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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警长。”“小乙哥。”
“小乙哥早。”
“丁警长早。”
“小乙哥又忙了一夜?肯定是没吃吧。俺买了武大家的肉炊饼,还有羊杂汤,正好趁热吃。”
“俺这里还有刚出炉的和菜饼,小乙你来一块?”
大清早,天还擦黑,刚刚迁到朱雀门内的警察总局衙门,就已经是人来人往。
刚刚回来的丁兆兰红着一双一宿没阖的眼睛,一路上被人簇拥着,满耳朵都是热情满满的问候。
刚刚调到丁兆兰手底下的新刑警讨好的捧着一个竹篓子,满是羊肉汤的香味。
另一个交好的同僚,托着一个打开的油纸包,十几只和菜饼正热腾腾的冒着气。
还有前头任家的糍糕,夜宵多出来的藕团子、炸角子,隔天剩下在火炉上又热过的炒肺,都往丁兆兰面前递。
警察总局的衙门,从开封府衙中独立了出来后,上个月就迁到了位于朱雀门内侧的新址上。
安排在这里的目的,也是因为这里是新城旧城之间的重要通道,控扼御街,是京师安全防范的重中之重。
但对于总局内部的警察们来说,更重要的这里距离州桥近了,打打牙祭方便了许多。
警察俸禄不高,开封物价却不低,寻常警察们午间都在局中食堂吃公厨的粗茶淡饭,间或改善一下饮食,自也舍不得去那些一顿动辄百十文、有脸面的店里,门口州桥上的小摊就很不错了。
递到丁兆兰面前的吃食,几乎都是从州桥摊子上买来的。
丁兆兰不客气,来者不拒,他这个单身汉,指缝一向是漏的,月尾发俸了就请兄弟大吃大喝,等到月中,俸禄用完了,就去食堂吃公厨的饭。同僚们给点吃的,也算是改善伙食。
让手下把炊饼和羊杂汤放去自己的桌上,丁兆兰把糕点一口一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举起自己手中纸包,瓮声瓮气的,“孙好手家的枣泥馅小馒头,今天第一笼出的,都来尝尝啊。”
“孙好手家的?昨晚去保康门办差了?”
“小乙哥还是这么大方。”
“孙好手家的馒头好久没吃了。”
你拿一个,我拿一个,二十多个转眼精光,就给丁兆兰留了一个下来。
一名老警察嚼着丁兆兰的馒头,端着热茶汤的搪瓷茶杯,“昨晚又没有守到人?”
丁兆兰摇摇头,把最后一个馒头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守了一晚上,就看见只狐狸。”
“狐狸?你那案子莫非就是狐仙做下的?……人死在锁起来的房里,又不是自杀,出了地里鬼,还真是只有狐仙了。”
“那今儿俺就让人上夹子,管他是狐仙还是黄大仙,都给俺夹了。”丁兆兰拿过老警察手里的茶缸喝了口茶,漱漱口咽下去,就打了个大哈欠,“俺一宿没合眼,一会儿去后面睡一下,要是有人来,就去后面叫俺。”
“先去见见局长吧。”老警察一拍脑袋,想起来道,“局长说了,让你一来就去见他。”
丁兆兰闻言,肩膀都耷下来,有气无力,“又是要把哪桩案子塞给俺,俺手上都三件案子了。”
“能者多劳嘛。”老警察一声笑,“谁让小乙你名气那么大。不指名你指名谁?”
丁兆兰名声在外,是警察总局的一张招牌。高官显贵家里出了事,不打算掩盖,想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就指名让丁兆兰去查。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也指名,让丁兆兰烦不胜烦。
“快点吧,”老警察抬头看看时间,推着丁兆兰,“去得迟了,又要被吼了。”
“干脆以后做废物算了,还能有个囫囵觉睡。”丁兆兰抱怨着往里走,“这四五天加起来都没睡足五个时辰,再来案子,要人命啊。俺看他不是当局长了,是当工头了,还是江南丝厂的工头。”
老警察笑着,“好歹没有做不满两年就没命是吧。”
丁兆兰瞪着红丝密布的眼睛,“你看俺这样还能做满两年差吗?再这样两个月就能等着朝廷给抚恤赠官了。”他偏头对着老警察,“日后给俺坟头上供,记得要肚肺羹、红烧肉、葱剥兔、羊杂汤、旋炙猪皮肉,鱼啊,蛤蜊的也行,素果子就算了,尤其是和婆婆家的酸浆子千万不要送,俺吃着拉肚子。”
“呸!好话不知说。”老警察冲地上就啐了一口,“这也怪小乙你,太卖力了。何议政家的窃案,你喝口茶功夫就破了,多拖两日,何议政至于人前人后帮你宣扬?”
“俺当时不是急吗?”丁兆兰张开手急着分辨道,“手上两个案子,一个都已经盯住人了,就想着早点过去把人犯给抓了,哪来的天竺时间给耽搁?”
