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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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世成以前在乡间的时候,有黍米饭吃就很不错了,就算过年也不一定能吃一次。不过后来跟着诸素素,他就再没有吃过那些乡间粗食了。

    诸素素的身份虽然不高,有些贵重的衣裳料子和首饰买不到,可是在吃的东西上面,她却很有能耐。

    诸家平日里连下人吃的都是上好的粳米。

    诸素素、吴世成和尤倩娘三个人,当然吃的就是更好的胭脂米。

    这些米比一般的黍米贵得多,当然,吴世成并不知道。他在老家的时候,从来没有去过集市。从老家到长安,他就算去过东西市,也没有关注过市面上的价钱。后来他被诸素素救回来,待在诸家的时候,向来都是老实本份,平日里从毅亲王府回来,都是在诸家院子帮着下人搭把手,做些粗活。诸素素万事不用他操心的。

    吃了两三年的胭脂米,让他再转回去吃当年吃过的黍米,他觉得很不适应。

    刘爱巧看了刘秀才一眼,默默地低下头,拿筷子搅着碗里淡黄色的饭粒儿。

    刘秀才愣了一下,指着桌子上的黍米饭道:“世成啊,你要知道,这也是上好的黍米,不是一般的黍米,要八文钱一斗,一般的黍米,只要五文钱一斗。”然后咳嗽一声,“至于胭脂米,就不是我们这等人家吃得起的。我以前在米店给人做过帐房,就算最下等的胭脂米,也要一两银子一斗,如何吃得起?”

    大齐一两银子可换一千文钱,也就是说买一斗胭脂米的钱,可以买接近两百斗黍米。

    这个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差距。

    吴世成有些讪讪地。道:“怎会如此?我在素素家里只吃胭脂米,好像没有人说过这么贵啊……”

    刘爱巧撇了撇嘴,低声道:“诸郎中当然比我们家要有钱。听说她看一个病人,就收一两银子呢。一般的穷人,她睬都不睬。街坊邻居生了病,谁找她看过?”

    吴世成张了张嘴,想说素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想到诸素素竟然把自己赶出去,跟那个不可一世的安国公跑了,又觉得格外委屈。摇摇头道:“算了。明儿我把我的俸禄都给巧儿,你们也买些好点的吃食。什么都能省,可是在吃的上面能省多少?”

    说完他就愣了,因为这是诸素素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吴世成也低下头,猛地扒了几口黍米饭。咬着牙咽下去,噎得眼泪汪汪,忙又去夹了几筷子炒鸡块儿,吃着总觉得鸡肉太老,咬了半天,磕得牙慌,可是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咽整的咽下去。

    吃了几口饭,实在吃不下,就去舀了一碗汤。

    看样子是老鸭汤。

    吴世成就道:“这鸭子的肉撕成条儿,放到胭脂米粥里。特别地香。”说着喝了一口,顺便吃了一口鸭肉。嚼了半天,真是淡出鸟来,味同嚼蜡。慢慢地咽了,放下碗。笑道:“这汤忘了放盐吧?太淡了。——我去厨房看看,给你们做点儿小菜吧。”

    刘秀才和刘爱巧都不知说什么好。大齐初立,盐巴甚至比胭脂米还贵,寻常人家做菜,基本上都不怎么放盐的。也就是像萧祥生和杜先诚他们这样的大盐商,还有京兆尹许家,以及那些士族门阀家里,才舍得放盐。

    诸素素当然一定要吃盐,她银子挣得不少,当然不在话下。

    刘家父女既没有银子,也没有地位,家里的盐巴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才放一点点,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吴世成吃出来了。

    两人眼睁睁看着吴世成离开正房,往厨房那边去。

    刘爱巧就低声对刘秀才道:“爹,看来,诸家比我们想的还要有钱。”

    刘秀才点点头,对刘爱巧嘱咐道:“诸素素一个女人家,又是做郎中的,其实她挣不了多少银子。诸家能过得这么好,一定大部分都是吴世成做官得来的。”

    刘爱巧瞪着眼睛道:“不是都说诸素素看病人,最少要一两银子?”

