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十五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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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太大,不怕闪了舌头吗?”

尹吹雪也不是什么善茬,唐时这样嚣张,他怎么能容?只是这忽然之间冒出来的黑色令牌太过诡异,让尹吹雪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这东西见风就长,刚才还将自己拍出了血,若是他对上这东西,怕是讨不了好去。

唐时却没尹吹雪那么多的顾忌,他的心就是这么黑,“说白了,我觉得这么大个剑冢,你一个人可能吞不下。”

慢吞吞地收了那归字令,唐时嘿嘿一笑,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边的众人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尹吹雪也不想让这些人旁观,他直接催动自己体内的灵力,控制着剑冢,要将这些人送出去,毕竟得剑者得剑冢,尹吹雪现在就是剑冢的主人,自然能够做出一定的控制来。

只不过——当他看到唐时这厮竟然还纹丝不动、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的时候,顿时毛骨悚然起来。为什么……唐时还在这里?

“唉,你真是个好人啊,把别人都送走了,就没人知道我们两个瓜分赃物的情况了。”唐时一脸感叹地看着尹吹雪,一副“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的模样。

可怜尹吹雪十世重修,进入小荒境无数次,都没遇到过唐时这么贱的人,好不容易来了剑冢,竟然遇到了唐时这样的“贱种”,真是……一时之间只觉得悲从中来,无语泪流。

“可是你终究还是要出去的。”尹吹雪没忍住,看着唐时那犯贱的样子,冷笑了一声。

唐时挑眉,“我说了,分我一半,饶你不死。”

“你以为自己能够稳赢我吗?”如果不是顾忌着唐时方才那惊天一击,尹吹雪早已经直接提剑砍了唐时了。

这人真是有些执迷不悟,唐时也不跟他玩笑了,直接再次将那归字令祭出,便向着尹吹雪砸过去,尹吹雪真觉得自己憋屈,十世重修,将自己搞成了这种鬼样子不说,竟然还要被这样的一个小辈威胁,丢脸!真是丢脸到了极点了!

他憋了一口气,举剑向天,长啸一声,“小昆仑,收!”

这一刻,唐时只觉得有一股巨力从小昆仑整个剑冢空间之中传出来,将他挤压出去,一时之间竟然连归字令也没有办法阻拦这种趋势。

归字令,便是之前唐时在冰天雪地境下面捡到的东西,当时还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可是在后面的回字形走廊,却知道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毕竟是一枚令牌,也能够对很多东西产生影响了。比如这个剑冢。

什么得昆仑者得昆仑,唐时才不愿意相信呢。

要他放弃这剑冢里面无数好剑?做梦!

发狠的唐时,在出去之间,将整面归字令放大了,依照记忆之中他看到的幻象里面的使用法门,注入了灵力,而后这令牌竟然将整个剑冢从中间切开,顿时之间一道白光从整个昏暗的空间的上下冲了出来,如开天辟地一般!

剑冢不过是一个空间,却被唐时方才这一手直接切萝卜一样切成了两半。

尹吹雪差点肉疼得吐出一口老血来,他收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剑冢,而后疯了一般举剑砍向唐时:“你敢抢我剑冢!”

现在两个人砍断了剑冢,已经出来了,众人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两个人就已经打成了一堆。

唐时不知道为什么吐出一口血来,喷在他那一身已经脏兮兮的袍子上,狠声凄厉道:“即便是不愿意把剑冢给我一半,也不必这么狠毒吧?背后算计人,算是名门正派出身的弟子吗?!”

尹吹雪没反应过来,唐时怎么这样说?

他尚在一种完全迷茫的状态,便又听唐时道:“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接着,唐时作势就要将自己的归字令提起来,尹吹雪懒得管他说什么,眼看唐时要动手,他也不含糊,昆仑剑早已经是尹吹雪垂涎已久的,这个时候拿起来,众人还在小昆仑山上,顿时只觉得脚下晃动。

唐时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便看到尹吹雪向着他狞笑了一声,而后将紫色的昆仑剑插到地上,而后从中拔起,整座插天高的小昆仑山,竟然缓缓地缩小,成为了一把光剑。

而后尹吹雪一个指诀打出去,抛出自己的剑,便见到那整座小昆仑山化作的光剑与昆仑剑融为了一体!

