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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家伙穿过纵横曲折的人工沟壑让多少天来一直在壕沟里渡日的家伙们从泥土里爬起来起立。一个像虞啸卿一样瘦高的中校跑过来敬礼“哥。”
虞啸卿吩咐道:“慎卿去忙你的。”
于是那家伙也没什么客套掉头去了。
虞啸卿在这样的曲折里也走得像箭头一样笔直今天他拿着军刀所以间或会把他连鞘的刀敲在某个兵的失误之处你也不知道他目不斜视地怎么就能看清那些。
死啦死啦走得像上西天的猢狲一样是永远的s路线――因为这是主力团阵地大多数装备让他这个管理袜子鞋垫的前军需瞠目结舌。
虞啸卿在一处隐蔽良好的壑壕里停下这里有一副大倍率炮队镜被伪装成了从枝林里伸出的树枝。虞啸卿用他的刀敲打了那具炮队镜“看吧。”
死啦死啦便看。
便看见对岸的日军阵地连峦绝山不见人偶有处招展着他们的军旗。
日军的阵地比这边相对草率因为他们此时的着意并非防御。
死啦死啦离开了炮队镜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虞啸卿在战壑里踱步的样子也不像想听什么。
“跟你们在南天门打过的竹内联队已经做了增强若攻击东岸将为锋锐之。联队长竹内连山战法阴鸷我方战也不战坚壕苦守时日漫长竹内倒会是个不错的解乏对象。”虞啸毅说。
死啦死啦怔忡地笑了笑因为谁都知道虞啸卿的轻描淡写恰因为不轻松。
虞啸卿接着说:“虞师有一个笑话。是张立宪这帮厮们传出来的。”
张立宪夸嚓一个立正脸上倒带着笑意。
“他们说我从来不坐太瘦。屁股上的肉不如脚掌厚硌得痛所以宁站不坐。”虞啸毅拿鞘轻敲了张立宪的头“放屁。我不坐因为受过刺激。当年打出湖南就想有和家乡不一样的一片天地。我饿了在路摊上吃碗米粉学生游行有人在我背上贴了个纸条。”
虞啸卿的眼睛都眯缝起来了可想他真是受过不小的刺激。
“‘国难当头。岂能坐视?’――我不知道我居然就坐在那吃完那碗米粉。谁命里都有个恩人。我的恩公或是恩婆就是在我背上贴纸条的那人。国难当头岂能坐视?于是我再不是那个浑噩的湖南小子。国难当头岂能坐视。于是我多少年再没回过家乡。还有我再坐下胃里就开始往上返。――但是有天我会坐。”
他停下了话头。从炮队镜里看着对岸。(www.mhtxs.cc 棉花糖小说网)大伙全无异议地站着谁让他最大?
“当我们千军万马席卷西岸攻复南天门失地时我会坐下。现在上峰无战意我只好把自己挺得像一杆旗好保你们的战意。真打的时候我会坐下省下站的力气省下所有力气带你们打仗。”
他直瞪着死啦死啦。死啦死啦只好立正了一下以示听到和同意。于是他也斜着死啦死啦开始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很有趣。漫长的苦守你也是个不错的解乏对象。”
狗肉从壑壕里冲了过来坐下。瞪着这些也不晓得要做什么的人。
迷龙从他的屋里探出了头。
院子里空空的阿译站在他迷宫一样的篮球场上呆其他人有的去找狗肉了有的被这花样太多的一天搞累了在歇息。
满汉在哨位上打盹泥蛋在哨位上抓虱子。
迷龙便回头对了门里说:“走啦。”
迷龙老婆便开了门。拿着他们少得可怜的一点儿行李。牵着雷宝儿“总要跟你的朋友他们说一声。”
迷龙便接了行李。尽管那是他可以用手指头拎的一点儿份量“不啦。满天下犊子都知道啦。”
他便贼一样出了门这样举家携行大门的泥蛋满汉是无论不会让过路的迷龙便从阿译身后绕了爬墙反正阿译戳在那儿跟个没知觉的木人一般。
