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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哥儿、安姐儿高兴地从萧义手里接过礼盒,笑着道:“谢过父亲赏赐!”然后回头看着杜恒霜道:“娘,我们吃完寿面了,可不可以回房去看看父亲送来的礼物?”杜恒霜听着一怔。这两个孩子,虽然对萧士及还是有着孺慕之情,可是在昨夜跟他们说清“和离”之事以后,他们还是悄悄把亲昵的“爹爹”改成了更加客气但是也更加疏远的“父亲”二字。
“去吧去吧。”方妩娘在旁边笑眯眯地道,“饿了让人给你们拿点心吃。”
平哥儿和安姐儿见外祖母都同意了,便笑嘻嘻地对方妩娘点点头,又对杜恒霜做个鬼脸,方才高高兴兴捧着礼盒回自己房里去了。
他们的养娘和丫鬟婆子忙跟了过去。
杜恒霜就让萧义坐下来吃饭,听他说着长安的情形。
“家里都还好,如今是二爷当家。大爷住到城门护军的营房去了,只偶尔回来一次……”萧义慢慢说道,“大爷如今除了守城门,一心都放在他筹办的讲武堂上。安国公和别的将军副将都记着答应大爷的事儿,定了日子到讲武堂给那些孩子讲课,授习弓马箭术。”
杜恒霜笑了笑,道:“萧大人能够韬光养晦,真正静下心来,好好做点事情,比什么都强。”
萧义忙道:“夫人说得是。”又拱手道:“夫人这一次单骑退敌,大爷很是赞赏,不过让小的对夫人说,打仗是男人的事。这一次,是大齐的男儿对不住夫人和平乐公主,以为一定不会再让女子上阵杀敌。让突厥人笑话大齐的男人都死绝了。”
杜恒霜无语半晌,讪笑着道:“你们大爷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一字不漏。”萧义忙站起来道。
杜恒霜摇摇头,“多谢费心。”便不再言语。
萧义在定州待了两天,四处看了看,便告辞回去了。
杜恒霜就带着一家大小去夏侯家做客。
夏侯氏盘距定州也有数百年了,那屋舍房宇自然不是别处能比的,就连长安城的皇宫,暂时也比不上夏侯氏屋舍的恢弘庞大。
夏侯元走在杜恒霜身边。见她满脸惊叹的神情,笑着道:“我们家比长安的那些房子是好一点,但还是比不上五姓七望啊。你没有见过五姓七望的祖宅吧?那才是真正称得上一声‘望族’。”
杜恒霜确实没有见过五姓七望的祖宅。她只见过五姓七望在长安的宅子,当然都是后买的。不是他们经营了上千年的祖宅。
比如清河崔家在长安城的宅子,就是崔家二房聚居的地方。占地虽然也很大,但是跟这夏侯氏的祖宅根本就不能比。看上去,也就人家一个小跨院那么大。
“难怪清河崔家的大房还是把持了崔家一族的族权。”杜恒霜若有所思地道,“看这份祖业。落到他们手里,就很是了不起了。”
“可惜啊,清河崔家的大房本来只有一个太子妃,可惜这太子妃又被废掉了。现在大房式微,只有二房能顶一顶了。”夏侯元跟着感叹道。他们夏侯氏也是士族门阀。但是比五姓七望的士族门第还是差一点,跟洛阳许氏算是半斤八两之间。
杜恒霜抿嘴轻笑,跟着夏侯元进了他们内院上房的中堂。
一踏上这中堂的台阶,杜恒霜就吓了一跳。
只见中堂里面人头攒动,居然都是夏侯家的人在里面候着。
杜恒霜苦笑,低声对夏侯元道:“有必要让他们都来吗?”她不过是来探访夏侯元的,夏侯家别的人,不是她不想见,而是这些人的身份地位都比她高,用得着特意等他们吗?