唐时彻底被这一幕震撼了,苦海无边,无边的苦海之中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一座古怪的小昆仑山?所以小昆仑山不是一座山,乃是一把剑!

在光剑与尹吹雪手中的昆仑剑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气势便随之攀升到了极点。

那一瞬间,唐时觉得尹吹雪握住的不是一把剑,而是冰雪覆盖的昆仑山,在整个天际之下,那剑刃之上的银光,便像是那终年不化的冰雪。

尹吹雪是个容貌很女气的人,可是他的眼神从不女气,反而有一种旁人无法企及的奇怪沧桑,这一刻,他执剑而舞,便只觉得天地乾坤清朗一片,然而唐时很清楚,这样的清朗之下,有无尽的杀机隐藏!

他几乎被这样的美景迷惑了,以至于差点没来得及躲闪开这从自己身后来的一剑。关键时刻,斜剌里一串佛珠甩过来,便将那尹吹雪的剑挡住了,然而剑锋太利,以至于那串珠的线断裂了,于是佛珠撒了满空。

唐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子里面轰鸣了一声,像是洪钟大吕,他一下从自己方才看到的那种幻象之中挣脱出来,惊出了一身冷汗,却道一声:好厉害的剑意!

剑之一道,外有剑,其次有剑招,后有剑意,最后有剑心。

大多数人只有剑招而无剑意,一部分人能够寻得剑意的真谛,即出剑就伴随着剑招所蕴含的那种意境,最后修得剑心——整个大6上,大多数灵器都是剑形,也说明了所有的修士对“剑”的情有独钟,所以其实灵枢大6之上,还有一个很独特的分支,叫做“剑修”,即专门以剑入道之人。

剑修并不一定全是修道者——道门之中大多数修士选择用剑,这是一种传统,后来就成为了一种时尚,只是用剑的不一定是道门中修士。小自在天也有一门功法名为“达摩剑”,妖修、魔修之中用剑者亦不在少数,只是以剑入道之人毕竟不多。

用剑的不一定是剑修,剑修却一定用剑。

只是唐时以前竟然没有看出来,这尹吹雪居然是剑修!

这样惊天的剑意,绝对不是一个刚刚得到昆仑剑的人能够发出的,他甚至已经以剑意制造出了幻境,几乎就要以这样的剑意杀人了。

只是尹吹雪固然不可小觑,唐时也不是吃醋的,他不是什么剑修,却也算是一名筑基期的修士了。

当下,唐时随手抓过了半空之中飞去的一枚念珠,头也不回地跟是非道了一声谢,便对尹吹雪道:“即便是你想独吞,我也是没有意见的,只不过……何必这样背后出剑伤人呢?你说是吧……”

是吧是吧是吧……

尹吹雪眼底冷光闪烁,一句话也不说,现在都还没发觉自己已经落入了唐时的语言陷阱。

这货一直在暗示别人,其实他自己没有得到剑冢之中的任何一把剑,到时候即便是有人想要从唐时这里抢东西,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能将唐时的东西抢走。

更何况,唐时是不会让他们有胆气来抢东西的。

此刻,众人漂浮在茫茫的大海之上,只看着这两人忽然之间闪电一般地交上了手。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唐时却没有落于下风了。

他们看得入神,却没有注意到他们脚下的海水,忽然之间开始鼓噪沸腾起来,像是有什么活物在海底钻行,滔天的巨浪从远方席卷而来。

风暴,忽然之间降临!

唐时正与尹吹雪激战,他提着那破铁剑,竟然也能跟尹吹雪拼个不分上下,只是闲暇之余,回头一看那怒潮滔天卷来,便知道事情不好。

只是激战正酣,又怎么能够抽身脱离?

尹吹雪身后,忽然幻化出了一片昆仑山的虚影,他的剑势,如山势一般陡峭凝重,孤峰奇绝,直插云霄!滔天的剑意,便像是那滔天的巨浪,几乎要将所有人包围。

这一片海,已然沸腾!

