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0六章 局势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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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场上最难的就是封锁消息,很多时候因为立场不一导致利益相悖,同样的一个消息对某一方有利的时候就意味着对另外一方不利,有利的人想着如何将消息压下以便于己方的利益最大化,不利的人自然要想方设法将消息泄露出去引发大规模的抗议从而阻断自己的损失……

    即便是三法司亦或宗正寺这样素来以严谨著称的执法部门,内部也一样充斥着团伙、派系,不见光的斗争时刻存在,所以戴胄虽然及时下令封锁消息,但外界很快便得知此事。

    襄邑郡王府里,昨夜被一干宗室、勋贵闹腾半宿的李神符不得不做出种种补偿、交换,这才将事情压制下去,感觉愤怒憋闷、精力难继辗转反侧到了将近天明才阖眼睡觉,所以即便到了点卯的时间家人也不敢将其唤醒。

    于是,今日这位陛下敕命的“特别监督”理所当然的迟到了……

    等到李德懋不得不跑进卧房将李神符叫醒,睡眼惺忪神志迷糊的李神符得知三法司与宗正寺在京兆府衙门做出的决定,顿时火冒三丈!

    “怎地不早早将我叫起?我年岁大了精力不济,难道你们也不知此时乃最为重要的时候万万不能缺席吗?”

    “马上将李道立给我叫过来,千万不能让他去京兆府,你亲自去!”

    “再派人将昨夜代表各家谈判的几人叫来!”

    “喏!”

    一连串命令下达,家人匆忙分头行事,李神符在侍女服侍之下洗漱完毕换了衣套一身精神萎靡的坐在堂上,想着这忽如其来的消息,烦躁的揉着太阳穴。

    自己昨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舍出去无数的利益这才勉强将宗室安抚下来,毕竟宗室子弟遭踩踏而死使得整个宗室颜面无存,也彻底引发了宗室的愤怒,不是谁都能将这股愤怒平息下去的。

    结果就在自己付出极大代价之后没几个时辰,忽然就爆出来害死李景淑的真凶,这让他所有的付出都付诸东流。

    难道宗室会放任一个杀害自己自己的凶手活下去吗?

    这不仅是杀人偿命的问题,更是宗室之颜面、威严的问题,不管他京兆韦氏还是京兆杜氏,也不管韦叔夏踩的那一脚是否导致李景淑致命,都承担宗室的怒火。

    但这件事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先是对寺院道观名下的宗室、勋贵之田产予以查抄罚没简洁导致冲击京兆府事件之产生,接着李景淑在冲击京兆府的过程中暴卒而亡,自己好不容易将动荡的宗室、勋贵们安抚下来,又爆出韦叔夏与李景淑的死有关……

    如果这一切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设计,那么主谋的意图也很是明显:挑动那些对李神符唯命是从的宗室不得安稳,进而因为利益之冲突形成分裂,导致李神符的影响力大大下降。

    谁有这么做的动机?

    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试图通过这等手段将李神符的羽翼剪除,并且打压他的实力、削弱他的威望,使得李神符再不具有兴风作浪威胁皇位的能力……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身素色衣袍的李道立快步而至,神色不豫道:“叔王召见不知有何急事?”

    李神符没想到李道立来得这么快,看向李德懋。

    李德懋躬身道:“孩儿奉命前去邀请东平郡王,刚刚到了府门,便见到东平郡王带着家兵出来,要去京兆府杀了韦叔夏报仇雪恨……”

    李神符瞪着李道立道:“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看不出这是有人故意设计,意欲使吾等自乱阵脚尽失人心,且永不消停进而错失举事之大好良机吗?”

    李道立一脸悲愤:“叔王说这些与我何干?我不关什么大事,我只知道我的儿子死了,既然是韦叔夏所害那我就要用韦叔夏的人头祭奠吾儿在天之灵,让他死能瞑目!”

    李神符头痛欲裂,他最怕的就是李道立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事不管不顾,也因此愈发坚信李景淑的死绝非偶然,一定是有人暗中设计。

    至少从目前来看,背后之人的目的已经逐步达到,就连最忠心耿耿的李道立现在为了报仇都不肯听他的话了……

    李神符努力劝阻:“你做事情也不能太过分,毕竟你不止一个儿子,无论如何总还是要将郡王的爵位传承下去。”

    李道立愤然道:“现在这局势叔王还看不明白吗?那小儿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宽厚慈爱,实则背地里干的全都是卸磨杀驴忘恩负义之事,这爵位指不定哪天就丢了,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李神符默然。

    当今陛下做太子的时候的确宽厚仁慈,不过后来大抵是因为太宗皇帝屡屡意欲易储使其压力过大时常表现出桀骜乖戾之气,本以为登基之后能好一点,毕竟富有四海九五至尊应当胸襟广阔有容人之量,然而却并非如此。

    旁人也就罢了,房俊对其之忠心可谓天日可鉴,结果坊市之间偶尔有皇后与其之绯闻传出,陛下居然信以为真、心有隔阂,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道立起身:“旁的都可以听叔王的,但这件事还请叔王让我自己做主,这就去京兆府把人要来押赴吾儿灵前,以其向上人头告慰吾儿在天之灵!”

