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斗破小说网,www.doupocangqiong.org,如果被任意浏/览/器转/码,阅读体验极差请退出转/码阅读.

    我们瞧着那家伙坐在话筒前疯一手拿着自己的鞋子一手拿着钢盔在桌沿上叮当二五地敲打着倒还颇合了某种绔里绔气的节拍。(wwW.mhtxs.cc 无弹窗广告)迷龙把衣服一撩把肚皮当鼓拍着给他伴奏。不过我想最响亮的还是我们的哈哈大笑。

    死啦死啦:“听到你们的表示啦!放心吧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他转头找了我:“副官来两句有文采的?”

    我:“去你的文采!”不过我抢过了话筒这么好玩的事不往上冲可真白瞎一辈子了:“南天门广播社现在开工啦本的是我不睡了你们兔崽子也别消停的创办宗旨。我要特别地谢谢一下负担了全部工程设计、器材和经费提供的竹内连山先生和一把屎一把尿把戏台子给搭起来的竹内联队你们不容易真的不容易离着家比我们还远连滚带爬地赶来搭这台子真正的国际精神啊。”

    这真是太好玩了听着自己的胡说八道由着夜色里树梢上支出的电线一路传了开去由四面八方支了整座南天门的喇叭上又传了过来黑暗里的日军听不听都只好听着。

    我:“我也是有国际精神的人为此特酬答一曲。请黑七麻乌窝在土里想摸进来的朋友就不要起歪心思了会唱的就乖乖地和我一起唱。”我特意地把嗓子拉得又沙又哑难听之极:“长亭外古道旁芳草碧连天……”

    迷龙迅用屁股把我拱开了人来疯的机会他怎么能让给别人:“我来我来捏死个小鸡似的扯嗓子这事你可不灵。”

    如果他抢到了那具南天门最具话语权的话筒恐怕连死人也要被吵醒了好在他刚拿到话筒就被死啦死啦踹了屁股。

    死啦死啦:“去看着你的机枪!日本人随时难!跑上来干什么?”

    迷龙:“唱几句就几句。”

    死啦死啦:“滚下去!这话筒子要被你抢到了。好容易打死的鬼子也要被你吵起来啦!下去下去!”

    迷龙:“一句啊!”他刚拉个调那已经吵得可以了我们捂耳朵死啦死啦把话筒抢回了手上而东岸也凑趣一道猛然亮起的探照灯光冲我们这里就射了过来就在我们原守地祭旗坡上那是新装的我们原来可没有这个。

    于是迷龙拿自己嘴追着死啦死啦手上竭力逃开他的话筒:“我们前脚跟走你们后脚尖就把灯装上啦?偏心玩意!”

    探照灯便猛熄了大概是个人被这么声震两岸地喊出来都会不好意思。

    死啦死啦便把迷龙推擞到我们手里。我们把他塞进了竖梯管他的抗议。连脑袋摁了下去。死啦死啦拿着话筒向阿译招手。

    死啦死啦:“林督导你来。”

    我瞧阿译吓得快窒息了:“我?不行的不行啦。”

    死啦死啦:“这是犒赏。”

    阿译:“……犒赏什么?我……没一件事做像样的。”

    死啦死啦:“犒赏你尽了本份。”

    阿译那一下子像是要哭然后就像被打了激素脖子都像公鸡一样昂了起来。他又想起来抹了抹他的头而打上山他几乎没管过他的头了他上前的时候险些撞在死啦死啦身上还好后者顺利地把话筒塞到他手上阿译拿着那玩意忸怩着身子都快拧得像话筒下吊着的那根粗线一真是十八辈子没有过地光宗耀祖。

    阿译:“我……唱什么好呢?”

    我:“……得啦得啦。”

    张立宪都快瞧不过去了:“是教小日本不好过又不是搞唱歌会。你骂两句都可以你娃娃个脑壳有点子乔。”

    那阿译绝听不进去骄傲、安慰、终有值偿。他已九条牛拉不回:“我唱个我最喜欢的歌吧?”

