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42第一章 一路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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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已经跟了自己一路了,唐时很清楚。
终于在走到半道上,看着周围没人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回头看那黑衣人,直言道:“阁下还准备跟我多久?”
常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装傻道:“是在叫我吗?”
唐时很想说……叫的就是你这傻逼,可是想想两个人的实力可能在一个水平线上,动起手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更何况这个人跟了自己一路却没有动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隐去了原本的盘问的念头,唐时很和善地笑道:“阁下也是要看洗墨池之会的吗?”
常楼连忙点头,“同路?”
“看样子是我误会了,没有想到还有人愿意跟我一样专门走偏僻的道路去洗墨池呢。”唐时话里有话,常楼假装听不懂。
兴许是在酒楼那边,唐时露了痕迹,不过也根本不大明显,事情是他走了之后才出的,这个人如果能够注意到,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那常楼很自然地走上来,“哈哈……是吗?我们一起走得了……”
自来熟?
唐时无语了一瞬间,却在这常楼走到他身前三尺处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来:“是个魔修,啧,想不到……”
擦,这是什么声音?!
感觉是有个妩媚的女声在他脑子里面响起来,唐时几乎是立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常楼只觉得唐时的表情忽然有些奇怪,于是问他道:“你是怎么了?”
唐时道:“只是忽然觉得有了个同路人,感觉很奇怪。”
这话不过是遮掩方才自己的异样而已,只是说出来之后,倒真的觉得奇怪了,因为有外人在,唐时根本不敢检查自己脑子里方才冒出来的那个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方才这妩媚的声音说……自己眼前这个是,魔修?
他忽然就想起来之前在令丘山阳明门下面的时候,听着过路的那几个小修士说什么发现了魔修,难道就是自己眼前这个?
那倒是有意思极了,唐时莫名地笑了一声,竟然也不紧张。
这年头,在别人眼底,他唐时在小荒十八境的那种行为,恐怕也没跟道修有什么区别。
魔修什么的,不也跟人一样吗?只是走的路不同。
“有人同路,真是再好不过了。”唐时笑了一声,便真的两个人一起走了。
一路上,唐时跟常楼聊天,才发现这个人知道得特别多,虽然不像是是非那样渊博,可是说起事情来也是头头入道。
他趁着谈话的功夫,悄悄检查了自己的识海,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之后又查了储物袋,在灵识接触到那个发着蓝光的盒子的时候,唐时一下明白过来了。
之前整理东西的时候,这盒子放在一边,唐时查探一阵也没有什么收获。
这盒子,乃是唐时从剑冢背后的坑里,从那妖修的手中抢来的,那些妖修一口一个“老祖宗”称这盒子,让唐时有些发憷,没有想到现在竟然……
“哟,你终于发现我了啊,还不算是很笨。”
那女人的声音妖妖俏俏的,有些勾人的味道,像是猫爪子挠心,唐时只听得心颤,什么笨不笨的……傻子都能想到是这个盒子好么?
“懒得理会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老祖宗我再去睡会儿……”
说着,那声音就低沉了下去。
好歹没有危险,唐时放心了不少。
“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名祝余,食之不饥。有木名迷糓,黑理且其华四照,佩之不迷。”
山海经山记载的东西,被常楼慢慢地背诵了出来,唐时也听着,接话道:“路上我听人说了卷轴,不过我是从东山来的,从没听说过,这卷轴是什么东西?”
“我也是才从外面来不久,只是经过这里而已。不过有关于卷轴,我倒是了解一二。你知道符吗?”常楼似乎没见过唐时这么不懂世面的。
其实,到现在为止,唐时除了这一身筑基期的修为略微出彩一些之外,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气场来。
怎么说呢,在交谈之中,常楼发现自己有些想错了。
他本来以为唐时应该是个修行和见识都不错的人,至少一开始他是这样感觉的,可是谈久了之后,就逐渐地发觉,这人不管是在修行还是别的方面,似乎都知道得不多,除了跟他一样几乎能够将《山海经》倒背如流之外,并没有任何可以惹人注意的地方。
兴许,唯一能够让人觉得他不凡的地方,是唐时的这一双眼。
唐时的言语之间,都透露出一种经历过很困苦环境才能磨练出来的坚忍,还有一种很奇怪的豁达,可是他不知道大荒阁的人数,也不知道小荒四山各有哪些门派,甚至连第一流的门派也不知道几个,更不知道为什么东山的实力在整个小荒四山之中是最低的……
唐时不知道常楼对自己的疑惑,他只是一直在脑补那卷轴的模样,可是现在常楼忽然之间提起了符,他就有些明白了:“我懂你的意思了,这卷轴似乎也是利用一些特殊的笔、朱砂和纸符制作出来的,跟符纸有差不多效果的东西?”
