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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会,小时候冬天黄河会冻得结结实实,还有水塘,那时候一帮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滑冰。放了学就背着冰刀,成群结队去滑冰,那时候花样很多,除了比赛谁滑得最快,还比赛谁最会转圈,谁能像电视上那样,滑出各种各样的花式。她向他讲起家乡的冬天,讲起那些河上滑冰的趣事,他听得津津有味。
大学毕业后她就再没滑过冰,他怂恿她:“今晚要不要试一试?”
“啊?”她骇笑,“没冰刀,再说这里哪能滑冰?外头池子里?”
“酒店肯定有冰刀,咱们去公园的湖里,这时候湖水一定冻结实了。”
她觉得很好玩,像小时候老师家长再三恫吓,说会掉进冰窟里,可是大家还是偷偷地去滑冰,有一种犯法似的快乐。酒店另外有一道隐秘的门通往公园。这时候公园已经清场关门了,不见了游客,四处只有寂寞的路灯。他们拎着冰刀溜进去,空气凛冽,地上仿佛有霜,走了一阵子,文昕才发现原来那不是霜,而是月光。
城市里很少看见天际线,可是这里却静得仿佛另外一个世界。远远已经看见冒着寒烟的湖面,还有绕着湖的柳堤,琼楼玉宇一般的雕梁画栋,都浴在月色里。除了他们,再看不到任何人,整座皇家园林似乎都已经睡着了,而他们,是梦里的精灵。
湖上风大,文昕没有戴帽子,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替她包住头脸。
细腻的开司米很柔软,有淡淡的茶香,和一种薄荷般清凉的香气,文昕觉得很温暖。
他说:“我先下去试试。”
“会不会有冰窟?”文昕因为脸被围巾给蒙住了,所以说话也嗡嗡的,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担忧地看着他。
“不会。”他仿佛挺有把握,“什刹海都有好多人滑冰,这里一定也挺安全。”
他在冰面上走了一趟,衬着远远山岚的背影,人是冰雪世界中的芥子。远远看到他回头冲她笑:“下来吧,挺结实的。”
文昕好久没有滑冰,刚下去就差点栽了一跟斗,幸好梁江拉住了她的手。他没有再放手,两个人牵手在冰面上滑行,像是两颗自由的流星。抬头望去,天空幽蓝,月亮是一痕白色的残玦,寒气湛然。风割在脸上像刀子一般,可是心里却是暖的。
他说:“要是有音乐就好了。”
“要不用手机?”她也觉得挺快乐,快乐的时候总希望有音乐。
“我手机里全是默认铃声。”
“没关系。”她掏出手机,摘下手套,然后联上网络,迅速地下载一首彩铃。手机播放的声音很小,可是这样安静的深夜,也足够了。
他同她开玩笑:“明天送你一部山寨手机,声音会更大些。”
旋律响起一遍又一遍,他问她:“这首歌真不错,叫什么名字?”
她稍微停了一会儿,才告诉他说:“《星光璀璨》。”
幸好他没有问起,是谁唱的。
唱歌的人仍旧平卷舌不分,声音并不像专业歌手那般训练有素,可是却仿佛有种魔力一般。
“你是我的星光,我的天空因你而璀璨……”梁江说道,“歌词写得真好。”
她抬头仰望,没有星星,天上只有一轮冰轮,清清冷冷的光辉笼罩着大地。四面是冰盆似的山水,他们慢慢地在冰面上滑行,脚下冰刀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一种呢喃般的低语。冰刀划过冰面会留下淡白的痕迹,经历过往事的心里呢,会不会也深深浅浅,刻下那些印痕?那么有没有办法,将所有的痕迹,全部都抹去?
远处传来脚步声,隐约可以看到手提灯一闪一闪,从密林后露出来,像是一只太过明亮的眼睛,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问:“会不会是保安?”
“唔,捉住我们会罚我们把整个公园打扫一遍。那惨了,扫三个月也扫不完。”
她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结果提灯而来的是酒店的服务员,担心他们太冷,所以拿来几件很长的羽绒服。
他们上岸去套上羽绒服,呼出的大团大团的白汽几乎要凝在眉毛上,才觉得真的很冷。尤其这样的夜半时分。他说:“咱们回去吧,太冷了。”
她看到服务员手里还有一件羽绒服,不由问:“还有人在这里滑冰?”
