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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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薛忱素来爱静,便挑六福客栈后院最偏僻的一间房住了。平王几次登门拜访,客栈掌柜吓得赶紧将后院的客人全部请到别院去住。薛蘅走进六福客栈后院时,禁不住说了句,“二哥找的好清静地方!”

薛忱正在屋内剪烛芯,听到药童小离在屋外唤“阁主”,便笑道:“你怎么慢了几天?我让小黑去传信,它后来飞回来,我算着你应该三天前就要到的。”

薛蘅进来,微笑道:“看样子,二哥这里有客人要来,吃过晚饭后还要长话终宵。”又问,“小黑呢?”

“它现在天天和那大白腻在一起,我也两天没见它了。”薛忱放下剪子,转过轮椅,细细看了薛蘅几眼,温隽的笑容里满是舒慰,笑道:“我正等你来,给我讲讲你一路上的惊险。”

“也没什么。”薛蘅轻描淡写道:“和我们估计的差不多,各方都派了人来,只有北梁傅夫人那里没动静。”

她说得云淡风轻,薛忱仔细想了想,竟觉惊心动魄,轻声道:“三妹,此番真是-”

薛蘅却还在想着方才觐见时的对答,喃喃道:“真是奇怪!”

“三妹,何事奇怪?”

薛蘅抬头,道:“二哥,我问你个问题。”

“嗯,你说。”薛忱推动轮椅,想去沏茶。

薛蘅忙接过茶壶,往杯中沏水,道:“二哥,我没找到《寰宇志》前,在你的想象中,《寰宇志》是什么?”

薛忱侧头想了想,微笑道:“一本天书。”

薛蘅点头,“是啊,我原来想象中,不说是天书,至少我们都没有想到,《寰宇志》竟是上百册珍籍的统称。而祖师爷竟没有留下任何相关记载。”

薛忱道:“是这个奇怪吗?”

“不是。”薛蘅摇头,道:“今天我去觐见陛下,陛下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说我‘不以一阁一己为念,不但将《寰宇志》当年丢失的那部分书籍找到,还将另外那几本阁内相传的秘本也贡献出来’,陛下为此感到很欣慰。”

薛忱眉头微皱,道:“陛下竟然早就知道《寰宇志》不是一本书,而是很多本书?”

“是,二哥,如果说陛下早就知道此事,那定是当年太祖皇帝一直传下来的,但为何我们天清阁历代阁主竟不知道此事呢?若是太祖皇帝知道,那定是祖师爷告诉他的,为何祖师爷竟没有相关的只言片语传下来呢?”

薛忱想了许久,也不得要领。薛蘅又叹了声,道:“可叹为找这些书,我们这么多人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可陛下最关心的却是那本炼丹的方术之书。他一直在问我,是否参透了其中的炼丹之术,我回答说还未仔细看过此书,他便显得十分失望,后来也不再问我话,直接便命我出宫了。”

薛忱愣了愣,道:“不问苍生问鬼神,陛下对炼丹竟痴迷到这种地步?!”

他再想起这一路的艰难,轻哼一声,“可叹陛下一直说要中兴大殷,做一代明君,可那些好好的书他不关心,只盯着一本荒诞的方术之书!”

薛蘅正要说话,谢朗推门而入,笑道:“蘅姐!”

薛蘅回头,道:“你就吃过饭了?这么快?”

谢朗微笑道:“我算着陛下不会留你在太清宫吃饭,便想请你和二师叔去瑞丰楼。”又过来给薛忱行礼,“二师叔。”

薛蘅略带责备,“你刚回来,就应该在家陪太奶奶吃饭才是。”