“的确是这样,不过要高明许多,毕竟一个只是符,另外一个只是卷轴。”
唐时的理解力还算是不错,常楼简直开始好奇唐时是哪一个宗门出来的。
谈到有些问题的时候,他会表现得相当土鳖而且坦然,可是在某些问题上,他又特别高明。这人,走的是一种极端的路线。
两个人都是御物而行,唐时踩着他那破铁剑,跟常楼踏着他那一柄黑色的长枪的速度差不多。
一路行来,两个人谈了很多,也终于看到了前面的城池。
这里是整个南山的最中心了,群山环绕之中有一片不算小的平原,于是逐渐地形成了集市,又有了城池,其中最大的那一座山峰便是百炼堂所在,唐时远远地看了一眼,便道:“今日在这里歇脚吧,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唐时是想要去看看整个南山的洗墨池盛会,要往南山最西边走,而那常楼的目的地似乎不是那里,只不过是顺路。
之前那盒子里的“老祖宗”说这人是个魔修,那么唐时就能够很自然而且大胆地猜测出一件事——常楼的目的地应该是天魔四角之中的西南角。
刚到了客栈,唐时二人吃过了饭,便有人在下面兜售有关洗墨池之会的小册子,于是唐时掏钱买了一本,拿回自己的房间看了。
常楼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于是自己出去办事了。
没他打扰更好,唐时才懒得管他是魔修妖修还是什么怪物呢,只要不打扰到唐时,与唐时的利益无关,一切都是能够容忍的。
在天海山的那段时间,并没有人给他灌输什么正邪之分,所以唐时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概念,大家都是人,说什么正邪呢?
更何况,天海山之中,有些手段和人心,那真是邪魔也比不过的。
才盘坐下来,唐时便在自己的房间里布下了阵法,紧接着将储物袋里的那个盒子拿出来,只是一个巴掌大的普通的黑色盒子,入手很沉,上一次没有研究出什么来,这一次也照样看不出什么深浅。
“什么老祖宗……该不会里面真的封印了什么妖怪吧?”
唐时自语了一声,没有想到那盒子忽然之间亮起来,接着就是一个尖锐的女声,“妖怎么了?你老祖宗我可是九命猫妖,别的妖能跟我相提并论吗?修士们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大姐,你在盒子里面就不要说话了好不好?
唐时忍不住就要翻白眼了,这货到底是什么啊?
“九命猫妖是什么东西?”
唐时很白痴地问了一句。
那盒子上面泛着的蓝光忽然之间就停住了,久久没有动静。
唐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只觉得那蓝光轻柔缓慢地闪烁着,忽然就有了几分苍凉的感觉。
石质的盒子外表上,有镌刻着的细纹,只是已经相当古拙,已经历经了岁月。
那女声,虽然依旧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勾人的味道,可是此刻已经带了苍凉的感叹:“已经没人记得了啊……”
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的唐时,猜到这一位“老祖宗”兴许是在回想往事了,过了很久才补刀道:“……大概不是没人记得了,是我见识太浅薄……所以,九命猫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老祖宗:……我可以做了你全家吗?
“你这种智商,到底是怎么达到筑基期的?”那盒子里面的人似乎终于发了狂,大声地斥骂着,“有那个本事从我妖族小辈的手中将我夺了过来,却只有个破烂的筑基期的修为,现在还问我是什么东西?我是东西吗?我是东西吗?老娘活了这几万年怎么就遇到你这种不走心的货呢?!”
