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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的脚步总比其它地方慢一些,即使与民国首都同在一省内,却格外抵触外部世界的飞速发展。城市还是那样脏乱不堪,汉墓、龟山和泗水亭这些古迹构成水墨画卷的同时,却缺少了蓬勃向上的朝气。除当年跑上海的大亨开了家自行车厂外,只有号称苏浙皖头号棉纺大王的张季直的大生纺纱厂去年初在这里开了分厂,原本被〖日〗本控制的煤炭业也被后起之秀的江西、湖南和贵州等省超过。徐州是苏鲁豫三省咽喉,无论是地理还是交通都是重中之重,又有津浦线横穿而过,商业出现远比重庆长沙等地更早,进入民国后也因为定都南京和整个江苏一起受惠。可即便有这么多优势,时间却依然仿佛停滞般!别说和上海、汉阳这些地方比,就连毗邻的济宁和蚌埠都因为国有工厂落户超过了这里。徐州不乏见过世面的士绅商人,但只要去外面看过的人回来必定是一声叹息。欧战爆发,上海、广州、重庆、汉阳到处都是蓬勃兴旺,就连云贵都因为推广烟叶、甘蔗榨糖风生水起。西康的牛羊卖到了上海,广西产的樟脑出口大半个南洋,江西的钨更是洋人都红着眼珠子挥舞钞票来强。就连昔日最乱的东北,都因为奉天长春红红火火,炼出来的钢供不应求一下发了财。
徐州到底怎么了?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说不敢问。
那徐州就真没改变吗?那倒不是,起码〖中〗央政府提倡的九年免费教育做得极好,全城已经有小学二十余家,中学七家,还有一所大学在规划,规模甚至超过济南和郑州。
没发展就没发展吧,家里的孩子能免费读书就是好事。所以傍晚时分,郝老汉蹲在学堂门口抽着旱烟。眼巴巴瞅着学堂门前歪脖树上那口大铜钟,眼瞅一位胸口别着国社青年会徽章的年轻老师来敲钟,连忙起身隔着老远向老师点头问好。铛铛的钟响后,刚才还安静的学校里如炸开了窝般。数以百计huā儿般灿烂的小学生挎着各式各样布包冲出教室,临走前还不忘向见到的每位先生行礼,最后才如打开笼子门的小鸽子般撒了野往外跑。
“爷爷。”
当留着两撇鼻涕的小孙子跑到面前恭恭敬敬弯腰行礼,郝老汉就觉得日子真是好了。虽说家里不算富裕,老大和老二都给陈老家当长工,小儿子又当兵去了个叫伯利亚的地方提脑袋吃饭,可大孙子却出息了!断文识字还懂得尊老爱幼行礼问安。还有什么愁的呢?看这小子将来指定比隔壁梁先生都厉害。
一老一少笑呵呵往回走,却没见到不远处县衙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当快走到人群前时,身边和前面同时传来一声呼喊:“爹。”郝老汉抬头看去,却是自己大儿子推着独轮车刚从地里回来,大孙子叫他“爹”大儿子叫自己“爹”。奇妙的巧合让爷孙三人都呵呵笑了起来。片刻后大儿子郝崇文忽然想起什么,拉起郝老汉和儿子就往人堆里钻,爷孙三人刚挤到前面就听四周传来阵阵叫喊。
“梁先生。您是咱这里认字最多的,就给念念吧。”
“对对念念吧先生,看看这告示说的是啥个意思。”
郝老汉抬头看去。刚才还念叨的梁先生被大伙拥簇着走到告示前,见他一副气派不凡的样子,郝老汉羡慕的抓紧孙子的手,心道什么时候自己孙子也能这样该多好。
这位梁先生四十来岁,面白无须是城南有名的师爷先生,听说以前还在张勋张大人府上当过差,所以深得四邻信任。这位梁先生也是好脾气,虽说大伙拥挤难免擦脏他的月白棉袍,可却始终笑脸盈盈。见到郝老汉还牵着小孙子,笑道:“呦。这不是郝老汉吗?我记得您的大孙子都读三年书了吧?来,小子!我来考考你,给你爷爷念念上面写的什么意思。”
郝老汉眼中,三年小学堂肯定不认识几个字啊,怕孙子出丑连忙摆手,倒是留着青鼻涕的野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袖子一抹上前当着众人大声念了起来。“移民土地法民国初建、百废待兴、尤以东西边陲急待建设,经〖中〗央政府国会通过,特此实施移民土地法案。凡自愿移民东北九省和西北五省之家庭,每户只需缴纳10元,即刻得耕地20亩!每户最多可购百亩!凡愿意移民者,只需在当地政府登记,所有差旅费用均有政府承担,所得耕地种满五年即归于出资者名下,20年内不得无故征缴买卖。”
郝小子吐字清晰声音洪亮,引来四周一片赞许目光,就连梁先生都暗暗点头心道免费教育的确管用,但等念到出10元可得20亩地,每户最高能买百亩时,就连郝老汉父子都忘记自家小子了,眼神全都直勾勾盯着横钩撇捺却不认识的方块字,郝崇文更是一把拽住儿子,手指哆嗦:“臭小子你、你可别瞎念,这是县衙的公文,念错了要掉脑袋的!”
