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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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轨吗?韩冈向烤架的方向扫了一眼,发现店主和小二早把韩冈、薛向和两家的元随所点的各色酒菜都做好送,识趣的躲到了隔邻的铺子中。【 _】
“如今只在码头用了铁轨,若是能将方城山轨道改造成铁轨,再经过半年的验证和对比,就能正式确认铁轨的好处了。到时候,推行天下也能有几分底气。”
韩冈配合着薛向的说话。薛向主动提起铁轨,这自然是示好的表现,理所当然得有一个善意的回应。
“铁轨的好处其实不用验证就能看得出来,总比木轨要方便。”薛向正色道,“现在铁轨的成本比硬木轨道还要便宜,将木轨换成铁轨,道路的造价也能降下来。而且还有日常维护的费用,也能省下许多。”
韩冈点头表示同意,他就是轨道的倡导者,铁轨这个名词还是从他口里流传出去的,一应数据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节省个一半应该不在话下。”
旧有的以硬木制成的轨道的价格其实并不便宜,而且更换频繁,就算用铜皮为垫,也很容易损坏。但因为有着让人叹为观止的运费收入,木轨高昂的维护费用,也不过是让利润摊薄了几分而已。不过任谁都会愿意看到更高的利润,有谁会嫌钱烧手?
相对于木轨,铁轨要强得多,让人担忧的锈蚀问题,相对于木料的损耗,根本微不足道。据韩冈所知,京城码头的轨道,在更换了铁轨之后,维修费用一下就下降到只有之前三成。若是是方城山轨道也换成铁轨,随着维护成本的下降,那么节省下来的成本自然便意味着利润的涨。如果换个思路,将运费稍稍下降,由此将能够吸引更多的商家利用这条通道,相对的也能得到更多的收入。
对方城山轨道换装铁轨后的利润预测,韩冈稍嫌保守一点,薛向则是更为乐观,不过两人交换了各自的观点后都能确定,绝对是能让天子也欣喜不已的数字。
君子不言利的‘贤良’或许会对韩冈和薛向的对话嗤之以鼻,贵为宰辅、学士,却还在计较锱铢之利,但韩、薛二人说话的时候,虽然的并不是公廨中的正经严肃,但郑重的语气,也完全不似酒桌边的闲聊。
“……只不过要防备着有贼人贪图小利,从轨道窃取铁料。”
“这世哪有完美无缺的事?就算出点意外,有点波折,也不会影响大局。何况京城汴水的码头已经开始使用铁轨,却没听说哪家被偷盗,不需要顾虑太多。”韩冈不以为然,“而且若是知道窃取铁轨会害死到多少人,还敢丧心病狂下手的,当也是极少数了。。”
“说得也是。”薛向点头,少了轨道,马车一旦出轨,很有可能会造成人车内员死伤,在考虑到严重的后果之后,的确不会有太多人了,“一旦知道轨道翻车会造成多大的伤亡,世应当不会有几人敢下手了。”他停了一下,“其实薛向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韩冈立刻问道。
薛向露出了一丝笑意:“御道是没人敢动的。”
韩冈正拿着酒盏的右手震了一下,但他立刻就仰头饮酒,看不住有什么异样,但对薛向的打算却是看明白了。
御街中央由两条御沟护起的御道,以黄土垫成,没人敢随便踏去。如果将轨道视同御道,敢于破坏之人以大不敬之罪论之于法,想来也没几人敢于犯禁。
但只是没几人,并不是完全没有,钢铁和黄土不一样的,而丧心病狂的贼子,韩冈在任职地方的时候也判过几个。不过铁轨毕竟不是能卖高价的东西,一点小钱换了全家的脑袋,很少有人会那么蠢。
韩冈不会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钢铁生产得更多,价格就能越低,会打铁轨主意的贼人也就会越来越少。这么想,就实在太天真了。无论钢铁的价格再降,也不会比无本买卖成本更低。不过后世的铁路既然能够顺利推广,韩冈相信,这个时代也一样能够做到。
薛向很高兴韩冈能够这么配合,今天与韩冈到这家店里喝酒虽然是一时兴起,但与韩冈好好谈一谈却是长久以来的想法。
如果对辽开战的话,一条运力几乎能于水运相媲美的运输线,是战胜辽国的关键所在。只要稍通兵事就知道稳定畅通而且运输量巨大的补给线,对战争的结局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而且薛向很早就想将手伸到没有运河的地方了,只是这件事,必须经过韩冈。
韩冈和薛向两人自然不会交浅言深,但利益交换则是很正常的。韩冈就算眼下不受待见,但天子照样要让他做太子师,日后执掌朝政也不是幻想。
