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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病院的窗外开始下雪,母亲和妹妹在旁边守着。肩膀上传来痛楚的感觉,她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来回忆晚上生的事情,枪战、糖炒栗子、子弹、打飞的人以及那把铲子。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惊动了妹妹,接下来,自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清姐你已经睡了一晚上肩膀上中了一枪但是问题不大医生说你倒下的时候摔到了脑袋但是也不严重我们昨天晚上去得晚了只抓到了一个鱼头组织里的成员外号叫做鸭子的但是其他人跑掉了我们目前正在加紧追查还有……”
“还有小柯,拜托你就算很急,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加上标点符号……”
“哦,好的。”那刚加入刑警队不久的警员点了点头,“就这么多了……哦,还有,局长说你中了枪,可以休假,反正也快过年了,这件事交给钟队长协助一下。”
“什么协助一下,钟继民抢我活干是吧……”
穆清清撇了撇嘴,“这么大的事情,既然这边伤势没什么问题了,我会过去的,案子是我的,叫钟继民靠边。对了,那个卖糖炒栗子的,没出事吧?”
“他没什么事吧,我们昨晚本来想叫他回去录口供,但是他不跟人说话,只是推着车子走,清姐你在晕过去之前又说他帮了你,那大家都知道他是傻子啦,所以……他的那份口供,我们基本上也不好为难他……”
清清点了点头,“就是他把那个……叫鸭子的吧,一下子给打晕了的,救我一命。”
“是啊是啊。”说起这个,小柯笑了起来,“他那铲子是镔铁的,沉得很。突然敲过来,一般人还真的接不住,那外号鸭子的家伙被打得挺惨的,现在在那边病房看着,还没醒过来呢。”
穆清清打死不愿意休假,甚至还想提前出院工作。接下来的几天里,被母亲和妹妹说得不亦乐乎,中枪这种事情就已经很让人担心了,中了枪可以有假期都不肯休,不愿意回家过年,这是怎么样可耻的一种行为,一时间,各种用来审判千古罪人地词汇都前仆后继地扣在了她的身上。
而在穆清清看来。眼前这个地确是她不愿意放弃掉地大案子。她以前被调来这个城市并非自愿。间中夹杂很多地牵扯与矛盾。但她地性格执拗。认定自己只要好好干。有足够地成绩时。也总能够申请再调回去。这样子咬紧牙关一劳永逸地调回江海。总比每年可怜巴巴地抽点时间跑回家要好得多。
更何况现在跑回去算什么过年。她几乎可以清楚地看到每天分上下午排开地一连串相亲宴。父母亲戚每天在耳边结婚结婚地唠叨。神呐。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她肩上弄个绷带后脑打个补丁过去相亲……嫌上辈子没丢够脸么……
母亲与妹妹终究也有自己地事情。原本打算过来一两晚就走。因为她中枪地事情多留了两天。见她没什么大碍。又没办法说动。终于还是悻悻地离开。原本以为会很大地雪细细碎碎地下了好几天。天气降温迅。街道上终于还是有了白色地感觉。穆清清在医院住了三天便回家。每天上下班由附近地一名警员代为开车接送。路过那十字路口地时候。她特意观察了那边地菜市口。仿佛没有生那天晚上地枪战。一切照旧。
糖炒栗子、卖糖炒栗子地男人、那辆蓝色顶棚地小推车。有客人地时候那男人便站起来卖东西。没有客人便照例坐在那儿呆。想事情。她过去买东西对方也是麻利地称好。报价格。但若是说感谢。这人便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般。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生了一些什么事情。才让他暂时地恢复了神智。作出那样地警报来。
接下来地几天。雪开始下得大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那是痊愈地时间。治疗得当。穆清清这边只过了一个星期也就大概恢复了正常人地行动能力。肩膀上还缠着绷带。不可能做太剧烈地运动而已。另一方面。鱼头那边地事情。进展却不大。
从对鸭子的审讯以及后来地调查来看,从国外回来的一共两个人,鱼头的表哥银虎为,另一个人擅长电脑、炸药之类的东西,外号眼镜,两人都算得上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至少杀起人来绝不含糊。时间过了七天,还没有现线索,证明能抓到他们的可能已经越来越小。不过在穆清清看来,他们仍然还有机会,大雪封山,警方严密监控了来往裕江的道路,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她随手的一枪似乎打中了鱼头,如果在这样地情况下负伤逃离,绝不至于没有任何的端倪。
据鸭子审讯时的语气来看,这银虎与眼镜两人不仅嗜血而且相当自大,并不将内地警察什么的放在眼里,大家一番分析,倒是觉得如果对方真的这么穷凶极恶,这番事情被阻,如果鱼头出事,甚至有可能跑来报复都说不定,类似的案例很少,但不是没有过,大都劝说穆清清最近一段时间要警惕,这种随意的讨论之后,每次经过那十字路口,她便不由自主地停下车来看看,对方要报复自己比较困难,若是要报复那个傻子,可就简单得多了。
