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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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念能者公会分会馆又派人专程为宴宵小送来了一张婆娑帝国通用储蓄卡和一张三天后的民用长途飞行候鸟客运三折票。

据来使转述，那张婆娑帝国通用储蓄卡是按照以往的惯例，作为念能者公会推荐保送生助学奖励基金赠予宴宵小的（内含一万婆娑币），而那张三天后从布尔卡镇出发的民用长途飞行候鸟客运票，目的地正是婆娑帝国首都，也就是堕天学院所在地——‘柯萨’。

之所以打三折，则是属于国家对于念能者职业及未成年人的社会公益福利待遇之一。

除此之外，还附赠了一份制作精美的堕天学院招生简章小册子，宴宵小随手翻阅了一下，上面无非是吹嘘本学院如何如何历史悠久，学院内人才济济，每一局皆精英辈出云云，唯一有用的只有一条：半个月之后堕天学院正式开学。

“终于要真正走上这条道路了啊！”宴宵小收到储蓄卡和‘机票’（他自我理解的），再加上之前得到的那张‘堕天学院保送生签名卡’，他也终于也渐渐体验到了一种莘莘学子为求得真才实学即将要离家千里外的真实感。

没想到旁边没事闲晃荡的灵渊适时飘过来，出其不意地从宴宵小手中抽走那内含一万婆娑币的储蓄卡，含笑告诉他：“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玩意暂时先归我了。”

“啊？”宴宵小听得脸皮子直抽，忍不住跳起来张牙舞爪扑过去，企图再从灵渊手中夺回来：“太卑鄙了！喂，还给我呀！不带这样的说，你要我出门在外喝西北风么！”

“你也是一阶满星快升级二阶的人了，哪来这么大的依赖性！”灵渊一边轻而易举地闪避着宴宵小的攻势，一边训斥道：“一旦达到二阶，就拥有去念能者公会挂名，领取到‘念能卡’的同时，也将获得接取念能者公会初级赏金猎人任务的资格，到那时候，你光是做任务的钱就足够日常生活花销了，哪来的‘喝西北风’一说啊！”

宴宵小愣了愣：“念能者公会初级赏金猎人任务？”

“是的，”灵渊一边将‘掠夺’来的储蓄卡收入自己的纳戒之中，一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一种念能者公会为了锻炼初级会员而设置的‘劳动报酬’形式，也将是你日后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

“哦，”一听到与‘钱’字相关，宴宵小不由得眼睛一亮，摩拳擦掌道：“听你的意思，貌似油水颇丰的样子？”

灵渊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力所能及则轻而易举，力所不能及则非常危险，甚至在执行任务中丧失性命也是家常便饭。”

宴宵小呼吸微微一滞，忍不住‘咕’地咽了口口水，伸手指向自己：“那……我呢？”

“你呀？”灵渊好像‘估货论价’似的上下打量了打量宴宵小，寒碜道：“典型虾米类型，稍微一个不留神就能死无全尸的货。”

“……”算了，别跟他计较，这家伙从来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与其诸多废话只能把自己给郁闷死。

剩下的时间还有三天，也该着手收拾收拾准备远走他乡了。

宴宵小从手上的纳戒中摸出一只雕工精致的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看了看，之前姑姑宴琬筠送给他的那枚三阶s级满魂魄聚灵丹如今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内层柔软舒适的暗红色天鹅绒上面，周边凝聚出一圈淡粉色的完美光晕，一阵阵清爽怡人的芬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分外诱人。

“舍不得卖掉，本来就应该还给姑姑的，可是……”宴宵小咬了咬下唇，略有些感伤地轻轻抚了抚丹丸光滑细腻的表面，叹息道：“我就要走了，身边还没一样姑姑的东西呢，我想将它留在身边，以后想家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看看。”

灵渊从旁伸过脑袋瞄了一眼，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冷笑道：“你这一去，千里迢迢，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了，你既然能狠得下心坚决不认你父亲，又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故作多情呢？”

“……”一席话说得宴宵小一颗心跟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洞穿了似的疼。

***

三日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般飞快地流逝，这一日吃过午饭，宴宵小背上早已收拾好的行囊，算着那张‘民用长途飞行候鸟客运机票’的起飞时间，准备出发。