苦海无边,连天翻涌!

四面八方都涌起无数的巨浪,竟然向着之前这昆仑山消失的地方,挤压而来!

这海浪声势惊人,像是周围所有的海面都已经被翻得倒立起来,要将他们包裹在水中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齐雨田大喊了一声,表情之中带着几分慌乱。

秦溪却道:“方才尹吹雪收了那小昆仑山,现在海水倒灌,却是很正常的事情。”

——哥们儿你用这么淡定的眼神来面对这么凶残的海浪,真的大丈夫?

有的时候,秦溪就是这么淡定。

他眼睛一眯,继续盯着唐时看。

站在最边上的魏旭躲闪不及,竟然被背后来的一个浪头拍得吐血,众人这才明白这海浪不简单,竟然像是要赶尽杀绝的模样。

“不对,这小荒境不对!”

立刻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叫了一声。

此次探索小荒境的伤亡其实已经很大了,怕是前所未有的惨烈。

“这怕是小荒境的主人设下的杀阵吧?”是非的推测,也许是最靠谱的。

只不过现在的是非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众人此刻只能指望着是非说出什么话来,小自在天是一种超然的存在,在这种时候,众人似乎愿意相信他们。

只可惜,是非并没有办法解决众人的困难。

他抬手布下一道光罩,只是摇了摇头。

海水是深蓝色的,这个时候带着无尽的冰冷和肃杀,一下拍上来,所有人都在这光球里面,一下便像是一枚泡泡一样飘远了。

唐时这边,看着尹吹雪背后那昆仑的虚影,根本让人生不起任何的反抗之心,似乎有任何的反抗都是一种对于圣境的亵渎。

可是不反抗,就只有死。

在巨浪拍过来的一瞬间,唐时狠了心,双唇翕动之间,模糊地吐出了一句——风月无边。

于是整个世界,忽然就陷入了安静之中。

不管是海浪,还是昆仑,或者是即将杀人的尹吹雪,甚至是还在抵御巨浪的众人。

一切的一切都安静了,在这一句“风月无边”之中。

唐时不是以剑入道,算是道门中人,用的却不是道术——他是以诗入道。

任何时候,最大的凭仗,都不是道术或者是法宝,而是他手中这一本《虫二宝鉴》。

在这样一片虚幻的寂静里,唐时左手之上有一道银红色的光芒闪过,而后便有一本硬封壳的书缓缓地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之中,像是被他召唤而来一般。

双手捧着这一本大书,唐时的心中,却凝重了起来。

然而外人看唐时,却觉得这人一瞬间脱去了之前那种市侩乃至于猥琐,脸上的神情是庄重的,乃至于眼神之中有几分说不出的虔诚。

是非忽然觉得,这样的眼神,很像是小自在天里的僧人们每日晨起礼佛时候的那种眼神。

干净的,纯粹的,充满了包容乃至于信仰。

然而其实是没有信仰的,唐时信仰的不是诗,是他自己。

那一本大书,在唐时嘴唇无声的翕动之中,缓缓地打开了。于是在这蓝色背景的大海之中,这一本书,在打开的一瞬间,爆发出无尽的银色光芒,像是一道风暴,一道龙卷,冲天而起,唐时鬓边的发,连着他那狼狈以至于沾湿的衣袂,通通飘飞起来,猎猎而动!

他的眼,忽然就转向了尹吹雪。

这一切,说来迟,可是发生得很快,转眼之间唐时就已经拿出这一本书来了。

为什么会在这么危险的时候掏出这一本书来?

唐时接下来的举动,给了众人答案。

“赋得古原草送别。”

话音一落,那书页就像是有灵一般自动地翻卷开来,而后那写着《赋得古原草送别》的一页停下来,唐时修长的手指落在书页上,轻轻将竖着的书页,压了下去,这是一首诗,或者说,这是半首诗。

书页旁边有一排黑点,之前那有两枚的暗金色的圆点,此刻却暗了一半下去,这东西似乎是根据自己体内灵力的多少而自动判断唐时可以使用它多少次的。

有的术法,一次性就能将唐时体内的灵力抽空,如何可怕?

