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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近月,终于在皇帝赐婚期限将满之时,郑怜卿由山南道金州到达长安。唐离听说郑怜卿车驾已屋新丰县,也无心再与这巨汉纠缠,当即抽手起身往外走去。
李腾蛟见唐离动身,忙也收回正逗弄着小老虎的手,站起身来,跟着向外走去。
唐离将至院门处时,见李腾蛟跟了上来,站定身子拍了拍她肩膀道:“你在家等着,我不久就回。”
“我也要去”,这句话却急坏了她的贴身丫头宝珠姐妹,李腾蛟拉着唐离的衣袖刚说完这句,就听玉珠低声劝道:“小姐,让少爷走吧,这事儿您不能去。”
听闻这话,李腾蛟当即气鼓鼓的转身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您是府中大夫人,大夫人怎么能去这么远迎接新夫人?该是她到了后去您房中拜见才是!”。
唐离原本并没有带李腾蛟去迎接郑怜卿的意思,反倒是听了玉珠这句话,一时动了心思,“你既然想去,咱们一起就是。”
李腾蛟那儿顾忌这么多,新婚之时,她正是最粘唐离的时候,听他说一起去,当即高兴的答应了一声,也不理会宝珠姐妹,高兴的跟着向院外走去。
“小姐,小姐”,连喊了几声见李腾蛟头也不回的去了,跺脚而叹的玉珠转过身来见宝珠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遂皱眉道:“姐姐,刚才你怎么不说话?这可不是小事儿!小姐若是失了位,咱们姐妹更落不着个好儿。”
“妹妹,今天你真不该在少爷面前说出刚才那句话来”,见玉珠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宝珠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道:“咱们虽然还跟着小姐,但这里去不是相府,任怎么说。这府中还是少爷当家,没有那个府里人喜欢夫人们争风的!少爷这人性善,但一旦招了他的忌,再想挽回可就千难万难了,你我姐妹侍婢身份,虽说是小姐的通房丫头,什么都该多替她想着,但说话行事都要注意些才好,要不自己先混个没下落处!可怎么个是好?妹妹你以后要多注意着些儿。”
吹面不寒杨柳风。初春二月天气最是策马的好时节。李腾蛟地策动,再加之郑鹏急火火的模样,唐离遂命舍车就马,一行四骑出靖安坊唐府出长安城往新丰而来。
经十里离亭。过灞桥不远,就见小胖球儿兴奋的高叫了一声,加鞭催马向着前方路上一行七八辆马车靠去。
而这一支小小的车队见到郑鹏,当即有人高声叫道:“少爷,是少爷!”,片刻的混乱过后,车队已渐渐停下,就见居中第二辆阔大的轩车中,由两个丫头搀扶着走下了郑老夫人。
本拟去找姐姐车驾的郑鹏一见奶奶到了,翻身下马刚叫了声:“奶奶”,就被郑老夫人喝令跪下,小胖球儿虽然在府中跋扈的很,但终究不也违逆了老祖宗的意思。满肚子委屈地跪倒在路边。
看小胖球嘟着嘴气鼓鼓地模样,跟着驰马而前的唐离呵呵一乐,翻身下马拱手一礼道:“去岁金州一别,不觉已近年余,老夫人身体健朗如昔,实在是可喜可贺。”
自刚才唐离策马走近,郑老夫人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他,年余不见,昔日金州刺使府中的贫寒伴读少年如今已是裘马轻狂,少了几分昔日轻狷地孤傲。却多了一些富贵雍容气度,而这种外在的变化却与他播于天下的声名相得益彰。
“还叫我老夫人?”,将唐离细细打量了一遍后,华发童颜的郑老夫人笑吟吟道:“年余时间,阿离先是见赏于贺礼部,随后《唐诗评鉴》声名播于天下,直至高中状元,这件件喜迅传来,奶奶日日心情欢畅,替你与卿儿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老?”。
昔日在金州时,唐离对这郑老夫人可谓是知之甚深,是以对他这番言辞做派倒也并不奇怪,笑着敷衍了几句后,他便直接开口要求着见郑怜卿。
唐离刚才与郑老夫人这番寒暄,只让李腾蛟烦闷地很,此时听唐离这么说,她随即兴奋叫道:“正是,快看看新娘子!”。
郑老夫人早已注意到李腾蛟,只是唐离没有介绍,她倒也不便询问,此时即见她开口,遂一笑道:“这位是?”。
“这是内人李腾蛟,腾蛟,过来见过郑老夫人”,唐离笑着一招手,李腾蛟随即上前,向老夫人福身一礼后,便迫不及待的说道:“老夫人,让咱们见见新娘子吧!我都等不及了。”
丈夫说话妻子不能随意插言,这是世家对女子教育最基本的要求,李腾蛟适才抢着插话,此时对说出这等大不合她身份的话来,郑老夫人虽心下对这不通名教的野丫头鄙夷的很,但碍于其来历,毕竟没说出什么话来,脸上虽依然仍有笑意,但是言语间难免略显淡漠道:“婚事未成,这等相见于礼不合,它日大婚之后,自有相见之时。”
见她抬出“礼”来,唐离就知道今天自己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果不其然,郑老夫人对李腾蛟说完这句后,随即扭过头来对他道:“‘士庶之亲,备诸六礼’,虽是天子赐婚,也苟且不得!我等会至长安乐游原王摩诘别业暂住,一月这期将至,阿离这就便回,请令堂操办六礼之事,也好早日成就大婚。”
