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乌夜啼_第三百二十六章 罪己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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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越是北方，下雪的时间越早。
明明离年关还有许久，在某天早晨醒来之后，沈梨秋就发现，草原已经被大雪覆盖。低头看了看尚在酣睡的儿子，沈梨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照如今这种情况看来，今年的年关怕是要在外头过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无所谓了。左右自打双亲过世之后，哪怕安陵侯府再热闹，她也依然沉浸在悲凉之中，相比之下，至少今年她有儿子陪伴。
“宝儿，娘跟你说，当爹的都是不靠谱的。好在，你还有娘陪着，等将来……咱娘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爹！绝不轻饶他！”
伸手捏了捏儿子那小巧的鼻子，沈梨秋虽是笑着的，眼神里却满是落寞。
恰在此时，卫国侍女匆匆掀开毛毡子，冲着沈梨秋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好半响，卫国侍女才意识到沈梨秋听不懂草原上的话，当下改口道：“王妃，太子殿下说，边境出了点儿问题，让您立刻带上孩子跟我们离开。”
边境出了点儿问题？
沈梨秋挑了挑眉，只是她见那卫国侍女满脸的惶恐，也不曾追问下去，道：“行，那咱们走吧。”
外头，卫太子早已安排好了人马，见沈梨秋抱着孩子出来，立刻命人将她扶上马车。幸好，这会儿的雪已经停了，虽道路注定难行，却也可以勉强赶路。
为了保证赶路的速度，除却沈梨秋母子俩外，便是卫太子和侍女们，也皆是骑马而行的。一行人匆匆拔营而起，尽可能往北赶去。
坐在马车上，沈梨秋的心情并不比外头的人好。
诚然，这马车还算舒适，且因着雪天路滑，速度虽不慢却也不可能快到哪里去。尤其跟外头的人相比，沈梨秋母子俩的待遇算是极为不错的了。可她依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来到卫国已经差不多两月时间了，除却最初停留在边境外，之后哪怕是她坐月子的时候，也被带着往卫国中心地带赶。
虽说卫国地域辽阔，可因着大部分都是平坦的草原，两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们远离边境。
既如此，倘若仅仅是边境出了问题，他们又何须这般匆忙的赶路呢？
沈梨秋苦笑连连，倒是不忘将襁褓牢牢的抱在怀里。
其实，她早该想到了，即便卫太子一直表现出和善的面貌，可这却无法掩饰他们仅仅是利益关系的本质。
思索了许久，待一行人作短暂停留用饭时，沈梨秋敲了敲马车壁，唤来了卫太子。
“卫太子殿下，事到如今，您还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吗？或者，我应该说的更明白一些，大齐刚换了天子，新皇是绝无可能招惹卫国的。即便边境守军强大，在没有得到新皇命令前，他们也不可能派遣大军深入腹地。”
两个月的时间呢，他们如今可不已经接近卫国腹地了？
若再往北走，怕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到达卫国都城了。
“这事儿……”卫太子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瑞王妃也许不大清楚，卫国和大齐相连的边境处，时不时的就有一些战乱。这很正常，瑞王妃无需担忧。”
“边境？哦，我却是不知，这眼瞅着就快到达卫国都城了，竟也算是边境？”
“那只是本太子以防万一。”
见卫太子仍是嘴硬不肯服软，沈梨秋也无奈了。若说方才，她仅仅是猜测而已，那么此时，她已经差不多有八九成的肯定了。
萧惊天来了。
试想想，整个大齐，有权利调遣大军，又有能耐杀入卫国腹地，甚至还完全不拿新皇当回事儿的人，能有几个？
只是，就连沈梨秋都不知晓萧惊天是凭什么可能她在卫国。
低头思量了片刻，沈梨秋抬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本能的，卫太子两腿一紧，头皮都开始发麻了。然而，不等他开口阻止，沈梨秋已经径自说了起来。
“卫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父亲身亡之前，曾有一个意愿未了。那就是，终有一日再回首，杀入北卫灭其国。”
