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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你敢和本皇后作对?”段氏大怒,立马又将矛头指向了安庆绪。这女人疯了,逮谁骂谁,和安禄山果然是最有夫妻相的。
安庆绪便道:“皇后娘娘这是想和阿爹作对吗?不如您自己去和阿爹说说看?正好他才刚将李猪儿打了一顿,现在脾气没那么大了。”
段氏瑟缩一下,不敢再动。
自从身上疮毒越来越严重,以致双眼失明后,安禄山的脾气就越来越大,身边的人就没有不被他打骂的。就连最仰仗的谋臣严庄都因为一言不合被他鞭打过。李猪儿这个随身侍从更是动不动就被他痛打,往往是身上旧伤未愈,就又添了新伤,真是可怜得紧。
段氏自然也不例外。有几次她就因为碰触到了安禄山身上的毒疮,就被他狠狠甩了一巴掌。
虽然事后他主动向她道歉了,也命人送了无数金银珠宝来安抚她,可是下次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对她挥出巴掌。而且安禄山下手根本不知收敛,每次打完她的脸都要疼上两三天。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过记忆犹新。所以现在,她对安禄山是能避就避,死活往他跟前凑。
安庆绪也是抓住了这一点,故意嘲讽她。
见她不再说话了,安庆绪便转身为慕皎皎母女带路。
母女俩自然也毫不犹豫的抬脚就跟他走。
眼看着这两个人就这么走了,段氏又气得牙痒痒。她不禁又将目光转向依然瘫软在地上的君君身上,便厉声喝道:“拿水把她泼醒!”
时间还在二月,洛阳的气候依然冰冷。但是宫人却是毫不犹豫的取来一桶井水就泼在君君身上,她便被活生生的冻醒了。
迷蒙的睁开双眼,她便见到段氏正坐在上头冷笑不止。
“阮氏,本皇后还当你有什么大本事呢!结果现在才知道,你根本连草包都不如!这就是你牺牲了那么多年青春相护的男人的妻子、之前还拼命想要保护的人?他们根本就没把你看在眼里!在他们看来,你应当就同一个玩意无异吧!”
君君低下头,默默的一言不发。
慕皎皎那边,她拉着小娘子的手,母女俩加快脚步追随着安庆绪的步子。
安庆绪为人不善言辞,然而人生得高大威猛,在骑射上都是一把好手。现在走在前头,他的步子自然也跨得极大,几乎可以抵上慕皎皎的两步,根本没有考虑到身后两个追不追得上。母女俩一路小跑,好容易才勉强追上他。
如此一来,运动量稍稍加大一点,慕皎皎便又开始觉得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阿娘,阿娘!”小娘子见状,赶紧握住她的手大叫。
慕皎皎勉强定住心神,艰难对女儿扯开一抹笑:“阿娘没事,放心。”
然而在等跨进另一座宫殿内,感觉到殿内浓浓的中药味道裹挟着一股腥臭味道迎面而来时,慕灵灵眼前一黑,顿觉头重脚轻。她再也忍不住,便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崔夫人怎生刚进门就倒下了?”耳边隐约传来一个人的低呼。
安庆绪冷冰冰的声音随即响起:“不知道。我只是将她从皇后那边接过来。”
呵,谁说这个小子不善言辞的?现在栽赃陷害起段氏来手段也不差嘛!慕皎皎心里想着,随即最后一点意识便被迎面而来的黑暗尽数吞噬,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还觉得浑身酸软,尤其脑子里晕晕的,手脚几乎都使不上什么力气。
“阿娘,阿娘。”耳边传来小娘子带着哭腔的呼唤。
也不知道她已经这么叫了多久了,听起来怪让人心疼的。
慕皎皎慢慢睁开眼,便见到小娘子先是一愣,随即就笑逐颜开:“阿娘你醒啦!太好了!”
慕皎皎也浅浅一笑:“阿娘说了要陪着你的,又怎会不醒过来?”
“嗯嗯,阿娘一直说话算话的。不过现在,除了我外,还有小阿弟一起陪着阿娘,咱们三个在一起,我也有伴了!”小娘子连忙点头。
慕皎皎一怔,赶紧就抬手把把自己的脉门。当摸到滑脉的时候,她脑子里便轰的一声,人都愣在了那里。
怎么会……腹中的孩子都快三个月了,应当是崔蒲离开的前一晚有的。
小娘子也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这一路上阿娘你一直不舒服,我怎么就没想过是因为怀了小阿弟呢?要是早猜到,我早点给你把脉,咱们沿途就能采了草药吃,你也就不至于昏倒了!”
这孩子真容易讨好。之前一段日子天天都靠在她身边吓得跟只小鹌鹑似的,结果现在一发现她肚子里那团血肉的存在,立马就兴奋得手舞足蹈,还现出几分阿姐的风范来了。亲情真是一个奇怪又玄妙的东西。
与此同时,慕皎皎心中也是暗叹。其实这么明显的症状,自己不一样没有考虑到?实在是她现在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小娘子马上都要及笄了,她都以为自己不会再生了,便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只以为是天气使然,还有身体柔弱的因素作祟。结果现在……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现在来的是好是坏。而远在前线作战的崔蒲,他又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又要当父亲了?
母女俩没说上几句话,便见到几个宫女走了进来。
“崔夫人既然醒了,那就赶紧去给圣人治病吧!方才得知您才来就病倒了,圣人大发雷霆,又罚了许多人呢!您要是再不去,只怕圣人都要罚到您头上来了。”
看这些人手背还有脖子上露出的红痕,只怕他们也在方才受罚的人群之列吧!安禄山果真是疯狂,才刚登基为帝就开始对身边的人如此下狠手,如此一来,人心又怎么聚得拢?