然而在尹吹雪的杀机之下,唐时不得不使用。

那剑,太利,那剑意,太逼人!

尹吹雪只觉得自己背后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只看唐时这架势,他就有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

忽然之间,便想到了还在冰天雪地境的时候,吹雪楼的人还在那山下的时候,看到了冰极城之上的斗法——唐时永远是一个能够给人惊讶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尹吹雪不能让唐时出手,他一出手,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种危机感,曾经帮助尹吹雪无数次逃出生天,所以这一次尹吹雪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绝对——绝对不能让唐时出手!

他的剑意还在形成之中,之前唐时并没有猜错,尹吹雪的确是一名剑修。

作为吹雪楼的创派者,他有曾经臻至归虚期的修为,可是在刚刚进入渡劫期的时候就面临了天劫,一瞬间失败,被打入无限的轮回之中,前九世已经倒霉到了极点,这一世乃是最后一次重修的机会,可是哪里想到会遇到唐时这么个搅局的煞星。

他忽然开始后悔起来,剑冢割了一半给他也就好了,他干什么想不开要杀了这个人呢?

现在骑虎难下,只能提前发动还没有形成的剑意!

凌空而立的尹吹雪,那雪白的衣襟飘飞起来,双袖招展,一通体紫色的长剑之上,剑刃上的那一点银光像是被扩大了一般,像是星点,扩散了开来。

“昆仑斩!”

他身后那昆仑的虚影,伴随着他出剑的这个过程,无限的拔高了,像是一座不断生长的山峰。

唐时此刻还看着那书页之上的诗句,像是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危险。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白居易这一首诗,首句即点名原上草“离离”的生命之态,春草萋萋,覆盖了整个原野,极目远眺,全是一片葱茏的绿,暖风轻拂,便已经是飘摇摆拂。

唐时似乎化身为那无数原上草之中的一株,在原上,仰望苍穹。

他的双眼闭上,努力地去感悟意境,而同时,尹吹雪却忽然撞进了一片离奇的空间之中。

尹吹雪挟裹着无边的杀意,他带着的乃是昆仑雪顶终年不化的积雪,是那昆仑剑剑刃顶端耀目的银光,是雪,也是剑意。

然而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却像是要将他挟裹而来的无数冰雪都化尽一般。

入目所见,芳草萋萋,暖风拂面,他整个人似乎也要跟随这样舒缓的感觉轻轻要动。

那一瞬的感觉,无疑极其美妙,也极其危险。

唐时的声音,在尹吹雪的耳边响起来,他看不到唐时,入目只有那一片青青的草。

其实唐时便在他脚下看着他,一点也没有声息。

只有他的声音,整个天地之间,只有他的声音……

“……一岁,一枯荣……”

那是一种规则的力量,不是意境二字能够概括,更可怕的是,这种规则无法改变。

唐时体内的灵力,疯狂地顺着他的手掌注入了整本虫二宝鉴之中,于是远处的众人只看到唐时手中那一本书银光更胜,似乎要压倒整个苦海无边境里翻涌沸腾的苦海,而实际上——之前苦海无边境的一切,也跟着停止了。

枯,荣。

这两个字,是之前阻挡唐时无法使用这一句诗的重要原因。

因为它们的存在是现在的唐时还无法理解的。

他不过还处于囤积力量的筑基期,还不到修心的时候,更不到领悟何为“道”的时候。

这个时候,他使用的“一岁一枯荣”不过虫二宝鉴赋予他的独特能力罢了,这一招,不是唐时使出来的,而是虫二宝鉴使出来的。

这一本书,像是有灵一般,便在他修长的手指触到的时候,那两个字,忽然之间交替地闪动起来,而后从纸上跃然而出,绕着唐时的右手飞行,同时他右手掌心却有一种冰冻的感觉——那一支风月神笔,便在这个时候有了反应。

那羊毫小笔模样的图案微微一闪,“枯”“荣”二字便在唐时舌尖吐出这两个字的字音的时候,悄然碎裂了,鲜艳的红色字体,炸开了一团雾气,而后在这一本书上轻轻地舞动。

“枯。”