沈梨秋的话音刚落，卫太子一个腿软，直接坐倒在了雪地上，面上是惊悚到了极点的神情。
“您没事儿吧？”沈梨秋微微垂着头，满脸担忧的看向面色煞白的卫太子，“其实，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你你你、你是说……沈侯爷他他他……”卫太子完全被吓懵了，根本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好在沈梨秋很是能够体谅他，也不催促，就这么面露担忧的看着他，“还会回来？不不不！他已经死了……不不，他没死？难道他真的没死？”
从怀疑安陵侯沈鹏飞死后复活，再推翻了这个完全不靠谱的猜测，再到直接怀疑他根本就没死……
卫太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安陵侯沈鹏飞是一代名将，可他对于不同的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影响。
在沈梨秋的眼里，他是一个好父亲。在侯爷夫人的眼里，他是一个好夫君。在大齐太上皇的眼里，那是一个忠君爱国又有能耐的好臣子。在大齐百姓的眼里，他则是难得的大英雄。
可是……
“瑞王妃，不开玩笑，咱们不开玩笑。您说实话，沈侯爷到底是生是死？求您了，说实话吧！”
这真不能怪卫太子胆小，而是边境那边确实出了大问题。
并不是今个儿突发的情况，早在一个月前，消息就送到了卫太子的手里。边境那头来了一个杀神，那可真的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以势不可挡的攻势，在短短一月之内，如同一把利刃般直插卫国腹地。
他们一行人根本就是被迫逃亡的。
若说之前只觉得震惊，那么此时的卫太子却是真的被吓到了。这种攻势，是何其的熟悉！
“我很想说我父亲安好……”沈梨秋眼睁睁的看着卫太子惊吓到直接将他半个拳头放进嘴里，停顿一下后，道，“可惜天不遂人愿，我父亲早已在多年前就战死沙场了。”
卫太子：“……”
沈梨秋有些内疚的看着已经被吓傻了的卫太子，绝对仁慈一些说几句实话：“我想，在边境闹出大乱子的人，应该是我的夫君。对了，也许卫太子殿下并不知晓，我的夫君是我父亲养育长大的。”
足足一刻钟时间，卫太子就这般啃着拳头惊悚的看着沈梨秋。
半响，卫太子才勉强回过神来，将拳头从嘴里掏出来，直接砸到了身旁的雪堆里，道：“瑞王妃，您说吧，您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您别忘了曾经的承诺。”
所谓承诺，便是保卫太子成为卫国下任国主，以及此后二十年内不进犯卫国。
“我记得。”
承诺自是不能忘，沈梨秋很肯定的点点头，又道：“不过还请卫太子允许我们母子俩同我夫君汇合。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杀到卫国都城去了。”
这话的意思是，也许他们能躲得过，可卫国都城却没有那么幸运了。毕竟，萧惊天不会一寸寸的翻找，却定然会选择攻打卫国都城。
这个道理，卫太子自然也是明白的，可他仍有顾虑。
他的底牌太少了。
在卫国，他虽顶着一个太子的名号，却不如原本的那位太子这般聪慧勇猛。眼瞅着前头有诸多英勇的哥哥们，后头也有赶上来的勇士弟弟们，卫太子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底气。况且，即便他能够顺利的成为卫国下任国主，那么继位之后呢？
倘若说，在大齐御驾亲征是一件稀罕的事情，那么在卫国，这却是家常便饭了。
纵然大齐不曾进犯卫国，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也经常发生各种冲突。每当冲突升级，就该是国主出面的时候了。
这哪里是底牌太少了，这分明就是没有底牌！
好在，沈梨秋母子俩如今落到了他的手中，若能利用得当……
“卫太子可有顾虑？”沈梨秋已经大致上的猜到了卫太子的想法，思忖片刻后，她换了一种说辞，“要不然就这般吧，咱们还是按照计划前往卫国都城，而卫太子殿下您，则对外传出消息，就说我们母子俩如今落到了你的手上，让瑞亲王带着诚意去卫国都城找你谈判。”
谈判，那就看各自的手段高低了。
卫太子同意了这个法子。
只是临了，卫太子又偷偷的改了一下说辞。没指名道姓的说，沈梨秋母子俩在他的手中，而是极为委婉的表示，他在大齐得一美人，艳冠卫国。同时还表明，美妾已诞下一子，不日回到卫国都城，他就会迎娶美人为太子妃。
对于这点小小的改动，沈梨秋并不知情。
倘若，沈梨秋知晓的话，一定能及时制止卫太子的作死行为。原本说好的是谈判，无论卫太子提出怎样的要求，只要别太夸张了，萧惊天都会应允下来。可如今……
这不是谈判，而是挑衅。
且挑衅的还不是一只沉睡的老虎，而是一头早已处于暴怒之中随时随地会彻底爆炸的雄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