    刘秀才嗤了一声,拿了小竹签剔牙,耷拉着眼皮道:“听他们胡诌。郎中坐馆能得多少银钱,他们以为我不知道?——真正要挣钱啊,还是要做官。”

    刘爱巧想起在诸家的时候,诸素素说过吴世成的俸禄并不多,而且大半是粮食和布帛,就疑惑着道:“爹,可是吴哥哥的俸禄,好像也不多吧?”至少是支撑不了一家三口顿顿胭脂米,餐餐放盐巴吧?

    刘秀才笑得神神秘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做官的人,都不是靠俸禄吃饭的。只要你有了个官位,那银子,就跟长了脚一样,自己跑到你口袋里来了。想当初,我若是中了举,咱们家也不是今日这个样子了。”说着,十分感慨地摇摇头。

    吴世成来到刘家的厨房,看着几乎空空如也的案板架子很是惊讶。他记得诸家的厨房,无论什么时候,各种食材、佐料,都是应有尽有。

    诸素素虽然喜欢吃,但是不会做。这个时候,就要靠吴世成大显身手了。

    诸素素总夸他的菜做得好,比诸家的厨娘做得还要好。不过现在看来,刘家这个灶上的婆子,实在不能跟诸家的厨娘比。

    吴世成叹了口气。算了,已经过去了。素素总有一天,会想起他的好,会后悔的。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好好跟素素说说,让她不要这样任性。自己就算跟巧儿成了亲,也会一直跟她住在一起,不会不管她的。不管怎么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哪怕要他跟她住一辈子,他都是肯的。

    他有祖训,不能卖身为奴,不然卖身抵债,还诸素素的救命之恩也就罢了。

    仔细想想,也是他不好。那时候,素素说要嫁给他,他就该高高兴兴答应下来。特别是跟巧儿说清楚。最好两个人一起嫁给他就行了,就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跟素素共侍一夫,巧儿肯定是肯的。素素凡事都要做主,肯定是大的。巧儿温柔和顺,肯定是小的……

    吴世成想着想着,不由翘着嘴角笑起来。

    想那安国公虽然好,可是安国公会给素素做饭做菜吗?会在素素出去看诊的时候,陪着她,给她背药箱吗?会在诸家没有柴禾的时候。给她劈柴禾吗?甚至会把他所有的俸禄,都交到诸素素手里吗?——当然是不会的。

    他能做的很多事,那个安国公都是不会给素素做的。

    不过,吴世成也知道,诸素素一向想攀高枝。

    也许。安国公确实是素素的一个好归宿?

    吴世成不无怅然地想着,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什么东西,却在走出厨房的时候,看见一个鸡窝搭在离厨房不远的地方。

    吴世成探头过去瞧了瞧,看见里面有两只嫩嫩的小母鸡,一时兴起。过去将两只母鸡抓了过来,利落地在厨房杀了鸡,拔了毛,然后将厨房里面找到的仅有的一点盐巴倒出来。抹在一只鸡身上,再用荷叶抱着,放到灶膛里面的热灰里面捂着。另外一只鸡就斩成几块,用热水过了。略微烫熟,便拿起来装盘。再用酱油调上几碟酱料,用食盘端着,来到正房。

    “你们先吃。这是我做的白切鸡,厨房还有荷叶鸡,很快就好了。”吴世成兴冲冲地道,又冲回厨房,将那只用荷叶包的鸡取出来。

    拨开荷叶,一阵清香传出来。

    吴世成深深地嗅了一口那香味,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鸡味儿。”说着,另装了一个大碗,端着来到正房。

    一碗黄澄澄的荷叶鸡,散发着荷叶的清香,和小嫩鸡特有的芳香,那香味光闻一闻就要流口水了。

    一盘子白生生的嫩鸡块儿,陪着诱人的酱料,沾着吃一口,格外鲜甜。

    刘爱巧吃了两口就爱上了,冲吴世成甜甜地道:“吴哥哥,想不到你还有一手好厨艺。这鸡做得真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鸡。”

    吴世成听了心里感动,忙道:“这些不值什么的。你要喜欢吃,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吴哥哥,你对我真好。”刘爱巧含情脉脉地对吴世成抛了个媚眼儿。

    吴世成立马晕晕乎乎,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夹菜都夹不稳。

    刘秀才却看着这两盘鸡惊疑不定,问吴世成:“深更半夜地,你从哪里弄来的鸡?”