“是啊,你不是东西嘛。”
一开始还担心她蹦出来,可是等了这么久,她还是在盒子里,唐时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于是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这九命猫妖,肯定是被封印了吧?
小荒境的主人,为什么要封印她呢?
大约是因为正邪不两立?
唐时脑子里面晃过去的想法很多,也很不靠谱。
不过一转眼,这九命猫妖就发飙了:“你、你……好个嘴巴刁的人类小修,等老娘出来了,定要将你撕成两半挂到天隼浮岛三株树上,让冽风吹你的身体,冰火烤干你的血液,把你做成人干,飨我妖族!”
“别扯淡了,你出来了再放大话好吗?”
唐时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老祖宗,光说不练假把式,你倒是把我烤成人干啊。”
……贱,贱人!
多少年没有遇到过这么贱的人了?殷姜简直快气疯了,只是她的确冲不开这个盒子的封印,而同时她也早就知道,唐时现在这种筑基期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撼动这封印一丝一毫。
早在小荒十八境里,殷姜就已经见识了这贱人的狠辣,知道自己可能没办法**唐时,让唐时送自己回天隼浮岛,去解开封印。
太多太多的徒劳了……
“呵,我是没办法将你烤成人干,你能这么犯贱,也是你的本事,只不过贱人自有贱人磨。你身中剧毒,这个时候怎么还没死呢?”
武斗是没戏了,现在也只有嘴皮子的功夫了。
唐时怔然,只道:“我何时中过剧毒?”
“一看你眉心之中有一道黑气,眼底又有几分暗红,想必是中过那苦海无边境里的双头巨蟒之中一只的毒,一般来说……”殷姜说着说着就停了,而后似乎很疑惑,“你跟小自在天有什么关系?是那群秃驴派到道门的内线?”
这话题怎么转换得这么快啊?唐时还在想之前她说的事情,怎么就转到小自在天去了?
他无语道:“我跟小自在天那班秃驴自然是没关系的,不过你到底说的是什么啊?我的确被蛇咬过,不过早就解了毒啊。”
“雌蛇**毒,哪里那么容易就解去?我看着你不过是因为身体之中有一道佛光压制,所以现在一直没毒发吧?”那九命猫妖的口吻一下就变得很轻蔑,似乎看不起唐时的见识,毕竟人家活了几万年的人了,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
唐时皱了眉,只道:“佛光?”
“你不知道?那就奇怪了……想必是小自在天的和尚们总是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吧?不过我是真的不骗你……双头巨蟒这东西,雌雄同体,你眼底见红,分明是雌蛇的毒,哈哈哈……”
说到后面,她竟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让人疑心她是发了疯。
唐时只听得脸都绿了,这女的到底是什么神经病啊?
“别发疯了……”他抬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却闭眼感知了一下,果然他的眼底有淡淡的一片红色……
手指触摸到的地方,似乎真的有一股阴冷的感觉,而他竟然没有发现。
佛光什么的……
忽然就想到,自己从那地底的莲池里醒来的时候……
看唐时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那殷姜冷笑了一声:“好心提醒你,反被当做了驴肝肺,倒也罢,你愿意死,我才不拦着你呢。”
“……”唐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前辈可以细说一下吗?”
这个时候知道喊前辈了,倒是见机得很快嘛,想着自己以后可能还要跟这小子相处很久,殷姜也不愿意将关系闹僵了,好歹以后还是有打算的。
“蛇性喜**,双头巨蟒更是其中翘楚。那孽畜似乎是千剑那贱人搞进去的,要将佛家圣地破坏个干净,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留在那里了……双头巨蟒,乃是雌雄同体,黑色的那条大蛇是雄蛇,红色的小蛇则是雌蛇,中毒之后眼底和眉心都会有痕迹,并且毒发很快。你们修士的身体,无法抗衡这样剧烈的毒性,只怕一个走火入魔就死了,你能活下来,倒是奇怪了,只是不知道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在你毒发的第一时间就动手制住了。”
说着,殷姜有些疑惑起来,“不对啊……我后来看,你们整个队伍里最高的修为也没越过金丹期去啊。那个境界跌落的……”
殷姜像是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下去,在唐时连问了几句之后,她才猛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的天,竟然是这样吗?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滑天下之大稽也!笑煞我了……哈哈哈……”
这女人真的疯了。
唐时手一拿那盒子,使劲地晃了晃,喊道:“别笑了,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就快说!”