谢朗此时换回了一身“瑞蚨祥”的锦缎绸衫,蟹青色的缎面,深青色的玉扣腰带,腰侧丝绦还系着一块环形玉佩,越发显得身形颀长、俊面生辉。

他笑道:“太奶奶一听说蘅姐救过我数次,便命我来报救命之恩。我这是奉太奶奶的命令,来请蘅姐和二师叔吃饭的。”不等薛蘅再说,他便上来推薛忱的轮椅,薛蘅只得跟上。

薛忱回头看了看谢朗,又看了看薛蘅,未发一言。

到了瑞丰楼门口,谢朗亲自将薛忱抱下马车,药童小坎小离乐得轻松,笑眯眯将轮椅搬下来。谢朗仔细打量了轮椅几眼,道:“蘅姐,小陆说,那天王爷见二师叔从这里面搬了几十本书出来,都傻了眼,这轮椅谁发明的?外表可真是一点都瞧不出来!”

薛蘅微笑道:“以后我再详细说给你听,先进去吧。”

谢朗负着薛忱上了楼梯,薛蘅随在后面,经过一雅间时,她忽停住了脚步,倾耳细听。

薛忱回头看见,忙使了个眼色。三人进了尽头的雅间,薛蘅皱眉道:“大哥怎么也来了?”

薛忱向谢朗点头致谢,口中道:“是三天前到的,说是咱们在京城的那几处产业,每年的租金总是收不齐全,他亲自过来看一看,若还不行,要另寻赁主。”

薛蘅道:“那阁内现在是四妹在掌事?”

“是。”

“她太年轻了,镇不住那群猴崽子,特别是阿定,肯定会闹翻天。”

薛忱大笑,“阿定这小子,只怕他一生中最得意就是这段时间。”

谢朗想起薛定那人小鬼大的样子,也笑了出来,道:“蘅姐,你也不必将小、小师叔管得太严,我象他那么大时,还要顽皮一些。”

薛蘅低声道:“我看你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又道:“二哥,大哥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客栈,自己跑到这里来吃饭?”

薛忱叹了声,虽不想说,但还是轻声道:“大哥住不惯客栈,说搬到朋友那里去住。我打听了一下,他竟是住到伍敬道的府上去了。”

伍敬道是弘王妃的兄长,薛蘅眉头一蹙,谢朗已微微变色,道:“我说刚才那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原来竟是弘王手下的大总管。”

薛蘅与薛忱互望一眼,俱能看到对方眼中浓浓的担忧之意。

等掌柜亲自布席,二人更是傻了眼,薛蘅指着满桌饭菜,瞪着谢朗道:“你这是干什么?”

谢朗笑道:“这是瑞丰楼最有名的大全席,一共十八道菜,汇集了天下名菜,蘅姐、二师叔,你们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见薛蘅还在瞪着自己,他忙加了句,“是太奶奶的意思,要我请蘅姐和二师叔吃大全席。太奶奶说,本来应该在家中摆宴,但爹出了城,要过几天才回,届时再正式宴请蘅姐和二师叔。”

薛蘅与薛忱忍着吃完饭,见谢朗吩咐掌柜将未吃完的饭菜送到城西茅草沟给叫化子吃,薛蘅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

经过先前那雅间时,人已散去。小坎探头看了一眼,咋舌道:“这里也是大全席。”

薛蘅冷哼一声,薛忱微叹了口气。

待马车在谢府门前停下,谢朗跳下马车,笑容可掬地打起车帘,“蘅姐、二师叔,请!”

薛蘅一愣,与薛忱互望一眼,谢朗已抢着道:“太奶奶说,二师叔住在客栈多有不便。命我请你们来谢府居住。”

薛忱颇觉为难,道:“我还有药箱和衣物---”

小柱子喘着气跑过来,道:“少爷,薛二叔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薛忱顿时结舌,便看向薛蘅。薛蘅看着谢朗,缓缓道:“多谢太奶奶的好意,但我和二哥都喜欢清静----”

谢朗抢道:“蘅姐放心,我让人把秋梧院给收拾干净了,那处最清静。蘅姐,你那年来也住在那里,还---”

二人目光相触,不约而同想起三年前在秋梧院荷塘边的“旧怨”,薛蘅微笑道:“既然是老人家的意思,我和二哥就叨扰几天。”

