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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俭抬起头,正好从他这个角度,看见梦儿手指甲缝里的一丝黑泥,不由恶心捂住嘴,道:“你做菜的时候把手洗干净了没有?”梦儿愕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忙背向身后藏起来,哽咽着道:“我以前也是没有做过这些粗活儿的人,如今……”
封俭不耐烦地打断她:“别跟我提以拼了。你以前也不过是个丫鬟,装什么副小姐?”
居然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梦儿难以置信地看着封俭,哇地一声哭出来,扶着腰往屋里走去。
她已经有七个月身孕了,肚子大了不说,又因为最近这两个月,她吃不好,睡不好,又劳累,整个人憔悴不堪,再不是以前那个娇滴滴的大丫鬟。
封俭看着梦儿胖了好几圈的身子,枯黄分叉的头发,越来越粗糙黝黑的皮肤,很是困惑地想:当初,他到底是看上这女人哪里呢?怎么会猪油蒙了心,为了她把自己折腾到这个地步……
封俭没有意识到,这时候离他为了梦儿,不惜勾结山贼,想要羞辱萧嫣然的时候,也不过才两个多月。
梦儿也十分委屈。她虽然出身不好,但是运气好,从小被卖到封家做丫鬟,被老夫人一眼挑中,精心教养之后,专门派给封俭,成为他的贴身大丫鬟。
梦儿十分聪明,也会笼络人,封俭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封俭对她的好,慢慢宠大了她的心。
谁不是得陇望蜀呢?这本是人之常情。
她也不例外。她想要过更好的日子,要自己的孩子不和自己一样做奴婢,想他们做主子,当然就要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她心里最大的敌人,一直以来,都是封俭未来的正妻。担心封俭有了明媒正娶、门当户对的妻子,就不会再对她这么好了,她也使了不少手段,将封俭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
她原本以为,只要拿捏住封俭,以后就算封俭娶了正妻也不怕,她会是封俭手上永远的宝……
可是封俭还没有娶正妻呢,她就已经成了他脚下的泥!
这到底是为什么?!
梦儿回到里屋,呜呜咽咽地哭。
封俭听了,越发心烦。他站起来,拍着桌子道:“我受不了了!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给我银子,我要去酒楼吃饭!”
他以前在封家的时候,一直觉得这个世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他不能和梦儿长相厮守。
但走到了现在,他宁愿用梦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换回他以前过的日子。
他天生是封家的嫡子,是士族门阀的后裔,怎能窝在这个南城,跟这些下贱的人混一辈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为了梦儿,跟家族决裂,更没有想过要被封家除族,从此成为贱籍之人!
只可惜,他想回去忏悔,那天杀的柱国公却不肯放过他!
这两个月,他也试着去找他以前相与的朋友,但是那些朋友家里连门都不让他进。那些人家的门房狗眼看人低,连他都敢当面嘲笑讽刺。
他气不过,有一天发了狠,守在他最好的朋友家门口,一直堵到了那个人。
他问他,能不能帮他一个忙?借点儿银子花用……
那朋友冷笑,说,他不帮人养丫鬟和野种……
那句话,让封俭羞惭莫名。
回到南城,他好几天都不想出去,一个人关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直到家里真的没米下锅了,才出去摆字摊,给人代写家信,挣点小钱花花。
梦儿在屋里抽泣,不想理会封俭的叫唤。
“你耳朵聋了?!听见没有!我要银子!”封俭冲了进来,对梦儿大声说道。
梦儿止住哭声,抬头道:“我没有银子。家里剩一点点钱,是要去买米的。你要去酒楼吃一顿,顶咱们吃一年的。”
“你管我吃多少?!”封俭恼了,指着梦儿的鼻子道:“你再不乖乖拿银子出来,小心我把你卖到窑子里!——我还买一送一,卖大送小!”
