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 第四百三十九章 杀人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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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皇后珍珠李庆安在城门当着太子和数百朝臣的面斩杀了孟云和罗正义,此事顿时轰动长安,成了长安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整个长安城都在议论此事,各大酒肆、客栈,都可听见有人在谈论此事,观点也各自不同,大多根据各自喜恶来分,即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憎恶李庆安者则骂他嚣张跋扈,当太子之面杀人,可比汉末董卓;喜欢李庆安者却赞他快意恩仇,孟云和罗正义背叛在先,这一杀,可使他在军中建立崇高的威望;中立之人则说李庆安的真正的目的是杀人立威,给长安朝臣一个警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但最让人担心的是南军,李庆安几乎是当着南军的面斩杀他们的主帅,南军肯善罢甘休吗?但实际情况却出人意料,南军没有任何反应,从潼关赶来的王思礼接任了南军主帅,原右羽林军大将军陈玄礼接任金吾卫大将军,军队异常平静,没有因孟云被杀而发生骚动。
而孟云直接效忠的太上皇李亨也没有任何反应,很多人便猜测,极可能是李庆安和李亨达成秘密协议,李亨为他的监国之位,出卖了孟云。
孟云之死毕竟只是个小插曲,真正的重头戏还是新皇登基,太子李适登基已经毫无疑义,现在只是时间的问题。
大明宫麟德殿,大唐沈皇后正式召见了李庆安,沈珍珠出身湖州名门,美貌如花,贤淑纯良,她今年才二十八岁,丈夫的驾崩虽然带给她沉重的打击,但眼看儿子能继承皇位,又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安慰,为此,她对李庆安充满了感激之情。
“李相国,圣上常对我言,相国是大唐的中流砥柱,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圣上之言,相国全力支持太子登基,我感激不尽。”
沈珍珠这次没有坐在帘帐之后,她坐在一张梨木雕花的圈椅上,四周站着十几名侍女,她身着一袭素白色长裙,脸色上不施粉黛,显得有些憔悴。
她之所以没有坐在帘帐后,是因为太子李适就站在她的身旁,刚才李庆安的当街杀人,着实让他吃惊不小,但他的心腹宦官又悄悄告诉他,李庆安其实是在震慑太上皇,他这才醒悟过来。
太子李适虽然还不到十三岁,但他从六岁起便开始接受正规的教育,心智比普通少年成熟得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的祖父在和他争夺皇位,而他最终能得到皇位,是李庆安在后面全力支持的结果,他心中对李庆安也充满了感激。
李庆安微微欠身笑道:“皇后娘娘请放心,臣和太上皇以及朝野的几名重臣都已商量妥当,宜早不宜迟,太子将在明天上午正式登基。”
沈珍珠轻轻松了一口气,她今天特地召见李庆安是有她的用意,她知道太上皇这次虽然夺位失败,但并不代表他以后就会善罢甘休,她的儿子虽名为皇帝,但实际上无兵无权,仅仅只是一个傀儡皇帝,朝廷的实际大权是掌握在太上皇和李相国的手中,将来她的儿子能不能平安无事,能不能顺利掌权,关键就在这个李庆安能不能全力支持儿子,因此她一定要好好笼络住这个李庆安。
沈珍珠怜爱地看了儿子一眼,便恳切地对李庆安道:“李相国身为赵王,与适儿有血脉之亲,又和适儿的父皇年岁相似,情同兄弟,如果相国不嫌,请接受适儿之拜,尊为尚父。”
李适立刻跪了下来,给李庆安磕头道:“尚父在上,请受我一拜!”
李庆安连忙将李适扶起,道:“太子殿下快快请起,折杀臣了!”
沈珍珠也起身向李庆安深深行一礼,泣道:“我母子的性命,就在尚父的身上了。”
李庆安叹了一口气道:“臣就算肝脑涂地,也要护得皇后和太子的平安!”
......
离开了大明宫,李庆安乘坐一辆马车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而行,数百名亲卫护卫左右,他心中有些迷茫,此时他离梦寐以求的皇位是如此之近,他如果再调集十万安西军便足以击败任何势力,一脚踏上含元殿,可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却是他离皇位是如此之远。
李豫驾崩,人们考虑的继承者是太子李适,是太上皇李亨,或者是李隆基,甚至还有人提到别的宗室,但就没一个人提到他李庆安,无论是朝廷大臣是普通民众,都没有一个人想到他李庆安登基的可能。
这里面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令李庆安感到一阵困惑,当马车行至安仁坊附近时,李庆安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清朗的歌声。
‘长安李,安西李,虽为同根分两地,安西百战护社稷,终为长安做嫁衣.....’
“停!”
李庆安一声低喝,他见一名青袍男子走进了安仁坊,便立刻命左右道:“速将唱歌人找来!”
