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诉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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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不承认,有差别吗?

    吕夫人无动于衷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我本来就没有否认过。这孩子是我们老爷的外室子,这一点千真万确,长安城也尽知的。”

    这是在威胁吕家族长,不要以为他能一手遮天,硬把孩子挂在她名下,就能搏个嫡出的名头。要知道,众口铄金,若是惹恼了长安城千千万万有正常是非观的普通民众,就算他是族长,也不会承受得起众人口水的威力。

    所谓名声两个字,本来就在众人唇齿之间。

    到时候,吕家宗族颜面尽失,他这个族长能不能坐得稳,就两说了。

    吕家族长阴沉着脸,看向吕夫人含笑的面庞,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

    不过当吕夫人仔细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看不清他眼底的深意。

    秋娘咳嗽一声,森然道:“吕夫人,我本来敬你是中望的原配嫡妻,并没有想过要跟你争什么。但是你为了不让我进门,居然让中望死于非命,你的良心难道受得了吗?”

    吕夫人轻笑一声,绕着义正词严的秋娘转了两圈,啧啧两声道:“真是恶人先告状。我们老爷到底是怎么死的?要不要我再去仵作那里把卷宗再调出来?”说着,吕夫人收起笑容,寒着脸,往前踏了一步,举起右手,闪电般伸出。只听见啪啪两声,秋娘惊叫着捂住脸,她已经被吕夫人扇了两个大耳刮子!

    “不要脸的贱货!还好意思跟我说良心!”

    “什么是良心?你一个大家小姐,千方百计爬老头子的床,就是有良心?无媒苟合,生下不知道亲爹是谁的野种,就是有良心?做了娘亲,不思悔改,还拿着儿子当摇钱树,想来别人家讹诈家产,就是有良心?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以后长大了怎么做人?你把你的丑事渲染得众人皆知,你家祖宗可在九泉之下能得安生?我呸!——跟我说良心,你也配!”吕夫人怒不可遏,啐了秋娘一脸唾沫。

    秋娘被吕夫人喷得狼狈不堪,捂着脸躲到一旁,恨恨地道:“你别得意!我的儿子确确实实就是中望的儿子,你再不高兴也没用!中望临死前,说要我跟你并嫡,你以为他是随便说说的?!”说这话,她看向吕家族长。“族长大人。中望的亲笔书函在您手里。您拿过来给吕夫人好好瞧一瞧!”

    吕夫人心头大震,不由自主蹬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中堂的八仙桌旁,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吕家族人。从左往右,慢慢看了过去。

    这些人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欣喜和激动,就像一群秃鹫看见腐肉一样,正想往下急冲,好大快朵颐。

    这些人,早就等着要瓜分他们这一脉的家产了……

    吕夫人猛地明白过来。

    本来她有三个儿子,吕家这些族人等到下辈子,都没法分到他们这一脉一分一毫的产业。所以他们等不及了?

    吕家族长欣赏着吕夫人难得的失态,面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在吕夫人面前抖了抖,道:“中望确实有先见之明。他不放心你,所以专门给我写信,让我照拂一二。他想让秋娘给你并嫡,在这封信上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看。”说着,吕家族长把那封信递给吕夫人。

    吕夫人阴晴不定地盯着吕家族长,手里握着那信,并没有打开瞧。

    “你别想着破坏这封信。这只是个副本。原件在族里,若是你不信,等咱们到大理寺打官司的时候,再给官府呈上原件。”吕家族长笑呵呵地道,施施然坐了下来。

    吕夫人深吸一口气,低头打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既然是誉录的副本,笔迹当然不是吕中望的笔迹,但是那书信的口气,确实是吕中望的口气。

    到了这个时候,这封信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人……不想再等了。

    吕夫人看完这封信,抬头看着吕家族长,道:“族长大人,这么说,您是给秋娘撑腰来的?”

    吕家族长讪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我是给中望的遗腹子讨个公道。——同是中望的儿子,他的几个哥哥都是高官厚禄,坐拥万贯家产,而他却要流落在外,连我都不忍的。”

    吕夫人也想讪笑。听吕家族长说得这样义正词严,其实她还能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们吕家不能跟五姓七望比,但我们吕家也不是无名之辈。当初中望能借着吕家的家世,谋得这样一份职位,后来更是加官进爵,都是为我们吕家光宗耀祖,我们的族谱上,自然有他的一个位置。他说的话,对我们吕家人来说,恐怕比我这个族长还要管用。”吕家族长十分感慨地道。

    吕夫人端坐着微笑,也不出声,专心听他说。

    “所以,你要知道,中望的这一份亲笔书函,对我们吕家人有多重要。他是过世了,但是他的书函,是他的遗嘱,我们不能不听从啊。”吕家族长说完,笑眯眯地道,“您看,这怎么办?中望在这封信上说得清清楚楚,要秋娘给你并嫡,秋娘如果生的是儿子,以后他的爵位和军职,是要由秋娘生的儿子承继的。”

    秋娘听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微扬下颌,横了吕夫人一眼。

    吕夫人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把过世的吕中望骂个贼死。——真是死了也不让她安生,尽给她找事!