殷姜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如果现在她能够化成人形,只怕已经笑弯了腰。“你知道什么是雌蛇之毒吗?”
“……”不知道可以吗?修真界小白唐时表示,跟这样的一只妖孽女人在一起,也许需要很高级的知识储备。他需要找一个地方,恶补一下这些常识性的东西了。
殷姜已经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了,她怕打击到唐时,只道:“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唔,我叫殷姜,你是叫唐时吧?”
转移话题的伎俩并不高明,唐时有些无言地翻了个白眼。
他道:“你是妖族的九命猫妖,猫族的老祖宗?”
“差不多吧。”殷姜似乎知道唐时现在要开始问正事了,也收敛了笑,变得严肃几分。
唐时是在盘问她,“好吧,殷姜前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魔修的?你能够看到外面的一切?”
“也不算吧,能够感知到一些东西,听到你的声音,感知到别人的气息,不过听不见别人说话。”
殷姜说着说着,就有些伤感起来,“你小子如果有元婴期的修为就好了,至少能够放我出来。”
“前辈,你哪里来的自信,我一定会放你出来的?”唐时再次无言。
“世上怎么可能有男人见了我还把持得住?”殷姜说出了一句相当剽悍的话。
唐时整个人立刻就风中凌乱了,老祖宗,你真的是我的老祖宗,老妖怪了真的还会有人喜欢你吗?虽然听说妖修们的寿命一向很长,可是对万年老妖产生兴趣什么的……唐时还是做不到啊!
不过,殷姜说完这句话思考了一下,有些无言地加了一句:“一小部分小自在天的老秃驴除外。”
怎么觉得这话里带了些伤感的味道呢?
想到当时在剑冢的时候,那狐族出来迷惑是非,结果小子在天的三个人都纹丝不动,唐时笑了一下:“佛家的定力很强,你也没办法的吧?”
“我是万年的九命猫妖,你听说过九尾狐吗?我跟那妖精是一个等级的,世间万物,少有没有欲念的。仙佛妖魔四修之中,妖魔二修是欲念最深重的,也根本不忌讳你们修士忌讳的那些事情。相较起来,道修似乎要清心寡欲一些,但这些人,只要修为跟我差不多,就能够成功地引诱……最麻烦的还是小自在天的秃驴们啦……”
这种装嫩的口吻。
唐时听得想笑,解释了这么多,那意思还是很简单——殷姜估计对小自在天的和尚们很头疼。
兴许是看出了唐时现在的想法,殷姜道:“你别看不起我,我年轻的时候,在天隼浮岛也是有名的妖修,大半个小自在天都仰慕我的风采,偌大一个小自在天,也就三个人没能够被我成功引诱。”
“三个人?”佛修……竟然也这样脆弱吗?唐时有些不敢相信,以为殷姜是在说大话。
殷姜笑了一声,有些感叹:“都是陈年旧事了,那几个和尚……不知道现在是怎样了……我都被关了几千年了……从没出去过,想必以人类的寿命,那三个和尚,不是已经飞升了,就是已经成为佛塔里面的舍利子了吧?”
唐时无言,他注视着那盒子,用一种很难言说的带着温暖的神情。
“不要这样看着我啊少年,人家会害羞的……”殷姜哈哈干笑了两声,最终道,“好吧,我是喜欢上那个和尚了,不过现在那和尚可能死了……”
“……”卧槽尼玛!你说什么!
唐时嘴角抽搐了!