十几名骑兵立刻纵马向安仁疾驶而去,李庆安心中惊讶不已,这会是什么人,竟然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上。
片刻,他的亲卫带来了一名中年男子,此人约四十岁上下,身材瘦长,长得目清眉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他在四周十几名骑兵的环绕下,却步履从容,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害怕的神色。
走到李庆安马车前,他手一背,傲然地望着天空,也不上前给李庆安见礼,几名亲兵正要怒斥他,李庆安却一摆手止住了亲兵,他走下了马车,拱拱手笑道:“刚才先生所唱之歌,似乎是在说我。”
这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李庆安,淡淡道:“这位官爷想多了吧!天下姓李之人何其之多,为何偏偏是你。”
李庆安并不气恼,依然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男子仰天一笑,道:“在长安城能有军队护卫的,无非哥舒翰、郭子仪、王思礼、陈玄礼、安抱玉和李庆安六人,哥舒翰是胡人,郭子仪和陈玄礼已老,王思礼中午离开长安,安抱玉率领的是羽林军,那你说你会是谁?再说,你护卫军旗上不就写着安西两个字吗?”
李庆安听他语气中对自己颇为轻视,又有点戏弄自己的意思,心中不由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克制住的恼怒,笑容一收道:“先生知道我是李庆安,还敢戏弄于我,不怕我杀了你吗?”
那男子微微一笑,“如果你是大将军,我自然惧怕于你,不敢对大将军半分戏弄,因为我怕死,但现在你是李相国,如果李相国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那你来长安做什么呢?”
李庆安听他话中有话,不由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那先生说我来长安做什么?”
“我刚才不是唱了吗?至少不是来为长安做嫁衣,不对吗?”
李庆安注视他半晌,忽然向他深施一礼道:“请先生教我!”
男子呵呵笑道:“相国以为我为何唱歌,实在是因为穷困潦倒,想在李相国这里谋杯酒喝,只是这里不是说话之地。”
李庆安点点头,对亲兵道:“让出一匹马来,立刻返回军营。”
士兵将那男子扶上战马,众人加快速度,向明德门外的军营而去。
李庆安的数万大军此时就驻扎在明德门外五里处的一片空旷原野上,众人回到军营,李庆安命人将他中年男子带了上来。
中年男子走进李庆安大帐,虽然不是那么毕恭毕敬,但也不像朱雀大街上那般无礼傲慢了,既然已经挑明他是来李庆安这里谋职,那他至少也变得客气了几分。
他向李庆安拱拱手笑道:“在下是同州冯翊县人,姓韦,叫韦青平。”
“哦!先生和名门韦氏可有关系?”
“五百年前一个祖宗罢了。”
叫韦青平的男子笑了笑道:“我自幼家境贫寒,苦读诗书,二十五岁后便来长安赶考,考了十几年,都无缘金榜,倒是认识了一帮诗朋酒友,他们皆称我为‘冯翊狂生’,几个月前岑参写信给我,让我去安西发展,我倒有点动心,不料在长安遇到了大将军,不知大将军可容得下我这个不懂礼仪的狂生否?”
李庆安见举止从容,谈笑自若,对他倒有了几分好感,便笑道:“安西是唯才是举,不计较你的家境出身,不在乎你的相貌举止,你若想在我这里混杯酒喝,那至少你得拿出一点真本事来,说吧!你凭什么让我给你酒喝?”
韦青平也不避讳,便坦率道:“大将军在明德门外斩杀孟云和罗正义,有人骂大将军暴虐残忍,有人夸大将军恩怨分明,也有人说大将军此举会影响已身在百官心中的形象,我倒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喜欢大将军之人,就算大将军陪一万个笑脸,他依然不喜欢;反之,喜欢大将军之人,就算大将军当街杀一万人,他依旧会夸赞大将军杀得好,杀孟云和罗正义可谓得失参半,但大将军身为右相,我却觉得不妥。”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右相之位不是那么轻松闲逸,从张九龄,从李林甫,甚至包括杨国忠,他们每一个人是日理万机,李林甫几乎每天都要忙到天黑尽才能回府,杨国忠虽然能力不行,但他一样忙碌,更是把奏折搬回家中去处理,事无巨细,皆要相国批决,如果大将军辞去了安西节度使还好说,可以全力处置政务,将来博一个不低于张九龄的相名,可事实上,对于大将军,安西之权要远比右相之权重要,大将军为相也不是为了博一个美名,这样一来,大将军又要处理相务,又要处理安西军务,哪来这么多精力,又哪有时间考虑天下之事?”
李庆安就像在梦中被敲醒一样,东进之后,他一路顺利,击败了安禄山,挫败了李亨,威震长安,荣登右相之位,又成为李适的尚父,可谓风光之极,使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但这个韦青平却一棒将他敲醒了,此人说得很有道理,一旦他拜了右相,肯定就会减弱对安西的控制,一旦安西出了大事,他也无力回去处理,久而久之,他很可能就会失去安西,况且他对安西的控制还远远比不上安禄山对范阳河北的控制,他一心想做右相,是否有点欠妥当了?
李庆安立刻对左右道:“去给韦先生上一杯茶来。”
“多谢大将军!”韦青平拱手谢道。
“韦先生不必客气,请继续说,那依先生之见,我该如何在长安处身?”