    “族长大人,既然中望有这书信在您手里,为何等了两年多才拿出来?”吕夫人慢悠悠地问道,似乎完全不当一回事。

    “唉,这也是我不好。我被你们从长安赶走,很快就生下这个孩子。我生完孩子后,病了好一阵子,一直没办法起身。在乡下养了一一年半,才将将养好身子。我身子一好,就动身去吕家祖家,求族长大人为我们母子主持公道。所幸天可怜见,我们母子遇到好人。族长大人见我们被赶出来。十分震惊。他才告诉我,中望原来有书信在他这里,本来是想等着并嫡的时候,请族长大人过来主持并嫡之礼的。结果后来中望去世,我也不知所踪,族长大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我找到族长大人,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秋娘抹着眼泪,细细地把这两年的事情说清楚。

    吕夫人默默地听着。不由暗暗腹诽:真是太巧了……

    “你们这些话。实在是太过曲折。我本来是想着。让这孩子进我吕家门算了。可是你们又提出别的条件。那就对不起了,恕难从命!——既然如此,咱们就一里一里来。”吕夫人冷笑。这些人实在太贪心了,要他们吕家的家产不说。连他们的爵位也要,真当她是吃素的?!

    宗族的势力本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抗衡的,但是吕夫人除了两个大儿子是成亲了的,下面还有一个小儿子,一个小女儿。若是她一味退让,她的孩子们,势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什么叫一里一里来?”吕家族长和秋娘对视一眼,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吕夫人,好像不是那么好吓唬?

    一般妇道人家。被族长这样恐吓两句,还有亡夫生前的亲笔书信在,早就乖乖就范了,哪里还能这样跟他们讨价还价?

    “很简单。既然你们既要家产,又要爵位。那首先,我们要证明这孩子确实是老爷的遗腹子。”吕夫人淡淡地道,“哪怕这意味着要开棺挖骨、滴血认亲!”

    “你这是又反口不承认这孩子是中望的遗腹子?!”吕家族长脸一板,阴狠地说道。

    “我承不承认有差别吗?”吕夫人站起来,指着门外道:“这里是我吕家三房的大门,不是你吕家大房的门槛。你要夺我三房家产和爵位,咱们就公堂上见!”

    “公堂见就公堂见!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吕家族长也是经过周密准备的。虽然上公堂,是最坏的一种结果,但也不是没有预计到的。

    跟着吕家族长来的那些人拂袖而去,第二天,就正式一纸诉状,告上大理寺。

    先告吕夫人为夺爵位家产,谋杀亲夫。再告吕夫人不许并嫡之妻秋娘进门,并且辣手迫害吕中望遗腹子,让他们母子流离失所。三告吕家大郎阴夺幼弟爵位,品行败坏,不堪为官,要求夺他爵位,授予吕中望并嫡之妻所出的幼子承继,同时重罚吕大郎,明正典刑!

    这纸诉状一出,立即在长安城引起轰动,将吕家推上了风尖浪口。

    这件事虽然跟吕二郎和萧嫣然没有关系,但是同为吕家人,特别是吕二郎自幼跟吕大郎兄弟亲厚,感情甚笃,这时也为他跑前跑后的打点,并没有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杜恒霜和萧士及也很心急,但是吕家族长这一次真的是有备而来,而且绸缪已久,那吕中望的亲笔书函确实是威力无比,一时连宫里都在谈论这件事。

    大理寺从来没有审过这样的案子,自然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地怠慢,更不敢明目张胆地徇私枉法。一本大齐律例都快翻烂了,只望能找到一些合理的条文判例。

    三个诉状当中,第一个很快就被驳回了。

    因为开棺验尸的结果,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吕中望是被害死的。当初仵作的证据也都还留着,这一关,吕夫人是很快就过了。

    但是因为开棺验尸,同时也顺便进行了滴血认亲,将秋娘儿子的血,滴在吕中望的骨殖之上,血液确能渗入进去,证实了那孩子是吕中望的遗腹子。

    然后就是验证吕中望的书函,是不是亲笔所书。

    这一步需要的时间长一些,因为还要派人去吕家祖家去取过来。

    吕家族长不放心,亲自带着大理寺的衙差回祖家一趟。

    在等候的期间,吕夫人来到柱国公府,向杜恒霜和萧士及求救。

    “柱国公,秦国夫人,让你们担惊受怕了。”吕夫人十分惭愧地给他们行大礼。

    萧嫣然刚嫁到吕家没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吕夫人觉得自己实在是愧对杜恒霜和萧士及。

    杜恒霜却忙扶起她,嗔道:“吕夫人您这是说什么话?我们可是那种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人吗?既然结了亲家,就不要见外了,有话就说,咱们一起想个法子,不好么?”

    吕夫人十分感激,点头道:“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的。我向您保证,这件事,我有计较,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杜恒霜扶着吕夫人在一旁坐下,自己坐在她身边。

    萧士及就皱着眉头道:“那封书信如果验证是真的,那倒是有些麻烦。”

    吕夫人叹口气,道:“我跟中望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确实是我大意了。但是我自问对他没有对不起的地方,他要这样对待我们母子,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这一刻,吕夫人庆幸自己先下手为强。不然的话,等着他们母子的,是比现在还要凄惨百倍的结局……

    “您是原配嫡妻,那秋娘是什么玩意儿?居然哄得吕老爷做出这等事,实在是太下作了!”杜恒霜怒不可遏地道,又悄悄地问:“要不要我们派人去吕家祖家放把火,把那信烧了了事……”

    萧士及无语地看了杜恒霜一眼,轻轻咳嗽一声,道:“如果放了火,对方就更理直气壮了。再说,焉知他们的书信就真的是放在祖家?——总之这样做,在这风尖浪口,实在是太引人瞩目了,得不偿失,得不偿失了啊……”

    吕夫人笑了笑,拍拍杜恒霜的手,“不用这样做,我已经有了主意。不过这个主意,需要您和柱国公帮着参详参详。”

    杜恒霜看了萧士及一眼,征询地道:“让我们参详?”

    萧士及对她微微点头,然后看着吕夫人道:“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