小子那知道什么掉脑袋不掉脑袋,还以为老爹不相信自己能认识那么多字,吸吸鼻子愈发大声:“爹,我没念错,这里面的字先生都教过了。”几乎在父子对话的同时,四周嗡的一声猛然如炸开了锅般。不少人立刻把目光投向边上的县政府,要不是门口站岗的〖警〗察腰里揣着警棍,估计已经有人冲进去了。几位不相信小孩的壮汉更是拉住梁先生,声音发颤:“梁先生这,这可是真的?”
梁先生家中田地百亩,倒也不兴移民,呵呵笑道:“小子念的只字不差。这是南京政府的移民公告,凡愿意移民东北和西北者,每户只要出10块钱就能得20亩地,差旅所需全由政府出钱,到了当地还有人接待。政府还能赊账造房子,购买牛马,三年内还免费提供种子。不过嘛这地要自己去开荒。还得满打满算种上五年才能归你,归了你后20年内也不许买卖,开荒时凡超过酒盏粗的树不准砍伐,不得养山羊兔子。”
梁先生的话让四周终于按耐不住轰然吵闹起来。至于不能随意砍伐树木,不准养山羊兔子这些话早已没人关心,那玩意洋不洋无所谓,田才是最重要的啊!所以大家全盯住10块钱20亩地这条上。10块钱是什么概念呢?此刻民元相当于之前半块大洋多些,一块钱民元可以买到12斤大米。而徐州城内的大生纺纱厂工人每月能拿5民元,煤厂每月8民元,换在上海、汉口同样工种可以拿到10民元。若是汉阳工业集团那样的大厂,每月最少20民元,要是能进兵工厂和造船厂当高级工人,那每月就得奔50民元以上了!
也就是说,只要120斤大米,就能换回20亩田!20亩耕田啊!哪怕随便撒点种子也不止产120斤大米吧?换做高级工人,一个月就能买百亩!更别提传说中每月拿好几百的特级工人了!
郝崇文和所有人都直了眼睛!苏北是什么地方?虽说田地不少但绝大多数都在地主和士绅手里捏着,围在四周的十之**都是无田户。而且就算你攒到钱想买地。除了靠海边没人要的盐碱地外,徐州和苏北上好的水田没个两三百都不好开口。所以苏北最不缺的就是人,年年闹灾苏北人就往上海、南京跑。可不是在码头当苦力就是拉黄包车,也是看天吃饭的辛苦命。但现在呢?老天爷啊!告示上的朱红大印不是假的吧?20亩才卖10块钱?还有免费火车,去了后盖房子政府还能赊账,这不是白送嘛!
梁先生到底是当年辫帅张勋手下的师爷,看看告示又看看四周这些没田没地的人的眼神,渐渐懂了这个移民法的本意。他可比一般人明白多了,自然知道这出于谁之手,心中暗暗感慨杨秋手段厉害,也暗自庆幸自己退出官场当愚公,所以见到大家都不在注意悄悄退出了人群。
红眼睛的围观者没注意梁先生已经走了。其中一位身高马大的壮汉狠狠一跺脚:“我草他个陆小六,难怪这小子去年带上媳妇老娘去东北连个话都不和我说,感情早知道能弄到田了!”
“是呀!过年那会,朱家老大不是从东北回来了吗?我说怎么一身麻利像发了大财似的,原来早就有田有地的主了,难怪过完年还把他几个弟弟都接走了。”
“不行。老子要去登记!这才三月初(农历),手脚快些去那边还能开出个十来亩下种子,到秋上可就全回来了!”