“这怪得谁?”老警察催着丁兆兰到了局长办公的独院前,推着他往里走,“要打饥荒你跟局长打吧,诉苦也当着面诉,多叫唤叫唤,说不定他老人家良心大发,给你一条生路。”
“得了。那头老熊的心早是黑透了,到佛祖面前烧三炷香都比求他管用。”
丁兆兰抱怨着进了院子,随即就不说话了,脚步也放轻了。开封府警察总局都提举——俗称局长的——展熊飞,少时将他养大,对他如同父亲一般,在外面丁兆兰抱怨多多,真正当面还是极为尊重。
穿过院子,正堂里面出来一人,穿着青色的官袍,手里拿了一叠子文案,正是总局里面掌管文秘的掌书记。看到丁兆兰,他就冲房里努努嘴,抬起右手,比了个杀鸡抹脖子的手势。
丁兆兰肩膀缩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看来那头老熊今天的脾气很不好。就想着先回去睡一觉再过来,反正情况不会再坏了。但守在门口的警卫已经向里面通报了。
“小乙,进来!”
从门内传出来的声音低沉,显而易见的,声音的主人心情很是糟糕。
展熊飞一贯的黑着脸,看到丁兆兰进来也没有个招呼,干脆利落的问,“你手上现在有几个案子?”
“三个。”丁兆兰也不敢多废话,“田记钱庄钱车劫案,三仙观女冠妙静被刺案,还有保康门的那桩杀人案。”
“都有眉目了没?”
“田记的案子有些蹊跷,找个账房去把他家的账目给过一遍,说不定就破了。”
“嗯。”展熊飞点点头,他素知丁兆兰的性子,若无**成把握,绝不会乱说。丁兆兰说得虽然保守,但实际情况当也是**不离十,被劫走的十万贯多半并不存在,“帽子田家看来是真败落了。”
丁兆兰继续道,“三仙观的案子,凶手的身份查明了,是妙静常年私通之人,因争风吃醋杀死妙静,是三仙观的观主妙真怕有伤观中声名,便隐瞒不提,还破坏了现场。”
“人犯呢?”
丁兆兰道:“早跑了,得要下海捕文书。不过妙真已经控制起来了,包庇人犯的罪名少不了她的。”
“那保康门的案子呢。”展熊飞两道浓眉拧起,对东京城内的要案,他这位局长多少都有些数,“能把现场伪装成自杀,这种人不简单。”
“俺已经查到了人犯的身份了,也查到了他的落脚地。”丁兆兰有几分自得的说,他手中的三个案子最早的一桩也才八天,现在都可以说已经破了,只差人犯归案,录下口供,就可以移交给开封府法院了,“昨晚带了几个兄弟守了一夜,只是人犯没有回来,打算今天晚上再去守一夜,人犯当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应该会回家的。”
展熊飞微微点头,沉吟着片刻,又开口,“这几个案子都放一放吧,移交给别人。”
“……出了何事?”
“最近市井中,总有人在散发揭帖,妖言惑众,构陷韩相公,挑拨两位相公的关系,我要你查清揭帖和谣言的来源。”
“这种案子是丙组的差事吧,不关俺这甲组的事啊。”
刑侦房甲组负责的是杀人放火之类的重案,散发揭帖、传播谣言之类的案子,属于民风舆情相关,由丙组负责,丙组中有许多旧日行人司的成员,这是他们的老本行。根本不需要也不应该劳动他这位警局招牌出手。
展熊飞两眼一下如铜铃般瞪起,“他们要是能查到,何必要你去?!”
丁兆兰苦起脸,这种案子是最麻烦的,用脚趾头想都可以知道,揭帖和谣言的源头肯定跟上面坐在圆桌旁的那三十几位、甚至最上面的那几位脱不开干系,查不出来是麻烦,查出来了更麻烦。但看见展熊飞的脸色,却也不敢推搪。
正要跟展熊飞讨价还价一番,顺便捞点好处,却听见外面一声狗被踩了尾巴般的惊叫,叫声中饱含的惊恐惶然,让人听了之后,不禁心中一阵发毛。
两人一时往外看去,就见刚刚出去的掌书记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局长!局长!”
掌书记急喊着,脚下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还是丁兆兰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
掌书记惊魂不定的站稳了脚,展熊飞和丁兆兰却没看他,而是看向了他的身后。
紧跟着他进来的,却是旧城第一厢的一位巡警队长,展熊飞和丁兆兰都认识的。
这位巡查队长上过战场,一向胆色过人,敢在义坊过夜,能在墓碑上睡觉,此刻却是面如土色,“局长,出事了。”
“说,什么事?”展熊飞依然沉稳,而丁兆兰心神沉凝,也同样镇定。
但下一句,两人却被惊得跳起。
“相公被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