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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初霁,群山滴翠,巍巍凤凰山在朦胧迷雾的缠绕之中显得飘飘渺渺,潮湿的微风送来阵阵花香。缓缓北移的厚重云层间隙,一缕金色霞光斜斜洒下,将凤凰山基地谷口之外的小河和密林照得绚丽斑驳,一匹身躯高大的花斑马顺着河岸走走停停,不时低下头啃嚼路旁肥美的嫩草。
“爸爸,你几时回来?”
即将两岁的汪泽民舒舒服服地靠在父亲怀里,手里还拿着一支松木做成的小号柯尔特手枪,手枪虽小却做得很精致,晃眼看去真假难辨。
马上的吴铭怜爱地摸摸儿子的脑袋:“爸爸还没走呢,就问爸爸几时回来,肯定是你妈教你的。”
儿子扬起五官精致的小脸,大声分辨:“不是的,是我自己要问的,妈妈很忙。”
“是不是没人和你玩啊?隔壁张小二他们几个不是天天和你在一起吗?”
吴铭一面和儿子说话,一面享受这难得的静谧与天伦之乐,刚才提到的张小二是张东宁的二儿子,今年也是两岁
一个月前,位于附属医院后面的军官家属院建好之后,张东宁、龙韶罡、尹涤中等十几名老弟兄都把老婆孩子送进来了,七岁以上的孩子都进入镇中学校念书,二十几个两岁到六岁之间的孩子留在风景如画空气清新的家属院,不但有专门的幼儿老师进行启蒙教育,而且前面就是医院,多达四十多位从毛良坞征召的女护士经常过来和孩子们玩耍
这些越来越会打扮的护士经过两年的学习培训丨如今已能胜任自己的工作,也成了光棍军官们垂涎三尺的对象,最漂亮的山东籍女护士陶珍,最初是吴铭从杭州买来的难民,如今成了凤凰山基地主任赵荣胜的老婆。
吴铭父子俩同骑一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不知不觉回到了家属区东面的侧门外,等候在那里的承元上来抱过小泽民,向吴铭低声禀报:“张先生来了,估计是听说我们就要出征,特意从镇子里赶来求见。”
吴铭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另一名侍卫,和承元一起穿过院内的林荫道,进入自家小院,远远就向独自欣赏院中花草的张凤澜拱拱手:“先生怎么有空过来?”
张凤澜笑道:“下午学生们包场看电影,据说是上海来的以宣传抗日救亡为主题的新片子《风云儿女》,我没课,听说你们这几天要走,所以过来送送。”
吴铭微微颔首,把张凤澜领到宽阔的门前平台上,年轻的侍卫立刻给两人斟上茶,完了放下茶壶悄然退到一旁。吴铭喝下两口北面寨子刚送来的春茶,惬意地咂咂嘴问道:“恐怕不是来送我的吧?”
休养了半年身体基本痊愈的张凤澜精神很好,哈哈一笑然后向吴铭致谢:“谢谢你把我们伤愈的同志们送到闽北
“就为这事儿?”
吴铭对此毫不在意,半月前他派人送四百多名伤愈的红军战士到福建北部的崇山峻岭任其自动隐入山林,也不知道他们能否找到他们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级组织。
张凤澜熟知吴铭的脾气,笑了笑说道:“我也该离开了……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回去,至于我怎么想你是知道的
吴铭点了点头:“去南面还是去北面?”
“南面吧,更近一些。”张凤澜回答。
吴铭笑着问道:“你是不是猜出我要率部南下了?”