“可万一去了不给种咋办?”
“屁话,这不刚才梁先生念了吗?只要去政府按个手印,就能立马坐火车还不要钱。老子带一包大饼去,实在不行就是唱huā鼓要饭也能要回来。”
“对对,我们都去登记。”
“〖警〗察大哥,在那按手印呢?我们要报名去东北。”
众人越说越激动,好些个急脾气立马就围住看门的〖警〗察,经指点后找到早已铺开桌子等待移民的工作人员,不到半小时几十个手印就按了下去。那些稍微犹豫的也暗暗动了心思,寻思回家和老婆父母商量后,是不是自己先去耕种起来立稳脚跟,到入冬再来接全家过去。
郝崇文见状也是着急上火想要去按手印,可他是个孝子,家里当家的一直是郝老汉,于是连忙搓手道:“爹,你看我们是不是也去?要不然就让老二在家陪你,我先跟他们去看看,要是行也买个百八十亩的,再接您和二弟过去。”
郝老汉毕竟是经历过晚清风风雨雨的古稀老人,虽说也眼红耕地,但却害怕东北遥远去了回不来。摸摸孙子的脑袋,点上旱烟抽两口后说道:“崇文啊,东北那地方可是苦寒之地,我听说那边不太平,常闹土匪。再说,这地虽说便宜,可要想多买些也要好几十呢,咱家你也不是不知道,去年春上闹水灾用了不少,现在就剩下30多点。大夫说你妈的病不能耽搁了,我本想。”
听到自己爹这么说,郝崇文心里的火苗顿时熄灭大半。他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原本靠杨司令推行减租减息攒下些钱,平日里又去矿上和砖厂帮忙才攒下给母亲看病的钱,但这么一折腾岂不是全没了。可他心里又实在是舍不得这么好的机会,很多人爱去上海,可去上海拉黄包车哪有百亩良田舒服自在。看看榜文又看看儿子,刚要叹气突然眼睛一亮:“爹,老三不是还有笔钱嘛。”
“胡闹!”说起当兵小儿子,郝老汉顿时像被激怒的狮子般跳了起来,长长地烟杆差点戳近郝崇文的鼻孔里:“那是你弟弟卖命的钱,他能回来就算了,要是回不来这是要给他过继个儿子的钱,不能断了老三这一脉!”
郝老汉的三儿子应征入伍被编入东线远征军,出发前部队里发了500民元安家费,而且无论生死只要打完仗剩下500也会一次给齐。但郝老汉舍不得用这个钱,总觉得这是小儿子拿命换来的。郝崇文也知道父亲心疼弟弟,但又觉得浪费这个机会太可惜,想想后语气婉转道:“爹,您想啊。老二的媳妇也快生了,大夫说像个小子,这要是生下来又要多张嘴巴。还有这小子,再有两年就该读中学了,咱总不能一直让他跟着吃糠喝稀吧?读书是费脑子的事,听先生说要想将来上大学,就一定要多买些书让他看。这回要真是能买百亩地,有我和老二在,苦两年全都回来了。到时候老三要回来,有了田有了地也能给他说上个好媳妇不是,难不成您老还想让他娶我那口子那样的黄脸婆不成?”
“你个臭小子皮痒了?你那媳妇是我挑的,屁股大能生养,还给咱家养了个大孙子,有啥不好的?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欺负你媳妇,老夫非劈了你不可!”
“是是爹您怎么会看错呢。不过老三上回来信不是说了嘛,他现在在部队里也读书认字了,得空还能学技术,将来肯定要去成立工厂干活的,总得张罗个门当户对的吧?”父子两嘀嘀咕咕盘算着。郝老汉的脸色也渐渐好看很多,叼着旱烟瞅着告示良久后猛一咬牙!但还没等他开口作出决定,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却陡然从旁传来。
“郝崇文,我看你就死了心吧!别忘了,你们郝家签的可是长工文契,这辈子都别想跑。”
郝家父子扭头看去,满脸铁青的东家陈老爷带着大批地主和士绅气势汹汹向县衙走去,到了门口狠狠一扯告示大喊道:“我们要抗议!这些都是我们的长工、佃户,都是签了长契的,怎能说走就走?朗朗乾坤,难道就没王法了吗?!”几句话让所有脸庞都一下黑了起。大家这才想起。他们都和地主家签的都是长工和佃户契约,要想走那可是一大笔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