薛向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中子弟着想。能在财计见功劳,又怎么可能是那等只能靠清白寒素来妆点门面?为子女考量,为家族筹谋,与韩冈打好关系,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韩冈在年龄优势太大了,再加未来帝师的身份,至少在东西两府之中,不会有人愿意与其为敌,交好是主流,最坏也只是不来往而已。文武百官,除了要踩人位的台谏官,绝大多数朝臣都不愿无故开罪韩冈。
“不过下一条轨道的位置,子正兄觉得放在何处为好?河北吗?”韩冈做着最后的确认。
薛向似乎有些犹豫:“……辽国的那位尚父,说不定正等着借口用兵南方。”
“三月不磨,宝刀也会生锈。十年不战,西军大概就会落到跟河北禁军差不多的等级了。”韩冈郑重其事地说着,“光是甲坚兵利是不够的。”
换而言之,韩冈的言下之意就是耶律乙辛等得起。
薛向脸有着几分苦涩,宋辽之间有和约在,除非当今天子敢于将岁币免除,否则朝臣们都不会支持辽国,也就是说,没有人会为天子的独断所带来的后果负起责任。既是如此,赵顼还能怎么做?他可没有赵匡胤和赵光义的控制力,能强压着两府为他的决断扫平道路。
枢密院同知和端明殿学士在州桥夜市对坐饮酒,京城里到了明天,这个消息恐怕早已经传得沸反盈天。
不过薛向不在乎,今天在坐到这里之前,与韩冈对坐饮酒会在天子那里得出什么样的结论,他早做了预测。这个损失,他承担得起。
……………………
回到家中,已经是二更天,连雪都停了,但家里的妻妾却还都醒着。
“官人怎么回来迟了?”亲手接过韩冈身的披风,交给身后的婢女,王旖貌似随意的问着。
“路给薛子正耽搁了一点时间。”
“是因为辽国小皇帝的事?”
想想也是,赵顼在文德殿亲口说出来的事,文武百官与闻,一个白天过去,说不定消息都传到南京应天府去了,京城里面耳朵长一点的当然就听说了。
“嗯……沾了点边。”韩冈满不在意,“其实说大也不大,不过死了个人而已。说他是皇帝,其实也勉强。”
“不会有什么事?”在旁随侍的韩云娘小心翼翼的问着。
“能有什么事?”韩冈微微一笑。不过是当天子清醒一点,算不了什么大事,与薛向的一番恳谈,才是今天的重中之重。
说是这么说,韩冈自知自己今天在殿肯定是又让赵顼不痛快了。不过这也没什么,韩冈不是很在乎。与绝大多数朝臣站在同一条战线,将天子的一厢情愿挡回去要更重要的一点。
判断耶律乙辛在辽国国内的地位稳固与否,赵顼和臣子们有着很大的差异。
赵顼这个皇帝总是一厢情愿的认为奸臣肯定不得人心,坐到皇位,天生就该得到所有人的忠心。就算是契丹那等蛮夷,也是该有无数忠臣等待时机将耶律乙辛这名窃国奸贼给赶下来。
这个想法是没错。对于辽国的朝臣、宗室和豪强们来说,一个黄口孺子做皇帝那没什么,毕竟是从太祖太宗圣宗传下来的嫡脉,世间的规矩不是如此吗?而耶律乙辛在头顶发号施令,就让人不忿气了,同是臣子,凭什么他有资格?肯定有许多人想要将耶律乙辛给踢下来。
只是,愿意为此付出生命代价的又有几人?
大臣们看得很清楚,至少是时常能见到天子的重臣,或多或少都明白皇帝这种生物不过是个坐到了一个好位置的普通人,根本就不会相信有无缘无故的忠心,以及无所顾虑的付出,只是不敢明说出来罢了。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是五代武夫们共同的看法。难道当今文臣的见识会还不如五代的武夫,还有人会认为皇帝是天授?所谓受命于天,到这个时代了,读人中,除了些个老冬烘以外,已经没有几人会全心全意相信了。史中的反例可是多如牛毛。
这便是天子和臣子决定性的不同。
当然,也不是韩冈这般全然不信,绝大多数还是半信半疑。就跟求神拜佛一般,有几个士大夫会相信去一炷香,就能一切平安的?但有空没空拜一拜,求个心安而已。
只要耶律乙辛能治国,辽国国中安泰,做一个隋文帝又有何难?怎么得人忠心,听话的富贵荣华,不听话的那就是死全家,等到在这样的胁迫下习惯了,那么忠心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实力才是第一位,王莽要不是自寻死路,玩什么复古,新朝延续个两百年也不是不可能。
以耶律乙辛的手段,要做到这一点,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没用太大的代价就从大宋这边抢下了西夏的半壁江山,想来也是极得人心。除非他年老糊涂,或是病重无法理事,否则想要撼动他的地位,那是千难万难。
做臣子的,有几个看不出来?
当年皇太叔耶律重元起兵造反,耶律乙辛为辽宣宗耶律洪基平定乱事,之后数十年一直致力于打压近支宗室。耶律乙辛如今能如此猖狂,也跟辽国近支宗室无力有关。
只要辽人还没有主动挑起战事,大宋北界依然得继续保持着和平。对韩冈而言,今晚与薛向的会面才更为重要。这是在对天子施加压力,更代表韩冈在朝堂影响力越来越大,对实现自己的目标,韩冈更添了许多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