尹吹雪眼底那醉人的绿,忽然就变成了那代表着凋谢的黄。

上一刻还随风轻舞的草叶,从天边尽头,一下黄了过来,似乎被谁的画笔染过,一瞬间改变了颜色。原本那些挺拔的草叶,忽然之间憔悴萎靡,枯黄不已。

“野火烧不尽。”

燎原的火,忽然之间从远方烧了过来,灼热逼人,然而可怕的不是这样的灼热,而是灼热之后带给人的那种绝望。

他眼底那些原本已经枯黄的草叶,全部开始了挣扎,它们是生灵,也有生命,却不愿意被这样的火光笼罩,将自己葬身于这一片灰烬之中。

所有的草叶,全都狂舞起来!

痛苦的,却不仅仅是尹吹雪一人,唐时也觉得自己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烧灼一般。

他瞬间从《赋得古原草送别》那种迷人的境界之中出来了,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下一刻就再次身不由己地沉醉于那一种痛苦之中。

方才的唐时觉得自己是一株草,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是个傻逼。

他当然是一株草了,被燎原的野火烧灼着的一株草。

尹吹雪已经被忽然起来的火困住了,那火仿佛是从他的心中燃起来,再也灭不掉。

野火燎原,烈焰可畏,瞬息间,无数的枯草就已经被烧毁殆尽。这是一种毁灭的疯狂,这野火,似乎要将天地之间无数的东西,都烧成灰烬一般!

尹吹雪,便是在这一瞬间,败了。

他静静地站立在虚空之中,衣袍猎猎舞动,只不过眼底已经是一片灰烬的颜色。

身后那昆仑的峰影,还带着天际投落的云影,上面的雪,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融化了。

冰雪渐渐地消减,下面有无尽的绿意爬了上来,然而在绿之后却变成了枯黄,随后是一种疯狂的红!

昆仑之剑意,本该是冰冷的,圣洁的。

不该有离离的原上草,任何植物无法忍受它的冰寒,无法生存在它的山峰之上,昆仑,应当是一个冰霜美人,无法靠近。

更不该有任何枯黄的颜色,使她容颜憔悴。

火,乃是禁止之物,会毁坏她的精致,冰雪都被融进了,那昆仑,便不是终年积雪的昆仑,更不是那万年决定之上,一点亘古的剑光!

“噗”地吐出一口心血来,昆仑剑如遭雷击,当中便有了一道可怕的裂痕,已经与昆仑剑滴血认主的心神顿时有了破绽,再也无法支撑起那惊人的剑意。

尹吹雪从方才那种意境之中醒悟过来,看向了唐时,却看到了更加骇人的一幕。

此刻唐时的头发眉毛似乎都要被烧焦了一般,皮肤里却渗出了血来,看上去极其惨烈!

尼玛的,这个人到底是发动了什么大杀招?

唐时现在已经痛苦得麻木了,麻痹的让你叼,现在知道自己惨了吧?

这一首诗之中,这一句“一岁一枯荣”其实与后面的两句之中在意思上有照应。一岁即一年,春生秋亡,乃为枯荣。

野火烧之时,正是第二句“一岁一枯荣”之中的那个“枯”字所对应的,唐时找得无比准确,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意境伤敌一千,自损了八百。

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要被烧糊了一般,流出来的血像是流出来的油,唐时觉得下一刻将自己摆上饭桌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整个人的脑子都要被烧坏了的那种感觉……

海水,终于又开始动了。

这一刻,是非看出唐时情况危急,只觉得那人在半空里面摇摇欲坠,眼看着下一刻就要掉进重新翻腾起来的海水里,终究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抬手便是小自在天绝技“去烦恼指”打去。

无数的指印没入了唐时的眉心,于是那已经模糊的意识,像是被注入了一道清流,身体之中涌动着的一些金色的灵气,也跟着汇聚到一起,他紧闭着的眼,缓缓地睁开。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也是金色的,只不过下一刻,又缓缓地闭了一下,再睁开的时候就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唐时身上的疼痛,比之当日在最危急时刻使用“春风吹又生”的时候更为剧烈,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已经有过相当可怕的痛感的记忆,所以这一次虽然觉得比上一次更痛,却还能够忍受,不至于龇牙咧嘴。

他身体之中的灵力,几乎被这一招给抽空。

现在唐时觉得自己使用的不是那一句“一岁一枯荣”,而是由这一句联系起来的整个半首诗。

在无比的疲惫之中,唐时双唇一掀,便清晰地吐出来一个字——“荣!”

