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枉将情丝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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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后矗立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巨石,一幢幢奇形怪状的屋子建筑在巨石之间,花

木丛生,但显然都经过修葺,构成一组组美丽而妖异的图案。

天帝目光所及,拈须微笑道:“这些年来,你们在这个地方显然花了不少心思,莫

非打算在这里终老?”

风、雷、雨、电亦步亦趋,一起摇头,风冷然一笑道:“那都是谷中妇女闲中无事

弄出来的成果。”

雨接道:“她们也都是不适合练武的一群。”

天帝“哦”了一声,接问道;“其它的人呢?”

雷应道:“在我们四人督促之下,一直在苦练,比起一般的江湖人只有过之而无不

及。”

“很好。”天帝不住点头。

雷趋前一步,接道:“方才我们接到少主的飞鸽传书……”

“怎样说?”天帝一扬眉。

“掌门一事,成功在即,追到云飞扬,格杀勿论!”

天帝露出得意的笑容,道:“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云飞扬的下落?”

“还没有。”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加派人手,必须尽快将之找出来!”

风、雷、雨、电一起点头,电沉吟接道:“云飞扬的外公哪儿倒是要着意一些。”

“不错。”雨同意道:“我们不是一直都有人留在那附近吗?”

逍遥谷的人物的确一直没有撤走,所以云飞扬才进村口,便已被发觉。

他的画像早已被给了好多份,分派给逍遥谷的人来辨认,何况他问路时的那座茶寮,

本就是逍遥谷的一个暗卡。

云飞扬却一点也瞧不出来,他的江湖经验实在太少,心思也不够精细。

离开的时候他虽然不太懂事,但现在看来,周围的环境仍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有些人看来亦似曾相识,那些人却都以奇怪的目光望着他。

几个村女跟在后面,指指点点,对于这个陌生人,似乎有很大的兴趣。

他并没有理会,思索着向前走去。

──左面有三株丹桂,右面有一片竹林。

风吹竹涛一阵又一阵,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弥漫在天地之间!

一株丹桂树下的一方巨石之上,悠然坐着一个老苍头,不住在吸着水烟,偶然望一

眼对面颤摇的竹林,若有所思。

云飞扬缓步走来,目光盯着那个老苍头,双眉不觉地轻蹙起来。

老苍头没有在意,云飞扬在老苍头面前停下脚步,呆盯了一会,蹲下来。

老苍头终于在意,侧首望一眼,一口烟喷在云飞扬的脸上。

云飞扬一阵眼酸,呛得干咳几下,老苍头忙道:“对不起──”“不要紧──”云

飞扬揉了揉眼睛,傻笑了起来。

老苍头亦慈祥地一笑道:“外来的?”

云飞扬摇头,老苍头也摇头道:“年轻人学得这样不老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没有说谎!”

“那你知道我是哪一个?”

“你……”

云飞扬才说出一个“你”字,老苍头已截住,道:“你当然不知道,可是这个村的

人,又有谁不知道我云老头。”

一顿,又道:“这个村的人也没有一个我不认识,我可是没有见过你。”

“他们什么时候改叫你为云老头?”云飞扬反问道。

云老头一呆。

“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这个村的人,都跟着桃姐的口气叫你云相公。”

云老头吃惊地望着云飞扬,道:“你离开这里有多久了。”

“十三年多了。”云飞扬笑笑,道:“我是十三年前的清明离开的。”

“十三年前?清明?”云老头沉吟起来。

“你真的认不得小飞了?”

“小飞?”云老头突然叫起来,道:“你是小飞?”

云飞扬叹地跪下,道:“外公!”

这一声外公叫得云老头老泪纵横,双手捧着云飞扬的脸,仔细意地端详。

云飞扬亦感觉有些鼻酸,道:“外公,你给我打的那个红布小包袱我没有留着,否

则……”

“你真的是小飞,真的是小飞!”云老头的一双手颤抖了起来,语声亦颤抖,道:

“来!快进来!”拖了云飞扬就走。

才走进大门,云老头又停下,手一探,道:“这么高了,你离开的时候……”

“只有这么高。”云飞扬手指着门框上的一道刀痕。

云老头大笑道:“你还记得外公在你离开时,给你刻下的这道刀痕?”

云飞扬点头。

“这就十三年了。”云老头感慨至极,一面走进去,一面问道:“你武功学好了?”