谢朗大喜,此时谢府管家也迎了出来。谢峻去了京郊巡视皇陵修缮的工程,太奶奶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早已睡下。其余三位姨娘不便出来见客,便只掌家的二姨娘来秋梧院寒暄了一番,所幸她也略略知道薛蘅的性子,说了几句就主随客便。

她惦着问谢朗沿路诸事,走时拉了他一把。谢朗站起,道:“蘅姐,你先歇着,我明天带你去北塔玩。”

要出门时,他忽又想起一事,笑道:“蘅姐,方才小陆告诉我一件事情。你猜,谁到陛下面前,告了我们一状?”

薛蘅惊疑道:“告我们一状?”

“是,那人到陛下面前,哭诉我们不但不举证,拒不归还他国之圣物,还应他所求,将他痛揍了一顿。”谢朗向薛蘅眨了眨眼睛。

薛蘅没忍住,卟地一笑,道:“这个南梁使者,走得比我们倒还快。”

谢朗哈哈大笑,二姨娘再回头掐了他一把,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薛蘅笑着掩上门,回过头,见薛忱正盯着自己看,疑道:“二哥,怎么了?”

薛忱看着她面上犹存的一丝笑容,摇头道:“没什么。”

平王因立下赫赫军功,景安帝允其开府建制。谢朗第二日去了平王府回来,已是巳时,他进了谢府,便直奔秋梧院,小武子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少爷,三四五三位夫人叫您回来了便过去一趟。”

谢朗不耐道:“昨晚不是都和二娘说了吗?让她们找二娘问便是。”

进了秋梧院,却不见薛忱,只有薛蘅一人静坐在窗下看书。谢朗没来由地心中一喜,笑道:“蘅姐,二师叔呢?”

“他约了同济堂的几位大夫讨论药方,带小坎小离去同济堂了。”薛蘅并不抬头。

谢朗笑着凑近,“那就只能咱们两个人去北塔玩了。”

薛蘅道:“你先等等,我把这一节看完再走。”

谢朗见她还在看那本《山海经》,一把将她手中的书抽出,道:“北塔每日午时有白鹤成群飞来憩息,再不去就看不到了。”

薛蘅只得站起,将《山海经》从他手中抽回,细心收回到薛忱的药箱中。

她想起回京后一直未见到小黑,便问,“小黑和大白呢?”

谢朗也颇感困惑,道:“我也没见到那小子,不知飞哪儿去了。”

谢朗未带一人,二人往城北策马走着,快到北塔山下,前方忽然过来一大队人马,人人衣着光鲜,仆从成群。

有人眼尖,看见谢朗,大呼道:“小谢,是小谢!”

一群少年公子呼啦围了过来,笑道:“小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大家正想找你去喝酒打猎!”

一名紫衣公子看见谢朗身边的薛蘅,大笑道:“我说小谢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原来是携美出游,忙不过来!”他见薛蘅脸拉了下来,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嘻笑着凑近谢朗,调侃道:“小谢,你打了三年仗回来,口味变化挺大的嘛,啥时开始吃素的啊?”

其余少年公子哈哈大笑。谢朗忙道:“我给大家引见一下,这位是天清阁薛阁主。”

少年公子们的笑声顿时都卡在了喉咙里。众人面面相觑,俱出了一身冷汗。这些人虽然年少不羁,风流成性,但总是世家出身,长幼尊卑还是分得清的。两百多年来,这些世家贵族们,多有人投在天清阁学艺。少年公子们纷纷算着辈份,下马走到薛蘅跟前,磕头见礼。

“涑阳陈杰,拜见掌门师叔!”

“涑阳卫尚思,拜见掌门师叔!”

还有人道:“菏州蔡绎,拜见掌门师叔祖!”

先前出言调侃的那名紫衣公子算了半天,终于算清了辈份,想到族中那位太叔公族长严厉的面孔,他只得老老实实下马,在薛蘅面前叩头。

“涑阳姚奂,拜见掌门太师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