作为族长的父亲与作为姑姑的宴琬筠领着家族中所有长老级以上重要人物，一路相送。

一路上，父亲就好像领头羊一样走在最前面，姑姑牵着宴宵小的手，一边与其并肩而行，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要记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要熬夜，要懂得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写信回来……云云，宴宵小一一答应着。

身后大长老与长老鱼龙混杂，并列而行。

走着走着，偶然听见一阵刻意压低了的嘀咕声：“哎，我说，自从咱们族长大人回来以后，好像就从没听见宵小少爷喊过一声爹呀？”

旁边一人同样悄声答道：“嗯……是啊，我也没听见过。”

前者便仿佛深有感慨般叹息一声：“说起来，族长大人的天赋在寻常人之中就已经够出众的了，可与宵小少爷一比，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啊！”

“呃，你的意思是，”后者吃了一惊：“少爷他是因为天赋绝佳，所以看不起族长大人，不肯开口认他这个亲爹？”

“你这种说法倒也不无道理，不过……”前者轻轻摇了摇头：“这大约也和族长大人没有亲手抚养少爷长大成人有关系。”

后者点了点头，语气间显得赞同道：“是啊～虽说血浓于水，可十几年的感情空白又怎么弥补得回来呢？更何况，少爷这般惊采绝艳的天赋……不肯开口认父，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少爷这一走，又将要天涯海角分道扬镳，唉，看来这对父子注定是今生有缘无份啊！”

“……”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起劲，忽然听见走在前面的宴琬筠故意垂首‘咳咳’两声，吓了他们一跳，这才忙不迭闭上了两只鸟嘴。

既然姑姑宴琬筠都能听到，那走在她身边的宴宵小和前面仅仅两三步距离的宴刃没可能没有听见，可这对父子根本就好像充耳未闻似的，脸不变色心不跳，径自自己走自己的路，屁事没有。

让人忍不住在心里面暗骂：这两头倔牛，真是别扭到一块去了！

行行复行行，当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布尔卡镇人潮起伏的民用长途飞行候鸟客机场外围的时候，这一幕十八里相送终于也接近了尾声。

机场周边人声嘈杂，到处游走着兜售各类旅行用品或蔬菜瓜果、特产点心的小商小贩，四面八方行人步履匆匆，民用长途飞行候鸟客机场内往来旅客络绎不绝。

走着走着，宴刃忽然地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和气道：“大家也都累了，就在附近歇歇吧，我想要单独和这孩子说两句话。”

于是大家善解人意地各自散开，就连一直牵着宴宵小小手的姑姑宴琬筠也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又仔细叮咛了他两句，而后往旁边退了开去。

“我们谈谈吧。”做父亲那位微微颔首，随即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宴宵小脚下微顿，稍一迟疑之后，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不远处走出一段距离，宴刃忽然停下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进宴宵小手中，温厚地笑道：“上次那只凝兰吃完之后剩下的……我发现这玩意能在黑暗中自动浮空照明，觉得挺有意思，就留了下来。”

宴宵小接过一看：竟然是凝兰‘变异’之后那只妖异的独眼！

父亲说：“家里亮得很，用不着这玩意，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或许能用得上。”

宴宵小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将它收进了纳戒之中。

父亲笑了笑，又四下张望了一回，然后背过身子，从兜里偷偷摸出一大把牛乳花生奶糖，一股脑儿塞进宴宵小手中，颇有几分做贼心虚地悄声道：“这糖是你母亲生前最喜欢吃的，我想你一定也喜欢，就私下备了点，你带着路上吃吧。”

“……”宴宵小低着头，双手捧着那一大把糖果，眼眶有些发热，心里犹如打翻了的佐料瓶，五味杂酿。

父亲伸出宽厚的手掌爱怜地抚了抚儿子的脑袋，顿了顿，又落下来，稳稳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去吧，孩子，无论你将来成就如何，你都将是父亲的骄傲！”他说着，大方地松手，又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注视了眼前的儿子片刻，仿佛要将他此时此刻的音容笑貌永远铭刻在心底似的……

然后无牵无挂地迈开大步往回走去。

“爹！”一声干脆利落的呼唤从身后响起，父亲的身子顿了顿，诧异地回过头，恰巧看见那个倔强执拗的少年‘扑通’一声双膝跪倒，手捧着他递给他的牛乳花生奶糖，全然不在乎四面八方霎时间投射过来的无数道惊愕的目光，深深地俯下身来，以额触地！

于是两人之间宛如天堑般的精神壁垒，在那一刻彻底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