云飞扬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有事下山,顺道来一探外公的了。”

云飞扬又摇头。

“偷走出来的?”

“逃出来的!”云飞扬垂下头。

“什么?逃出来的?”云老头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当发生大变,主持被人暗杀,所有人都冤枉我是凶手,要杀我,我怎能不逃?”

“什么,他们冤说你杀了主持?”云老头用力摇头道:“你怎么不跟他们说清楚呢?”

“他们根本不给我分辩。”云飞扬苦笑道:“外公,我实在不明白。”

“不明白……”

“我是主持亲自带上武当的,可是他始终不肯收我做弟子,又不肯正式授我武功,

只叫我在山上做担水、烧饭的工作,一任我怎样恳求,都无动于衷,反而在深夜,化装

成一个黑巾蒙面人,在后山一处没有其它人到的地方将武当的绝技一一传授给我,若不

是他死前吩咐我到他的房间拿一方凤珏,看见了那袭黑衣,到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

云老头只是听,没有作声,神色却越来越凝重,云飞扬终于察觉,奇怪地追问道:

“外公,你到底在想什么?”

云老头如梦初醒反问道:“青松真的什么也没有跟你说?”

“说什么?”云飞扬更加奇怪。

云老头没有立即回答,转走向旁边的房门,道:“你过来。”

云飞扬走了过去,道:“这是我娘亲的房间。”

“你还记得就好了。”云老头将房门推开,走进去。

小小的房间,陈设虽然很简单,却令人看来有一种脱俗的感觉。

云飞扬四下一望道:“跟我离开的时候好象一样。”

“确实一样。”云老头在左侧墙壁之前停下。

墙壁上挂着一幅画,虽则已褪色,画着的一男一女仍然是栩栩如生。

男的英俊潇洒,女的亦是天姿国色,非常对称。

云老头手指那个女的画像,道:“小飞,你可还记得这个……”

“是娘亲。”云飞扬目光突然凝结在那个男的面庞上。

“这个呢?”云老头接着指那个男的。

“好象是主持!”

“不错,他就是青松──也就是你的父亲羽万里!”

“我的父亲?”云飞扬瞪大了眼睛。

“十三年父子朝夕相见,却不能相认,也实在难为他。”云老头叹息。

云飞扬听得直眨眼。

云老头叹息着接道:“你娘是我唯一的女儿,自小我就很疼她,也还算孝顺,就在

她十七岁那一年,你爹来探我,住在我家中,你娘跟他是表兄妹,自小就玩在一起,久

别重逢就更亲密,当时我也曾劝过你娘,长大了就不能够再像小孩子那样,要知道避忌,

可是你娘没有理会,结果在你爹离开之后不久,我就发觉你娘怀了你,却又不知道你爹

去了哪儿,你娘于是终日以泪洗脸,终于伤心过度,在你出世之后不久病逝。”

云飞扬听得怔在那里。

云老头接下去道:“之后过了六年,你爹终于回来,知道了这件事,非常难过,在

你娘的坟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他恳求我,让他带你上武当山。”

云飞扬总算完全明白,盯着青松的画像,恨恨地道:“为什么他总是不肯说出,还

让我饱受讥讽,被别人笑骂小杂种?”

云老头一声叹息,道:“当时他已是武当派的掌门,为了武当派的存亡,怎能不狠

起心肠?你若是给人笑骂作小杂种,肯定他绝对不会好受。”

云飞扬垂下头,在他的记忆中,的确难得见青松欢乐过,眉宇终年难得一开。

云老头移前两步,轻抚云飞扬的头颅,又一声叹息道:“不管怎样,这些事都已经

成为过去,你也就忘记了算了。”

“不!”云飞扬双手握拳,道:“我一定要找出凶手,洗刷自己的罪名,替主持─

─替爹报仇!”

他说得很坚定。

“报仇?”云老头双眉不禁又深锁。

急风──

一条人影随风一掠数丈,双袖一振,飞云一样卷向天帝的咽喉。

那是风,逍遥谷之中只有风才能够这样随风飞行,才能够充分发挥流云袖的威力。

天帝一闪便避开,身形原势一拔再一拔,“梯云纵”连变三式,不但避开流云袖,

而且还闪开雨的大部分暗器,左手一抄,将其余的以袖卷下来。

雨第二把暗器紧接着出手。

天帝凌空一翻,双手各捏了一根百花针,其急变如雨,迅速啄下,竟然将射来的第

二把暗器一一啄起。

这一份眼目之锐利,动作之迅速,判断之准确,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雨的百花针根本就没有多长,一把射出就是七七四十九根,要将之避开已经不容易,

何况要凌空将之啄飞。

雨看在眼内,不由得惊叹失声,雷斩马刀已向天帝当头劈下去!