夏侯元笑而不语,带着杜恒霜走到屋子里面,对屋里的人拱手道:“这是陛下亲封的秦国夫人杜氏恒霜。”又向杜恒霜介绍他们夏侯家的人。
这些人都是夏侯元的近亲,亲叔叔、婶婶,堂伯父、堂伯娘,别的堂兄弟、姐妹,上首甚至还有几个满头白发的老夫人坐在堂上。
杜恒霜按捺住心中的诧异,缓缓走过去,跟方妩娘、杜恒雪一起给这些人行礼寒暄。
这些人一见到杜恒霜,果然都有一瞬间的怔忡,但是马上就恢复了常色,跟他们打招呼回礼,有条不紊。
在起初见过杜恒霜的惊艳之后,这些人的目光又被方妩娘吸引住了。
夏侯元向他们介绍,这是秦国夫人的娘亲。
坐在最上首年纪最老的一位老夫人瞳孔猛地一缩,眸中如有精光一样,狠狠打量了方妩娘几眼。
连方妩娘这样心思粗糙的人都感受到这人的打量,忍不住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那老夫人忙对她微微一笑,然后低头喝茶掩饰自己心里的惊骇。
方妩娘向来是个使力不使心的人,见这老夫人笑了,她也没有多想,跟着笑了一下,也低头喝茶。
夏侯无双坐在自己的曾祖母身边,看着许言朝端端正正坐在方妩娘身边,正眼也不看她一下,很是着急,扭股糖一样在椅子上坐不安稳。
夏侯老夫人笑着看看她,又看了看许言朝那个玉雕出来的精细人儿,出声对方妩娘问道:“您是京兆尹许绍的夫人?”
方妩娘忙站起来福身道:“正是。”
夏侯老夫人趁机又仔细打量了她半晌,招手道:“过来,坐到我这边。”
方妩娘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夏侯无双忙笑嘻嘻地从夏侯老夫人身边站起来,对方妩娘道:“许夫人,这边请。”说着,轻快地跑了下来,推着方妩娘上去了,自己却大摇大摆地坐到方妩娘刚才的位置上,正好坐在许言朝身边。
许言朝攒眉悄声道:“你要做什么?”
夏侯无双吐了吐舌头。“我能做什么?是我曾祖母要跟你娘说话。”
“那是你曾祖母?”许言朝的眉头皱得更紧,“……你祖母呢?”
夏侯无双道:“没了。我祖母身子不好,很早就过世了。我爹是我曾祖母一手带大的。”
许言朝看了夏侯无双一眼。又看看上首那个一脸精明的老夫人,突然有些为自己的娘亲担心。千万不要三言两语之间,就被别人把底儿掏得一干二净啊……
方妩娘没有许言朝这么多心思,她只觉得这个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很是亲切,就跟一个久违的亲戚一样,但是又带着些许疏离,总之让她感觉很是复杂。平生头一次,她没有打开话匣子跟人说话。只是在旁边不断地“嗯”、“对”、“您说得是”,附和那位老夫人。
杜恒霜和杜恒雪也很惊讶那老夫人对方妩娘的另眼相看,不过她们面上都没有表露出来,一边笑着跟身边的人寒暄说话。一边照顾着自己的三个孩子。
夏侯元等大家熟悉了,就让大家去花厅坐席。
夏侯老夫人似乎对方妩娘的印象特别好,坐席的时候,特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方妩娘手足无措,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杜恒霜和杜恒雪倒很是自如。跟夏侯家的几位女眷聊得十分投机。
许言朝被夏侯无双绊住了,同时还照顾着平哥儿和安姐儿两个孩子一起吃东西,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分到方妩娘那里。
吃完午食之后,杜恒霜他们被引到后院的水廊殿里歇息。
夏侯元专门过来,请杜恒霜去茶室喝茶。
杜恒霜知道这是请她去看他祖父的画像去的。便带了知数一起出去了。
夏侯元的茶室也在临水的一个廊厦里面。
杜恒霜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水意扑面而来,很是清爽,忍不住赞道:“好清香的薄荷味儿,还有茉莉。”
夏侯元笑道:“你鼻子真不错。薄荷味好闻,今儿这香炉里焚的香是加了茉莉薄荷油的。”一边说,一边给杜恒霜上了茶。
杜恒霜跪坐下来,捧起茶杯,在鼻间轻轻一嗅,立时解了午倦。
夏侯元等她抿了一口茶,才感慨地道:“我只觉得你跟我太祖父更相像,可是我曾祖母明显对你娘更兴趣。要说你们娘儿俩跟我们家没关系,打死我也是不信的。”说完心情很是低落,低头看见茶炉上水又开了,忙拎起来给杜恒霜添了一口茶。