迷龙甩手便让他全家的行李出了墙墙不高他伸手便把自己搭了上去他在上边骑稳了再回手来接雷宝儿。
然后迷龙便看着这个院子哑住了夕阳下晒禅达人的屋顶上冒起了炊烟他曾处身的地方是被打劫过多少次的一片空落连他一向讨厌的阿译也让他看得唏嘘。
于是迷龙便不接雷宝儿了他伏在墙上将眼睛在臂弯里乱揩着。
迷龙老婆沉默了一会儿“要不你再想想。我是跟你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走是你说的气话。”
“不是气话你不知道。墙下边是几万个小鬼子我也跳啦总不能跟个臭女人说的话也当淡屁。”迷龙说。
他老婆提醒他:“接好你的臭儿子吧。”
迷龙便伸手再度地去接雷宝儿并对着雷宝儿涎笑“叫爸爸。”
“臭屁。”
迷龙小心地操作着这墙平时也就是一掠而过现在他小心翼翼惟恐擦着碰着他的臭儿子。
禅达人的屋顶上升起炊烟迷龙打算悄没声地走掉。东城的郝兽医和我西城的蛇屁股和不辣北城的丧门星和克虏伯都已经放弃了寻找狗肉回我们不得不回的收容站。
迷龙坐在墙上把着他的儿子脸上露出一种梦境一样的神情。
郝兽医和我、蛇屁股和不辣、丧门星和克虏伯我们正自三个不同的方向归向收容站我们都在迷龙的视野但我们都是迷龙要摆脱的现实而绝非梦境。
迷龙绽开了笑容那样的笑容我们从无缘得见让墙下他的老婆亦看得痴迷。
我和郝兽医有气无力地蹒跚过来然后我看着那向我射过来的狗炮弹吓住也有欣喜但主要是吓住。
“别!别过来!”
你能喝回一颗狗炮弹吗?所以我叫完之后就是一声惨叫然后捂着小肚子蹲在地上直跳。狗肉又制造了一个准太监之后。围着它的新战果转了一圈然后掉头冲向它的来处。
我看见了它的来处一辆威利斯吉普停在那里一个货正在下车一边人模狗样系着自己新军装最上方的扣子。那辆车喷出一阵劣质燃料的油烟扬长而去而我能看清车上影影绰绰地坐着个绝不回头的虞啸卿。
而那个下了车的货对着狗肉叱喝着:“坐下!”
狗肉悬崖勒马一屁股坐下我很遗憾没能眼见他的惨叫。
然后那个货便对着我和郝兽医微笑绝对幸灾乐祸的微笑“喂。”
“你……他妈的。”我说。
于是死啦死啦便在我面前跺了跺脚。似乎是让鞋子顺当实际是让更多灰尘溅到我的脸上。“喂我是你们团长。”
“你他妈的。”我骂道。
那家伙便向着西来的蛇屁股和不辣、北来的丧门星和克虏伯炫耀尽管那几位已经连下巴颔都快掉下来了“我是你们团长。”
然后他便瞧见了骑在墙上的迷龙雷宝儿已经自迷龙手里消失了但迷龙仍看着死啦死啦呆。
“东北佬儿你长墙上了吗?我是你们团长!我是你们团长!我都说烦啦!”
迷龙被这样一种小人得志都给看晕了。他迷迷糊糊想跳下这边墙挂在墙那边的脚却忘了盘过来于是我们听见空通一声迷龙消失在墙这边的明沟里。
那家伙笑得高兴得不得了扔了我们便往收容站里走我们茫然地云山雾罩地跟在后边。泥蛋和满汉在那着怔不知道怎么是好。
不辣便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狐假虎威“敬礼!敬大礼!”
那俩没什么主意的家伙便敬大礼大礼是持枪礼泥蛋笨手笨脚地搞掉了自己的枪砸了自己脚面。
我们就这样进了收容站。爬出沟的迷龙一瘸一拐梦游一般地跟在我们后边。
迷龙老婆护着雷宝儿站在死角没被那个得志小人看见而阿译正从他的迷宫中茫然转向我们被看个正着。
死啦死啦问他:“二百五少校你在画地为牢吗?”
阿译干干的张了张嘴最后变成了舔舔嘴唇。
不辣冲阿译示威“他是我们团长!”
我向不辣寻求解释“你明白这意思吗?”
