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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母明知道这是不妥当的事,府里的人也晓得一趟一趟往国舅府跑不好看,可额驸与公主的“矛盾”已非一两天,跟着公主从宫里出来的人都是伺候了她十几年的,哪个不心疼,便都应了公主的吩咐,匆匆再将公主的话传过来。国舅府里,佟家子弟刚刚自佟国维书房里散了,众人拥簇着佟国维出来,但见管家迎上前,尴尬地说:“公主府再三派人来催,请额驸务必立刻回府,公主有要事与您商议。”
兄弟叔伯中不免有笑声,善意的或不善的,佟国维亦道:“眼下什么时辰了?”便一叹,对孙子说,“我疏忽了,不该叫你留到这么晚,怎么好怠慢了公主。”
舜安颜憋红了脸,垂着脑袋说:“孙儿伺候爷爷回屋子去,等您歇着了再回去。”
佟国维嗔怪:“胡闹,公主大还是我大,你立刻回去吧,我这里多的是人伺候,用不上你。”一面就把孙子往外推,更是道,“我教导你要尊敬公主,你都不记得了?她是君,你是臣,虽说关起门来嬉笑打闹是夫妻间的乐子,可万一出点什么事,自然都是你的错。你看今晚,非要等她再三来催,这事情若传到宫里,皇上和太后,还有德妃该如何想我们家里。”
祖父的话,越听越叫舜安颜不自在,但也不敢违逆爷爷继续留下来,躬身辞过祖父和家人,跟了管家出来,果然见公主府的下人在外等候,舜安颜是一肚子的火气,可念着祖父的教诲,也不敢轻易表露。不紧不慢赶回公主府,他一进门,里头就吩咐传膳,舜安颜不禁皱眉头,待见温宪迎出来,笑着说:“你还没用膳吧,佟大人到底什么事那么要紧,把你们留那么晚都不给一口饭吃?”
瞧见妻子,多少不悦也散了泰半,舜安颜终究是疼温宪的,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哪个不晓得哪个的脾气,只是成了亲彼此的关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怎么的,从前还不把她当公主,如今却处处心里端着那个念头。他不能对公主不敬,不能给家族带去麻烦,对着温宪的那份感情,终究是变了。
可是公主仿佛浑然不觉,她依旧骄傲霸气,用她自以为的爱来呵护丈夫,此刻娇柔的身子软软香香地扑过来,不顾府里下人都看着,便将丈夫的胳膊抱了满怀,娇柔地说:“我饿坏了,往后可不许你这么晚回来,现在天色暗的越来越早,天越来越冷,不见你归来,我多担心呐?”
舜安颜原以为自己会冲妻子发火,他堂堂男人在外做正经事,她一次一次催他回家,让他在家人面前失了颜面,可到了眼门前,不管是出于尊敬还是对妻子的喜爱,到底是罢了。此刻温宪缠着他撒娇,两人便一道进了膳厅,桌上已迅速摆满了饭菜,但他分明也是饿的,却一点胃口也没有。温宪塞给他的食物吃在嘴里,如同嚼蜡。
一顿晚饭,只记得温宪叽叽喳喳的声响,舜安颜听了一半忘了一半,待离了膳桌,公主去洗漱更衣,他一个人回到书房,才觉得耳目清净。呆呆坐在黑暗里,连一支蜡烛都不愿点,想努力把那份不悦消化在这夜色里。
书房外,已然欢好衣裳的公主来找她的丈夫,见书房里头黑洞洞的,一屋子沉闷的气氛涌出来,正如舜安颜想她一般,他们彼此谁不了解谁,更何况如今做了夫妻。
书案前,听得脚步声的舜安颜抬起头,一道倩影遮挡了照进屋内的月光,妻子倚在门前道:“你不高兴了?我惹你不高兴了,是不是?”
隔天,公主奉召入宫,四阿哥夫妻俩也在跟前,额驸是男眷不宜随便出入宫闱,众人不见额驸也不会觉得奇怪。岚琪是拿内务府的事敬告儿女们不能犯傻,虽然对毓溪已经有过嘱咐,还是当着他们夫妻的面把话说了,又见温宪懒懒地坐在一边爱答不理,不免道:“你也要记在心里,王府贝勒府都不见得有你府里那样阔绰,今后来往的人越来越多,你自己要拿捏好这上头的事儿,好好的感情都折在金钱里了,自己要谨慎。”
温宪却满不在乎地说:“自家人之间,还有什么借贷可言,儿臣若是给出去,就不打算要回来了。”
毓溪玩笑:“那妹妹岂不是成了冤大头,你手里可要紧一些,不然额驸在外头也难做,人人都冲着你们来了。”
不想小姑子正一肚子没好气,随口就顶了嫂嫂一句:“可不是,我哪里有四嫂这么体贴四哥,处处为他着想。”
毓溪有些尴尬,但见额娘朝她使了眼色,心里安慰几分,猜想温宪是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便不再开口,很快就随丈夫离了宫,而温宪则说要去给太后请安,自然是在宁寿宫里大半天不出来,太后催她回去,她也只是说:“舜安颜白天不在家里,我回去了也闷着,还是陪皇祖母打牌有趣些。”
小宸儿和敦恪不爱打牌这种事,在那儿呆不住,姐妹俩一道回来,告诉额娘,说姐姐和端嫔成嫔正陪着皇祖母摸牌,俩姑娘便自己找乐子去,但小宸儿走没多久又跑回来,对母亲说:“我瞧着姐姐像是不大高兴,额娘,是不是舜安颜哥哥和姐姐吵架了?”