    我:“老天爷。”

    阿译已经开始唱了没得救刚开始还做的表情后来都不用做了真得很。真凄迷还能是什么歌呢――他这辈子大概也就喜欢那歌我有时候怀疑那歌是不是就为他写的。死啦死啦表情古怪地看着阿译瞧来是有些后悔这是我唯一的安慰。

    阿译:“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拭泪满腮。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抗议声是从东岸传来的因为就着那些连了满山的喇叭。堡外的人一定比我们要多受折磨。可以想见一个愤怒的军官拿着大喇叭大概连日酋当前他都没出过这个愤怒的声音:“死太监哭丧啊?!鬼扯掉卵子啦?!”

    阿译愣了一下死啦死啦忙不迭地想去拿话筒:“好歌好唱就不大合适现在哀了点……”

    他和阿译打交道真是太少了不知道那家伙闷骚起来的可怕。阿译灵巧地避开死啦死啦的手灵巧得我们觉得他平日的笨拙都是装的。

    阿译:“我换啦我换一个。”他张嘴就换了:“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

    他正忸怩处忽然在我们脚下迷龙的马克沁开始轰鸣。阿译愣在那一脸大祸临头的表情看起来还真是内心苦闷。

    我猛然把枪下了肩:“摸过来啦!”

    我认为死啦死啦脸上有像我一样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抓起了他本来就放在桌上的枪:“打呀!”

    阿译茫然着放下话筒摸到了腰上那枝只好拿来吓鸟的手枪。我们从竖梯上出溜下去的时候他还在失落我不知道他凭什么认为我们真该听他唱歌。

    被我们激怒的日军刚开始只是以无数道从树堡四面八方汇向我们的弹道呈现后来我们就看见弹道那头连着的人他们在树后石头后壕沟里草线后跃动和扑倒向我们靠近有时在闪烁的枪火后我能看见一张狰狞而愤怒的脸我们有分布了三百六十度的枪眼我从这个眼到那个眼观察外边的事态。从哪一个枪眼里我都能看到那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脸像气泡一样没有区别。

    这回东岸的炮火很早就加入了合奏不仅仅是远程的火炮砸在反斜面的山顶上祭旗坡和横澜山阵地上的直射武器也射出了火线轻武器是打不着可正斜面是在直射重武器的射程之内重机枪弹、战防炮弹和机炮弹震耳欲聋地在我们的树堡左近爆炸照明弹也升了空映照着草丛和壕沟里拱动的人体。再由那些射程上千米的武器把他们一排排砍倒。

    我们现我们很快就用不上了东岸两个阵地的重火力全集中在一个树堡周围。没有活物能冲得过地但日军还在冲。后来连迷龙也不开枪了我们呆呆地看着。

    迷龙:“……我们咋的他啦?飙乎乎的。”

    我:“……我还没开骂呢。”

    阿译:“都回不去啦。都是回不去了的人。上了南天门的人都回不去。”

    我刚冲他呸得了一口迷龙不辣几个已经一人架住了他一条胳臂痒痒着他的腋下让阿译一脸地凄楚笑得像爆炸中的土地一样扭曲一从没见过他们与阿译这样亲近。我们并不认同的末日强把我们拉近。

    我重新在枪眼里看着那些在冲锋中毁灭的人火光和枪焰映射着这回我觉得那些和我们一样年青的脸上并不止有着愤怒和狰狞年纪青青的本来就不该只有这些。

    不辣也在我身边一和一个碰一碰就会笑成花枝乱颤的男人闹并没意思尤其是阿译那种颤一他攀着我的肩站在我身后看着外边呆。日军的冲击已经稍歇了但东岸阵地上喷出来的火舌仍在舔着南天门它密集地弹道几乎把两岸的天堑连成了通途当然臆想上的通途。

    不辣:“好大场面哦……好像搭了座桥。好想踩到上边走回去哦。”

    我无声地搂了搂他的肩。我们永远那么脏脏得像一个人。我们后来一枪不了呆呆地瞧着外边外边真的是很容易让人想起……想起做孩子时过地节。

    我们目瞪口呆看着生于胡闹的辉煌我们不知道虞啸卿已经默许了自由开火。而厉兵秣马弹药充足的东岸更是管他看不看得见立刻开火。长期的禁忌已经打破而受够了的不止是同困在南天门上的我们和日军。

    死啦死啦和我们一起望了一会忽然做了个意兴索然地表情他从枪眼边走开。

    死啦死啦:“还饿吗?”

