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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字第二更,下一更还会有,不过得凌晨了。“包永年失踪了?”唐梓明惊讶的问。
隔着一张桌子,丁兆兰瞥了他一眼,笑了起来,“俺还以为你们这些包打听早知道了。你们的耳朵,”丁兆兰把手掌比在耳边,招了招,“总是伸得那么长。”
“如果我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唐梓明反应敏捷的回复道,许多时候,面对武夫的挑衅,身上的文人习气让他好斗如公犬,“没问题,该知道的我们都会知道的,不会让朝廷的每一文钱白花。”他摊开手,“如果我们不能对得起报社开的每一文工钱,不是我们被报社开革了,就是报社被我们啃倒了。”
同样的把手放在耳朵旁扇了扇,唐梓明笑着:“你知道的,记者通常总比快班更早赶到案发现场。”
“那是因为衙门从来不会给快班配马,而你们记者总能拿着车票去报销!”丁兆兰愤愤不平捶了一下桌子,咚的一声,引来了不远处掌柜不满的视线,“还有该死的信息费!”
“这难道不是好事?”唐梓明得意的扬起眉毛,“信息费让东京士民总是能够得到最新最全的新闻,也能让他们把身边的新闻事件分享出去。别以为只有好处,报销车马费的前提,是得附送一篇好报导。没有的话,那就什么都没有。”他瞅着丁兆兰,“小乙哥,没有谁的工钱是白拿的。报社给钱给得爽快,那要案们有兔耳朵,狗鼻子和赛马腿,听得远,嗅得灵,跑得快。”
“好吧,兔子的耳朵,狗的鼻子,赛马的腿。”丁兆兰想象了一下,把几件零件与眼前的唐记者组合在一起,忍住笑,“能告诉俺,包永年去了哪里?”
“方才不是说了吗,朝廷又没发俸禄给我,我有什么必要去盯着一个国子监生?倒是你们。”唐梓明冷笑,“文煌仕的表叔、同窗,跟枪击案牵扯不清的国子监生,你们就让他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这个新闻你要不要了?”丁兆兰干脆地问。
“我现在在都堂守着新闻。”唐梓明游刃有余的摇了摇小笔记本,差点就要把两条腿跷上桌,表示自己的毫不在意,“难道小乙哥你不是特地来跟我说这件事的?”
丁兆兰欠身靠前,压低声音,“俺前天才见过韩相公。”
唐梓明眼神闪烁了一下,艰难的摇头,“太高了,摸不着。”他盯着丁兆兰,有些生气,“丁小乙你也别诓我,韩相公的事,私密的你不敢说,公开的,我都能查得到,拿韩相公勾我作甚。”
丁兆兰露出神秘的笑容,“那韩四衙内呢?”
唐梓明摇头,“我打过照面的。”
丁兆兰怔了一下,神色没那么稳当了,他本想用包永年的事钓上唐梓明,没想到这条鱼始终不肯上钩。
“再加一条新闻!”他不得不把鱼饵再加了一倍。
“得灭门案那个等级的。”唐梓明强调道。
丁兆兰苦笑,“这可不容易遇到……”又点点头,“也罢,就答应你。”
“好!”唐梓明一声叫,“不愧是义薄云天的小乙哥,当真爽快!”
