娘略显担忧地唤了一声:“四妹……”
就在这时,马车帘子忽然被高高撩了起来,探进来张莹白似玉的面孔,叫她身上穿着的淡樱色夏衫一衬,愈发眉目精致姣好,眸似点漆,下颌有着柔美到不可思议的弧线。
“三姐!”“三妹……”
剩下未曾言语的一人则翻了个白眼:“三姐也想来挤一挤?”
若生似笑非笑,揉搓着一角帘子:“五妹,你的仪态也忒差了些,四婶平素就是这般教你的?”
其余姐妹顾忌连五,她可没什么可顾忌的。
五姑娘却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话,当下暴跳如雷:“三姐这话是何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你仪态不佳,丢人罢了。”若生漫不经心地松开手,后退两步,侧身面向前方,朗声喊了一句,“四婶!”
连四太太林氏正要上马车,闻声扭头来看,瞧见是若生,总算还是笑着的,一面走近来问:“怎么了?”
一转头,她亦瞧见了马车里的几人,不觉怔了下:“怎地都挤在一处?”
“可不是,所以我来邀五妹同我一辆车,四婶意下如何?”五姑娘张张嘴要说话,却被若生抢了先。
林氏脱口说:“这就正好了!”一面喊自己女儿下车,勿要耽搁。
五姑娘咬着牙,见母亲面上渐渐现出不耐烦来,终于还是下了马车,朝先前若生那一辆去。
林氏口不对心地夸了若生两句,也转身往自己的马车去。
若生这时才得空同马车里的两位姐妹说话。
三房的四姑娘同她还算相熟,长舒一口气后,连声道谢。
似乎若生弄走的人不是连五,而是什么厉害的瘟神。
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后,若生并不多看五姑娘一眼。五姑娘受到了轻视,又开始不满:“你为何非要同我坐一块?”
若生闭目养神,淡淡道:“因为我欢喜你呀。”
连五:“……”
若生别过脸去,没有再言语。
她喜欢四叔家的这位五妹吗?当然是不喜欢的。
一来是因为四叔,二来也的确是因为这位五妹性子不讨喜。
她将人弄回这辆马车,只是想着性子和善的二姐跟四妹哪个都不是连五的对手罢了。那俩位都是难得出门游玩的,同连五呆一路,委实太不幸……
所以这人,还是同她一道吧。
万幸,五姑娘叫她一句话给堵住了嘴,一路上竟是没有再开过口。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湖边停下了。
今日赛舟,自是在河道中进行,但连家的画舫却泊在镜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