天帝身形斜落,双掌隐作霹雳声响,“叭叭叭”三声,接连三掌,都正击在刀背之

上。

雷膂力惊人,但仍然被天帝的双掌将斩马刀震开,大喝声中,再一刀剌出!

天帝身形一翻,双掌疾按在刀身上,倒竖蜻蜒,凌空急滚,“哧”的一声,电闪电

一剑迅速刺至!

天帝凌空身形再一滚,双掌一合,竟然就避过来剑,再将来剑夹在双手中!

他也就双掌夹剑,倒冲了回去,一脚倒踢电的面门,电左拳立即击出。

天帝那一脚,却只是虚招,一踢即收,双掌接着一松,双臂陡振,“呼”地飞上激

流中那方巨石之上。

风、雷、雨、电身形随即一合,都是一脸骇然之色。

天帝在巨石上盘膝坐下,大笑道:“好,你们的武功果然没有退步,相反精进了很

多。”

雨娇笑道:“还是不及你老人家。”

天帝大笑不绝,雷接问道:“我们的武功比起武当的六绝如何?”

“稍逊一筹。”天帝的笑声一顿,道:“更就难以与天蚕诀相提并论了。”

雷大为气馁,天帝接着问道:“你们有没有尝试过四人联成一个阵,一起出手攻敌?”

风摇头道:“没有,我们所练的武功无一相同,又如何联成一气?”

雨接口道:“不错,尤其是到我的暗器出手,其它人便要让开了。”

天帝笑道:“你的暗器难道一定要下雨一样一把撤过去?”

雨顿有所悟,道:“风曾经说过,可以用武当的一手七暗器手法,来补充我的变化

不足。”

天帝道:“他没有说错。”

雨一笑,道:“那要看你老人家的了。”

天帝拈须微笑,一脸得色,道:“由明天开始,我就将武当派的六绝斟酌传授给你

们,一方面设法令你们组成一个风雷雨电阵,以祈能够发挥最大的威力。”

风点头道:“看来你老人家已经胸有成竹,并不是信口开河。”

天帝大笑道:“寒潭二十年,我一直就在想着如何才能够击败武当、无敌,使碧落

赋一门再雄霸江湖。”

雨叹息道:“我们却是在两年前才想到让玉书混进武当派偷学六绝。”

“自信并不是一件坏事。”天帝轻捋胡子,道:“虽然迟一些,但能够反省知道取

舍,亦需要很大的勇气。”

“你老人家仍然在武当山上,却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天帝的面色立时一沉,道:“若是不将武当派夷为平地,难泄我心头之忿。”

风笑道:“武当山现在已亡了一半,有玉书里应外合,要灭武当已不成困难,倒是

无敌门……”

“我们练好了武功,又何惧独孤无敌?”电不以为然道。

天帝不住点头。

“一切倚仗你老人家了。”雨补上一句。

天帝又大笑道:“这些年不见,你的嘴巴还是这么会说话。”

雨娇笑,风情万种,天帝一扬眉,接道:“样子也没变,看来比十年前还要漂亮。”

“你老人家又说笑了。”

电一掠已斑白的头发,笑接道:“三姐驻颜有术,却是秘而不宣。”

“你又不是女人,这么着重容貌干什么。”天帝呵呵大笑。

这笑声未绝,瀑布陡开,一个锦衣女孩子走了进来,竟就是日昨被万毒仙翁苦苦追

迫,遇上云飞扬,合力将万毒仙翁击杀的那个女孩子。

天帝立即发觉,目光一转,一亮,道:“怎么这里还有一个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雨目光亦自转过去,冷哼一声。

“是谁的女儿?”天帝接问。

“她不就是香君嘛?”风应道。

“香君?”

“也就是玉书的妹子,你老人家的孙女儿。”而又一声冷哼道:“她很讨厌我们,

一个人孤单到处走,难得有几天留在谷里,听说是寻访名医,学如何医人。”

天帝没有理会,只是怔怔地望着傅香君。

傅香君只是瞟了他们一眼,低着头,一旁走过去,雷忍不住喝声:“香君!”