“来。”他举起茶盏,强拉着丁兆兰碰了一下杯,把茶水一饮而尽。
丁兆兰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苦涩味在口腔中弥散开来,就像他现在的心情。明知道来找这一位,肯定会被敲一番竹杠,但现在其他地方都没有线索,只能过来找这位能从死人身上刮出大新闻的记者。
虽然唐梓明还年轻,但是在记者行业,已经颇有令名,能从小报社跳去天下最大的报社,又能在竞争激烈的顶级报社中成为常驻都堂的记者,唐梓明的能力和人脉自然是出类拔萃的。
“好了。说说看这件事吧。”唐梓明道,“包永年什么时候失踪的。可知道他失踪时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什么事都没出才有问题。”丁兆兰回想三天前就已经空无一人的宿舍,到昨天确认失踪,这么长的时间,每一条线索追踪到最后,都是一团迷雾,“包永年已经失踪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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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你们瞒得住。”唐梓明啧啧两声,三分惊讶,三分赞叹。
普通百姓失踪三天,官府没动静还好说,包永年的身份可不一样,别说失踪三天,就是失踪半天,都堂就该催促快班、行人司和军巡院动起来了。动静一大,那京师里面就别想瞒过消息灵通的记者。
“是不是被人抓走了?你觉得会是谁?”唐梓明指了指东面,那边有开封府衙,有都堂。
“这边抓人的都是正大光明的抓。”丁兆兰摇头。
“可不一定。或许是那一位……”唐梓明无声的作了吕字的口型。
“只要是衙门出手抓人,俺肯定能找到线索,一路探过去。”丁兆兰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人人皆知的事实。
他有着充分到甚至有些过头的自信,如果包永年只是被抓走,即使是秘密抓捕,他也能找到蛛丝马迹,一路追踪过去。可是他完全没有发现线索。
“那就有可能是逃走了。”唐梓明交叠起双手,“就像他的表侄儿一样。”
“或许吧。”丁兆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文煌仕的下场,他除了在韩冈面前说过之外,谁也没有透露。
“如果他逃走的话,会不会去找文煌仕了?”唐梓明说着自己的猜测,情绪明显的为自己猜测激动起来,“他肯定是去找文煌仕了,文煌仕能逃走,肯定是得到了他的帮助。”
“有可能。”丁兆兰闷声说道,“不过也不好说。事实到底如何,只有把人都抓住了相互对质才有可能弄清楚。”
“没线索怎么抓?”唐梓明笑,“要是能抓住包永年的尾巴,说不定就能一路找到文煌仕。”
丁兆兰只是应了一声。
唐梓明兴致莫名高昂,他猜度着,“文煌仕能在京畿大搜中躲藏到现在,肯定有人遮掩,也许还不只是包永年,或许还有其他人。比如文家在京师的亲友。”
丁兆兰已经感到诡异了,唐梓明的性子寻常绝不是现在这样,他总是礼貌中透着拘谨。
“你知道了?”丁兆兰盯着唐梓明脸上的神色变化,疑问变成了肯定,他惊讶的,“你知道了!”
“这个可是大新闻……如果能深挖下去的话。”唐梓明带着浓浓的遗憾。
“这里面的水深得很,不知道有多少风险。”丁兆兰警告唐梓明,“俺可不想给你收尸。”
“我做记者多少年了?什么样的场面没经过?”唐梓明自负的说着。
‘你要真见过就好了。’丁兆兰想着。因为职业的关系,他平日里见到的各种各样血腥的场面实在是太多。这些所谓的记者见过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只是这话他咽在肚子里没说出来。
“说回到现在的案子。”丁兆兰道,“包永年失踪时候,俺们是当天中午得到消息的——他的同学因为包永年早上旷了一节不该旷的课,觉得不对,所以立刻就报官了,等俺们去查的时候,发现就连桌上的早点都只啃了一口,而且是确定无疑由包永年自己去买的。”
“也就是说,他失踪的时间点已经确定了?”唐梓明仔细的聆听,然后发问。
“的确是。但有一点让人觉得奇怪。”丁兆兰皱着眉头道。
“哪一点?”唐梓明立刻追问。
“包永年是在国子监中失踪的。并非离开学校之后。”
唐梓明紧闭上眼,旋又睁开,眼瞳中仿佛有光芒在闪烁,“国子监的防卫很强。”
“尤其是在都堂枪击案之后,进出学校难了许多,进出都要在门口登记。而包永年,并没有他离开学校的记录,甚至没人发现他离开宿舍,因为是一座小院,外面一直有人经过,没人看见他出来。”
唐梓明深思着,审视着,“也就是说,这一个大活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莫名其妙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人知道他是如何离开宿舍和学校。”
“没错。”丁兆兰点头。
“还有呢。”唐梓明不满足的问,“线索不会只有这一点吧?”
“其他可能的线索我都查过,能确定的就只有这一点。”
看见唐梓明拿出笔记本仔细记录,丁兆兰站起身,“好了,包括前面说过的,俺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如果查到了什么,及时知会俺。”他匆匆说道,显得很忙的样子,“俺得先走了,还有几桩案子要查。”
说完顺手将剩下的茶点拿了几块,这就要走。
“等一下,小乙哥。”唐梓明连忙起身,叫道。
“你要知道的东西俺已经给你了,再多也没了。”丁兆兰在楼梯口回头,“还有什么要问的?”
唐梓明仔细又飞快的观察着丁兆兰,突然问道,“白玉堂现在在何处?”
丁兆兰眨着疑惑不解的眼睛,“谁是白玉堂?”