韦青平笑了笑,又继续道:“依我之见,大将军可在政事堂内占据一个相位,但不能管实务,大将军可以托一个信得过的人为右相,让他来体现大将军的意志,大将军则深居幕后,在幕后进行调控,虽然不是那么风光,但我相信,大将军想要的绝不只是风光。”
李庆安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他刚开始有点怀疑这个人来历不正,一个无名之辈便和自己侃侃而谈军国大事,有点交浅言深的味道,他怀疑此人会不会是李亨所派,但此人说出这番话,却又极有道理,像警钟一样敲醒了自己,若是李亨派来的人,绝对不会这样提醒自己,他说得非常对,找一个右相代理人,他本人隐身幕后进行操控,这样,他只用考虑军国大事,也有时间和精力兼管安西。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又想起他所唱的歌,便问道:“那你再说说看,为什么安西李是为长安李作嫁衣?”
他们的话题开始越来越深入,韦青平的狂生之态也尽去,开始表现出了他想投靠李庆安的诚意,他诚恳地说道:“大将军此时一定心怀困惑,明明自己也宗室亲王,为何无缘于皇位提名?甚至有人提名嗣宁王李琳继承大统,还有人提名嗣岐王李珍,还有其他郡王亲王,可就是没有大将军的事情,这是为何?”
“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何?”
韦青平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脸色肃然,一字一句道:“因为大将军不是李世民的子孙,而是建成太子之后。”
.......
就在太子李适即将登基的前夜,李隆基也在进行最后一搏,鄠县距长安西南约八十里,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县城,此时,李隆基在三千铁骑的护卫下,就驻扎在鄠县内,鄠县县衙内,李隆基心急如焚,他刚刚抵达汉中便得到了李豫驾崩的消息,他心中又急又悔,如果他此时在京城,那应该就是他来主持大局,以他的威望和影响力,他重登皇位也将毫不费力,而偏偏他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离开了长安,以至于他错了这个最好的机会。
但李隆基并不甘心,无论如何他要尽力争取,八十里的路程,如果快马加鞭,他能在明天天亮前赶到长安。
可眼前的局势令他沮丧,哥舒翰率三万陇右军在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现在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他的威望对哥舒翰施以影响,就算不能把哥舒翰拉回来,那至少也要让他不阻拦自己的道路。
李隆基派去送信的人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了,一直没有消息,令他焦急不安,这时,县衙外面传来一阵奔跑声,他派去的侍卫回来了。
“怎么样,见到哥舒翰了吗?”
“回禀上皇,微臣见到了哥舒将军,把上皇的信给了他。”
李隆基摆摆手,让旁边人下去,他慢慢坐了下来,道:“你要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他当时是什么表情,说了什么话,一个细节都不能漏掉。”
“是!微臣明白。”
侍卫低头想了想便道:“微臣感觉得出来,哥舒将军看了上皇的信,神情很惭愧,他说有些事情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绝对不敢对上皇有半点不敬,希望上皇能谅解他当时的处境。”
“当时的处境?”
李隆基的眼睛开始有些发亮了,他已感觉到哥舒翰并没有完全背叛他,现在的关键就是要知道当时是什么处境?李隆基闭目沉思了片刻,他想起来了,当时是自己急于削藩,派亲王到各大藩镇去掌权,并第一个对安思顺下手,结果把哥舒翰给吓坏了,率军躲进了大非川,后来自己病倒了,或许他觉得自己苏醒无望,便投靠了李亨。
“然后呢?”李隆基又问道。
“哥舒将军然后说,就算他让上皇过去,上皇也进不了长安,李庆安的斥候早就发现了上皇的动静,上皇只要靠近长安,就会被安西军伏击。”
李隆基点点头,他现在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他相信哥舒翰说的是实话,他带这么多军队回长安,怎么可能进得了城,甚至连长安城的靠近不了,以老三的狠毒,他肯定会趁机杀了自己,不但皇位得不到,甚至最后还会丢了性命。
一旦他冷静下来,回长安争夺皇位的急切之心也就变淡了,但失之东隅,却收之桑榆,哥舒翰的态度又使他生出了重收哥舒翰入帐的希望。
“再后面呢?他又说了什么?”
“再后面,哥舒翰希望上皇能保重龙体,如果上皇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或者缺少什么,上皇请尽管开口,他一定会全力相助,最后哥舒将军一直把我送出军营。”
这时,李隆基凭借他数十年的政治经验,他已经判断出,哥舒翰对李亨并不是绝对忠心,他今天对自己的所言所为,很明显是想找一条后路,李隆基有些得意地笑了,只要哥舒翰不是绝对忠于李亨,那他迟早还是被自己所用。
不过李隆基确实不明白哥舒翰为什么会对李亨动摇?难道是李亨没有能登基,或者李亨没有能兑现给他承诺,让他感到失望?
李隆基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哥舒翰对李亨动摇的原因,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知道,李庆安早上一刀斩了孟云的脑袋,却寒了哥舒翰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