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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神情不善,却绝无任何要动手的意思。一干货:迷龙、不辣、蛇屁股,连豆饼、泥蛋几个都咋咋呼呼地在做狗腿子,丧门星如果没参与是因为不想太人多势众,郝兽医如果没拉架是死追不上——一帮家伙把一个柯林斯追得在空地上狂奔,这帮跑惯了山地的家伙实在比那尊美国大屁股跑得灵动得多。于是柯林斯一边快跑炸了肺,身后飞过来的拳脚还一个不落。

    柯林斯(英语):“上帝!谁能告诉我一个理由吗?!”

    那家伙招架都不会了,只是玩命地脱着衣服,可他那件夹克要脱起来不是一两下就好的事,何况他还要扒拉掉里边的套头衫。

    我(英语):“怎么回事,先生?”

    麦克鲁汉便倨傲地看我一眼(英语):“目睹不可理喻,并不等于理解不可理喻,先生。”

    我(英语):“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麦克鲁汉(英语):“是士兵们在殴斗,而我是军官。先生。”

    我便向死啦死啦挥着手:“他们当官的不管当兵的打架,有失身份的。还有他好像也不着急。”

    死啦死啦也就站住了:“那入乡随俗啦?”

    我:“你不要乱讲。是主随客便。”

    死啦死啦便赞同地点着头,我们和麦克鲁汉站了一堆望呆——只是苦了阿译,一枝终于拔出来的小手枪拿在手上,看看这边,看看那边。

    柯林斯一边招架着几个大飞脚。一边死命拽着他的套头衫,他总算把衣服给扯下来了,就露出里边的汗衫,上边有几个偌大的汉字:助华洋人,全民协助一然后他一边大叫着NO!NO!LOOK!

    LOOK!一边拍打着那几个字。

    ——可惜对他饱以老拳的几个家伙没一个能把那八个字认全的。

    迷龙:“写的啥?”

    豆饼自豪地找到了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迷龙一个大脚印便印在那个“人”字上:“打的就是人!”

    “砰”的一声枪响,说真的也不是太响。因为它来自阿译那支也许刚够自杀的小破手枪。人渣们总算是停手了,不辣挠了挠耳朵。

    不辣:“山蚊子?”

    阿译气急败坏,喘着气,发着抖,一支巴掌大的小手枪擎天火柱一样举在头上:“国、国际友人,不许打!”

    然后我们看见什么东西从他的枪上掉了下来,在黑地里声音很钝的弹跳了一下。找不见了——阿译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他的枪,遭老瘟的枪,弹匣掉啦。

    阿译:“你们帮我找下我的梭子。”

    人渣们便哄了一声,没一个人会去帮他找那活该找不着的梭子。迷龙们哄得比谁都响,他们现在的架势很应了一句老话:恶人先告状。

    不辣:“不要问我,问我也不会说的。他骂我们!”

    我:“没人问你啊,这不说了吗?”

    蛇屁股:“骂得太难听啦!我都不好意思说!”

    我:“你都不好意思说的话?说出来咱们当战防炮使好啦!”

    我狠狠瞪了眼死啦死啦,但那家伙跟麦克鲁汉一样什么也不管,很有些看你们怎么办的架势。

    豆饼狠巴巴地告诉我:“癞皮狗!”

    迷龙:“癞皮狗。他说的。”

    我瞧了眼柯林斯,那家伙正在研究自己到底被扁成了什么样子。

    我:“很一般啊。”

    迷龙便小声地对着我恐吓:“你胳膊肘好长,都拐到外国去啦。”

    能说什么呢——转向麦克鲁汉时我觉得我十足一个玩弄权柄的小人(英语):“您的部下污辱了我们的士兵,用很糟糕的词。”

    麦克鲁汉(英语):“我没有听到,我只知道他毫无必要地去向他们问候,然后他们就像猴子一样追逐和厮打。”

    我(英语):“他叫他们癞皮狗,或者肮脏的狗,诸如此类的。”

    麦克鲁汉(英语):“他是一个很糟糕的军械士。我认识他也只有十一个小时。”

    柯林斯就只好龇牙咧嘴地做鬼脸,那和我们中间的某些人还真是很象。

    麦克鲁汉(英语):“可我对这场该死的战争发誓,他没说过。”

    有了人护犊子,柯林斯就加倍委屈得不行(英语):“他们在笑,我只是希望听懂他们的笑话,但是……”——他现在如其说在展示,不如说是研究汗衫上的鞋印,那个“人”字已经被迷龙一个完整的脚印替代。

    我瞪着我们的这帮子人渣,哪一个都是一百二十个有理加十八个不忿,我只好看着郝兽医求证。

    郝兽医:“说是说啦。算啦算啦。远来是客嘛。”

    于是我继续犯嘀咕。听不懂英语真是件快乐的事情,死啦死啦伤天害理地在那逗着狗肉,像个与本团完全无关的流浪汉。麦克鲁汉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

    麦克鲁汉(英语):“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是你们往下一定会说的话。就这样吧,我们只是来完成我们的部分,好尽快回家。”他对柯林斯招了招手:“LET'S

    GO。”

    于是迷龙那个狗娘养的大叫起来。我保证他惊喜大于愤怒:“他又说啦!听见没有?癞皮狗!”