    吴世成撕下荷叶鸡的鸡腿,一只放到刘秀才碗里,一只放到自己碗里,大口张开,横咬一口,才道:“就在厨房外面的鸡窝里面啊。你们有这样嫩的小仔鸡,为什么不做了吃呢?你看那边菜里的鸡块,又硬又老,根本没法下嘴。”

    刘秀才气得直哆嗦,吩咐灶上的婆子道:“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低头吃了一口荷叶鸡腿。一吃之下,真是满口余香,味道好极了,可是……这咸味儿是从哪里来的?

    刘秀才瞪着吴世成,“你用了多少盐巴?”

    吴世成吃得满嘴是油,含含糊糊地道:“没多少。就全身抹了一遍。按理说,荷叶鸡要抹一点点椒盐更香,但是你们家厨房没有找到花椒,所以就只抹了点盐。”

    刘秀才一听就跳了起来,飞快地往厨房奔过去。他冲进厨房,在厨房的架子和案板上,果然看见家里那小半瓶盐,已经被吴世成用得干干净净,一时心疼地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晕过去。

    “败家子儿……真是败家子儿……”刘秀才喃喃地念着,又踱到厨房外面,看见那灶上的婆子站在鸡窝前面发呆,就问道:“怎么啦?”

    那婆子回身,有些惶恐地道:“老爷,这笼子里的鸡,都不见了。”

    刘秀才皱着眉头走过来瞧了瞧,摇头道:“肯定是被吴世成刚才拿去做菜了。”说着,走回正房,虎着脸对吴世成道:“这两只鸡,是我们家特意留下来准备下蛋的小母鸡,还是新鸡,你怎么能就给做了吃了?”

    吴世成十分尴尬,慢慢站起来,喃喃地道:“……素素家里鸡窝的鸡,都是养来吃的……不是下蛋的……”

    刘秀才瞪了他好半天,才把一肚子骂人的话咽了回去,忍着心痛道:“好,鸡就算了,可是那盐巴是怎么回事?你做只鸡而已,至于要把所有的盐巴都用完吗?”顿了顿又道:“那盐巴有多贵,你知不知道?——比胭脂米还贵啊!”

    吴世成打个寒战,惶恐地道:“不会把?怎会如此贵?素素家里的厨房里,盐巴都是一瓶一瓶的,敞着用。我们都经常嫌弃厨娘做的菜太咸……”

    刘秀才听到这里,恨不得拿棍子敲吴世成两下,恨恨地道:“你个傻子!你一人做官,诸家全家都吃你的,喝你的,就你还给他们说好话!念念不忘‘素素’、‘素素’,我跟你说,你可别让那安国公听见,诸郎中已经跟安国公定亲了,你再这样说话,小心安国公性子上来,拿绳子绞死你都是可能的。”

    吴世成不肯示弱,梗着脖子道:“他怎敢对我做这种事?我是毅亲王府的人,伤了我,王爷那里他如何交待?就算他是国公,可是能比王爷大?我们王爷现在已经是亲王了,比以前的郡王又高了一大截。

    刘秀才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就道:“也说不准啊。你要知道,安国公可是连前朝的皇帝都敢绞死的人,他一旦蛮性上来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刘爱巧听见爹爹和情郎在说安国公,她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昨天晚上看见的安国公那美得如妖孽般的面容,吃吃笑道:“安国公真是生的好呢……我昨儿竟然一下子见到了两个这样好看的男子。我算是明白,他们俩为何要叫‘帝国双璧’了。果然名不虚传呢。”

    吴世成听了十分刺耳,冷笑着道:“他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一个理字!——等我明天去给毅亲王拜年,顺便跟我们王爷说说这个安国公。他就是个骗子!疯子!”

    刘秀才忙对刘爱巧使了个眼色。

    刘爱巧捂住嘴,冲吴世成笑道:“吴哥哥别气。在我眼里,他们都越不过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