知道这郑老夫人是个油盐难进的,唐离将车队细细看了一遍后,向依然跪在路边的小胖球儿投去爱莫能助地一眼后,再不纠缠,翻身策马而去。
随后几日,唐府再次重复旧事,好在众人刚操办过婚事,都是熟手,办起来倒也得心应手。这中间,唐离固然是操忙,李腾蛟也没心没肺的跟着咋呼忙乱个不停。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虽然时间仓促,但郑家于这些事情上却是半点也不马虎,如此迁延三日,终于在第四日完成了亲迎仪式。
夜阑更深,身穿同样款式的吉服,头顶着淡淡月光的唐离“吱呀”声中推开房门。一月之内第二次跨进了新房。
依然是一样的程式。负责铺榻地妇人们依然是一样的嘱咐言语,不一样的是房中的新人身形纤弱,头上蒙着一块大红的喜布。
三盏酒毕,铺母及奉酒童子都已辞出。红烛跳跃之中,心思波荡地唐离拿起几上早已备好的银挑子,轻轻挑开了那幕大红盖头。
相识已久,但只在今夜。唐离才第一次见到郑怜卿的真容。
似扶风弱柳,双手并膝的郑怜卿眼眉低垂地端坐在榻边,一副标准地瓜子脸庞,唐离看她的第一眼,既知当日小胖球说他姐姐乃是郑家最美的女人,这话真个是半点不假。
她的面容若要形容,最好地词语莫过于“精致”二字,拆开每一部分与组合在一起都是如此,只是这火红的居室、火红的夜晚、她那端正而坐的身子依然散发出淡淡地疏离幽怨气息。而精致的脸上在微微的红晕间也有着掩饰不住的轻愁,而她身上的这种气息与纤弱的身形与古典的面容搭配,便别样的为她构筑了一种哀婉气质。
借着温暖的明灭烛火,唐离细细将她端详了许久,边迈步向她走近,边口中笑着柔声唤道:“怜卿”。
正是这柔声地低唤,如同一颗巨石砸在郑怜卿的心间,原本低垂的眉眼眨动之间,一滴晶莹的泪珠已无声滑落,这一滴反射出烛火五彩光芒的眼泪如同山洪爆发时的初流。几乎是在瞬时之间,连串的珠泪已滚滚滑落,冲乱了面颊间的脂粉,冲淡了唇间的豆蔻朱红,露出原本的苍白来。
双手紧紧铰着手中地大红纱巾,咬住唇的郑怜卿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不停微微耸动着身子的她无声的啜泣、无声的流泪
目睹之一幕,悄然顿住身子的唐离神思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金州月儿湖畔,回到了那个淡月高挂的夜晚
忽然而来的夜风调皮的吹动室中窗户上的帘幄,带起一片抖动的沙沙声响,正是这响声,惊动了沉思中的唐离。
疾步迈过,与郑怜卿并肩而坐的唐离没有半分迟疑,猛的一把将身边的女子紧紧搂入怀中。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会珍惜你的,再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想哭就哭出声来,雨过了天也就晴了。”,唐离这番柔声低语,既象是在安慰郑怜卿,也像是在喃喃自语。
迟疑着,迟疑着伸手,迟疑着缓缓抱住了唐离的腰,也不知郑怜卿瘦弱的身子怎么有了这么大的力气,双臂越合越紧,她的脸也已埋入了唐离的胸前,咬住衣衫的同时,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哭出声。
静夜里的哭声被唐离身子所阻,变化为断续的呜咽,但正是这令人听不分明的沉闷呜咽之声,别有一种催心伤肝的悲凉,紧拥着她的唐离轻拍着她的肩背,再不说一句话。
许久,许久,哭声渐歇,郑怜卿抬起一张梨花带雨般的面庞,用带着泪花的迷离眼眸无言看了唐离许久后,才轻声道:“阿离,你陪我一起出去?”。
这声“阿离”叫的如此自然,也不知她在心中演练过多久,看着郑怜卿死水般的眸子中跳动的火焰,唐离伸出手去为她擦拭着眼泪,和声道:“好!”。
起身自新房箱笼中拿出一只红布包裹,怔怔了片刻后,郑怜卿牵起唐离的手,出房门来到外间院中。
淡淡的月辉下,唐离见郑怜卿一层层揭工包裹,最后露出的却是一袭白裙,及裙上放着那幕覆面白纱。
在郑怜卿看着白裙白纱愣愣出神的当口儿,唐离拿起包裹中早已准备好的火褶,迎风抖动中,一从小火苗微微燃起。
火褶点燃了白裙,点燃了面纱,这其间,唐离始终不曾插手,只是看着那一片白在火中慢慢燃烧,最终化为灰烬。
当最后一缕清烟熄灭,郑怜卿眼中的泪水也已停歇,默默看着那些灰烬在夜风中飘摇游荡,许久之后,紧紧抓住唐离的手,蓦然转身的她用带着无穷恐惧而发亮的眼盯着唐离道:“阿离,答应我,不要死,在我之前,你一定不要死!”。
“我不死,我一定不死,咱们都不死!”,在唐离的怀抱中,随着这柔声的安慰,郑怜卿僵硬的身子慢慢松软了下来,眼中的恐惧也慢慢消失。
堪堪正在这时,忽听院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夫人,夫人”的叫喊。
“吱呀!”声中,院门开处,李腾蛟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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