傅香君停下脚步,淡然望了雷一眼。

雨冷冷一笑,接道:“香君,你爷爷回来了。”

“爷爷?”傅香君的目光转向天帝。

天帝露出了一脸慈祥的笑容,道:“你就是香君?”

傅香君脱口一声,道:“你是我爷爷?”

“像不像?”天帝分开了披肩长发。

“你跟我爹,倒有些相似。”

“我是你爹的爹,不相似才奇怪。”天帝呵呵大笑。

“还不叫爷爷?”雨催促道。

傅香君立叫一声:“爷爷!”

天帝应声从石上掠到傅香君的身旁,抓着傅香君的肩膀,道:“好孙女。”

傅香君一点恐惧的感觉也没有,反而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

“你从未见过爷爷?”天帝笑着问。

傅香君摇头,天帝接道:“当然了,你出世之前,爷爷已离开了逍遥谷。”一顿,

又道:“想不到我有一个这样美的孙女。”

傅香君的脸颊一红,道:“前些时大哥有信回来,说你被囚在武当山的寒潭……”

天帝沉声道:“二十多了。”

傅香君接着问道:“爷爷双脚都好了?”

天帝立时感觉双脚一阵酸痛,道:“都是武当派的人不好,若不是下山时杀他们一

个痛快,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话还未完,半身不觉一栽。

傅香君急忙扶住,道:“爷爷,你那受伤的腿,有完全痊愈?”

“差不多了。”

“待我替你看看……”

天帝一怔,笑不拢嘴,道:“你到处寻访名医,原来就是为了爷爷。”

傅香君没有分辩,风、雷、雨、电也没有作声,对天帝,他们显然有一种根深蒂固,

强烈至极的敬畏。

天帝对风、雷、雨、电道:“我们明天再谈武当派六绝的事,今天我要跟我这个好

孙女聚聚……”

语声未了,瀑布又开,无面人飞掠进来,随即在一方石上跪倒。

天帝语声一顿,转而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是云飞扬的!”

“这小子去了哪儿?”

“他外公──”“果然不出我们所料。”风冷笑道:“这个人留下来必成大患。”

“必须斩草除根!”雷随手一晃斩马刀。

“我去!”雷接上了口,握剑的手一紧。

天帝摇头道:“这小子是武当派的人,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去收拾他!”

风立即摇手,道:“老祖宗方才回来,又岂能要你老人家再奔波,这种鸡毛蒜皮的

小事,还是我们去解决好了。”

电接道:“一个云飞扬,就是我一个人已应付有余。”

天帝方待说什么,双脚又一阵酸痛,不由一皱眉,终于一挥手,道:“好,这件事

交给你们。”

电抢着道:“交给我就成。”目光转向风、雨。

雨没有任何表示,雷尚未说话,风已经点头,道:“四弟走一趟相信已经可以。”

电向天帝一揖,长笑一声,道:“我们走!”人与剑合成一道飞虹,射进瀑布内,

无面人如影随形。

瀑布剎那间又恢复原状。

接近黄昏,云飞扬呆坐在院子的一张竹凳子上,双手托腮,苦思不已。云老头走到

他身旁,他才发觉。

“外公。”他连忙站起来。

“又在想着报仇的事情?”

云飞扬没有作声。

“武林其实是一个最多是非恩怨的地方,置身其中,无日安宁,武功不好,固然短

命,武功太高,求名挑战的人如蚁附髓,始终亦有被击倒的一天,正如你爹,若不是身

为武当掌门,又怎会横死,倒不如与你外公在这里安居乐业的好。”

云飞扬不禁一声叹息。

云老头接着一拍云飞扬肩膀,道:“不要多想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恶人自会

有天诛,你就在这里伴着外公,再说外公也没有多少年活了。”

云飞扬看着那苍苍白发,心头一阵怆然,终于点点头。

云老头总算松了一口气,道:“那你在这里坐坐,外公去烧饭。”

云飞扬立即一把拉住,道:“外公,让我来……”

“你烧的饭菜实在比外公烧的好。”云老头目光一转,道:“好,你去烧饭,外公

到紫房那边拿些干柴来。”

云飞扬尚未来得及阻止,云老头已举步走了过去,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云飞扬更有

感触。

柴房的门关着,云老头走到门前,方待将门拉开,一柄狭长的剑就穿过门板剌出来,

刺入了云老头的心脏!

