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九章 逆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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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糟。”赵宗绩轻声道:“父皇自当徐徐图之。”

    “寡人是不中用了!”赵祯怔怔盯着层层帷幔外的一方景色,黯然一叹道:“只觉着这大宋朝处处需要用力,却偏生力不从心,只能寄希望于将来……”说着深深的望着赵宗绩,意味深长道:“这祖宗基业,还要靠你这一代来振兴了!”

    赵宗绩闻言心头大震,虽然之前官家的安排,着实给他不少信心,但如此确定的听官家说出来,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赵宗绩重重点头流泪道:“儿臣敢不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记住自己这份心,”赵祯淡淡道:“希望你将来不要怨我,给了你这副烂摊子。”

    “儿臣……”赵宗绩哽咽道:“只怕不能胜任。”

    “没事,”赵祯微笑道:“寡人相信你。”说着便对胡言兑道:“胡总管,吩咐宗正寺,自即日起,齐王宗绩改名为‘曙’!”

    “哪个曙?”胡言兑小声问道。

    “曙光的曙!”赵祯沉声道:“愿吾儿能成为大宋曙光!”

    “是。”胡言兑应下。

    “多谢父皇赐名!”赵宗绩五味杂陈道。他即将更名为赵曙,不能再使用原先的名字,这意味着皇帝彻底接受他,也意味着他与本生父母彻底断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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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雱原是一门心思,要毕其功于一役,但从赵宗绩那里,听闻此事要不声张、不处理,无论百官还是赵宗实,都没有吃挂落,自然深感失望。

    然而转念一品,却又觉着这处理的法子十分高明。首先是官家肯定不愿掀起大狱,赵宗绩现在全靠官家抬举,自然要以官家的态度为重;再者。官家既然知道了宗实父子的行径,就算出于种种原因,暂时放过赵宗实,但赵宗实的储位,是彻底别指望了。

    更妙的是,那种似露非露的状态。因为奏报和转运册是河南府呈来的。已经有地方官员看过了。想要完全保密是不可能的。如果官家直接留中,不下旨明示的话,必会致使赵宗实和百官恐慌,从而可能引发变乱。

    现在,官家按照宗绩的建议,下了一道‘转运簿真伪难辨,但相信濮王父子的品德,更相信百官的操守,是以将其付之一炬’的旨意。看似皆大欢喜,其实十分阴险。

    首先,旨意肯定了转运簿的存在,而且‘真伪难辨’……虽然不肯定是真的,却也没说是假的。将其付之一炬,解除了赵宗实父子套在百官身上的枷锁。百官自然感念官家和齐王殿下。日后为了避嫌,他们必然要跟赵宗实保持距离,以免被视为转运簿上的一员。他们甚至会攻击赵宗实,以证明自己和他不是一伙的。

    看似牢固的赵宗实一党,必然会因为此事出现裂痕,只要持续敲打,必能将其粉碎。

    而且以王雱阴暗的心理看来——就像他把转运册呈给齐王前。偷偷誊录了副本一样,那转运簿到底是不是真烧了,还是烧之前誊抄了副本,这谁也说不准。

    是以很可能这柄杀器仍在。却已经达到了最好的效果。

    在王雱看来,定计之人对人心的把握,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不用说,肯定是那陈仲方所为。

    他虽然自负聪明,但自问对人心的揣摩,对大局观的把握,还是差了陈恪一筹。想到自己冒了天大的风险,却给陈恪做了嫁衣裳,王雱就很得牙根痒痒。但他知道在齐王心里,十个自己绑一起,也比不了一个陈恪,是以只能先忍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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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转运簿的案子虽然没有爆发,却引起了连串的反应。先是大理寺奏请加紧追查二股河案,要求限期结案。又有言官弹劾开封府治盗不力,致使过年期间汴京城盗匪横行,发生大小案件上千起,要求有司官员承担责任。

    甚至连开封府未经请示,便九门戒严、大索全城的事情,也被言官们揪住不放,认为有撼动京师、其心不轨之嫌。

    赵宗实打小就被视为储君,原先纵使犯了错,百官也向来百般回护,从来只有赞歌没有弹劾的。然而在嘉佑七年的春天,汴京城的风向是真的变了。官员们今日一个条陈、明日一份弹章,像冰雹一样落向赵宗实的脑袋,砸得他晕头转向,更是惶惶不能自安,只好称病待罪在家,先躲一躲风头再说。

    看到风向变了,那些昔日与他过从甚密的官员,俱都惊慌不安,有的借着到府上问安,问他有何对策;有的直接请病假、年纪大的则干脆告老……这还是有节操的,至于那些不要脸的墙头草,早就一窝蜂的跑到齐王府上,去捧赵宗绩……哦不,现在叫赵曙的臭脚了。

    “赵曙,赵曙……”得知赵宗绩改名后,赵宗实向来温和的脸上,竟然一片狰狞,咬牙切齿的嘶声道:“这本该是我的名字!”