殷姜坐在盒子里,她知道唐时看不到自己,其实她也看不见唐时,一切不过是靠着灵识的感应而已。“现在我是看着你够贱,够对我胃口,我才告诉你的……不要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这辈子喜欢谁都好,千万别喜欢和尚,一个个都是无情的冷血货色……”
想当年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整日去勾引那和尚,人家却冷冰冰地推开她,让她自重。
一想到这一段血泪史,殷姜就忍不住趴下来,抱着盒子泪流满面,“说起往事就很伤心呢……你给我喝一口血吧,我饿了。”
唐时:“……”你麻痹的话题转换不这么快,兴许我就信了你了!
他不想再跟这殷姜浪费时间,直接抬手打下了了几个封印,必须让殷姜什么都看不见,否则唐时总觉得自己是在时时刻刻被人视奸,这感觉真是一点也不好。
“喂喂,我说你这个修道的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你听到这些事情不应该是对我的过去甚至是未来相当感兴趣吗?难道我胸不大、腿不长、脸蛋不漂亮吗?喂——给我喝口血啊我真的饿了!喂——”
一把拍上那盒子,将最后一道蒙蔽视线的法诀打出去,唐时无耻道:“你胸大腿长脸蛋美我又看不见,再见!”
可怜的九命猫妖殷姜,就这样无情地重新被封进了盒子里,虽然能够说话,可是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连声音几乎都不能传出来,她只能感觉到周围是什么情况。
被关了太多年,感觉都要跟这个盒子同化了呢。
她抱紧了自己,用一种很忧郁的眼神,注视着这盒子里面须弥芥子的空间,真的会饿死的……那和尚,怎么就这么狠心,将自己封印了呢?
什么爱情,不过是骗人的谎言。
唐时跟这九命猫妖谈了很久,现在有一种心力交瘁,又说不出原由来的疲惫感。
什么中毒之类的,回头要好好查一查,现在只能放下。
唐时研究了一阵虫二宝鉴,将七首诗来回地练了一遍,也就到了第二天了。
外面常楼坐在那里吃东西,其实到了筑基期,吃东西不过是一种习惯,入乡随俗而已。
常楼招呼唐时坐下,唐时也就坐下来一起吃。
“我听说从这里开始,会有很多修士一起去招摇山洗墨池,我们不如跟着大流走吧。”最重要的是,还能够顺便探听到不少的消息。
此计正中唐时下怀,他也没有什么意见,回头看一眼常楼,却见这人已经换了一身黑底织金的长袍,整个人看上去异常俊朗,眉目之间隐约着几分邪气,倒真像是个魔修。
常楼回头,“看我干什么?”
“只是觉得你长得很不像是魔修。”唐时似笑非笑,也只说了这一句,却让常楼端着碗的手指抖了一下。
见唐时没有再说,常楼也久久地没有再说话。
兴许是忽然之间别人看穿,并且以这样的口吻说出来,多少让人有些无言吧?
唐时昨晚开始阴郁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在向着洗墨池而去的最后一段道路上,常楼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而且知道了之后又为什么还要跟他同路,不怕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吗?一系列的疑问,让他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唐时只将双手往脑袋后面一抱,轻飘飘道:“诈你的。”
常楼:“……”
如果他知道唐时他全家的名字,一定已经挨个问候了个遍。
在城池之中的时候,唐时就已经看到了百炼堂开的商铺,全部是卖各种法宝丹药的,他进去晃了一圈,就深刻地明白了自己是个穷逼的事实,出来了之后却进了洗墨阁的商铺,终于见到了那些传说当中的卷轴。
其实卷轴上画的,大多还是山水画,也有写生的,其实跟画展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卷轴各有各的功效。
有的能够凝神静气,有的能够布下八阵埋伏,有的能够化作一道剑气杀人,有的能够形成一座困阵,有的自己就是一座幻境……
从里面转了一圈出来,唐时就大开了眼界,完全是自己以前没有了解到的世界。
这一路走过来,唐时的眼界大大地被开阔了。
洗墨阁位于南山最西边的招摇山,就在招摇山的山脚的位置,如果将招摇山比作是一个巨人,那么洗墨池,应当是巨人脚背上的一汪泉水。