云老头一声闷哼,当场气绝,云飞扬那边已经转身举步应声回头,就看见云老头后

背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七寸剑尖穿背而出。

“外公!”云飞扬面色大变,一声惊呼,急扑过去!

那道门连带云老头的尸体立时“砰”地飞起来,迎面向云飞扬撞来,一个面白、衣

白、发白的怪人手仗六尺长剑如雷射出,一剑急刺云飞扬的咽喉。

云飞扬才将外公的尸体接下,剑已经刺到,偏身急闪,让开要害,左肩仍被剑划伤

一道血口。

“谁?”云飞扬当然不认识电,喝吃声中,反手已将竹凳抄起来。

电一剑落空,“唰唰”又是几剑刺过去,云飞扬将外公的尸体往地上一放,身形翻

滚,连闪几剑,正要扑上前去,电身形已拔起来,掠上了柴房瓦面。

云飞扬手中竹凳立即掷出,但随即被电的剑刺碎在空中。

电身形一顿,如飞掠出,云飞扬哪肯罢休,抄过旁边的一根晾衫竹竿,一纵身,亦

掠上瓦面。

那片刻之间,电已经飞掠过那一片竹林,云飞扬竹竿在瓦面上一点,亦掠上竹林之

上!

实时竹叶一分,无面人一剑从下疾刺了上来,这一剑出其不意,云飞扬急怒之中,

实在不容易闪避停开,可是他仍然闪避开了!

裂帛声中,剑从他的左腰刺过,划了一道血口,他身形及时一侧,斜掠丈外!

无面人也不追击,身形一沉,直往竹林下泻落。

云飞扬左手掩腰,没有理会那个无面人,继续往前追!

过竹林是一片平地,再前却是一片悬崖。

电冷然立在平地上,看着云飞扬掠下来,无面人同时在竹林中窜出。

云飞扬背腹受敌,身上又已负伤两处,但并无半点惧色,瞪着电,喝问道:“我外

公与你们到底有什么仇恨,你们要下这个毒手。”

电一字一字地道:“我们要杀的不是你外公,而是你!”

云飞扬又是一怔,道:“我?”

“正是你!”电人剑一长,一道飞虹疾射云飞扬!

云飞扬竹竿当枪使用,展开武当锁喉枪的绝技,刺向电咽喉。

电剑长六尺,云飞扬竹竿丈八,平地广阔,正合施展,实在占尽优势,可惜的就是,

他用的只是一根竹竿!

利剑与竹竿相交,对折到第十七式,“唰”的一声,竹竿已经被削断三尺!

电人剑化成一团光球,迅速地滚向云飞扬,他的剑法本是以刺削见长,这一变,目

的显然就是在削断云飞扬那竹竿!

云飞扬一看来势,已知道对方心意,连退七步,“飕”的一声,无面人锥子一样的

那柄剑已经刺来!

云飞扬偏身急避,一竿反扫,无面人剑一挑接下来,人与剑齐被震开。

那根竹竿立即又断了三尺,电并没有放过任何的机会,趁机欺上,再一剑,云飞扬

急收竹竿,但仍被再削断一尺,他更加惊怒,竹竿一震,弹出了一团竹影,一圈一插直

迫电面门。

电长剑滚花,云飞扬没有理会,竹竿刺到一半又一弹,一插变成了十三插!

电一声:“好!”剑势竟被迫得一顿,云飞扬竹竿直入空门,急插电胸膛。

也就在这一剎那间,无面人一剑突然横来,将竹竿截住,电实时人剑迫前,“唰”

的剑直削入竹竿正中,那根竹竿迅速一开为二。

电也就乘这破竹之势直追向云飞扬。

云飞扬眼看着那根竹竿齐中迅速地两边分开,剑光一道,直向自己削过来,当机立

断,立即松开竹竿!

那根竹竿剎那间分开了两边,电剑势未变,直迫云飞扬!

无面人一剑同时剌出!

云飞扬深吸了一口气,身形直往上拔起,右脚尖接着在左脚背上一点,再拔起一丈,

离地竟四丈之高。

他拋肩甩臂,便待向竹林那边掠回,剑留在屋内,只要剑在手,他自信就可以应付

得来。

电与无面人同时拔起身子,无面人的剑当然伤不到云飞扬,但电剑长六尺,却就够

上分寸!

血光一闪,云飞扬左小腿就多了一道伤口,身形不由一沉!

无面人一剑,立即亦削在云飞扬右臂上!

