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 第一千八百七六章 倭人之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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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快乐】初五,风收雪霁。
一辆辆装饰华美的四轮马车从长安城各处里坊驶出,俱是前呼后拥、仆从如云,街上行人纷纷闪避,只看气势便知非富即贵,哪敢招惹?
虽然如今各处衙门、各种条例层出不穷,对各行各业之行为愈发规范,什么可以干、什么不能干,条例之上写得清清楚楚,绝少以往律法在之上那等含糊之词,即便是权贵触犯律例、欺压百姓,也有京兆府、大理寺可以控诉。
但华夏子民由古至今所信奉的准则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明知权贵们趾高气扬,那就让他们趾高气扬好了,只要咱躲着一些不就行了……
诸多马车由长安各处里坊出发,但殊途同归,最终或先或后都聚集于大慈恩寺门前。
今日是皇家内眷为文德皇后祈福的日子……
当初敕建大慈恩寺,便是出于太子为其母文德皇后祈福之名义,故而某种意义来说,大慈恩寺等同于皇家寺院,只不过因为适时玄奘归来,将大慈恩寺作为译经场所,时至今日,已然成为天下佛门之望。
供奉文德皇后神位的塔院在大慈恩寺的后院,诸位前来祈福的皇室女眷陆陆续续抵达,说是“祈福”,实则就是以文德皇后的名义添上一份香烛钱,以供“佛缘”……
巴陵公主与高阳公主的车驾先后脚抵达大慈恩寺,故而入内进香亦是一前一后、旋踵而至。
高阳公主便上前揽住巴陵公主的胳膊,笑道:“这么巧?不如咱们两家一道吧,反正也不是外人。”
巴陵公主心里有些慌,这话什么意思?
虽然不愿,却不好拒绝,只得勉为其难的挤出一个笑脸:“那正好,一起进去吧。”
既是女眷为文德皇后祈福,两人自然也不是单独而来,俱是带着各自家中的妻妾,巴陵公主看着自己身后十几个柴令武的妻妾,再看看高阳公主身边“左膀右臂”一般的武媚娘、金胜曼,心中五味杂陈。
说起来,以房俊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财富,早已与柴令武拉开不止十万八千里的差距,一个位高权重帝国梁柱,一个仰仗祖荫混吃等死,结果名声不佳极为“好色”房俊妻妾寥寥三五人而已,而堪比“米虫”的柴令武却妻妾成群……
大殿之内,香烛缭绕、气氛肃然。
两人家一起跪在神位前磕了头、上了香,又各自施舍了诸多“香烛钱”,便齐齐退出。
武媚娘便建议:“听闻大慈恩寺的香积厨来了一位江南的和尚,一手斋菜滋味绝美,不如吃一顿斋饭再回去?年节之间大鱼大肉着实吃腻了,吃些清淡的斋饭倒也不错。”
巴陵公主自是不愿意的,只是尚未开口拒绝,高阳公主已经拉着她往香积厨的方向走去:“平素很难见到你,今日正好聚一聚,聊聊天。”
巴陵公主抿着嘴,心说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
聊一聊你家郎君何等威风霸气、经久不疲?还是如狼似虎、另辟蹊径?
但到底心虚,不好拒绝,脚下不停,被高阳公主拉着去了,只得回头又招呼一大群自家的“姐妹”同去……
斋饭自是美味,不过居然还要另外付钱,则让高阳公主非常不爽。
她瞪着一旁弯腰点头的僧人,颐指气使:“我家每年在大慈恩寺施舍的钱帛数以万计,吃一顿斋饭居然还要付钱,你们这些僧人都钻钱眼里了吗?再者说来,以往都没有这等规矩,为何今次却要付钱?是不是见本宫来了,你们故意为之?”