而后他脑海之中的那一片火海,终于缓缓地熄灭了,似乎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又像是只是一眨眼,便只有满地的灰烬。

然而这火,终究是留有野草的根没有烧尽,埋藏在地底,等待着来年春风的吹拂。

于是一句“春风吹又生”便这样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温柔的风,抚过了唐时的脸颊,也抚过了他心中的那一片大地,唐时心中的荒原,再次芳草萋萋。

灵力,忽然之间像是被什么吸引,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像是那漫天生长的野草,经历了一次衰败,竟然更加顽强坚韧,爆发出不尽的生命力!

枯者,野火烧不尽;

荣者,春风吹又生!

那种充盈饱满的感觉,让唐时一双眼骤然充满了神采,方才使用出去的无尽的灵力,骤然回转,便伴着这样的充盈和饱满,伴着这样无尽的强大的感觉,在这一片即将爆发的苦海无边之中——他抬手,翻出了之前被他收起来的那一枚“归”字令!

麻痹的这个时候不走更待何时?

眼看着已经要把尹吹雪搞死,可是这个时候海水已经翻涌起来了,之前所有因为他与尹吹雪打斗而停滞的海水,全部重新开始了沸腾!

无数林立的水墙,接天一般,从海中抽离出来!

唐时简直怀疑这地方疯了,是有人将这一片海翻转过来,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动静。

然而已经无所谓了,战也战过了,打也打过了,爽也爽到了,更重要的是,东西已经抢到了!

唐时之前身上那淋漓的鲜血,一下被扑面而来的海水洗净,第一波的浪已经到来了,唐时脚下运力,整个人冲天拔起,在无数的海浪即将到来的时候,冲向了高高的天际,而后那归字令,无限地变大,一尺两尺三尺,一丈两丈三丈……

一十丈、二十丈、三十丈!

三十丈的一张巨大的令牌,便像是一片巨大的阴云将所有让人头顶的天空笼罩,世界顿时黑暗。

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海水依旧翻涌,下一刻,这巨大的归字令就已经被唐时拍到了海面上!

规模更大的巨浪扬起来,在归字令的周围爆开了一片片的水浪水墙——

唐时在这震耳欲聋的水浪声响之中,扬声喊道:“上船!”

他当先一个,落到了这巨大的令牌上头,踩在那无限放大的古拙“归”字上面,随后,是非听到了声音,也带着众人落在了这一令牌上面。

无边苦海之中,海浪连潮,唐时绷着脸,一个手诀打出,却道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本是佛家的一句偈语,如今在唐时这道门出身的人口中出现,却没有半分的违和,他那手诀之间甚至也有淡淡的不明显的金光。

是非看了,只不说话,双手合十,站在旁边。

死里逃生的感觉,显然相当难得。

即便这一群人身上湿透,转眼用法力将这一身的水迹蒸干,却还心有余悸。往日,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修士,又不俗的灵力和术法,却不想来这一趟小荒十八境,遇到无数奇诡之事,非三言两语可道尽。

还都经历了这样的生死之局,一时感慨颇多,竟然没人说话。

这归字令,重点便在一个“归”字上。

他们从苦海边来,却不知此刻走回头路,归去,是不是还能找到当初的边际?

苦海无边,回头,即是岸。

唐时并没有操纵这令牌化作的大船,这东西像是预先设置好了一样,自己在按照一定的轨迹行进。

其实这一次的小荒十八境,最后一个境如果没有这一枚令牌,将是死境。

苦海无边,回头哪里又能够找到岸呢?