云飞扬身形急翻,“霍”地一个风车大翻身,向后倒翻了出去!

电剑紧追,剑光一道匹练似的,凌空追刺云飞扬!

裂帛声响,云飞扬又吃一剑,胸前血如泉涌,身形着地。

电的身形亦落下,大喝一声,一剑横挥,疾削过去。

云飞扬急闪,不知道已置身悬崖边,一退便失足,一声惊呼出口,人就跌了下去!

惊呼声由高而低,而消失。

悬崖万仞,下临大海,这样跌下去,纵然不粉身碎骨,只怕亦难免命丧大海之中。

电以剑作杖,策杖移步到悬崖边缘,目光一落,旋即就仰天大笑。

沙哑的笑声,就像是一只裂开了大鼓猛被敲击,一下下惊天动地。

武当山上的大鼓却是完整无缺,每一声鼓响都是那么沉雄,钟声也一样。

在钟鼓声中,傅玉书终于出关。

戴上紫金冠,再从燕冲天手上接过铁符,傅玉书正式成为武当派的掌门人。

那道铁符,也就是开启修真阁的钥匙。

武当的七绝秘籍也就藏在修真阁内。

修真阁说不上铜墙铁壁,但四面墙壁都是以巨石砌成,厚逾三尺。

对门的那面墙壁之前,一排放着七个奇大的石匣,每一个石匣的上面都刻着两个篆

字,左起数是两仪,霹雳,七纵,右起数是双节,开山,锁喉,当中一个刻的就是天蚕

二字。

这七个石区内载的也就是武当派的七绝秘籍。

傅玉书反手将石门掩上,目光落在当中那个石匣上,现在他总算得偿夙愿。

他看着当中那个石匣,内心实在是感慨万分,伦婉儿楚楚可怜的形象不觉出现在眼

前。

灯光下,他的眼神逐渐迷蒙起来,一会又恢复坚定、冷酷、尖锐。

他抬起脚步,却不是走向当中那个石匣,而是走向左面第一个。

“格格”声中,他先后将左右六个石匣打开,冷冷地望了匣中的秘籍一眼,然后他

就笑了起来。

一种很得意的笑,这六种绝技在他已根本谈不上秘密,他虽然还未强到云飞扬的境

界,但已在武当其它弟子之上,所以杀白石、谢平,在他,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了。

他笑着将当中那个石匣打开。

一本与六绝秘籍同样的册子放在石匣中,上面篆字写着“天蚕诀”三字。

傅玉书捧起“天蚕诀”秘籍,一双手颤抖起来,语声亦已起了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册天蚕诀,唯恐一个不小心,就会摔碎在地上似的,走到阁中

的蒲团前盘膝坐下。

然后他一页页翻开,细读起来。

那的确是一种很奇妙的练功心法,还有招式图解,并不会太难明白。

傅玉书看得如痴如醉。

那只有二十页,最后一页之上,写的却不是未完的口诀,也不是最后的一式。

是四行十六个字。

至高境界,换骨脱胎。

掌门口述,不录经传。

这最后一页翻过,傅玉书目光及处,怔住在当场。

“掌门口述,不录经传,”傅玉书脱口一声呻吟,道:“怎么会这样?”

“这要说,得出四十年前说起──”燕冲天替傅玉书解开心中疑团。

对于傅玉书的一入修真阁就看天蚕诀,随即来追问自己原因,燕冲天虽然也觉得他

心急了一些,但没有太大疑心。

“四十年前──”燕冲天接下去,道:“祖师枯木,与无敌门夏侯天聪齐名江湖,

武当派、无敌门世代成仇,他们自然难免一战,当时夏侯天聪的灭绝魔功已练至第六重,

自负必胜,但祖师亦练成天蚕诀,天蚕破灭绝,还是将夏侯天聪重伤,无敌门消声匿迹,

武林亦归于平静。”

傅玉书虽然听得不耐烦,并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催促。

燕冲天接道:“却也就因此,不少人觊觎天蚕诀,本与武当、无敌鼎足而三的碧落

赋中人,更就混入我们武当派做火工道人,也就是后出那个老怪物偷学其它六绝之后,

更伺机偷入修真阁盗取天蚕诀。”

“被发觉了?”

