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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媚娘被夺去才人之位,送往感业寺为尼的消息,杜恒霜还是从诸素素送来的信上知道的。永徽十五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
范阳地处北方,秋天的景色是最美的。
一入秋,范阳后山满山红叶,映着苍蓝的天空,寥寥的白云,还有开始枯黄的草地,别有楸趣。
杜恒霜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带着筝姐儿,还有诚哥儿和欣哥儿两个儿子去范阳城外的香山上游玩看红叶。
筝姐儿是两年前被诸素素和安子常一起送到范阳节度使府的。
那时候,平哥儿已经离开安国公府,回到柱国公府一个人住。
安子常的安国公府和萧士及的柱国公府都在长安的崇康坊,两家府邸相隔不远。
因此筝姐儿更是每天两三次往柱国公府跑,又想跟平哥儿说话,每天都要见一见他,又担心他一个人在府里吃不好,睡不好,恨不得帮他打理府里的内务。
其实平哥儿哪里真的是一个人住?柱国公府那么多丫鬟婆子,管事随从难道是白吃饭不干活的?
只不过只有平哥儿一个人是主子罢了。
诸素素无论怎么说,筝姐儿都不听。而且 安子常还觉得自己女儿可怜,千方百计护着她。
诸素素见不是事,才想起阳哥儿临走时候给他们出的主意,悄悄跟安子常商议了,两夫妻一狠心,就把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筝姐儿送到范阳节度使府去了。
诸素素对杜恒霜说,因担心自己女儿陷得太深,所以要把她跟平哥儿隔离开。
平哥儿在长安做官,筝姐儿来范阳,这样两人一时半会见不了面,时日长了,应该也就淡了。
因筝姐儿年岁不大。再说,杜恒霜家里还有两个双胞胎儿子,诸素素看着都比平哥儿好,年岁差得也不多。筝姐儿比诚哥儿、欣哥儿大半年而已。跟着俩小子应该能玩得来。
杜恒霜也很不好意思。觉得对不住筝姐儿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再说安姐儿出嫁了,她身边没有女儿,也着实不习惯,就一口答应下来,让筝姐儿跟她住,特意将自己院子的东跨院收拾了,给筝姐儿住。
杜恒霜住的正院非常大。一般院子,正房七间带左右耳房,然后东西厢房各五间。已经到了极点了。
但是杜恒霜这个正院,东厢其实是一个小跨院,从两间厢房中间的拱门隔间走进去,就是一个小小的两进院子。一进给筝姐儿住,后面那进其实跟后罩房的位置差不多。就给筝姐儿带来的丫鬟婆子住。
筝姐儿是安子常的掌上明珠,从小就是珠围翠绕,丫鬟婆子捧着长大的,这一次来范阳节度使府小住,也是带了一二十下人服侍。
诸素素见这样安排十分妥当,最后一点担心也消失了,郑重谢过杜恒霜。就跟安子常回去了。
也许是因为刚送走一个女儿,她刚回去,就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这一次,安子常欣喜若狂,并且许诺绝对是最后一个孩子,以后再不让她生了。
诸素素气得捶了他好几下。终于决定,等这孩子生下来,她就给安子常“下药绝育”……
杜恒霜说的法子她试过,果然安大爷脾气大,只试过一次就不肯了。但是以后还是注意得多,回回都没有泄在里头。
只是看她居然又怀了孕,就知道就算不泄在里头,也是有风险的……
诸素素含泪开始做“药丸”,等生了孩子,就给安子常“补身”。
十个月后,诸素素生下第五个孩子。这一次是个男孩。她身边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也尽够了。
安子常便开始每天吃“药丸”补身。
筝姐儿本来是打算在范阳节度使府住半年就回去。
结果没多久,她知道娘又坐了胎,然后在范阳又过得很开心,渐渐就不想回去了。每天跟诚哥儿、欣哥儿习练骑射弓马,还跟杜恒霜给她请的女先生学书法,跟萧家的绣娘学女红。萧家没有女儿,她就跟范阳的世家小姐交际来往,过得比在长安还开心,渐渐就不想回去了。因此在范阳一住就是两年。
诸素素和安子常有心想让筝姐儿淡忘平哥儿,连过年都不去接她回家,并且把平哥儿留在长安,跟他们一起过年。另外只在过年的时候,给筝姐儿,也给杜恒霜和萧士及送去无数年货礼物,算是补偿。
杜恒霜体谅有女儿的父母的那些不容易,充分配合诸素素和萧士及。再说筝姐儿是个特别好相处的小姑娘,除了以前对平哥儿有执念以外,几乎没有缺点。
杜恒霜对筝姐儿越熟悉,她就越怜惜疼爱这个孩子,渐渐甚至有些惋惜这样好的姑娘不能做自己的儿媳。
一想到大儿子平哥儿和二儿子阳哥儿的婚事,杜恒霜就头疼。
萧士及自己成亲本来就晚,而且萧家不像别的士族门阀有诸多长辈宗老,因此倒也没有人催着平哥儿和阳哥儿成亲。
杜恒霜看着骑马跟诚哥儿和欣哥儿在前面奔跑的筝姐儿,脸上泛出微微的笑意。
算了,她还是想开些吧。儿孙自有儿孙福,福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她又何必操太多心?
