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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算命桌前换坐了一人。这人也是女子,一袭白裙衬托出美好身段,却戴斗笠纱面,只能从朦胧的面部剪影,悦耳的声音,和丝滑光亮的乌发,猜想她不会太丑。
当然,事实也可能相反。兰生看着白衣女子的手,洁莹如玉脂,修长节细,纤纤动人,若纱帽下是张丑颜,不知会失望了多少人。但她目光一定,女子左手食指戴一枚戒指,不缀宝石,也非金银,似乎是青铜片,镂空精制一幅老子说道图,老树大石藤花,老人弟子仙鹤,一览无遗。手艺之绝妙,兰生两世罕见。
不凡物,自然配不凡人。莫非真让她撞上高人?
南月凌没注意到这枚戒指,但觉白衣女子气质若仙,当下就信了七分,“还请两位姐姐为我们消灾解难。”
黄衣女子嘻嘻道,“我只说不收钱帮你们看手相,可不负责解难。再者说,你姐姐这手相太衰命,解起来肯定耗时耗力,没有一两个月恢复不了能力。开不了摊占不了卦,让我们姐妹喝西北风啊。当然了,你们要是愿意付够银子,也不是不行。”
兰生站起来,踢踢南月凌坐的椅子,“皮球,走。”有结论了,就是骗子。听听这调,还要负责这姐妹俩一两个月的生活费呢。
“这位姑娘。”白衣女叫停,“我师妹虽不定性,天份却不差,尤其擅看手相。我知你这会儿不信,不如这样,我说你今日要遇煞桃。送你三张急中生智符,改转不了你的姻缘,却有拖延之效。若你派上用场了,你可再来找我们,若我没说中,你扔了就是。”
南月凌帮兰生问,“三张符不用钱?”
“不用,送你们一人一张。只需在肩至手腕的任一处打个结,我这是布符。”白衣女子递来三张褐布符,两边系绳,“三人站成尖角势,同心可破煞花艳劫。”
南月凌双手接了,“真要用上,绝不亏待你们。”
兰生凤眼含笑。转身走入人群中。
黄衣女等看不见人了,神情就凶起来,“迷神香没剩多少了,师姐一下子就送三张,还是一个压根不信咱们的女人。我看那小胖子富贵出身,不带小厮带俩丫头,以为是好人选。连喊三声。那女的才回头,我就知道不行了。再看一张脸,美归美,眼神刁坏的。只能从小胖子入手,说声姐姐弟弟就服了。”
白衣女声音冷淡,“还以为你长进,一挑就是合适的人,原来是碰巧对上。”
黄衣女道,“欸?我挑对了?”
“我拿到帖子了,清心阁五人。四女一小子。你说对不对?”白衣女沉了声。
黄衣女神色就得意起来,“我就觉得自己最近看什么都很清爽。师姐,这笔买卖要做好了,得分我多点好处才行,不然拆伙。”
“收拾摊子吧,我加大了量,不消一刻,那三人就昏昏沉沉任人摆布了。”白衣女子说收拾。自己却不动。
黄衣女子有意见也不好说,好在东西不多,三下两下装进褡袋里,插旗的竿子和桌子都不要。便和白衣女子追着兰生离开的方向去。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见川流不息的街道中间立三道茫然影子,正是兰生三人。黄衣女子赶上去,隔开人们刚要开始好奇的目光。
白衣女子则对三人道,“从此时起,我就是你们的大师姐柳今今,凡事听我。”
除了目光微微呆滞,看上去神色如常的三人缓慢点了点头,然后跟在白衣女子后面走。
黄衣女子不服,跳到兰生他们面前晃晃手,“也得听我二师姐柳浅浅的,知不知道?”
