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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着雀奴,若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一旁的连二爷却如愿吃到了粥,得意洋洋要来同她说,转头见她明明一勺勺舀着粥往口中送,动作却越来越慢,不由得改了口:“阿九,你可别吃进了鼻孔去。”
听到这话,朱氏跟金嬷嬷立时都朝她看了来。
几道视线骤然全落到了自己面上,若生哪还吃得下,放下调羹瞅一眼连二爷,无奈道:“您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连二爷委屈:“我也没说不好听的呀……”
若生见状便不忍心了,忙夸赞道:“爹爹最好了,阿九最喜欢爹爹了!”
“这就对了!”连二爷闻言也跟着绽开了笑颜,“我本来就是世上最好的爹爹!阿姐就是这么说的,她说的话,一定不会有错!”
若生听他提到姑姑,不由一怔,随后望向金嬷嬷,微微敛了笑轻声问道:“姑姑这回去西山,怎去得比往常久这般多?”
金嬷嬷斟酌着,沉吟道:“听千重园那边的口风,似是路上给耽搁了。”
云甄夫人每年都要往西山去个两三趟,但她每一次出门,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个月,却鲜少像这一次过了近二十天还未归来的。可金嬷嬷虽是府里的老人儿,却到底不是长住千重园随侍在云甄夫人身边的,因而其中内情知道的也只是寥寥。
“阿姐说回来要给我带件雀金裘!”这时,连二爷突然插话。
若生捧着瓷碗的手,猛然僵住。
做雀金裘所用的料子,并不常见,需将孔雀毛捻了线织入缎内方才能成,最上等的毛锦一匹不过十尺,唯晋州才有。
可翻过了西山才是晋州。
所以,云甄夫人这一回的目的地,并非西山。
若生突然间恍然大悟,她一直以为姑姑此番去的就是西山,却不知原是晋州。
她扶在碗沿上的手指缓缓松开了去。
用过早膳后,连二爷跟着金嬷嬷去看他养在花园暖房里的几只鸟,若生便陪着朱氏在府里逛了一圈。
朱氏入府不过个把月,又不得势,除了明月堂,旁的地方一概不曾走动过。
正好若生也得多练练如何走路,她就只同朱氏说是陪自己走走,并不提旁的。
朱氏便毫不犹豫的痛快应了,亲自备了手炉来塞进若生手里,说:“若走得累了,可切莫逞强。”
前段若生急于求成,结果摔了爬起来,爬起便接着摔。朱氏有过耳闻,难免挂心。
若生就都一一应下。
出得门去,门口的几个丫鬟都将头垂得低低的,同昨天有着天壤之别。
明月堂小厨房的管事妈妈今儿个天还未大亮就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冻得瑟瑟发抖被金嬷嬷狠斥了一顿后,贬去做了烧火婆子。至于夜里送水的丫鬟,这会更是连人影也不见,不知是被赶出了明月堂还是直接发卖了。
因明月堂多年没有过正经当家太太,连二爷又不管事,底下的人一直过得十分轻松自在。
故而这突如其来的雷厉风行,顿时便将上上下下都唬住了。
若生同朱氏沿抄手回廊慢慢走着,途中所遇的丫鬟婆子无不立即停步行礼,姿势谦卑声音恭敬。
一圈走下来,大家就都看明白了。
二房的大姑娘若生,已接纳了继母。
几日前,她只怕还是阖府最憎恶朱氏的人,转眼便笑盈盈同朱氏挽着胳膊逛起了宅子。仆妇们忍不住窃窃起来,这新任的连二太太是不是会什么妖术……
但不论如何,自此之后,下头的人是再不敢小觑朱氏。
捧着暖炉走在小径上,朱氏忍不住偷偷拿眼角窥着一旁的若生。
才刚及十二岁的小姑娘,眉眼间尚笼着一层稚气,但生得却着实漂亮。鼻梁挺直,眼窝也较常人略深一些,里头盛着的那汪清泉,更是水光潋滟,叫人看了一眼便再舍不得移开目光。
连二爷说她生得像死去的段氏,可朱氏看着,却觉若生的这一双眼像极了云甄夫人。
侄女像姑姑,一样都美得灵气逼人。
朱氏看着,渐渐恍了神。
若生敏锐的察觉出来,遂问:“怎么了?”