张凤澜点点头:“在学校教工宿舍我每晚都会打开你送我的收音机收听新闻,每天都能看到商队送回来的报纸,外面的情况我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吴铭想了想:“陈毅等人在赣粤边境打游击,具体多少人不清楚,不过三五百人还是有的,要是上次放回去的四百多人能够顺利与他们会师,那差不多该有一个团的兵力……如果你已经做出决定,明天就随我一起走吧,回头我给你准备一套军装,其他衣服你自己带,到了赣州你再离开。”
“好那我就回去做准备了。”
张凤澜说完站起来,抬起腿久久没有放下,缓缓放下后又转过身来,眼里满是流连之色:“唉,说真的,我真舍不得离开这个如同世外挑源的地方,恐怕整个中国没几片像毛良坞这样的人间净土了,还有你,要是你我同一阵营就好了。”
吴铭咧嘴笑了笑,伸出手,攀着张凤澜的背将他送出院子:“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只要中日战争全面展开,国共两党都会以国家民族为重,定能放弃恩怨并肩作战,届时,你我肯定能见面”
“只是,你这一去要多保重啊,绝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虽然你的组织已经开始纠正自己犯下的失误,但是某些观念不是那么容易转变的,以后全靠你自己了。”
张凤澜拉过吴铭的手紧紧一握:“谢谢你也多保重。”
吴铭忽然想起件事没说,于脆将张凤澜送到医院外,边走边道:“行军路上估计没什么时间说话了,有件事情先告诉你,你也有时间多想想,我们新编第十旅到了赣州就要随时准备开打,我不希望与留在赣粤边境的贵军闹出什么误会,所以还得麻烦你多想办法,要是顺利见到你的同志们,麻烦你转告一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尽量别靠近我们的战区,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只要我还驻扎在赣南,就会尽力提供帮助。”
“放心吧,我记住了。”
张凤澜对吴铭笑了笑,拉起长袍的一角,大步走过小桥,步履非常坚定,也很轻快。
五月四日入夜八点,吴铭遵照委员长行营密令,率所部新编第十旅两个团又三个营离开常山军营,前往江山县城火车站,乘坐火车前往江西遂昌,随后以徒步行军的方式开赴赣南的赣州;由衢州兵站和新编第十旅直属辎重营汽车连共二十五辆卡车组成的车队,运载各团营的武器弹药,经浙赣公路徐徐西进。
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吴铭旅从上到下都换上了保安部队的老式灰色军装,官兵们的随身武器都是陈旧的步枪,其中竟然还有两个营官兵扛着长短不一的日制三八步枪和骑枪,轻机枪少得可怜,重机枪和迫击炮影子都没有,倒是马匹装了五个车皮。
正是因为如此打扮和简陋的装备,作为首批南下讨逆的吴铭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视,该部在贵溪车站下车后正是凌晨五点半,没有任何停留,即沿着新扩建的公路源源南下,连续行走二十八公里至鹰潭南面的余家镇才停下埋锅做饭,两个小时后该部继续南下,于晚上九点达到金溪县城北面十公里的陆坊镇,全旅穿过镇子,在镇南三公里的山脚下停止前进,再次埋锅造饭。
以旅部参谋身份跟随行军的张凤澜一路都骑着马,停下后也累得气踹嘘嘘,看到吴铭旅各营连官兵打着火把,有条不紊地搭起帐篷,大多数官兵都显得很轻松,不得不低声惊叹:“一个白天时间多点儿,六千人马走了近六十公里路程,而且全部到达,恐怕全国没几个支军队能够做到。”
身边的两个参谋听到张凤澜的惊叹,顿时瘪嘴不已,看到张凤澜没搞清楚状况,年仅十八岁的准尉参谋大大咧咧地告诉他:
“什么重装备也没有,身后还背着新式行军背包,和徒手行军几乎没什么两样,竟然耗费近十五小时才走五十九公里,有什么好惊叹的?若不是长途行军必须控制速度,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在金溪城里吃饱睡着了。”
张凤澜更为惊讶:“要是不控制速度,究竟能走出多远?”
准尉参谋得到过吴铭的叮嘱,所以对张凤澜还算客气,掏出烟递给他一支:“具体数据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但可以向你透露一些——我们新兵连第二阶段的全副武装长途行军考核标准是,三天三夜完成一百五十公里的行程只能算是合格,其中三分之一路程为公路,三分之一路程为小路,三分之一路程为山路。”
张凤澜彻底震惊了。
虽然年轻的参谋没有说出全副武装的具体情况,但是在毛良坞养伤教书近半年,张凤澜不止一次见过野外拉练回来的新兵队伍,按照他的目测估计,普通士兵的人均负重不低于十五公斤,而且拉练队伍中还有大量轻机枪和水冷式重机枪,在这样的情况下,三天三夜走一百五十公里已经非常惊人了。
这样强悍的部队哪怕在红军中都少见,更不要说整个旅六千人马行军都能保持这样的高速度了。
“可怕这支队伍非常可怕”这是张凤澜脑子里浮现的最为强烈和直接的感受。
用过晚饭之后,张凤澜发现自己身边除了值班参谋之外,其余军官均背上步枪出去了,感到很不可思议,直到一身潮湿的吴铭来看望他,他询问过后才知道,行军途中扎营之后,军官们都需要站一班岗,除非是备战和作战期间,否则他这个旅长也要站岗,这是吴铭所部从组建以来就保持下来的不成文规定。
张凤澜最后询问为什么?吴铭的回答很简单,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军官们军饷高,就该多吃点儿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