    “那是京兆韦氏最杰出的子弟,岂能容许你这般胡来?”

    “京兆韦氏又如何?我还是陇西李氏呢!”

    “贤侄啊,稍安勿躁。”

    “怎么‘安’?我‘安’不了!吾儿躺在灵堂里亟待仇人之头颅才能名目,叔王让我怎么‘安’?!”

    李神符尽量安抚,试图挽回暴躁的李道立:“可我听闻韦叔夏也不过是与你儿子之死有关联而已,三法司那边并未定案,你这般冲动的跑过去岂不是落人口实?”

    李道立怒目而视:“屁的有关联,就是那小子干的!三法司那帮混账只不过故意含糊其辞害怕背责任而已,现如今宗室的地位早已被那些世家门阀压过,吾等若是继续隐忍下去,迟早有一日要丢弃祖宗浴血奋战打下来的这锦绣江山!叔王不必多说,此番前去乃是我一人之主见,与叔王无关,断然不会连累叔王。”

    言罢,拂袖而去。

    李神符连连叫了几声,见李道立头都不回脚下不停,只能无奈怒喝:“一个两个如此鲁莽,气煞我也!”

    李德懋赶紧道:“父亲,要不要我去将东平郡王拦住?现在三法司那边态度暧昧不明就这般冲上门去怕是事与愿违啊,非但不能报仇雪恨甚至有可能被人家倒打一耙,到那时可就麻烦了。”

    李神符脸上怒气消融,拿起一旁的茶盏喝了口茶水,耷拉着眼皮淡然道:“让他们去闹吧,闹得越大越好,不修栈道又何度陈仓呢?”

    李德懋:“……”

    完全不明白说的是意思。

    李神符见儿子一脸懵懂、眼神清澈,顿时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人与人生来不同,有人天生神力,有人生而知之,有人惊才绝艳,有人天赋异禀,自然也有人生性鲁钝、思虑凝滞……

    身处不同之位置、不同之环境自然能够开拓人的眼界、磨炼人的意志,可终究不能改变与生俱来的资质。

    蠢一点、笨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干系,蠢人、笨人难道都活不成了?最重要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干什么、适合干什么,并且承认平庸。

    绝大部分的事都坏在自作聪明……

    ……

    韩王、宗正卿李元嘉登门,韦琬赶紧打开中门亲自迎接,而后在正堂内奉茶落座。

    仅只是一晚上,之前保养得宜气度潇洒的韦琬仿佛老了十岁一般,鬓角冒出几根花白的发丝,眼窝深陷、精神萎靡,两眼布满血丝。

    他一大早便至承天门外求见韦贵妃,也如愿入宫见面,韦贵妃更亲口答应向陛下求情,但韦琬却始终不能放心,毕竟李景淑乃是东平郡王世子,这个地位放在宗室之内也无比尊崇,如今暴卒而亡,宗室岂能善罢甘休?

    就算陛下有心饶恕韦叔夏,怕是也要在宗室的压力之下有所妥协,韦贵妃的分量远不足以让陛下不顾一切保住韦叔夏……

    李元嘉喝了口茶水,问道:“韦兄可知我为何而来?”

    韦琬苦笑一声:“殿下这个时候登门,除了为我那孽子奔波辛劳之外还能为了何事?我已有了心理准备请殿下明言吧,不过也请殿下谅解,无论如何京兆韦氏都不会坐以待毙。”

    杀人偿命是人世间最朴素的认知,最基本的行为准则,但是这句话却从来都未曾写入历朝历代的律法之中。为父母复仇无需偿命,耄耋之年杀人无需偿命,未成年之孩童杀人无需偿命……除此之外,自周朝起便有“刑不上大夫”之做法,“以金赎罪”更是古已有之。

    宗室又如何?这天下可不仅仅是宗室自己打下来的,勋贵们也曾浴血奋战,世家门阀也做出过不可磨灭的功绩,当真论及贡献,京兆韦氏未必就比不过区区一个东平郡王府。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京兆韦氏就绝对不会放弃,这不仅是为了挽救韦叔夏这个家族的杰出子弟,更是挽救京兆韦氏的威信与颜面。

    当一个世家门阀威信扫地、颜面无存,那么这个家族也必然会衰落破败,分崩离析。

    京兆韦氏必须做出破釜沉舟的姿态,否则不仅保不住韦叔夏、保不住威信颜面,事后更会有无数人认知到京兆韦氏的虚弱而扑上来啃噬韦家的血肉。

    为了家族的存在与未来,京兆韦氏不会惧怕于宗室,必须不顾一切的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