唐梓明放下试探,走近了,直接低声问道,“那白泽琰呢?!”
丁兆兰脸色微变,“这些事儿,你不该问的。”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从丁兆兰的反应中,唐梓明已经得到了答案,“看来他的命是保住了。”
丁兆兰又眨了眨眼睛,比方才更加仔细的打量了唐梓明几眼,叹息道:“看来再过不久,你也能拿到一枚铜徽章了。”
“不敢当。”唐梓明略带自得的的说着。
“希望这一回能尽快破案。”丁兆兰带着期盼。相对他注重的方向,唐梓明这边也有相同的优势,只是针对的对象有所区别。如果有唐梓明的帮助,要找出包永年的去向,的确容易许多。
唐梓明点头,道:“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我会第一个通知小乙你的。”
“多谢。”丁兆兰拱手行了一礼,“告辞了。”干脆了当的丢下两句,丁兆兰转身离开,这一回还是真的走远了。
唐梓明却回到桌旁坐了下来,打开笔记本,用炭笔匆匆写了几行草字,这才叫过店小二,结账离开。
……………………
包永年莫名失踪,在不知情的人群中,他很可能与文煌仕走了同一条秘密道路,离开监管严密的京畿之地。
但在知情者中,包永年的失踪却分外让人困惑。他的前途,他的门第,在国子监中都让人羡慕,他甚至没有被牵扯入文煌仕的案子中,如果是主动失踪,他为何如此做,又是如何做到的,如果是被动的,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不过终究也只是一名国子监生,即使他是昔年名臣包拯之孙,可是包拯之后,包家就中落了,即使他有何不测,也比不上文彦博的曾孙文煌仕更加受人瞩目。
韩冈注意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下面将消息呈递上来,可以说十分的及时,就在失踪的第二天。但并没有被归入急件之中,使得韩冈直到今天才看到。
也许是去见文彦博了?
不知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文煌仕的下场。
韩冈只把这一条消息看了一遍,把这件事记下来,就放下了。
他要关注的事情还很多,尽管包永年与文家和文煌仕关联不浅,又是自然学会的特别成员,但毕竟还只是一位国子监生。
韩冈仅仅是在文件上批注了几句,要下面的人仔细搜寻,尽快将包永年找回来。如果已经被害,那么一定要将凶手给找到。
他关注的重点,一直都是放在北方,放在河北,放在河东,放在更北的地方。
“相公,这是雄州发来的急件。”一名堂后官拿着新到的军情急报呈送过来。
韩冈接过来,入手就是一沉。两份公文袋,一厚一薄,厚的有半寸多,薄的只有一两页的样子。
已经经过通进银台司和中书检正的处理,对内容作了总结,贴了黄页在上面。
厚的公文袋,外面贴着请战的标签,参与军官的姓名、官职都用蝇头小楷写在上面。韩冈打开公文袋,将里面的请战书抽出来,随手翻了一翻,的确都是雄州乃至整个高阳关路的将校们的请愿,志气高昂的要北上作战,收复故土,其中甚至还有不小的一部分是血书。
这是对都堂之前在邸报和报纸上发表的公开声明的回应。都堂要将战争进行到底,要将辽国彻底消灭,要实现祖先未尽的夙愿,要为子孙争夺生存的空间,那么下面的军汉们当然要体会相公们的心思,踊跃求战,免得都堂唱独角戏,不免太过难堪。
这段时间,从京畿开始,由近及远,京东、京西、河东、河北、陕西,各路的文武官员,都纷纷上表,表示全力支持都堂的行动。更远的陇右、宁夏,河东边境还没有请战书传回,但那也只是时间关系。
韩冈没怎么仔细看,就将所有的请战书都装回到公文袋里。太多了,根本没有一一细看的时间。一时间送进都堂的请战书数量之多,已经可以用石这个重量单位来计算了。
而且下面的人会帮他处理。中书检正官正依从韩冈的命令,从这些请愿书中,挑选出那些具有真情实感,更像是武夫衷心之言,而不是经过文士进行文辞修饰的文章出来,安排各家报纸,以及邸报中发表出来。
必须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愿意跟随都堂行动的是大多数,进攻辽国是大势所趋,即使有人心有犹疑,即使有人想要恢复原状,在这一番舆论攻势,就不敢随便开口。