柳今今轻斥,“别乱加名字,混淆了他们反而容易清醒。”
柳浅浅噘噘嘴,“万一你不在,他们到处乱跑怎么办?玲珑水榭那么大,总得有人看着吧。”
柳今今一想也是,只好作罢,“好吧,可你不要自作主张。今天里面多得是腰缠万贯的有钱人,捞一笔足够我们歇两年了。”
柳浅浅吐吐舌,说声知道。
两人说话声虽低,却没有避讳紧跟在旁的三人,以为他们早已经迷了心智,却不知其中有一人是完全清醒的。
这人当然就是兰生。
手腕上绑了那什么急中生智符,虽然兰生不信,也不想绑,但南月凌十分坚持,还硬打了死结。走出没多远,精神有片刻恍惚,却也只是片刻而已。醒过神来时察觉南月凌和香儿不对劲,就想到布符有问题,刚要动,便看到那对师姐妹朝自己走来。于是,改了主意。
在她看来,那就是两个骗子。女骗子对人下迷药,多可能为财,而所谓捉贼捉赃,想要整治,得等她们动手。哪知听下来,她们的目标不在自己,而是玲珑水榭里更有钱的人。虽不知为何要迷傻她,皮球和香儿,却显然没有取人性命的大恶意。
兰生内心对玲珑水榭花王会好奇得很,念头转了又转,决定再变,打算发挥她的长项,在老虎身边扮听话的猪,很干脆装傻跟着她们走了。
二人带三人却没有直接去玲珑水榭,而是转进一间荒废的小庙。柳今今在南月凌脸上涂了什么,南月凌就变成了黝黑小胖子,挺俊俏的五官让深肤色掩盖。她再给兰生和香儿换上一袭白裙,虽没给她们涂黑,却为之上了精细的美妆。
柳浅浅换了白衣出来,啧啧道,“清心阁据说都是美人,师姐一双手真是了不起,什么脸到你手里就看不出本相来了。”
柳今今瞥一眼兰生,暗想这女子本不丑,尤其一双飞凤眸,但她不多说,给每人戴上纱帽,道声走。
兰生发现她们三人和柳浅浅的帽纱要透明得多,理解为主配角的差异,可南月凌也戴这个,有点男女混淆的可笑感。
五人来到水榭前,只见车马道和正门全部敞开,虽然门庭若市,秩序却井井有条。两排身材倒三角的蓝衣大汉一律抱粗臂,双脚叉开,一只蚊子都不放过的凛厉气慨,两人一组的管事分别在门前看帖子,打着笑脸,眼睛却不漏看一处,拉车帘数人头,放过去真的,拦回去假的。
让兰生诧异得是,混水摸鱼的人还不少,进不去却不敢骂,摸摸鼻子自认功夫不深,明年再来的觉悟。不仅如此,对面一大堆看热闹的,每见有人被挡回来,就发出哈哈大笑。碰上赖皮久一点的人,便鼓掌起哄,帮求管事们高抬贵手,好似一人混入他们也能混入一般。
柳浅浅有点紧张,靠着师姐道,“这要是被识破,丢死人了。”
柳今今轻笑似嘲讽,“如果不是清心阁那几个中看不中用,帖子好偷,我真希望是一人贴,省得让一群蠢货拖慢手脚。你要怕了,现在调头还来得及,我再弄个不会说话的蠢货简单。”
柳浅浅振作精神,“谁说我怕了,只是看他们查那么严,万一进不去让人起哄而已。要说这么一大群看热闹的,怎么也不管管?”
“管好你自己吧。”柳今今冷冷道,“记住,别随便开口,一切看我行事。”
说着话,人来到了大门前,将帖子递过去。
兰生看管事拿过帖子,并非普通纸张,而是彩丝缎面的夹套,绣着大小数朵盛放的水墨牡丹花,摇曳起灵性。夹套中才是邀请函,一张立枝浮叶笺,字迹娟秀,左下角盖红泥方印。
管事一眼扫过帖子,再笑看柳今今几人,颔首就往回报,“清心阁五位。”说着,让开了身。
大汉们同时分成两列,抱拳喝请进。
柳浅浅跟在师姐身后走入,直到离门口远了才松口气,说话又傲起来,“还以为查得多仔细呢,只要有帖子,数对人就放进来了。”
柳今今哼道,“你说得倒轻巧,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你去偷贴子我对着人胡诹。清心阁以炼制珍贵药物见长,弟子多不会武,又是白雪音这种蠢女人领队,我才能得手。换成天玄道那几个混球试试,不被他们倒过来狠整,我就喊你师姐。”
“天玄道谁来了?”柳浅浅言语之中有惧意。
“我听白雪音发花痴说起车非微来了,他来得话,他四个师兄肯定也会来,所以行事要小心,尽量避开他们。”柳今今的口吻也不轻松。
兰生想起天玄道是民间易术的最大宗派,便觉这花王会有点像算命骗子大集会了。不知这对骗子姐妹和那算命五弟兄结过什么怨,如果碰到,倒可以利用他们脱身。定下心,她的职业病又发,透过白纱瞧起水榭来。
玲珑水榭真玲珑,承继她所见的局部精细,它还呈现了南方水乡的迤逦多情。廊连桥,花接水,一处一景,十处十景,堂宇在显,飞檐在隐,各有各多情,各有各妩媚,或亭或阁,都独树一帜。然而它最大的特色在于水。水势深浅不同,起伏地势因此犹如座座微型岛屿。
湖内有半圈大岩石堆砌成基底的石岸,上面造廊凸厢建亭。水上有小桥大桥,长桥短桥,直桥曲桥,桥比廊多。而石岸里围起一个迷你湖。迷你湖中分布水亭水阁,共九处。正中那一座大水阁唯有船能靠,四面敞门立高柱,八角珍宝顶,金珠塔孔雀尖。
只是,鹤舞泉,星河玉带,流金落飞仙,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