回到节度使府,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
杜恒霜下了车,筝姐儿忙过来要扶她。
杜恒霜笑着推开她的手,嗔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要你扶?”
筝姐儿笑道:“杜婶婶不是七老八十,杜婶婶是美人灯。今儿风大,我只担心风吹吹就把这美人灯吹坏了,所以特意过来帮杜婶婶挡着风的。”一边说,一边对诚哥儿和欣哥儿挤眉弄眼。
今天在香山看红叶,三个孩子也比赛打猎来着。
欣哥儿故意捣乱,结果诚哥儿有几箭射偏了,没有打着猎物,最后输给筝姐儿。
看着筝姐儿在娘身边得意的样子,诚哥儿忍不住啐了一口,恨恨地道:“……马屁精!”
杜恒霜淡淡看了诚哥儿一眼。
诚哥儿马上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对筝姐儿说了声,“对不住。”
“没关系。诚哥儿别介意,今儿是我沾了欣哥儿的光。赢了你,是运气。我的本事可没你厉害。”筝姐儿笑嘻嘻地道,给诚哥儿找台阶下。
诚哥儿更加不好意思。他想到自己是男孩子,二哥常说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他这样跟筝姐儿争风,实在是不太好。
“筝姐儿,我打了几只兔子,等下让人把皮硝了,给你做顶皮帽子?”诚哥儿这样说,就算是讲和了。
“哎!我回去给你做个香包。行不?”筝姐儿脆生生地道。她有个好处,就是从不记仇。
萧士及曾经对杜恒霜说笑过,说安子常和诸素素这对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夫妻,居然能生出筝姐儿这样性子的女儿,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杜恒霜听了好笑。还反驳过萧士及,说孩子怎样,跟爹娘是有关系,但是关系不是很大。比如他们俩都是有些急性子,但是却生出了平哥儿和安姐儿这样温吞水性子的孩子。
论性情,最像他们夫妻的,是二儿子阳哥儿。但是可能正因为性子太像了。萧士及和杜恒霜如今对阳哥儿分外严格,不想他以后也走他们夫妻曾经走错过的路。
回到府里,知数马上进来对杜恒霜道:“夫人,安国公夫人又送东西来了,还有两封信。一封是安国公夫人给夫人您的。一封是咱们家大少爷寄回来给国公爷的。”
杜恒霜接过两封信看了看,把平哥儿那封送回到知数手里。“给国公爷送到外院。我去屋里歇一歇,看看信。”又问知数,“给筝姐儿的东西,你都送到她院子去了吧?”
知数点头道:“都送去了。筝姐儿正高兴地开箱子呢。”
杜恒霜笑了,走到里屋的屏风后头换了在家里穿的衣裳。然后躺在榻上歪着看信。
没看多久,她就坐直了身子,舒缓的眉间也渐渐拧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几个小丫鬟进来悄悄点亮了屋子里的宫灯。
外面长廊上也开始掌灯。
暮色下的范阳节度使府,各处渐渐亮起夜灯,如同天上的繁星闪烁,璀璨耀人。
萧士及从外面进来,一进屋,四下扫了一眼,没有看见杜恒霜迎上来,马上问道:“夫人呢?还在外面没有回来?”他记得杜恒霜今日早上带着孩子去香山看红叶打猎去了。
如果这时候都还没回来,难道是出了事?
萧士及的脸色严肃起来。
知数忙道:“没有呢。夫人在里屋歇息,半天没有声响,想是睡着了。奴婢们在外间伺候,刚才还进去掌了灯。”
萧士及松了一口气,“我去看看。”一边说,一边撂开帘子,往里屋走去。
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还有萧士及醇厚的男声,杜恒霜回过神,将手里的信阖上,蹙眉深思。
“回来了?今儿香山那边怎样?我知道你要带着孩子们去游猎,所以派人封了山。——没人打扰你们吧?”萧士及走过来,关切地问道,不住打量杜恒霜的脸色,暗暗猜测她是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