这话一出口,封俭和梦儿两人都愣住了。
他们同时想起当初在封家的时候,封俭的娘亲封二夫人也是用这句话威胁过封俭,说如果他不听话,就把梦儿卖到窑子里去……
那时候,封俭一听这话就炸毛,跟封二夫人闹得天翻地覆,直到封二夫人一再妥协、退让,才让他们走到今天这步。
封俭脸色一黯,扶着床架子坐了下来,喃喃地道:“……那时候,要是我娘对我管得严一些该多好……”没有一位偏宠他,让他终于无法无天,惹到了不能惹的人!
封俭怨恨地看了梦儿一眼,“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变着法儿的在我面前装狐媚子哄我,哄得我只听你的话,落到这个下场!”他眼睛血红,恶狠狠地瞪着梦儿,当初让梦儿心醉神驰的谪仙气度荡然无存。
梦儿也瞪着封俭,看着这个皮肤蜡黄,瘦得跟人干似的男人,心里很是难受。
“封郎,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在这个过日子,买房子、吃饭,绝大部分银子都是我出的,没有我,你就得上街做乞丐讨饭!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呢!”梦儿气得捶床大哭。
封俭更生气,但是他的肚子熬不住了,饿得咕咕叫。
“给我银子!我要去吃肉!”封俭大叫着,瞥见梦儿的枕头底下露出一个香袋,忙扑过去将那香袋抢到手里。
用手掂了掂,发现里面似乎还有些碎银子,十分高兴,道:“你有银子还瞒着我!”说着,转身就往屋外跑。
梦儿急得大叫:“那是我留着等生孩子时候请郎中的!你不能拿去吃了啊……”
封俭哪里听她的,自顾自拿了香袋里面的银子,去酒楼饱餐一顿,还将吃剩的饭菜打包回来,给梦儿吃。
两人就着这一点酒楼的剩菜,居然吃了四五天,直到外面雪化了,才出去继续摆摊,梦儿又去官府的粮仓口排队买米。
前面排队的人见她是个大着肚子的孕妇,忙道:“大婶,你先买吧,我让你先。”
梦儿木着脸,往身后瞧了瞧,不知道那人对谁说话。
那人笑道:“大着肚子的大婶,我说你呢,快,你到我这里来,先买了回去吧。”又帮她拎袋子,叹息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你家男人呢?”
梦儿还沉浸在被人叫“大婶”的震惊中,心头浑浑噩噩,带着那人来到家门口,谢过那人的好心,自己拖着米袋子进去了。
回到屋里,她赶紧去找了镜子来看。
这面小镜子,还是当初她在封家的时候,封俭专门送给她的外洋货,据说贵重无比,照人的影子照的清晰无比,甩铜镜几条街。她很喜欢这面巴掌大的小圆镜子,一直带在身边。也正因为此,她和封俭被从封家匆匆忙忙赶出来的时候,这面巴掌大的小圆镜子也被她带出来了。
看着镜子里那人粗糙的皮肤,圆胖的脸颊,发浑的眼神,还有稀稀拉拉的眉毛,枯黄的头发,梦儿嚎叫一声,将小圆镜子扔到床上,趴在枕头上大哭起来。
当年那个美貌温柔,知礼懂事的梦儿到哪里去了?!
梦儿在屋里哭到下午,肚子饿了才出来,看厨房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她一咬牙,拿着那面小圆镜子,去当铺当东西去了。
这个小圆镜子当然是好东西,当铺给了五十两的银子。
梦儿不想让封俭发现这银子,便装在小坛子里封好了放到床底下。她不知道,当初封俭买这面小圆镜子,可是花了近五千两银子……
过了几天,封俭和梦儿商量,去封裴敦家碰碰运气,借些银子花用。
封家他们不能回,因为萧士及派了人守在封家附近,看见他们想过去,就将他们拦回去。
开始的时候,封二伯母还过来呵斥过那些人。但是萧士及一个帖子过来,封二伯父马上就把封二伯母送回了山东祖家。
封二伯母一走,封俭就知道自己彻底没有了倚仗。大哥不理他,他爹封二伯父更不用说,一见他就跟见了仇人一样,不抽他一顿就是轻的。
所以渐渐地,他们也不回去了。
这一次,封俭打算和梦儿去封裴敦的伯爵府试试。
梦儿心里一动,道:“那咱们得好好收拾再去。不然连崇康坊的门都进不去。”
封俭应了,和梦儿好生收拾了一番,将平日里不穿的衣裳都找了出来,给自己打扮上。
对着水缸里面的水照着自己的样子,封俭才找回了一点自信。
两人天不亮就起身,等里坊的门一开,就急急忙忙往崇康坊行去。
等他们到崇康坊的时候,发现里面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这位大哥,请问这里有什么喜事吗?”封俭好奇地问一个崇康坊守门的门将。
那门将看了封俭一眼,问道:“你们是找谁的?”