“是。”服务员微笑,“还有位先生,在桥那边。”
“莫道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梁江喃喃地说。文昕知道这是《陶庵梦忆》中的一段话,不由得道:“咦,你还读过《陶庵梦忆》?”梁江笑着说:“难道你以为我是假洋鬼子?”接着对她说,“来,咱们去看看,还有谁跟我们一样,零下十几度的三更半夜,在这里滑冰。”
走了很远才看到果然还有一个人,独自在冰面上滑行。那个人技术很好,虽然花样甚少,只是滑到桥下便立刻折返。但文昕一看他转身的动作,便知道这个人一定受过专业的训练,仿佛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自如。
梁江也觉得服气:“这才叫滑冰啊。”
运动的美充满力量与张力,冰刀“唰唰”地轻响,而那人独自在冰面上,仿佛自由自在,又仿佛超然世外,又偏偏与这山水月色浑然竟成一体。他们三个人站在岸上不知看了多久,那人才缓缓慢下来,转身朝岸边滑过来。
梁江伸手鼓掌,文昕和服务员被他带动,也拍起巴掌来。冰上那人甚有风度,远远按着胸口一鞠躬,仿佛是在谢幕。
上岸来文昕才发现他戴着专业的滑冰帽与口罩,服务员替他穿上羽绒服,他才开口:“求婚成功了?”
文昕直发怔,梁江也怔了一怔,那人才觉得有点尴尬:“啊,不好意思,我刚才远远看到你们在那边说话,还以为他是在向你求婚。”
梁江不由得笑起来:“这个地方确实适合求婚。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个地方确实不错,不过我上次在这里求婚,被人拒绝了。”那人爽朗地大笑起来,虽然戴着口罩看不到嘴角,但是他眼睛中满是笑意,“后来我觉得,是因为这里太冷了,虽然够浪漫,可是不够温暖。”
他们一起走回酒店去,服务员替他们提灯照着亮,其实隔不远就有路灯,不过只是偶有地方看不见。文昕很少在这样的地方走路,觉得像回到了小时候,镇上的中学都要上早晚自习,冬天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就要去学校,一路披星戴月地走着,常常会有雪花落满肩头。他的围巾还包着她的脸,呼出去大团大团的白汽,凝成细霜,围巾的边缘变得绒绒的,更令她觉得有些恍惚,就像小时候走在上学的路上,新月还没有落,前后隐隐可以看见人家,安静得只听得见自己踏在雪中“沙沙”的脚步声。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文昕觉得很暖和。
一进酒店就完全是另一重世界,灯火阑珊,暖洋如春。那人向他们挥了挥手,就顺着抄手游廊往后走了,估计是住在这里的客人。文昕抬腕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我送你回去吧。”梁江善解人意,“明天还要上班。”
到了她家楼下,他才告诉她:“我明天要出差,去香港。”
“哦。”文昕问,“去很久吗?”
“大约一周左右。”他轻轻地问,“可以吻别吗?”
毕竟才见第二次,文昕觉得有点意外,想了想说:“额头。”
他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快上去吧,冰面上太冷了,不应该带你去,现在你的脸还是冰冷的。”
“不,很好玩,我很喜欢。”她由衷地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带我去玩过了。”
自从长大以后,所有人都是以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她,很少有人纯粹地带她去玩,尤其是像这样的玩乐,就显得弥足珍贵。
“你喜欢就好。”他显得很开心,“快上楼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短信。”
上楼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忘了将围巾还给梁江。她发了条短信给梁江,内容是:“我到家了,今天晚上我很快乐,围巾下次还给你。”
迟迟没有收到梁江的回复,估计他正在开车。她想起费峻玮晚上的演出这时候也应该结束了,于是给小千打了个电话,问:“演出怎么样?”
“挺好的。”小千有点怯怯的,大约是怕她责备,“收工后小费说有点事,自己开车走的,叫我和司机都先回来了。”
“他要是回去了你就给我发条短信,还有,叫他早点睡,免得明天拍戏没精神。”
“好的,文姐。”小千乖巧地答,“他一回来我就给您发短信。”
她随手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拿了本书,只说翻两页顺便等短信,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醒过来天已经亮了,窗帘忘了拉上,半间屋子都是冬日的晨曦,温暖而清澈。她抓起手机,只有一条梁江的未读短信说晚安,竟然没有小千的。
她心想难道费峻玮一晚上没回去?他跑到哪里去了?平安夜难道跟朋友泡吧去了?今天还有戏要拍,难道玩得太high了没起床?一急就又打给小千,劈头就问:“小费还没回来?”
小千支支吾吾,说:“我们已经在片场,马上就开工了。”
文昕不由得松了口气,问:“昨晚你忘记给我发短信了?”
