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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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蓝会见余慈的地点是中庭的善进殿,内里供奉传说中玄阴上仙最虔诚的几位神侍,林林总总总有二十多位,体貌各异,形神兼备,分列两边。余慈踏进殿门的时候,明蓝就端坐于神像错落的阴影中,以余慈的目力一时也未看清她的面目神情。

    或许是真如内侍所说的那样,明蓝生了重病,嗓音十分沙哑低弱:

    “人生自有缘法,不想在远去离幻之天之前,还能和余仙长再相见。”

    余慈没听懂明蓝在说什么,但他知道他今日来绝不应让别人抓住话语主导权。便上前一步:“今日此来,是有事向碧潮上师问询。上师不在,请教明法师也一样!”

    说话间,他终于看清明蓝的形貌,头皮忽地一激。

    “明法师?”

    距离上次见到明蓝,也就是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吧,记忆中那个虽青春不在,但风韵犹存的明法师在哪儿?如今在余慈眼前之人,一头银丝,满脸丘壑,整件皮肉似乎都坠在骨头上,分明是一个形貌将朽,垂垂待死的老妪!

    老妪微微欠身:“请恕身体不适,不便行礼。一别数月,余仙长修为精进,更上一层,可喜可贺。”

    余慈一时无言,从老妪的面目轮廓上,他依稀可以看到曾经的明蓝的影子,而气度亦是差相仿佛。然后他终于确认了,眼前这人,确实是明蓝没错。

    “明法师,久违了。”

    余慈点点头,慢慢在明蓝身前坐下,在这串动作中,他已将心绪稳定下来,但疑惑依然存在:明蓝是不是中了什么邪功?余慈知道此界有几个法门,能够损伤他人寿元,可最近绝壁城风平浪静,也没有听说玄阴教与何人火并而且前面所言“离幻之天”,也是闻所未闻,

    此时明蓝已经让人奉上茶水,余慈接过,轻轻摩挲茶杯外壁,沉吟道:“明法师身子可无恙么。”

    明蓝微微一笑,脸上皱纹横生,她却是从容得紧:“身子骨不好,但精神还算健旺。”

    余慈看她一眼,果然发现她双目有神,与一般老人不同,而且,给人的感觉也很是微妙。

    带着疑惑,余慈微瞌双眸,旋又睁开。只这瞬间,他已开启了能够观照神魂层面的“法眼”,余慈将这个得自“冰山信息”的法门,称为“观魂法眼”,一见之下,所得又与先前不同。

    神魂天地中,多个熊熊燃烧的火球放射出千百波纹丝线,彼此影响交汇。这里面包括了善进殿内外十多人的“魂源”,除余慈一人外,其余都是玄阴教中人,尤其在近前,一团火球光芒四射,掀起的波纹震荡虚空,与外围那些玄阴教修士的魂源隐隐相通,甚至影响到余慈这边,这也正是他微妙感应的由来。

    “原来如此,明法师也与先前大有不同。”

    余慈彰显了他的眼力:明蓝眼下这种状态,未必是中了邪法,而可能是修炼了某特殊的神通,她魂源光芒之盛,能和余慈所见的最炽烈的几个相比拟,那可都是还丹修士的层次!

    不过余慈还是决定先将此事放在一边,免得影响此来的正事。他道:“明法师已知我的来意。”

    明蓝回应道:“玄阴教上下多承仙长不计前怨的情分,却不知余仙长所问何事。若我知晓的,必定言无不尽。”

    “事情倒也简单,只是让贵教给一个明确的答复即可。”

    余慈早将问题想好,用淡淡的语气说出来:“天裂谷动乱临近尾声,事情总要有个了结。近日何仙长命我收集净水坛的详细资料。我想,玄阴教与净水坛共处城中多年,有几分交情也未可知,便想登门问询,以备他日之用。”

    明蓝闻言微怔:“净水坛?”

    余慈的言语中有着浓重的暗示意味儿,什么“收集资料”、“他日之用”,几乎就是明指何清看净水坛不顺眼,想要下手,而其中“交情”二字,更是让人忍不住多想几层意思。

    明蓝也知道今天史嵩在丹崖宴请余慈和证严的消息,算算时间,宴会也不过刚刚散场,余慈便前来幽求宫,这里面表现出的态度,也是能让人好好揣摩的。

    不过,余慈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不错,正是净水坛。何仙长对其很感兴趣,比如伊辛大师的来历、其与卢明月的关系、其座下几名弟子的底细等等,至于天裂谷动乱期间,这些人的动向,也要好好把握。这些东西,明法师知道多少?”

    说话时,余慈目光炯炯,盯着明蓝的面孔,似乎要从她脸上沟壑纵横的纹路里,发掘出更多的信息。

    明蓝肯定不知道,他对此间事态,有着超乎常理的认知。明蓝若要隐瞒,或者为净水坛开脱,只能证明,玄阴教向离尘宗示好不过是权宜之计,心中揣着的,还是别样心思。结合着余慈的独门消息,却不知何清对此感兴趣否?

    这就是余慈的两面盘算,想必能够满足何清的要求。

    此时,他听见明蓝缓缓说话:“伊辛大师从未对人讲过他的出身来历,不过其法门源头,几名弟子的身世,本教倒还收集了些,若余仙长感兴趣,我可令人将卷宗呈来。至于天裂谷动乱前后的信息,余仙长想知道哪一方面的?”

    余慈抬头,见明蓝神色淡定,显然已有决断。他笑了笑:“都说一说吧,不妨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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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余慈从幽求宫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他乘坐的马车还等在外面,车夫乃是训练有素之人,一见余慈,便跳下车招呼,后面玄阴教的弟子、执事等也都行礼如仪,恭送余慈离开。

    余慈正要登车,心中忽地一动,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便成。

    车夫忙道明白,余慈对他点点头,不朝城里,而是向城郊外围信步而行。他一直走到城外山岭上,居高远眺,黑夜里,幽求宫便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去玄阴教做什么?”

    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语气微冷,余慈却没给吓到,他返身施了一礼:“何仙长。”

    何清穿一身青灰衫裙,打扮依旧朴素,然而星眸电闪,自有一番森然气度。她目光穿越数里虚空,在幽求宫上一转,淡淡道:“我记得是让你和证严打交道”

    “何仙长,弟子今日在幽求宫中,与玄阴教传法仙师明蓝说话,有一些收获在此。”

    说着,他将早已准备好的玉简送上。这些都是之前和明蓝交谈时,记下来的一些最有价值的消息,林林总总,有十七八条,都和净水坛伊辛和尚、证严和尚等几名入室弟子、还有号称绝壁城散修第一人的卢明月相关。

    这些消息,完全都是客观描述,没有任何臆测之辞,未免干巴巴的,缺少细节,何清先是皱眉,接着又缓缓点头:

    “玄阴教的功课做得不错。你能找到,更不简单,很好!”

    何清并不恼火余慈没按她的意思办。在这种事上,她只看余慈做到了什么,并不关心余慈用什么法子做到的,这也正是实证部的精义所在。在这种原则下,她比余慈更容易进入状态:

    “你认为,五日内,该从哪个方向入手?”

    余慈讶道:“这么紧?”

    何清瞥他一眼,道:“再过半月,宗门步虚修士便要分批前往九天外域修行,汲纳至萃玄真,一去经年,这些俗事都要耽搁下来。夜长梦多,自然要迅速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