只是这是一潭黑色的泉水。
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唐时就想起王羲之和洗墨池,此人乃是书法名家,练笔之多,已经令整个洗笔的水池里的水都变成了墨黑色。
此洗墨池,与彼洗墨池,似乎有这么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在看到这洗墨池的第一眼,唐时就已经为之心神震撼了。
远远地,从高耸入云的招摇山上,一道墨黑色的泉水流淌了下来,经过嶙峋的怪石,穿过了苍翠挺拔的一片竹林,最终出现在阳光下,带着几分悠远的墨韵,就这样缓缓地,潺潺地,有着细微的声响,然而异常地宁静。
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安静的,他们注视着在山道之间和广场上走动的那些洗墨阁的弟子,大多都是穿着别的颜色衣服的外门弟子,似乎是在地上刻画着什么,偶尔也会出现一两个穿着白衣的内门弟子,让人将地上的一些东西改了改方向。
他们似乎还在布置一座阵法。
唐时在这边认真地看着,只是常楼似乎不感兴趣,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通讯珠,遗憾道:“看样子是无法亲眼目睹这一次盛会了。”
“怎么了?”唐时愣了一下,回头问道。
常楼摇了摇头,“忽然有些事情出了变故,我得先走了。”
说罢,他拱手给唐时告别,唐时也只能与他道别,看他很快地消失了,这才回转头,抛开常楼怎么突然走了的疑问,继续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一场即将开始的盛会。
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天际还有浮云,招摇山像是一座仙山,带着一种超然的态度,让所有人为之仰视。这些来了的人,因为在下面看不清,便远远地御物升到半空之中,自己占据一个地方,唐时也如法炮制,自己选了一个角度不错的地方观看。
随着一声悠长的钟鸣,便见到从山头上放出七彩的光芒,向着四周漫射开来,所有人都抬了眼,感受着这一刻的美景带来的安静。
而从山道上缓缓走下来一个满是胡须的老头子,手中提着一杆巨大的毛笔,足足有一人高,笔头也很粗,便向着那广场上,洗墨池边来了。
紧随其后的却是五个穿白衣的内门弟子,有了以前的认知,现在唐时第一眼看的就是他们的衣服。
那穿着泼墨山水的乃是洗墨阁的大弟子杜霜天,唐时早早地就见到过他了,之前在阳明门的势力范围的时候,他曾经从酒楼下走过去,听说已经是结丹的人物了。
除了杜霜天之外,还有另外的三男一女,长得都比较俊秀。
杜霜天之后,是个女子,白衣之上绘着红梅傲雪;其后都是男子,也都是白衣装扮。
一个衣服上绘着竹石图,一个绘着牡丹亭台,最后一人却是兰草图。
五个人,五个内门弟子,衣服都是不一样的,并且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
所有的外门弟子都扭头去看他们的衣服。
这是一种身份和实力的象征,同时也是一种风雅和志趣。
每一幅画,都给人一种活着的感觉,仿佛那不是刻画着的图案和绘制上去的线条,而是活生生地在那里,是真实的山水花鸟虫鱼……
不过最搞笑的,应当还是那个老头子,正面看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是当这个老头子一转过身,将自己的双手举起来,唐时立刻看到他背后哦画着什么了——竟然是一副猛虎下山图!
一瞬间,周围那五个白衣弟子营造出来的那种风雅意境,顿时被破坏殆尽,竟然涌出一种无边的杀气来。
唐时顿时觉得自己心神一颤,再也不敢小视这洗墨阁出来的人们。
那老头子,脊背挺得很直,整个广场上占满了洗墨阁的大小弟子,他当下一抬手,将自己手中的笔提起来,顿时那原本看着就已经很大的笔,竟然再次长大了一圈,便听那老者一喊:“起笔——”
下面所有人同时手一抬,拿出一支笔来,而后那老者往广场中间一点,便见一副长约三十丈宽余十丈的卷轴立刻从广场上立了起来,横斜在半空之中。
那老者抬手,一笔点在广场边洗墨池中,便蘸了墨迹,而后怒喝一声,所有人只觉得自己耳边似乎有虎吼一般,便见到那老者提笔的微黄的卷轴上画了一只猛虎。
“想不到今年竟然是周莫问长老主笔,是换人了的。”
“周莫问的猛虎,整个南山都知道的名头!”