“不是……”小千怯怯地说,“小费说……叫我不要发短信给你……”
大约是回去得太晚,担心告诉了她挨骂。以前他偶尔也有这样的毛病,于是她没太放心上,赶着起床去上班。
一上班就出了事。各大网站铺天盖地,娱乐频道头条全部是“平安夜费峻玮新女友曝光”。各种照片,都是费峻玮搂着厉贝贝,两个人神色很亲昵。有一张费峻玮低头在她耳边说话,乍一看上去,如同热吻一般。
电话差点没被打爆,vickie应付得很好,可是新闻里还爆出来厉贝贝是老板的妹妹,又是小费的英文教练。
有人阴阳怪气地在网上说:“怪不得有公司力捧,还能演江导的新戏,原来是潜规则了老板的妹妹。驸马果然占便宜,有张帅脸就可以吃软饭。”
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同在一个娱乐公司旗下,费峻玮在新戏里演男一,汪海只演男三,这就是公主的力量。谁让汪海没本事,没泡上老板的妹妹。”
说什么的都有,乱糟糟甚是难听。文昕一边安排vickie发辟谣申明给各大传媒,一边打电话给费峻玮:“你怎么能让人拍到那种照片?”
“娱记要偷拍我怎么知道?”
“我不是在怪你。”文昕耐着性子,“平安夜出去玩是很正常的,你跟厉贝贝一起也是很正常的,可是你过马路牵她的手,又被人借位拍到这种暧昧的图,我们解释起来很麻烦。绯闻不是不可以有,但厉贝贝是老板的妹妹,其他人都会联想得很难堪。你跟方定奇传绯闻,谁都不会在乎,谁都会以为是在宣传新戏;你跟厉贝贝闹绯闻,连fans都不会站在你这边。你要我怎么向所有人解释?”
他大声道:“那就不解释好了!去他妈的!”
文昕怔了一下,还从来没听过他骂脏话,他已经挂了电话。vickie走过来给她看辟谣申明,她打起精神来,斟酌修改了个别字句,说:“发出去吧。”
轩然大波已经形成了,文昕还得去向老板解释。幸好老板一向宽宏大量,反倒安慰她:“贝贝没经验,这事情不能怪小费。”
文昕再三道歉,说:“这是我们工作不周到,其实事先已经跟娱记打过招呼,他们都知道厉小姐是小费的英文教练。但我们没公开厉小姐的身份,当时也是怕娱记会联想,结果反而适得其反。”
老板说:“没事,告诉小费,好好拍戏,我让贝贝马上回美国,谣言自然就冷了。”
结果厉贝贝回美国的时候,费峻玮到机场送她,又被记者拍到,轰轰烈烈再次头条。这次文昕真的气得吐血了,跟费峻玮大吵一架:“你原来是故意的?”
他冷冷地看着她:“我连到机场送朋友的权力都没有了?”
“有,你什么权力都有!”文昕只觉得心力交瘁,一周以来的工作统统白做,动用了几乎所有的媒体资源把这事冷却下去,结果他重新燃起一把火。她想到这里就怒不可遏,“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整组人为了你这绯闻忙得不可开交,结果你还来火上浇油。你是不是真的爱她?真爱她你就向全世界宣布!我给你开记者招待会,现场直播求婚,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又没跟她吻别,你这么着急上火干什么?你们安排绯闻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说个‘不’字,我自己被偷拍到一张照片,你就冲我大吼大叫。我是个人,然后才是艺人,你是我的经纪人,你本来就应该为我处理这些事情。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宠物?高兴的时候就哄我一下,不高兴就把我一脚踹开?余文昕,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残忍!”
文昕呆了呆,只见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也是怒到了极点:“我受不了你,你这种工作方式我没办法接受,你去跟老板说,我要求换经纪人!”
他推开门走出去,将门摔得“砰”一声巨响。文昕愣在那里,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独自在办公室坐到天黑,vickie怯怯地来敲门:“文昕,你还不下班?”
“我过会儿走,你先下班吧。”文昕终于活动了一下发僵的手臂。刚才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呆坐了整整几个小时,连手肘都僵了。vickie小心地问:“你是不是跟小费吵架了?”
他把门摔得那么大声,想必外面的同事都听见了吧,她苦笑了一下,问:“老板下班了没有?”
“不知道,我替你打电话给姜小姐。”
老板的秘书姜小姐说老板还没走,于是文昕上楼去老板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告诉他:“小费要求换经纪人,您看派谁过来接手,我好安排。”
老板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小费向来有点小孩子脾气,你怎么也跟他一样,吵架了?”
“没有,工作上有点分歧,他觉得我做得不好,我也觉得自己对他不够耐心。”
老板笑起来:“小费是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他吗?他纯粹是被你骂急了,所以才顶撞你。这次的事情是他任性,不过你也别太逼急了他,缓一缓,回头他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再搭档。”文昕心灰意冷,“我性子太急躁,常常没有耐心。他现在主动要求,那就换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