鹅毛般的大雪已经绵绵陌陌地下了好几天,屋檐上、电线杆上市场的顶棚上,随处可见厚厚地积雪以及冰棱,一些树枝被压垮了,大堆大堆地积雪被堆在道路两旁,马路上也有些清扫不及,整个裕江已经变成了大雪覆盖的城市。那糖炒栗子地小车顶棚上也积了雪,每天依旧六点不到便等在了那儿,晚上路灯开了,电压低,显得昏黄,寒冷的街边没有行人。大雪纷扬中,蓄电池支撑的灯光依旧亮在那市场一角,与这片孤寂的天地为伴。
这些天穆清清吃不了糖炒栗子,买了两次也都拿去警局让大家分了,坐在车内看着大雪中的那点灯光,也有些纳闷。自己能干什么呢?跑过去跟他说你要当心,可能会有人过来报复你……真是秀逗了,那是个傻子啊,你说一百遍他也未必当回事。可不管怎么说,那一铲子毕竟救过自己。这样看了两晚,觉得那傻子衣服穿得很少,没有手套没有围巾没有帽子,几件衣服自己看了都觉得冷,身体倒真是很好。难怪能将那外号鸭子的家伙轻松撂倒。
这几天之内倒是生了一件小插曲,先前母亲介绍过来与自己相亲的那个人倒是又打了一次电话过来,说约她出去吃饭看电影。得知她受伤地消息后,还专程拿着花来看了她一次。穆清清对这个男人算不上多有好感,但相亲本就是这样,她也已经不年轻,过不多久,只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看这段感情的日后展了。
无论如何,她终究不是喜欢欠人家一些什么东西的人,事后第八天的晚上。她下班有些迟了,到那十字路口的时候是十点一刻,卖糖炒栗子的小推车已经离开。她想了想,开着车准备跟上去看看,天空依旧下着雪,车辙与脚印在路上留下地痕迹尚算清晰。到得一处积雪太厚路面又窄的上坡时,她将车停了下来,这段路无论上下现在看起来都有些困难,干脆还是用走的比较好。
披上大衣。戴好手套、帽子、围巾,积雪大概十多厘米厚,踩上去“沙沙”作响,她看着那推过的车痕与脚印,不由得感叹,这地方自己纯粹走都有些吃力,要将那样的小车推上去居然还不打滑,真是够厉害的。
这样上坡,转弯之后又是一个下坡。此时已经到了城市郊边。走出不远,一边是黑幽幽奔腾的河道与栽种在河边影影绰绰的树木。另一边靠山,稀稀拉拉有房屋,有篱笆围成栽菜的小园子,路灯大都坏了,隔很远才有昏黄地一盏,房屋里也有灯光透出来,但这样的天气,都已经关上了门,也能听到电视的声音,不过总体来说,整条道路都仿佛陷在黑暗地沼泽里,河边吹来的风,使它显得更加清冷刺骨。
就这样沿着车辙走出好远,河道的那一边出现了一栋二层小楼,她走得近了,才现车辙的方向往那边延伸了过去。道路这边的一间房开着门,是一家并不正规的小卖部,一位老人家正在柜台里烤火看电视,见穆清清走过,朝她瞧了一眼。
陡然间,“啊——”的一声响,从那边临河的小房子里传了出来,仿佛痛苦压抑的呻吟,又似野兽在夜里地低咆,穆清清楞了一下,眼见旁边小卖部里的老妇人也朝那边看了一眼,当下走过去:“大妈,那边怎么回事啊?”
这老人看起来也相当和气,又往那边瞧了一眼:“哦,大概是那个小伙子又头疼了吧……”
“呃?”
“你不知道啊……那边那栋房子本来是危楼,要拆的了,不过一直没拆,以前也经常有些流浪汉啊、要饭的啊住在那里,不过说起来,那房子建在河边,现在摇摇晃晃的走上去都怕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倒掉呢,一直都没人敢多住。去年来了那个小伙子,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辆车卖糖炒栗子……”
“……唉,他脑子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平时倒还好吧,至少卖东西还算清楚,有时候晚上呢,估摸着就头痛,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上去看过,痛得真是厉害啊,把人折磨得……现在还好点了,以前次数更多,不过不会很久的,过一会就好了。唉,其实看起来也是个好小伙子,二十多岁的年纪呢,没人管他,也只能这样了……你跟他认识?”
穆清清听着那妇人说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朝对面的小楼走过去,黑暗中她开了手电筒,这小楼建在河边,积了厚厚的雪,看起来废弃已久,一边地土石也有些松软,风声“呜呜”地吹过,果然是摇摇欲坠的样子。沿着那楼梯走上去,二楼的门没有关,里面传出微亮的灯光。推开门,那是一个四面通风的,无比简陋的房子。
一边的墙壁破了个洞,窗户上没有玻璃,连木框都已经不成样子,房屋的地板甚至明显有些倾斜,蓄电池连接的灯光之中,房间里有两个小架子,放了些乱七八糟地东西,房间一角地地上是一卷单薄的被褥,大概就是床了,灯光之中,有一个装了栗子地麻袋,另一边的桶子里装的是划开了一刀的栗子,刀子目前掉在了地上。那卖糖炒栗子的男人此时正蜷缩在墙边,咬紧了牙关,浑身剧烈地颤抖,汗水如浆,正不断从额头上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