唐时听着别人说的这些话,目光久久地停在了那画面之上,那一只猛虎,伏在地面上,前爪压在巨石,目光凶狠,似乎要从纸上跳出来一般,随后那老者喊一声“点睛”,便见到那画笔忽然缩小,将方才天际之上飘飞的七彩虹光里,那一点黄色的光,聚拢在了笔尖。
“看,这是凝色,这七彩的光便是洗墨阁制作卷轴的精髓,难得出现一次,这一次竟然作为点睛之用!”
“真厉害啊……”
那聚拢了一点黄光的笔尖,便轻轻地点在了那猛虎的两眼之中,顿时所有人听得震天一声呼啸,周围狂风大作,黑云密布,好一阵才缓过来,一只猛虎的虚影凶狠地挣扎着,似乎要从画里出来,却被那周莫问长老一掌拍回去,而后长笔再次一点,那活了的虎,就已经成为了一副图画,永远地留在卷轴里了。
唐时看得太用心,在那猛虎虚影从卷轴之上出来的时候,竟然被那声音摇动了心神,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他强忍着喉头的腥甜,继续看着上面作画的场面。
周莫问退下之后,同时有五名内门弟子起笔,在图画的各个角落作画,顿时只见笔尖墨迹飘飞,长短伸缩弯直不一的笔画构成了图案,而后五人像是约好一般,同时归拢身形,站在一起,便看到五支笔合在一起,却在那猛虎的周围画出了茂密的丛林,嶙峋的怪石……
这才是真正的猛虎下山,没有山,猛虎从何处而下?
周莫问在一旁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只不过看到后面,却提醒其中那女子道:“欣祁,画山,要有力,山者,厚重,着墨必浓,远者方淡。”
那衣襟之上飘舞着红色的寒梅朵朵的女子爽利地应了一声“是”,笔锋一转,大笔勾勒山水,手腕一翻,竟然就在那猛虎的脚下画出一块横斜出去的巨石,一顿一勾,便有墨迹泼洒开来,爽快又酣畅淋漓!
“师妹一招,倒是画成了绝壁,若是无云,又怎可知是绝壁呢?”
那唐时认得的杜霜天,提笔便在空白处点出无数的浮云悠悠,只不过又被后来人改变了轨迹,再添几笔,又成了一种奇怪的形态。
此刻画完了,看上去,倒像是那猛虎站在崖石之上,仰天长啸,用声音将高空之上的浮云全部震开了一样。
唐时顿时就想起半句诗来——荡胸生层云!
这一幅画卷,同时有数千人完成,其包罗万象,非一语能道尽,待众人收笔之时,只能看到一片恢弘气象,山河与猛虎——这一幅画,最可怕的应当是那猛虎的眼睛,唐时几乎已经不敢直视。
最后一个环节,却是所有人同时起手,打了一个手诀,在这巨大的画卷之上烙印下了无数的小型阵法。
于是,这一副巨大的画卷,忽然绕着这山飞了一圈,只这么一幅画,却道尽了何为“气象万千”!
虎啸龙吟之声不绝于耳,唐时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
虫二宝鉴,练的不就是意境吗?
这洗墨阁,几乎是为他量身打造。
他站在那里良久,所有人都走了,他还在半空之中,这一幅画,也一直悬挂在半空之中,要一个月之后才会收走。
唐时下来了,就地盘坐在了广场之上,脑海之中一直是那作画时候的恢弘气象……
他在这里坐了一天,两天,三天……
洗墨池之会,不是人人都能够来的,很多人因为时间的耽搁来迟了,来到这里只能看到成品。
然而今年,注定有些不一样的事情要发生。
洗墨阁的外门弟子们也觉得很奇怪,每天路过广场的时候,总要问一句“那人坐在这里多久了”,于是回答从一天两天三天到了八天九天十天……最后成了一个月……
这一天,卷轴要收走了,那一直盘坐在广场上,洗墨池边,画像前的男子,终于动了一动,看向那正在收起卷轴的弟子,声音沙哑地问道:“贵门,还招收弟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