杜恒霜笑了笑,“还是让我看看你太祖父的画像吧。”
夏侯元点点头,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屏风后头取了画像出来,来到杜恒霜对面跪坐下来,对她展开画像。
“你看,是不是很像?”夏侯元指给杜恒霜看。
杜恒霜一看就愣住了。那画像上的人歪戴着帽子,在一个大城门前侧身而立,回首微笑。画像很是写实,而且让她看着十分眼熟。——就像她日日在镜子里见过的自己的影子一样……
如果把画像上的这个人换了女装,杜恒霜肯定认为画得是她……
可是,那个人又明明白白是男儿举止,没有丝毫的女气。
这就是所谓的一个人美到极至,是不分男女的吧。
“侧帽风流,光看这幅画,就能想象当年你太祖父的过人风姿。”杜恒霜小心翼翼地夸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在夸自己一样,极是尴尬。
夏侯元想了想,也像是察觉到杜恒霜的尴尬,呵呵笑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确实有些意思。”
杜恒霜轻笑,将那画卷了起来,还给夏侯元,诚恳地道:“确实跟我很像,但是,我确实跟你们夏侯家没有关系。这只是物有相似,人有相同吧。你不必介怀。”
“真的?你真的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夏侯元瞪大眼睛,觉得心里那颗种子又从死灰中复燃了……
杜恒霜失笑,“小王爷,你不必如此。据我所知,我娘的娘家只是长安城的一个普通市井人家,跟你们赫赫有名的夏侯世家完全没有关系。如果,我娘跟你们夏侯家真的有关系,当年在洛阳,我们娘儿仨也不会被别人挤兑得差一点倾家荡产,流落街头了。若不是当时的洛阳大司马,也就是如今长安城的京兆尹许绍许大人所救,我们娘儿仨也许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以她们娘儿仨的容貌,一旦流落街头,下场一定比死都不如。而她们三人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所以下场肯定极为惨烈。
“哦?还有这回事?”夏侯元大感兴趣,忙问起来。
但是杜恒霜那时候也还小,不记得具体情况,只记得杜家宗族的人上上下下都来逼她们把爹爹杜先诚的财产交出来,说杜先诚已死,她们家又没有儿子,要么,她们的财产就要交公,要么,方妩娘就要领养一个杜家的儿子,然后把财产直接交给这个领养的儿子。
这两个选择,都是把她们孤儿寡母往火坑里推。
“后来呢?”
“后来我娘当然不肯。就有些人天天上门挑衅,我家的下人都被吓走了,只有一个钱伯,顾得了前门,顾不了后门,实在很是狼狈。”杜恒霜苦笑道,“再以后,许大人就出现了,帮我娘保住了家产,后来我娘给我爹守孝三年,就改嫁给他了。”
“原来是这样。”夏侯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真是苦了你们了。”
杜恒霜他们在夏侯家待了大半天,才打道回府。
他们走了之后,夏侯元去问夏侯老夫人:“曾祖母,您看霜儿是不是跟太祖父很像?”
夏侯老夫人悠悠地笑道:“是很像。不过,她娘亲更像一个人。”
“像谁?”夏侯元很是感兴趣,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要问夏侯老夫人为何对方妩娘更感兴趣。——要说相似的程度,明明是杜恒霜更像……
夏侯老夫人看了夏侯元一眼,并不想告诉他,只是笑眯眯地转了话题,道:“你对那秦国夫人很不一般啊?难道我眼高于顶的曾嫡孙,终于动了春心?”
夏侯元面上一红,讪笑道:“……没有这么明显吧?”
“没有这么明显?”夏侯老夫人嗤笑一声,“你不妨自己去照照镜子,你看人家的时候,那眼神是恨不得将人家一口吞了下去!”
夏侯元下意识捏了捏眉头,攒眉道:“啊?这么明显?难怪她这样疏离,一幅跟我划清界限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