    从太宗开始,天家便有将双名改为单名的习惯。比如赵光义改名叫赵炅,赵元侃改名叫赵恒,赵受益改名叫赵祯……这是为了彰示君王的独一无二,也是为了臣子避帝讳时少些麻烦。

    现在官家给赵宗绩改名赵曙,其余四个皇子却不变,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傻子都能看出来!

    “十三哥,你现在后悔了?”见赵宗实一脸的怨妇状,赵宗汉冷笑道:“你看过的书,比我吃过的饭都多,敢问哪次储位之争,还恪守着君子之道?不都是无所不用其极!”

    “是啊,”赵宗球也恨声道:“你和他们一招一式,堂堂正正较量,他们却出这种阴损的盘外招,这比杀人还要狠毒一百倍呢!”

    “这一闷棍打得我们太狠了。”连赵宗祐也深以为然,恨恨道:“要说拉帮结派的破事儿,他赵宗绩还少做了么?他上有文彦博,中有陈仲方,下有王元泽,这都是他的党!大家本该各自指挥党羽较量高下,胜者为君败者王,大家都不至于没活路。”说着冷哼一声道:“这次他却亲自上阵,砍断我们的手脚四肢!分明是不想让我们活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见兄弟们一个个面目狰狞、杀气腾腾,赵宗实从心底里打了个寒噤,他终于意识到,如果不想认输,便只能拔刀了!

    “都住嘴!”赵宗懿却吓坏了,呵斥道:“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大哥,你就是太胆小了。”赵宗晖冷笑道:“莫非你还以为,只要十三坐在家里,那皇冠就会落到他头上?!事到如今,赵宗绩不死,我们就都得死!”

    “胡说……”赵宗懿脸色煞白道:“十三仁心宅厚,怎么会……”

    话没说完,却听赵宗实幽幽道:“大哥,李世民不行玄武门之变,哪来的贞观之治?”

    赵宗懿登时发不出声音来了……

    “如果是我一人的成败,弟弟我也不争了,引颈就戮便是。”只见赵宗实目光阴冷,轻叹一声道:“可我走到这一步,已经凝聚了太多人的心血,我要是放弃的话,如何向父亲交代!那可是他毕生的夙愿啊!”

    “可我们全家有二十八兄弟,十六个姐妹,五百余口人。”赵宗懿苦劝道:“如果失败的话,就要遭灭门之灾了!”

    “大哥多虑了。”赵宗汉冷冷道:“我早就说了,这是我的私人恩怨,我恨陈恪恨赵宗绩,要取他们的性命,跟你们有何关系?!”说着朝众兄弟团团抱拳道:“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父亲再没我这个儿子,你们也没我这个兄弟。”说着便淌下两行眼泪。

    “十六……”兄弟们也全都落泪了。

    “十六弟。”赵宗实泪流满面的挽著他的手:“打虎亲兄弟,你这份心,哥哥永远记下了。”顿一下道:“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我想清楚了再说,如何?”

    “那好。”赵宗汉点点头道:“我日后就不来了,你要是定了,随便让哪个哥哥去我那知会一声!”

    “嗯。”赵宗实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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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们又激动的说了会儿话,良久方散。

    书房里只剩下赵宗实一人,他的勇气似乎也随着兄弟们离去而散尽,坐在那里忍不住颤抖起来。良久才颤声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这次的打击实在太重,王爷想要正常继位,已经希望不大了。”虽然转运簿失窃,孟阳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赵宗实没有追究,或者说没心情追究。无论如何,他都心怀愧疚,整日都在琢磨,如何扳回这一局。然而思来想去,结果却让他近乎绝望。听到赵宗实发问,孟阳轻声道:“若不想放弃,只能破釜沉舟了。”

    虽然心里早有觉悟,但听孟阳这样说,赵宗实还是深感挫败道:“看来,赵宗绩和我,只能活一个了。”

    “不。”孟阳却断然摇头道:“动赵宗绩没有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