“我们是封大都督的亲戚,从外面来探望他的。”封俭陪笑着道。不管怎么说,在南城两个多月的困窘日子,让封俭的“孤傲”、“清高”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门将又问了封伯爵府的几个问题,封俭都答对了,那门将才放他和梦儿进去,还告诉他们,今日是柱国公的嫡亲妹子大喜的日子,他们去柱国公府外面摆的流水席坐一坐,说不定还有红包拿。
封俭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他的心里是恨不得转身就走,可是他的脚步却牢牢地守在地上,不肯后退一步。
“封郎,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见了大堂哥再说吧。”梦儿低声道。
封俭没好气地道:“谁是你大堂哥?你不要叫得太亲热,你算你老几,也敢跟着我叫?”
梦儿一怔,“我是你妻子啊。我为什么不能叫大堂哥?”
“妻子?!”封俭怪笑一声,“你是三媒六聘,还是跟我拜过天地啊?——妻子,我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了妻子!我封俭士族之人,怎会娶个贱籍之人做妻子?!你失心疯了还是我失心疯了?!”
梦儿被封俭气得非同小可,但是在大街上,她又不能跟封俭就这样吵起来,只得忍着气道:“先去了伯爵府再说,在这里大声说话,让人看笑话。”
封俭窒了窒,看见果然有些路人在好奇地张望,也红了脸,用袖子捂着脸催促梦儿:“快走快走!”
因今日是萧嫣然大喜的日子,萧士及在柱国公府大摆筵席,亲朋好友自然是请到屋里上座,就连国公府外头,也是摆下三百桌的流水席,只要来人道一声“恭喜“就能坐下随意吃喝,走的时候,还能拿一个红包。
吕家不在崇康坊,而是在不远的一个里坊。
所以萧家给萧嫣然的嫁妆,并没有提前送走,而是特意等到大婚的这一天,一路摆开,往吕府送过去。
“让开让开!我们大小姐过嫁妆了!——喂!说你们呢!你们这两个乡巴佬儿,往哪儿走呢?听不懂人话是不?”几个萧家的下人忙忙碌碌地奔过来,将大街上的人群拦开一条道。
封俭被推得一个趔趄,差一点栽个跟斗。
梦儿忙扶住他,两人一起瞪着眼睛往街上看过去。
只见一队队穿着红衣,围着喜绸的男子,两个一组,抬着一个巨大的裹着红绸的喜盒,在吹鼓手的带领下,喜笑颜开地往崇康坊大门口走过去。
“萧大小姐的嫁妆,啧啧,真是看不出来,没爹了,娘也疯了不成事了,哥哥嫂嫂居然都给她准备了这么多嫁妆。大家真是看走眼了,让吕二郎那家伙拣了个宝!”
“可不是!你看看,那第一抬里面的装的房子田庄,简直压得抬喜盒的大哥肩膀都弯了。光这些房产、庄子和铺子,听说就有十抬。绸缎衣物,听说是五十抬。家具摆设是早就送过去了的,不算。还有首饰头面三十抬,另外还有十抬,听说都是金子银子!”
“一百抬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啊!”围观的人群两眼发光。
这些人都是崇康坊的住客,本身都是富贵双全的人家,能让他们都啧啧称赞的嫁妆,自然更走了不起。
封俭看得目呲欲裂。梦儿看得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