到底是一道长大的姐妹,果然岚琪一早看在眼里的事,妹妹也察觉到了,但小宸儿还小,没必要让她明白那种事,便哄了她几句打发过去,可自己背过孩子,就再难露出笑容了。
环春看在眼里,待跟前没有旁人,才轻声道:“您和公主说话那会儿,奴婢和乳母聊了几句,听说昨晚夫妻俩在书房不知为了什么不愉快,公主没恩准额驸进卧房,成婚以来,他们头一次分房睡的。”
岚琪嗯了一声,叹息道:“也不是昨晚才有的事了,纯禧离宫前对我说了温宪的心事,我虽然隐隐察觉女儿不高兴,可没想到夫妻俩已经有了那么大的矛盾,要得这孩子找自家姐姐吐苦水,她必然是怕我担心,对我一个字也不敢提,在太后跟前也是哄着老人家高兴,竟是无处可叫她说委屈。”
环春劝道:“年轻夫妻难免这样的事儿,四阿哥和福晋早些时候也磕磕绊绊的,您不要太担心了。”
岚琪颔首:“就是知道这个理,才不想多插嘴干涉,温宪是有主意的孩子。”说着又问,“昨晚为了什么?”
环春便将额驸晚归,公主几次三番地往国舅府派人催促的事说了,笑着道:“这点儿小事,他们不高兴一阵就过去了,娘娘不必担心。”
岚琪终究有些烦躁,“这些日子,就没一件省心的事。”
午间,密嫔来乾清宫伺候午膳,在书房外听得几句话,进门时皇帝正离了书案,她便让宫女端水盆进来伺候洗手,皇帝问她:“刚刚在外头说什么?”
密嫔道:“储秀宫来人,说上午和嫔不大舒服宣太医,怕您担心,贵妃娘娘特地派人来禀告,说和嫔没事。”
玄烨嗯了声道:“朕得空去瞧瞧她。”
话音才落,梁公公进来禀告:“太子和太子妃前来伺候午膳,太子妃娘娘又亲自炖了汤,想请皇上品尝。”
玄烨想了想,吩咐让他们进来,至于太子妃的汤,说吃饭吃什么都一样,既然太子妃准备了,御膳上的就赏赐到后宫去,长春宫翊坤宫看着分了就好。看到密嫔在一旁,便又道:“你独自在暖阁吃了,再回去。”
密嫔却笑:“臣妾倒是想带回去,和僖嫔姐姐一道吃,一会儿皇上和太子说上话了,臣妾就回去。”
玄烨点头不再理会,密嫔欠身退出去,在太子进门前隐入了暖阁,她已经习惯了这“不见人”的日子,反正见不见都没所谓。而太子与太子妃进来时,恰好密嫔的身影从眼前闪过,虽然只是看个背面,可太子想到那一日在乾清宫外看到她的侧脸,不由自主地就盯着了,太子妃见他发呆,轻声催促:“这是在乾清宫,胤礽你看什么?”
太子回过神,赶紧跟着妻子往父亲跟前去。
与此同时,舜安颜正匆匆赶回国舅府,他原本今日半天赋闲,知道温宪进宫请安,想在宫门外等她出来后接她回家,没想到却撞见了不得的事,这会儿进门时,祖父正和姬妾用膳,见他来了本招呼一起吃饭,孙子却说有要紧的事禀告。
佟国维打发了一众姬妾,让孙子坐下说话,舜安颜便道:“孙儿瞧见詹事府的高士奇,跟着明珠党的人走了。”
“高士奇?”佟国维伸筷子夹了口菜慢慢咀嚼,轻轻撸一把花白的胡子,哼笑道,“这个人可是索额图一手带出来的,索额图一直把他当奴才,这些年撂在詹事府当闲差,都说若非皇上还器重他的才学,不然索额图都要容不下他了。”
舜安颜道:“高士奇一脸慌张,逃命似的跟他们走的。”
佟国维点头,但一个激灵,看着孙子问:“你原本去宫门外做什么?”
舜安颜略尴尬,不好意思地笑:“想接公主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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