“他是被祖师遇上了,不逃而跪地求饶,自称是受人指使,出示一封信,祖师一时

疏忽,随便将信拆开,就为信封内所藏的毒粉弄瞎了双眼,又死在他的暗算之下,我虽

然赶到,将老怪物拿下来,祖师已气绝,来不及将口诀留下,天蚕诀也就从此而失传。”

傅玉书目光一闪,道:“可是师叔你?”

“是强练。”燕冲天叹息道:“只因为独孤无敌青出于蓝,二十年前,灭绝魔功便

已练至六重,你师父青松一战大败,唯恐六绝再练下去,亦未必能够抵御独孤无敌的灭

绝魔功,所以我与你师父青松商量过之后,决定交由我来强练天蚕诀,希望练到最后,

能够悟出最后一式的变化,悟出天蚕诀的真谛,这一练,就是二十多年。”

燕冲天感慨至极。

傅玉书追问道:“师叔还没有参悟得透?”

“还没有,”燕冲天摇头道:“参悟不出这最后一式,天蚕功根本发挥不出威力,

这二十多年,我是白练了。”

傅玉书傻了眼。

燕冲天苦涩地一笑,道:“你六绝才练了锁喉枪,还有其它五绝,也够你练的了,

你就先练这五绝,看这段时间之内,我是否能够参悟得透。”

傅玉书只有苦笑。

表面上傅玉书的确只学了锁喉枪一绝,事实上其它的五绝他已经由天帝那里学成。

所以拜别了燕冲天,他没有再回修真阁,直接回云房,越想也越气恼,看到酒就想

到借酒消愁。

酒入愁肠愁更愁,越喝越多,不觉拿出伦婉儿送给他的那个小香囊。

香囊依旧,人事全非,傅玉书不禁悲从中来,掷杯地上,手握香囊,带着七分酒意,

跌跌撞撞地推门走出去。

夜已深,伦婉儿仍未入睡。在**辗转反侧,面颊消瘦,人甚憔悴。

“砰”的一声突响,彷佛有什么撞在门上,伦婉儿一惊,不由自主地跳下床,移步

到门前!

门外有喘息声,传进来,隐约有人在声声呼唤,道:“师妹,师妹!”

伦婉儿听得出那是傅玉书的声音,考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将门拉开。

傅玉书立时跌进来,伦婉儿忙一把扶住,惊问道:“师兄,你到底怎样了?”

傅玉书一身酒气,醉眼朦胧,喃喃地道:“师妹,是我辜负了你,师妹。”

伦婉儿听得真切,不禁悲从中来,也就在这个时候,隐约有脚步声传至,伦婉儿一

看傅玉书这样,若是给别人看见,也不知又会怎样说话,忙将傅玉书扶到椅上坐下,再

将门掩上。

脚步是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

伦婉儿吁了一口气,轻扶住傅玉书肩膀,道:“师兄,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不要扶我──”傅玉书挣扎而起道:“我要去找婉儿……”

伦婉儿一呆,道:“师兄,我是婉儿。”

“你不是,不是的……”傅玉书摇头道:“我辜负了婉儿,误了她一生,她一定在

恨我,怎会再理会我?”

伦婉儿心一酸,眼泪禁不住流下来,道:“师兄,你坐下先歇歇,我去倒一杯热茶

给你解酒。”强扶着傅玉书在床沿坐下。

傅玉书酒意未消,一声又一声:“师妹!”叫得伦婉儿心都碎了。

她强忍悲酸,倒了一杯热茶,强迫傅玉书喝下,傅玉书总算清醒了一些,也总算看

清楚身在何处,看清楚伦婉儿,道:“婉儿,真的是你。”

伦婉儿领首道:“是我,掌门。”

“不要叫我掌门。”傅玉书显得很激动,道:“我不配做掌门。”

“师兄──”“婉儿,我害了你!”

“不要说这些,你休息一下,我扶你回去。”

“我不做掌门──”傅玉书又激动起来,道:“我这就去找师叔,跟他说清楚。”

随即站起来。

伦婉儿双手按住道:“师兄,你怎能这样?”

“怎么不能,一错不能再错。”傅玉书在哀求道:“婉儿,你让我去。”

“师兄,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做,好吗?”

“那我们下山,有多远就走多远。”傅玉书拉住伦婉儿的手就要走,伦婉儿拚命按

着。

她道:“师兄,你冷静一下,想清楚好吗?”

傅玉书一呆,双手抱头,哑声道:“那你叫我怎样,我们难道就此痛苦一生吗?”

伦婉儿看着傅玉书,伤心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