    我们愣了看着他。这是什么屁话?

    死啦死啦:“一群笨蛋!就忘了为什么搅这事地?因为你们饿得睡不着觉。只管吵架啊!”

    我们明白了就嘿嘿地窃笑起来。张立宪去摸何书光的肚子何书光挡着不让他摸。不过一向绷着个死脸地他可在呵呵地傻笑。

    何书光:“开眼啦。原来打仗还顶得半顿饭的。”

    死啦死啦:“那可不。别怕饿着虞师座给我们准备了很多顿的……”

    话没完何书光面皮就又绷紧了身子绷直了丫那架势就又像一个死忠的德国佬要说嘿希特勒:“虞师座……”

    死啦死啦:“得得得得得。”在这方面他几乎是望风而逃的我想一只善良的老狐狸永远要害怕哪怕再单纯的刚烈哪怕仅出于怀念:“现在睡吧。我看你们已经睡得着了。”

    我:“睡得着了。整天提心吊胆就是打过来那一下现在鬼都被你招出来了。”

    迷龙吹毛求疵地:“就是吵了点。”

    我以苦作乐地玩笑:“就好像我爹跟你住一堆似的。”

    死啦死啦:“孟烦了跟我来。留你在这到天亮还鸡嘴鸭舌。”

    他走开我就跟着我是他的副官一个贪图点依赖却不贪爱的副官。

    竹内连山曾经的工作台现在堆放着麦师傅的通讯器材我想竹内连山如果能回到这里一定会生气他整洁的居室现在已经被我们造得凌乱不堪。死啦死啦拉开的是竹内的衣柜衣柜已经被清空了现在里边放地是上山当日我从每个活人和死人身上收缴的粮食以及水――它分作了四堆。

    死啦死啦把它们收拢了重新再分。尽可能分得仔细给每一个小堆拿出来一点再放进去一点。我不知道他是以何种标准在做计划反正今晚应不会再有进攻他有时间。而我观察着他的眼神毫无疑问那是冷到了极点的凄凉与他在人前的跳踉与叫嚣纯粹两回事。

    我:“我们还要在这呆多久?”

    他没理我我只看着他在每一个小堆里放进去又拿出来拿出来又进去――七个小堆。

    我:“……七天?……”

    死啦死啦:“你抖什么?”

    我:“……放你一百二十个心。不是怕。可是七天……我们还能不能剩下他妈的一点渣?”

    死啦死啦:“渣有啦。人死了成了肥。肥了草牛羊吃了变了屎屙出来肥了田这也叫尽了本份。不过我时常想尽点更大的本份……”

    我:“别胡扯啦!――多久?七天?”

    他给了我一个介乎亲切和轻蔑之间的眼神于是我觉得我快成了冰块。

    死啦死啦:“只能分成七份因为这点东西分成八份就要出人命了。

    我:“多久?怎么样你都要给个期限啊判枪毙还有个准日子是不是?十天?两星期?给你小刀子把我们碎剐了如何?半个月?我们现在就死好吗?你只管拿喷火器把我们烧了省得被鬼子糟蹋尸体……三星期?”

    死啦死啦:“不知道。

    我刚才是愤怒得如临末日一般了现在我又愣了。我瞪着他那张越来越难看的脸如果他拿现在这张脸出去我们也许天不亮就被日军攻克了。

    我:“……不知道你做出副吊死鬼二回上吊的表情干什么呀?吓鬼呀?你也等我们都做了鬼呀!”