“管他。我舌头痛快了再说。”不辣说。
我们像七八条尾巴一样跟着他杀向我们的住处。也许看习惯了我们在名利来临时做作的谦让而这家伙的小人相完全是那样的反面极端。
“现在团座要看看他的营房。”他宣布。
我们只有寸离不离地跟着我现。是我们下意识地想跟着。
川军团只一个。很打得小醉哥哥所在那支。重组后被虞啸卿整建制拉回东岸。垒防主力现是虞师第一团团长是虞啸卿胞弟――也就说它姓了虞。
所以阿译的副团长被我当恶毒的玩笑无论王八如何看待绿豆也不该对眼儿到这种份儿上。我放弃去想什么“你们团”如果我们曾凑合算一个团早全死在南天门上。
你们团。我们的团。我的团。
暮色已降临禅达。
一扇扇门被推开除了几堆稻草和某个正蒙头大睡或茫然醒转的家伙外你不用指望看见别的什么。
我们簇拥在忙乎着推门的死啦死啦身后现在幸灾乐祸的表情已经渐渐转移到我们脸上。
这屋是我和郝兽医睡的我俩都在死啦死啦身后所以死啦死啦身前自然是一堆稻草。他不大甘心地拿脚扒拉了一下稻草一只老鼠爬开了。
我说:“这屋里的虱子稳凑一个团。”
死啦死啦瞄了我一眼“你们的武器呢?”
蛇屁股叫丧门星:“你上。”
丧门星便往上走一步伸出一对肉拳“铁砂掌。”
死啦死啦便像被扇了一巴掌“炖鸭掌……我说虞啸卿这个鸟人怎么就任重道远地说我就是一条破烂命呢。”
我们就哄堂大笑了这样的快乐全无正经全无责任死的也就死了该回的都回来了就快乐吧。
我们不笑了是因为那家伙正也斜着眼打量我们跟过他的都知道这样的时候坏事要生了。
他喝道:“我是你们的团长!这意思就是你们是我的团!一加一等于二的事情!好意思要我再而三的说出来吗?猪也都练成孟烦了一样的精怪了。精怪就这么活着吗?”
我们笑不出来了不是说他这话多有杀伤力而是因为他激昂所对的并不是我们他用屁股对我们他正说话的对象是那只老鼠。老鼠悠哉游哉地离了我们远点儿并不见得畏惧。
老鼠我们早习以为常。它大概最擅闻出人类潦倒的气味它也知道潦倒的人类对它不再形成威胁从此便大摇大摆在各屋出入。
那家伙一本正经地在对着那只老鼠念经:“龙生龙凤生凤乌龟原是王八种老鼠儿子会打洞。破烂命就带破烂货呀。”
一只鞋子飞了过去很大号的那老鼠惨叫一声便殒了。
迷龙蹦着过去拣回自己的鞋一边忍不住乐“团座啊不好啦你弟兄挂啦。”
那家伙眼都不睁就往下扯“惨绝。我团非战争减员硕鼠一匹现在我团还剩什么?”他终于向我们转过身来一脸奚落的恶毒“说来看看我的团。”
我们瞪着他我们已经有点儿急了这家伙开玩笑都能把人开疯掉的他有这个素质。
不辣骂骂咧咧地回答:“还有二十二条他妈妈的活人!”
死啦死啦显然在踹门时已数过我们的人头“别把我算进去。我没死可不想跟你们这帮他妈妈的算在一起。”
我连忙促狭地笑“我们也不惜的算进来团座。团座。豆饼回来啦住院呢。”
死啦死啦绝不在意这种小挫折的便哇哇一嗓子:“好吧――我希望五分钟之内这里只有二十二个他妈妈的活人!”
我们愣着不大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他把半铺稻草踢到了我们脸上“打扫卫生!”
我们以一种狂的度打扫扔掉垃圾使出刨地的力气扫地刮掉蛛网捉拿耗子铺里的跳蚤臭虫是没辄它啦就索性连稻草一起搬出去烧个火光冲天。
死啦死啦在那儿闲没事了浇阿译的花浇没两下便不耐烦了扯片叶子下来研究后来他企图把那片叶子喂给狗肉。
狗肉冷眼看着这名人类的蠢行。
现在我们二十二条在院子里站了两列我们曾住过的地方敞着门空空如也但透着干净它现在倒确实像个人住的地方了。
而且我们的队列整齐得都快让我们感动了我已经不记得我们多长时间没列过队了。
死啦死啦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我们身后的狗肉很像他的死党和帮凶。
迷龙说:“别瞅啦成不?”
不辣说:“就剩二十二条他妈妈的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