那僧人畏惧她的权势、身份,大冷的天儿光亮的额头微微见汗,陪着笑脸说着小话儿,见高阳公主依旧不依不饶,心中也有气。
说到底,被打发前来伺候贵人的和尚,显然也不会是那等佛法精深、心境淡泊的高僧……
“殿下息怒,非是针对殿下,而是寺院规模太大、僧人众多,日常开销极其庞大,自是想法设法开源节流,不得已而为之。以往寺中有田产、有‘香积钱’,仓库丰盈,自然可以尽量予以诸位施主方便,可现在已是难以为继,还望殿下体谅。”
高阳公主显然被噎了一下,一时间居然不好回答。
针对佛道两家广置产业、兼并土地、恢复征税之政令,便是她家郎君所制定,此举将佛道两家通过各种手段兼并之土地一并析出、发卖,等于在这两家身上狠狠割了一块肉。
而“香积钱”更是寺院的生财之道,在“皇家钱庄”出现之前,长安城中除去东西两市的柜坊之外,要数几座寺院的借贷最为便捷,谓之“香积钱”,当然,佛家化外之人佛陀子弟不可沾染铜臭,故而“香积钱”的本金唤作“功德”,而利息则唤作“福报”。
借贷之事本是好的,小商户、小农民遭遇经营困难或者天灾人祸的时候,能够有一个缓解接济的渠道,不知避免了多少恶果。
然而当金灿灿的铜钱迷了眼,四大皆空的僧人亦不能自持本心,难免见钱眼开,于是乎利息越来越高、逼债越来越紧,连“九出十三归”这等缺德的东西都弄出来了,但凡敢不还债,轻则收房收地,重则卖儿鬻女,不知几户家破、几乎人亡。
纵有苦主去告,可这年头寺院是高档圈子,往来皆是官员、权贵,甚或其中一些人本就是寺院背后的靠山,如何告得赢?
等到“皇家钱庄”横空出世,不仅以低廉的利息大肆抢夺寺院的“香积钱”生意,更通过民部制定一系列限制借贷之律例。
双管齐下,导致寺院收入锐减。
僧人们早已习惯了奢靡的生活,收入骤然减少,但一贯的享受却很难及时停下,既不能“开源”又不能“截流”,自是仓库空匮、难以为继。
而房俊可谓是天下佛门之“苦主”,偏偏高阳公主还要颐指气使、指责大慈恩寺连一顿斋饭还要收钱……僧人自是满腹怨气,为何收钱你难道不知么?
武媚娘笑意盈盈:“当真所有人都收钱,无有区别对待?”
僧人理直气壮:“自是如此,断然不敢唐突贵人。”
武媚娘笑容不减:“是一直如此,还是今日如此?”
僧人一愣:“这……”
高阳公主顿时了然,纤手在桌案上一拍,巴陵公主不知为何正自出神,吓了一跳,扭头去看,便见到高阳公主秀眉倒竖:“好啊,亏得大慈恩寺还是先帝敕建,如今居然算计其皇家人来了?我倒是要问问玄奘大师,意欲何为!”
僧人满头大汗,讷讷说不出话。
武媚娘笑着小声道:“区区小事,何必惊动玄奘大师?这斋饭钱大抵是底下的小和尚们私自收取、中饱私囊,即便不是,吃饭收钱也是人家的权利。不妨回头跟郎君说一声,让民部那边多多关注一下,给大慈恩寺增加一项‘营业税’即可。”
僧人听得真切,浑身打了个寒颤,这女子美若天仙,却是心如蛇蝎,太狠毒了,这是要让整个香积厨的僧人都被被大慈恩寺扫地出门啊……
正自欲哭无泪、手足无措,便见到一个年轻僧人快步入内,手里拿着一个瓷罐来到近前,双手恭敬的将瓷罐敬上,恭声道:“玄奘大师听闻高阳殿下入寺祈福,用了斋饭,特将亲手制作的野茶赠上,请殿下去精舍品尝。”
玄奘的面子,那是肯定要给的。
高阳公主瞥了一眼一旁的僧人,笑着接过瓷罐:“替本宫谢谢玄奘大师,本宫却之不恭了。”
年轻僧人笑道:“寺内正好运来一些醴泉的泉水,还请殿下移步精舍享用。”
高阳公主点点头,再不多言,带着两家女眷前呼后拥的走出去,前往不远处树林掩映之中的精舍。
……
精舍内。
水汽氤氲、茶香四溢,高阳公主、巴陵公主、武媚娘、金胜曼四人跪坐在地席上,惬意的喝着茶水。
巴陵公主并未因与武、金两人同席而介意,武媚娘虽然只是房俊的侍妾,但在房家地位极高,整个房家的产业几乎都在她掌管之下,而金胜曼的出身更是新罗公主、金枝玉叶,倒是觉得与她同来的那些家中侍妾的确上不得台面……
高阳公主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轻声道:“听闻外间有传言,说是高平郡王为孙子李少康谋求册封世子却遭宗正寺所拒,理由是怀疑李少康非是李景淑亲生,如今宗室里闹腾一片,若果真如此,则高平郡王府颜面丧尽。”
武媚娘坐姿端正、面容恬淡,接口道:“这坊市之间的流言七分真、三分假,往往夸张其事。只不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却也不能不防。似咱们这等人家固然不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可正所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一旦名声毁了,只凭尊贵身份却是无法得到身边人的尊重。”
茶水有些烫,巴陵公主浅浅的呷了一口,心里一跳,柳眉蹙起。
这话听上去意有所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