兴许小自在天这一班人,精通佛法,会找到岸,可别人就没办法了。

在所有人的沉默之中,这大船飞快地破浪前行着,很稳,也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而后船头向着上面倾斜,竟然缓缓地脱离这一片无边的蓝色海洋,到了半空之中,并且越来越远。

唐时俯视着他们脚下的海,入目的依旧是一片蓝,当真是无边无际,可是再隔得远一些,就给人一种有些模糊而通透的感觉。

他们无限地远了,想着外面冲去,回头一望,却见那一个小荒境当真是一颗行星,完全是蔚蓝色的,看不到一点杂质,也没有任何的岛屿和大6,像是一颗通透的蓝色琉璃珠,干净纯粹,甚至连浪头也看不见了。

小荒十八境,苦海无边境,便是这样看上去如此美丽的吗?

唐时一瞬间想想起了很多,怔然许久。

他们还在继续地远离这一个小荒境,这一颗蔚蓝色的玻璃珠。

唐时身边的别人,并没有看过之前回字形走廊那一副地图,也不知道小荒十八境乃是环绕在灵枢大6周围的十八颗行星,此刻看到,震撼力可想而知。

离得更远,就能够看到更多。

他们看到了通体蔚蓝的苦海无边境,看到了银装素裹的冰天雪地境,看到了黄沙漫天的千沟万壑境……

蓝色的,白色的,黄色的,橙色的,绿色的……甚至是五颜六色的和透明的,乃至于黑色的……

小荒十八境,远远地看去,便像是十八颗漂亮的玻璃珠,散落在整个枢隐星的周围,围绕着那一片大6转动,漂亮极了。

这样美妙而恢弘的场景,震慑人心,唐时的目光,久久没能够收回来。

天地宇宙,玄奥非常,他们回望,黑暗的视野之中,还有别的亮起来的星点,只不过隔得太远,看不清晰。

就在他们逐渐地看清了整个枢隐星以及周围的小荒境,甚至看到巨大的灵枢大6左边的蓬莱仙岛,右边挨得很近的小自在天和天隼浮岛的时候,之前还往外面冲的归字令,似乎已经失去了那种神秘力量的控制,船头开始缓缓地下沉,而后像是流星一样坠落下去,外面有一层天然保护罩一样的东西亮起来,随后他们便看到灵枢大6,越来越近!

小自在天是海中的一片岛屿,最大的那一座,叫做三重小自在天,此刻是非的目光便移过去了,他身边的印虚很兴奋地跟众人指:“这里就是小自在天!”

外人眼中神秘的小自在天,便在这一刻,从他们的眼底划过了,只不过是从这上空一掠而过而已,

在这一刻,唐时转过头看向是非,是非眸光潋滟,就站在边缘,用那种温和而包容的目光注视着下面一片岛屿,还有那最高的一座——

小三重自在天。

右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悬浮在海面上的岛屿,兴许便是天隼浮岛了吧?

众人只不过是这样惊鸿一瞥,之后飞速地闪过去。

这一枚归字令,砸在了东山与南山的交界处,一座山峰之上,只将那山峰拦腰撞断,所有人东倒西歪了一阵才站稳,一枚巨大的令牌就这样卡住了,而后断裂。

众人下来,唐时回头一看,也知道这归字令就这样废了。

“唉,我们这也算是结束了,诸位告辞。”洛远苍最洒脱,转身就走了。

正气宗的人已经死光了,横道剑宗还有三两人,飞仙派有两人,吹雪楼的那个尹吹雪不知道在苦海无边境是个什么情况,众人都走完了。

是非这边,三个小自在天的人都没走,唐时看向他,是非却合十问道:“不知唐时师弟日后有何打算?”

唐时接过话头,也不由得微笑了一下,“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其实早就有了打算了,只不过现在不能说,身边还站着两个同门呢。

是非似乎知道他的顾虑,要走的时候说了一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青山绿水常流,就此别过。”唐时拱手,一派的云淡风轻。经历了这么多,似乎要结束了,然后又有一个新的开始。

是非本来想说,有缘可到小自在天……不过终究还是没说,打了个稽首,便转身去了。

这周围,绿水青山,背后是被撞断了的山峰,眼前却是曲曲折折的路,曲曲折折,看不到尽头。

唐时注视着是非的背影,那被风吹起来的袍角,有一种当初他站在天海山主峰那九十九级台阶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