拿起另一份公文,贴黄上的内容就不是请愿而是请求了。比起前面的请愿,这一份公文,对战争更加有意义。这是要求都堂为高阳关路补充粮草和各色军需物资的申请书。
韩冈从上到下匆匆浏览了一下,对比了检正官在贴黄上留下的有关高阳关路军需物资的旧有数据,大笔一挥,就将弹药、装具照需求全额补足,但粮草、药物上,韩冈直接就按旧档打了个五折。
这个数量,防守足矣,进攻则不足。
只是韩冈也没打算那么快就进攻。
今年大举进攻辽国的可能性并不高,确切的说,根本不可能。
对比起过去的十年,今年算得上是一个大灾年。都堂要留下大部分粮食,以保证各灾区的灾民救济,同时也为了打压粮商,必须要有充足的粮食来做本钱。
都堂想要做的,或者说能做到的,如果只是维持对辽作战的态势,仅仅是边境上的冲突,能提供给河北和河东的物资,还是可以支撑的。
当然,这并非是让辽国有喘息的机会。
战争就是战争,即使仅仅是静坐战争,即使每一次的冲突不过是百多人,几百人,但边境上要驻屯比平常更多得多的军队,囤积比平常更多得多的军需,对国力的消耗还是要远远超过和平时期。
辽国无力进攻,又等不到宋军进攻,还不能干脆放弃边境上的戍守,双方上万里的国境线上,近百万人的对峙,日日夜夜都在大量消耗辽国的国力,就像得了痨病,得了癌症,人一时不死,却是眼见着就瘦了下去。
辽军夏日展开的攻势,没有大规模的穿插突进,对军马的消耗并不算太大,使得大部分马匹还能保证元气。
但随着秋天的到来,前线上数以万计的军马,如果不能及时养上秋膘,那么今年的冬天,明天的春夏,都很难继续作战了。
军马养膘,要么就是地域辽阔的草原,要么就是充裕的草料,也就是必须要让军马在秋日始终都能够吃饱。
短时间内,喂饱这些军马,凭借多年的积存,加上从南面邻居掠夺而来的收获,并不显得太过困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积存粮草不断消耗,完全不足以弥补秋冬需要的缺口。
既然辽国如临深渊,面临如此严峻的问题,作为一位合格的敌人,不把他们向深渊方向上再推上一步,就实在是对不起敌人这个名号了。
韩冈刚刚签署了一份军令,要求北海舰队加强海上封锁,彻底断绝日本诸岛与大陆的联系,绝不允许日本的一粒粮食运入辽国本土。
日本的产出虽不多,但对于辽国的军需不无小补。
还有高丽,高丽北部多山,山路崎岖,转运不便。南部平原上的粮食,辽国近年来都是通过海运运抵辽东。
但现在北海舰队控制了渤海、黄海以及高丽日本之间的航路。只要做好封锁的工作,辽国能够从两处新疆得到的补给,完全能够大幅减少到过去的十分之一。
今年的秋冬不是合适的时候,夏天的战斗耗去了河北河东两路将士们大量的精力和战斗**,这半年,将会被用来休整和训练,同时为库房补足之前消耗。
在半年之中,要维持住士气,要保证官兵们现下的战斗**不至于消退,就必须维持一定烈度的战斗。边境上的摩擦、冲突不能停止,每日的训练,甚至是一辆辆运进仓库的粮车,都会在某种程度上提醒着士兵们,战争并未远去,只是处于序曲。
在韩冈和章惇的计划中,来年的春天将会有一场大的会战。
在冰消雪融的三月开始攻击北方,四月突破防线,五月的时候,将战旗插在燕京城头。
在计划中,一切顺利的如同幻想一般。
但半年的时间,足以更加削弱辽国,同时让参战官兵的士气和战斗力恢复到巅峰。
看起来犹如幻想,但实际上,还是有着充分的成算。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这半年的时间里面,韩冈、都堂,甚至整个朝廷,能够休息的日子都屈指可数。
为了消灭辽国这一百年之敌,这半年的时间,将要用上整个国家能够调动的所有的力量去进行准备。
任何想要干扰这一过程的人或团体,当然会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
“相公。”贴身的堂后官又进来禀报,这一次带来的不是公文,他低声在韩冈耳边,“文太师又去拜访吕枢密了。”
啪的一声,韩冈丢下笔,长久工作带来的疲劳,让他的忍耐力下降了许多。
“相公?”堂后官被吓到了,带着颤声。
“没事,你下去吧。”韩冈吸了一口气,将笔拾起。
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还是看看吕嘉问会怎么做,看看他,聪明还是不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