    我瞠目结舌地瞪着迷龙。阿译还在黑地里摸寻着他掉没了的梭子,似乎这一切还不够荒唐。

    后来阿译用了两个小时在草丛里摸他的梭子,而我用了两小时来向美国人说清这是一个玩笑而非外交纠纷。我非常羞愧,麦克鲁汉和柯林斯来炮灰团学会的第一个中国词居然是癞皮狗。

    而我的人渣朋友们还在小声争论着。

    不辣:“我就说不是。他讲的是癞死狗。”

    蛇屁股:“更难听啦。打不打呀?咱们?”

    麦克鲁汉仍是雷打不动地在做着案头,而柯林斯和昨天揍他的家伙们一起,在他们的帐篷外拼着桌子。他们那一张折叠桌是根本不够的。我们把几张缺这少那的桌子拼在一起,给他们造就一个工作台。

    阿瑟·麦克鲁汉。其古板教条教他的美国同僚也闻风远遁,我们昨晚已有领教;阿尔杰·柯林斯,和我们的人渣倒是异曲同工,实际上他第二天就和揍他的人混作一堆。一根到哪都要硌人的钢条,一团到哪都要糊人的泥巴,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想过,他们来这祭旗坡其实也是发配——我可不想再费劲给他们解释发配。

    我们现在怕了,死啦死啦、阿译、我,我们三个军官全戳在这里,外加一条狗肉,我们三人一狗今天只好来充当警察的角色,以免再出昨天那样的事。

    死啦死啦小声地嘀咕:“今天不有乱子了吧?”

    我看着人渣们:“……大概不会啦。”

    我这么说的依据是因为迷龙今天非常得瑟,最得瑟的地方是他穿着柯林斯那件“助华洋人全民协助”——连他自己那个大脚印都还在上边。他和豆饼正帮着柯林斯拿白灰在地上画一条线,而柯林斯在检查一支勃朗宁机枪,融洽到如此地步应该不会再出事啦。

    阿译忽然扑进了草丛里,我们以为他摔倒了,可他只是从草丛里捡起了一个弹夹,然后小心地装回他那支破枪上。他终于找到了他的梭子——我和死啦死啦只好表情古怪地互相瞧了一眼。

    我不确定迷龙和柯林斯是否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但那两家伙都是肢体语言多得要死的人,手舞足蹈的根本用不上我。然后柯林斯抬起那支刚检查过的勃朗宁机枪,向那条白线开火,他用几个扫射完整地把那条白线打没啦。

    迷龙瞠目结舌,连同死啦死啦在内,我没见过他表现出来佩服谁的,而现在用一种极丰富的表情和动作向柯林斯表示着佩服,那支机枪被他拿过来研究——这纯粹是技巧而非枪械的原因,但迷龙没拍错人,能够把机枪用到如此听话,在他的枪口下大概十几个人都算白给。

    死啦死啦兴奋得很,“捡到个活宝啦。”

    我:“全民协助先生吗?”

    死啦死啦:“你们现在这么叫他?当他自己人啦?”

    我:“他喜欢这名字,因为我告他,全民协助就是所有人叫你BABY。这家伙酷爱机械,可没上过战场,你说杀人他会说卖糕的,他打算永远如此,并且以此为荣。他喜欢JAZZ,他的理想是嘻嘻哈哈混过这场战争。他被充军到这里来是因为他的理想,因为没一支军队会喜欢这样的士兵。”

    死啦死啦:“你好像挺喜欢他的。”

    我:“昨天聊啦,我不讨厌他。”

    死啦死啦:“瞪着我干什么?觉得我会讨厌他吗?”

    我:“鬼知道呢,其实你有时候蛮像虞啸卿的。”

    他做了个鬼脸,过去和迷龙一起抢夺那支勃朗宁。

    麦克鲁汉在他的桌子后吹着一个哨子准备办公。

    我们在自找麻烦,以前派装备就是一辆车开过来,只管叫人卸货。现在来了美国人,麦克鲁汉要求先验看我们的枪,再分发装备。

    并排的支那么好几张桌子就是给他们摆摊的,我们拿着我们的武器,懒懒散散地簇拥在周围,但我们嘻嘻哈哈的,没一个人交出我们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