慕皎皎心中暗叹,便连忙起床跟他们出去。
段氏好歹还是个人,有点脑子,她还能和她讲讲道理。可是现在的安禄山早已经被称帝的万丈豪情以及满身的创痛折磨得无限膨大,根本就已经听不进人话了。自己要是不乖乖听话,自身受伤是小,可如果连累到小娘子还有腹中的这个胎儿,那她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娘子依然紧贴在慕皎皎身边,母女俩一道来到安禄山的寝宫。
才刚进去,刺鼻的中药味又迎面而来,熏得慕皎皎几乎又要晕死过去。还好这次她早有准备,便赶紧将丝帕拿出来捂住口鼻,这才觉得好了些。
也幸好安禄山现在已经双目失明,根本就看不到下头的人是什么样子。不然,要是见到慕皎皎这番作态,他免不了又要跳脚大叫着将他们拖出去打。
或许是觉得神医娘子来了,自己的病有救的缘故,安禄山现在心情还不错。
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冠冕坐在龙椅之上,后背挺直,一脸肃穆,竭力摆出帝王之相来。然而慕皎皎一眼望去,心里就已经叹息上了。
这个人实在是太胖了,偌大的龙椅才勉强将他的身体塞下,腰上层层叠叠的赘肉垮在两旁,看起来就跟座肉山似的,实在称不上什么美感,有的只是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但是这种压迫感是用沉甸甸的肉来实现的,而并非满身的帝王之气。
说句心里话,她觉得这个人裹着龙袍坐在上头,就跟只癞蛤蟆一般,简直丑态毕露,令人嫌恶得很。
当是被病痛折磨得太厉害了吧,安禄山如今根本连让慕皎皎行礼都等不及,一听到近侍宣告慕皎皎过来了,他就连忙大叫:“崔夫人快快来给朕看看,朕快要被这疮病折磨死了!”
慕皎皎便走过去,果然看到安禄山脸上、脖子上长了许多有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疮疖。这些疮疖都已经成块状,又硬又尖,有几个顶端已经化脓,看起来着实恶心。
慕皎皎都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病例了。尤其现在她还在怀孕初期,身体最是虚弱敏感,见状便不由的想吐。她好手艺才咬牙忍住,耐着性子给安禄山观察一番,便道:“你先把衣裳脱了,让我看看你身上其他地方。”
安禄山赶紧命左右来给他宽衣。
为了方便慕皎皎观察,他也不在龙椅上摆架子了,而是转移到后头寝宫中他那张特制的大床上。
随着衣服一件接着一件的被脱下,安禄山几乎被毒疮覆满的身体便出现在慕皎皎跟前,慕皎皎才知道她方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如今窥到全貌,别说她忍不住,就连身体正常的小娘子都差点干呕。
还好慕皎皎在她手臂内侧穴道上轻轻一捏,小娘子的症状便消失了。
慕皎皎再给安禄山检查一遍,便冷声道:“当初我开的那服药你一定没有照方服用,不然绝对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安禄山便是一抖,脸上立马浮现一抹钦佩:“崔夫人真不愧是神医,这都被你给看出来了!没错,当初拿到你的方子后,我帐下又有人推荐了一个神医来,他自称能在一个月内治好我的病,便在你的方子上稍作更改。初时服用的确有些效果,但是后来便不顶用了。我便杀了他,再按照你开的方子用,但病情也只是稍有缓解,如今已经彻底不顶用了。现在,朕也是走投无路,才想到请崔夫人你来为朕再开一副良方。”
他说得云淡风轻,慕皎皎却心里明白——君君当初拿到了她的方子上交给他,他们肯定不会傻乎乎的直接照方用药。当初李林甫第七子的残酷教训还摆在眼前呢!他手下的医官必然围着那张方子研究了再研究,还拿不少一样患了疮毒的人来做实验,几番斟酌后,才在她开的方子的基础上开出了一个新方子,自以为就万无一失了。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慕皎皎这张方子就最对安禄山症的了。如果安禄山一开始就照着那个法子去治,现在的他病情最多也只有现在的一半厉害。只可惜他们不相信她,非要自作聪明,这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把自己给害惨了。
当然了,当初她之所以敢开那张方子,就算断定他们绝对不会相信自己!
现在,她便亲眼看到了这群人自己作妖的成果。可真是比她设想的还要精彩多了。
“疔疮初生时红软温和,忽然顶陷里,谓之癀走,此症危矣。一开始你们就用错了药,所以没有及时控制住势头。后来眼看药不管用了,便有人以艾灸驱毒,这便又犯下一大错。逼毒内攻,病情越发危急,导致走黄。现在你的疮毒症已经到了正虚邪实阶段,病程日久,毒热耗伤气阴,无力托邪外出,而且毒热一直蛰伏在体内,便导致低烧或午后高烧,神昏嗜睡,更兼脾气暴躁,无法自控。情况严重的,甚至已经导致双目失明。”慕皎皎慢条斯理的道。
她每多说一句话,便让在场的人更震惊一分。室内的太医早已经跪了满地,李猪儿等侍从一个个都跟见到了天人一般,傻呆呆的看着她。安禄山也是怔了又怔,好半天才抚掌道:“崔夫人说得十分正确!朕如今的症状就是这样!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怎么治好朕这个毛病吧?”
“我当然知道。”慕皎皎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