“突然想起了家中弱弟。”朱氏笑着摇摇头,“他就是个书呆子,旁的一概理不清,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穿暖。”
若生对她口中的弟弟,十分陌生。
她只知他叫朱朗,字伯南,比朱氏要小上五六岁,至于人,她却是一次也没见过。
前世她连朱氏都不待见,更枉论这对她而言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朱氏只这么一个嫡亲的胞弟。因父母早亡,他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姐弟俩感情甚笃。于是她便提议道:“等过几日,请了小舅舅入府来暂住几天吧。”
朱氏面露欢喜,转瞬却又叹了口气,“云甄夫人送他入了国子监念书。”
昔年嘉隆帝即位后,改京师学府为国子监,寻天下良师入内授课,如今天下间的大家,除了隐世的,几乎都能在里头寻到踪迹。是以求学之众,难以估量,这入学的规矩也就一日日严苛起来,寻常人家根本无法入国子监求学。
进了国子监后,出师之前一年也只准回家两趟拜见父母。
若生突然有些琢磨了过来——
以朱家的门第人脉,断没有可能送朱朗进国子监。但换了连家,就只消云甄夫人一句话而已。
姑姑她……只怕是用朱朗的前程换了朱氏续弦……
若生的眉头不觉蹙了起来。
朱氏一转头恰好看见,当即醒悟过来,忙道:“虽则不该说这些,但这事却也是我自己仔细挑拣盘算过的,二爷是个好人,我很高兴能得这么一门亲,于伯南的前程又有大裨益,委实再好不过。”
她并不避讳自己同云甄夫人的“交易”。
凭借连家的门第和云甄夫人的手段,不管连二爷何样,这续弦的人选是想要什么样的都能成。
云甄夫人看中了她,是谁都没料到的事。
“您别胡乱夸他,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吗?”朱氏说得坦诚,若生也知道她的性子,心下并无结蒂,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口吻自然地道。
朱氏先前一直听说若生极不喜连二爷,不曾想眼前的人说起父亲来,却是眼角眉梢都挂满了温暖的笑意,当下便也心头一暖。
过得两日,朱氏跟若生便已十分亲近,连二爷看了直撇嘴,嚷着若生是不孝女,眼里只得朱氏没有他。
没法子,若生只得专门挑了一天陪他玩,这才算满意了。
谁知清晨一起来,连二爷就拉着她盘腿坐在临窗大炕上翻花绳。
这是小丫头玩的……
可连二爷浑不在意,玩得高兴不提,偏偏玩不好还不准人说。
玩了两把没成,他就斜眼看若生,满脸都是你怎么这么笨。
闹到最后,若生还真被他折腾得不会玩了……
她欲哭无泪,恰逢绿蕉来回话,这才脱了身。
绿蕉告诉她,连三爷已将人派出去了。
前两日若生特地去找的连三爷,请三叔抽调一队人马去趟平州找两个人。她并不知道雀奴眼下身在何处,只能先从雀奴生父一家下手,看看两年前那大妇究竟将雀奴卖给了谁。
三叔很好奇,她却不便细说,只能含糊其辞先将他敷衍了过去,推说等人从平州回来再告诉他。
好在她平常就是个爱胡来的,大家也都纵着她,早已见怪不怪。
三叔办事一向利落,若生得了确信,松了一口气。
遣了绿蕉下去后,她转身进了里头,却见她爹正倒在大炕上打滚,满嘴嘟囔着不孝女不陪他玩,听得人是哭笑不得。
若生正要开口,外头忽然喧闹起来。
一转头,被金嬷嬷打发来报信的小丫鬟已在帘后急声禀道,云甄夫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