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廷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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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是真困了,对于这种话题的廷议,实在是提不起一点精神。这有什么好争的?
褚遂良满嘴的仁义道德,简直具有玩笑性质,会不由自主的让人联想到宋襄公,再来一次类似于“犯阙”的事件,就足以使得这种怀柔政策的破产。
听得让人想睡觉……
耳边嗡嗡嗡的议论纷纷,犹如催眠曲,于是,他就真的打起瞌睡。
倏地腿上一疼,房俊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身前的唐俭正对他挤眉弄眼,便心知不妙,微微转头,果然见到李二陛下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一脸铁青!
房俊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这咋就睡着了呢?
完蛋……
心里一慌,房俊就想着补救,正好李二陛下这句“可有异议”声犹在耳、犹有余音,下意识的便脱口而出道:“有!”
随即,就想一个耳光自己把自己打死算球……
人家问“可有异议”,那几乎等同于肯定句,即便是要回答,那也得顺着家人的语气说“没有”,你说“有”,这不是唱反调儿么?
房俊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的这声“有”,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颇有一种慷慨激烈、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振聋发聩、发人深省,在扩音条件非常好的太极殿里悠悠回荡,震慑心神、涤荡乾坤……
诺大的太极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房俊身上,见到房俊如此意志坚定、一往无前的硬顶李二陛下,各种心思却是五味杂陈。
吕则颂欢喜得都快疯了,你小子这是要作死么?谁看不出来陛下的心思?就连魏徵那老货都默然不语,你还要跳出来?哈哈,等着陛下将你挫骨扬灰吧!
房玄龄的角度看不到房俊,但是自然能听得出来这是自家儿子在说话。听到这声“有”,房玄龄先是焦急,再是欣慰,最后居然有些惭愧……
焦急与如此顶撞陛下,必然招致陛下不可遏止的怒火,结局殊为难料;欣慰则是满朝文武装聋作哑、万马齐喑之时,儿子能坚守自己的见解,不畏皇权;惭愧与自己一向自诩公正克明,却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至于魏徵,则是一脸赞叹,仿佛在临死之前终于寻到一个根骨奇佳、天赋异禀的奇才,将他的传承延续下去,勇于对抗无上的皇权,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当然,其实最能体会房俊心情的,还得是唐俭。
唐俭就坐在房俊身前,一回头就见到这小子脸上的茫然、后悔、害怕等等情绪,就知道这小子大抵是根本没有弄清楚情况,就顺嘴胡说,结果惹了大祸……
至于李二陛下,那表情就好像便秘了一个月,顿在马桶上使劲儿拉啊拉,脸憋得通红,却还是拉不出来,堵的心肝脾胃肺管子都疼!
小儿,焉敢如此欺我!
李二陛下双眼冒火,恨不得手提三尺青锋,一个箭步跳下御座,将房俊这厮摁在地上剁剁剁剁剁,剁成个十块八块,方消心头之恨!
眼见李二陛下就待发作,魏徵站了出来。
老魏微微躬身,声音洪亮:“老臣,有异议!”
老夫战斗一生,岂能让一个小辈站在自己身前?必须要站出来,帝王之怒便让自己替他抵挡,好保住这棵幼小的树苗,将这股战斗精神延续下去……
李绩犹豫了一下,瞅了瞅房玄龄,见其低眉垂目,顾忌父子身份没有出声,便也随着魏徵站出来,说道:“臣,有异议。”
接着,程咬金也出班,奏道:“臣,亦有异议!”
再下来,尉迟敬德、侯君集、李大亮、马周……
这些人其实都是反对李二陛下这个政策的,但是在李二陛下强力推行之下,也都有点默认的意思。不过由于房俊的“乱入”,突然让形势有了转变,这些人亦不再沉默。
眼看着群情汹汹,李二陛下差点气炸了肺,狠狠的瞪着房俊!
他不怪这些大臣,因为他自己也明白,这些人是不同意自己这个怀柔的政策的,只不是是摄于自己的威势,一时妥协而已。
都是这个房俊!
若不是他,怎会让形势发生转折?
若是怀柔政策不能施行,那么自己以往所说的什么“如今周边民族都已经臣服,就是说从怀柔远人的方面看,我又超越古人了”之类的,就全都是屁话!
既然都已臣服,为何还要防范?
所以,李二陛下是宁可这些胡部在自己死后造反,也要守得自己活着的时候的太平!
他死了再反,那是他儿子的事情,谁也不能赖到他的头上!
况且,他的儿子敢把错误推到他的脑袋上?
所以,哪怕怀柔,哪怕“以中國之租赋,供积恶之凶虏,其众益多,非中國之利也”,他也不在乎!
可以说,李二陛下现在一句钻进了“千古圣名”的牛角尖儿,出不来了……
由此可见,李二陛下对于房俊坏了自己的大事,又是何等的愤怒!
运了运气,李二陛下将胸口的暴躁杀意压制住,不理那些反对的大臣,目光森冷的盯着房俊,一字一句问道:“愿闻其详!”
众臣悚然动容!
皇帝怎会对一个臣子用这种客气的语气说话?除非是刘备对诸葛亮说的……
房俊是诸葛亮么?
显然不是。
就算他是,李二陛下也不是软弱无能、心无定计的刘备!
所以,李二陛下这个语气,只能说明心内已经怒极,但是碍于国发律例,不能因为质疑自己的决定便擅自处置大臣,那是昏君才会干的事儿……
但是,你必须得给李二陛下一个足够的理由!
说得有道理,那么这笔账以后再算;说的没道理,现在就要你好看!反正早晚都得跟你算账……
众臣不由得都为房俊捏了一把汗,当然,也不缺如同吕则颂这般幸灾乐祸的……
房俊咽了咽口水,被李二陛下愤怒的目光吓得心惊胆跳,但此时后悔已是无用,难道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刚刚其实在睡觉,根本没听陛下的发言,所以才造成误会?
那情况更糟!
现在这样,还能说是坚持己见,敢于诤谏,若是皇帝讲话你在睡觉,那就是一个“大不敬”之罪,收拾收拾去海南度假吧……
当然,其实大家都看见他在睡觉的,只不过这种事谁敢出头、谁愿意出头,去得罪房玄龄?
就连将房俊恨之入骨的吕则颂,以及就在房玄龄身边不远的刘泪也不敢……
那就是结下死仇了!
房俊心跳得砰砰响,不过也自知是挨不过去的,必须说点什么。
刚刚廷议的内容,他也不是一无所知,虽然在打瞌睡,但终究不可能睡熟,迷迷糊糊还是听了一点。
很简单,李二陛下要怀柔,褚遂良捧皇帝臭脚,自己老爹和魏徵、李绩这伙人则主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一套,将突厥残部有多远滚多远……
自己既然“表态”反对李二陛下,那么就是站在老爹这一边了。
不过房俊不打算说那些不痛不痒的老调,必须得让李二陛下觉得咱反对的是有道理的,起码也要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不然被一个皇帝误会你是在专业拆台,还要不要混了?
所以,他决定拿褚遂良开炮!
既然要回答皇帝的话,当然不能依旧跪坐在茵褥上,那样不敬。
于是,房俊站起身来,走出朝班队列,站到大殿正中,只是双腿不知是因为血脉不畅亦或是吓得,一直控制不住的颤抖……
定了定神,房俊没去看御座之上李二陛下噬人的目光,一拢袍袖,指着褚遂良道:“国之奸佞也!”
褚遂良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