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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啸卿不吭气。于是转机还没来,我们在南天门上盼星星盼月亮的生还之日已经被挪到了大后天。
漆黑,然后猛地一阵金属铿锵声。
“谁?!”我在黑暗中大叫着。我是守着开关的,我拉亮了开关,堡里一下子灯火通明,迷龙站在金属阶梯上,瞪着刚才还在他手上现在正在叮里当啷下落的水桶子,十几条枪对着他,一半的枪手倒是睡眼惺忪的。
迷龙:“我我我我!是我是我!”
我们一帮惊弓之鸟,眼里都青幽幽地快放绿光了,迷龙被我们瞪着,做了个尿尿的姿势。
我:“撒尿精!”
死啦死啦:“关灯!”
是啊。这样对黑暗里的日军来说,我们暴露在枪眼边的人就是明显不过的靶子。我伸手去关灯,砰的一枪已经打外边飞了进来,迷龙的第三任副射手一头扎倒在马克沁上。
我赶紧关了灯,让我们回复了安全的黑暗,我一边恨恨地骂:“你乱跑害死了他!”
迷龙忙乎着去找他的尿桶,一边回嘴:“你乱开灯害死了他!”
不辣幽幽地嘀咕:“什么世道?扛着个马克沁满天飞。头个该死的就是他,可他连毛都伤不到。”
丧门星:“什么世道。”
死啦死啦:“谁给他做副射手?”
没人吭气。
我:“谁要跟个你死他不死的家伙蹲一坑呀?”
还是没人吭声,但过了会有个家伙怯怯地站了起来:“我。”
我们沉默着,那个毛遂自荐的家伙委委屈屈地去收拾机枪和尸体。
总会有这种认命的家伙出来的,因为是人都知道那挺每分钟六百五十发的玩意确实一直在救我们的命。
迷龙倒开始自夸,谁让他有打天上到地下厚度的脸皮:“我他妈叫永远不死。”
我:“得了得了。”
迷龙:“烦啦就叫永远不死不活。”
我:“得啦得啦。”
不辣:“老子就叫永远不饿……”
我忙去捂他的嘴,晚啦,我们迅速陷入一片死寂,然后我们听着自己肚子里和别人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声音。
我们尽可能背了四天份的干粮,可从四小时变成两天。死啦死啦就把吃的统一管制了。今天四个人吃了一餐份的黄豆,八个人一听罐头。我们怕的不是饿,是就他这分派方式来看,我们到底要在这地方上呆多久。
全民协助也来凑热闹,抄他生得涩死人的中文:“我叫永远不开枪。”
麦师傅跟他的手下倒在说英语:“换个地方。我亲自送你上法庭。”
全民协助:“我只是个熟悉枪械的技工。和平主义。我痛恨战争,因为我害怕战争,怕得要命。”
麦师傅:“你丢了人,就是我们丢了人。”
他们用英语在对话,其他人听不懂,我沉默地听着。那边何书光开始惨叫。因为张立宪在掐他。
何书光:“关我什么事呀……我哪里知道?”
张立宪就不再吭气了,但别人倒来劲了。
不辣:“什么事情不关你事啊。玩火的?”
阿译也总这样多余地凑热闹:“什么事情?”
迷龙:“就是啊,烧光加输光的人还不错,除了他没死我们就不好说虞啸卿坏话。”
沉闷了一会。
迷龙踩到雷了。
何书光:“虞师座万岁。”
死寂。我瞧我们就又要打起来。
死啦死啦:“吵什么吵什么?吃饱啦还是喝足啦?你们现在想打小日本吗?”
他快乐得很,我们则很愣神,这哪挨哪呀?
我:“这时候打日本鬼子,莫不是要煮来吃?”
张立宪老实地:“夜战是老兵打的。咱们这混成部队还是守株待兔吧。”
丧门星:“守鸟啊。又不能煮来吃。”
老实人说脏话,那实在是饿得上火了。
死啦死啦笑吟吟地,眼里放射着快乐的光:“谁说不能煮来吃?”
黑黝黝的山顶我们守着我们黑黝黝的树,喇叭开始起噪音,一个存心聒噪所有人耳朵的缺德声音先是毫无必要地咳嗽,清嗓子,然后毫无必要地一下起了个最高音,喇叭都开始呻吟起来——它的呻吟是尖厉地噪音,“起床啦,该干活啦,月亮晒屁股啦。嗯哼。咳咳。”然后他开始学鸡叫,学得还真象,混合了公鸡叫春和母鸡打鸣。
“啊呀,原来是半夜三点吗?实在对不住啦,竹内先生,可是我太想和您聊聊啦。”然后死啦死啦哭了起来,哭得又难听又伤心,连我们都几乎要以为是真地,他清嗓子,接鼻涕,如此这般地又做作了一会。如果我是竹内,恐怕早已急死:“我错啦,现在是被关门打狗,不死不活,您大人大量,就当我们是瞎了眼闯错门,好不好就放条生路?当然,当然啦,我知道没这么好事的,要不打啥仗呀?要不您方个便,就收了我们这班降兵?”
南天门是一片死寂,他说得热闹之极,整个山顶却黑黝黝地鸦雀无声。死啦死啦忽然开始怪笑起来,这种怪声常让我们都想揍他。
“竹内先生现在是不是在跟你的手下说好好的听着,打枪的不要?是不是一点睡意也没啦?眼里的钉子自个要蹦出来,谁还睡得着啊?逗你玩的,逗你玩啦,你家床我睡得好舒服,是绝不会跟你到林子里去搭帐篷的。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摆活,唠嗑,摆龙门阵,扯淡,侃大山,交交心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