    他瞪着我土灰地不是脸色是土灰的。而是那个表情让我觉得就是土灰色地:“孟烦了。”他停顿了一会他停顿的时候那个永远在外面张牙舞爪的是另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我脸子不好看因为没了个朋友你明白的。因为你已经没了很多朋友虽然你很吝啬总要到他们死后才当他们朋友。”

    我:“……不会的。死了我也没当他们朋友。打出去地子弹剩个空弹壳就是个空弹壳。就是这样。”

    死啦死啦就没理我没理我的做作和我的掩饰:“还有你们叫永远不死永远不死不活什么的。我就叫永远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也就此知道了不知道。你也知道不知道的。你跟它熟得很你天天跟它下跪因为它从来不是你知道的那个样子。你每天都输给它很多次。”

    我盯着他绝不偏转我的目光这时候不能输给他绝不能输给他:“你没了的朋友是虞啸卿吧?就这样你还当他是你唯一的朋友可就这样你最后也没成了他。”

    死啦死啦:“时过境迁啦这是现在最不值当操心的事。我在说不知道。”

    他是在说不知道而我最不想说地就是不知道他分好了我们那点可怜的粮食和水又把柜门合上。我走开而我从这屋唯一的枪眼一还不如说是透气孔里看见一个人他坐在空地上他让我毛倒竖但绝不是出自恐慌或者惊讶:

    这样的景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这回是蛇屁股一蛇屁股坐在子弹和弹片横飞的草地上研究着自己广东人地草鞋。我看着他而他很快就高高兴兴地看着我把躲在一个黑黝黝枪眼后的我看得纤毫毕现。

    我缩回来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我轻轻地吸进了一口气。死啦死啦看着我。

    我:“我看见蛇屁股的死鬼了……他想跟我说什么。”

    那家伙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就像他说他看见了死人而我们头也不回一样:“如果你不是在吓我的话……什么也没说他想你们了就这么回事。其它地我全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往前不知道怎么回去不知道还要熬多久。不知道不好可要是等全知道了再去做就只会乎想象地坏。”

    我靠在枪眼后他走了我听着枪声想着鬼魂想着我们不知道的未来

    一根树棍子划拉着眼前地地图虞啸卿用树棍子划拉着眼前的地图有点无聊又很无奈地图不用看了背都背得下来了在这并不宽广的南天门防区图上也耍不出什么花来了能耍的都耍尽了。

    他便抬起头来看着弥漫了江面的大雾。

    他是蹲着的。

    雾很浓浓得从雾气那边飘过来的枪声和火药味都是浮着的很湿重虞啸卿的心情瞧上去也很湿重。马扎就放在不远处他没去坐万一这回又打不成呢?他坐下了如何站得起来?

    整师的兵马就在身后的堑壕里这回没下水而是准备好了抢渡工具在阵地上等候也是再来一次冲出去再缩回来玩不起了。

    海正冲匆匆地过来做个唯命是从的人真好对着他的师座他没有半分愧疚疚之色一反正他的师座就算有愧疚也没打算显露出来。

    海正冲:“师座这美国佬报天气是顶得半个诸葛亮了这雾比上回还大。”

    虞啸卿闷闷地:“还能顶多久?”

    海正冲:“一上午吧。这整上午。”

    虞啸卿:“……唐基又跑到哪里去了?”

    海正冲:“副师座昨晚被急召去军部了半夜三点便往回赶快到了。都是山路累得很也险得很啊。”

    虞啸卿:“你怎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海正冲便绷了面皮:“大难还压在头上你们就恢复正常了有心思讲世故了。”

    海正冲不说话虞啸卿站了起来叹了口气。

    虞啸卿:“渡江、攻山都是艰苦卓绝的仗打这种仗最好先把自己当作死人。到现在还在迟疑不决那就永远不用动攻击了。”

    应他声的是雾气里传来的声音唐基累得半死走路都打晃要李冰扶着却一副好心情:“师座我赶回来啦。可算赶回来啦!”

    虞啸卿下意识地又去摸他的枪套还没摸到就放开了。又能怎么样呢?掏出枪来又不能开不如还就此大家弄个手指头遮遮脸。

    虞啸卿:“第四天了。”他指了指身后其实雾漫漫一片哪儿都有:“大雾。”

    唐基:“事出突然突然得很。要不你去?你又不肯去。”

    虞啸卿:“我要去了你连交代的话也省了。”他实在难忍他的郁愤现在连好郁愤也被泡胀了泡散了:“我看出来了吊胡萝卜的杆子就是系在驴子头上的驴子走一步胡萝卜也走一步。”

    唐基:“这是什么话呀?有转机大有转机――这回有救了师座!”他走近来又拍了下虞啸卿放低到一个亲切的声音:“虞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