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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住伞柄的手一紧,没有回头。少年的呼吸喷洒在她颈窝, 她感受到自己腰上那只手颤抖得厉害。
黑伞之下, 她轻轻开口:“陆执。”
他沉默许久,用鼻音应她:“嗯。”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
微凉的清晨, 引得街上少许人偷偷看。
她轻叹一声:“你先放开。”
那双手僵硬了片刻,默默松开了她。
他身高太高,不能赖在她伞下,他退出到黑伞之外, 却不敢绕到她的身前。
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刻骨的思念。
上辈子无数夜梦里,他都梦见过她, 但是一旦他靠得太近,她就会消失在梦里。
无数次失去,快要将他逼疯。
她一说放开,他的身体下意识听了话。
听了话才发现不对。
要真是19岁的性格, 他应该……臭不要脸死也不撒手。
他还想上前,可是没了那个勇气, 竟然连看她正脸一眼都没勇气。
万一是场梦呢?
一睁眼就又回到了上辈子,冰冰冷冷的办公室, 整栋楼都熄了灯,他站在最高层,看脚下万家灯火, 温暖如春。
唯他一个人, 神色清冷, 心如刀绞。
他没有动作, 站她身后淋着雨。
夏天的雨很快将他的额发打湿,他不言不语,沉默得过分。
宁蓁回过头。
她将伞举高了好一截,走近他,遮住他头顶。
她仰起脸,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少年怔了一瞬,随即狼狈又慌乱地别过头。
宁蓁:“……”
她……是真的想打他一顿。
陆执:“……”操,他怕是有病。之前那运筹帷幄的气场呢?他是商业精英,不是很容易装的吗?来,不要怂,看着她,露个笑。
他突然诡异一笑。
宁蓁手一抖,伞柄歪了歪,刚好砸他脑袋上。
她皱了皱眉:“不好意思,可是你……”
你看起来怪怪的。
陆执这回认清了自己,不敢动作,平平静静地看她。
她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宁静的气质,干净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眼里似乎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会让人心跳加快,一瞬失控。
像是第三次重新爱上她。
前世爱一次,今生爱一次。
有了两辈子的记忆以后,原来只用看她一眼,还会爱上第三次。
心会重新跳动,激烈到让人有几分无措。
他手指轻颤,抚上她的脸颊,喉结微动。
“好久不见,宁蓁。”
是半年,也是一辈子。
他说完这句话,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原来想了半生,归来以后,他只敢说一句好久不见。
宁蓁倒是被他这幅模样弄到无措了。
她还没生气他突然玩消失呢,他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怜?
她咬了咬唇,不理这个怪怪的人。
她过去好几天惶恐,到了今天,终于一瞬间涌出来。
唐琢那样的眼神至今让她想起来还会难受,那样的明了。告诉她如果陆执有一天不想要她了,她连找人都没法找。
她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走了好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他就现在原地,黑眸漆漆,死死看着她的方向,抿唇不语。
那眼神挺吓人的,她又莫名觉得熟悉。
她歪头看了片刻,闷闷道:“你不跟上来吗?”
淋雨好玩吗?陆执。
他蓦然笑了,扬起了唇。
几步来到她身边。
“我会追上来的。”他低声道,不管多久,多远,隔了几个时空。
陆执接过她手上的苹果,想了想,又接过她的伞,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的,他几乎没在伞下。
身体离她远远的,仿佛害怕碰到她。
宁蓁不太懂他这个操作。
她只觉得奇怪,但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陆执害怕碰到她。
他想拥抱,想亲吻,想将她融进骨血。
……然而只敢想想。
他怕一碰到她就露馅。
他以为这两天够他恢复沉稳,和她的相处与以前无二。
谁知道……他妈的一秒破功。
他需要调整一下,不然话都不敢轻易说。
这种诡异的状态,一直维持到进病房前。
他手里的苹果被她拿回去,人家看都没带看一眼他,进了病房,关上了门。
门外的陆执:……
后知后觉她有点儿气。
他就很慌。
刘威来医院一眼就看见他上司,阴沉沉地站一间病房外,垂眸不语。
身上白色的衬衫被打湿,浅浅勾出少年的身体精壮的线条,看着还怪性感的。
刘威咋舌。
小陆总头上那白布今早才拆,如今又是作的一手好死。
如今看来,要搞垮晋家什么的,只是他说着玩玩的吧哈哈哈哈……
这幅茫然无措的样子,搞垮个屁的晋家。
陆执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刘威一眼。
那眼神冷沉肃然,眼睛微眯看着刘威,刘威脚步顿住。
卧槽秒变画风,可怕的陆总又回来了。
这个样子搞垮晋家倒还有得盼头。
陆执开口:“出去说,别在这里。”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这病房不隔音,方才他在病房外站了好一会儿,听见了里面的对话,大致情况和他猜想的无二,宁蓁外公摔了跤,以后生活可能会不太方便,她和她外婆都在陪病人。
两人走到走廊处。
窗户的冷风吹过来,他额发轻动。
上辈子……
宁蓁死后的第三年,她外公和外婆相继去世。
那三年,他每个月都以宁蓁的名义,给两个老人家打钱。
宁海远失去女儿,整个人一夜仿佛苍老了十岁,生活颓然,没有照顾宁蓁外公外婆的心思。
陆执一直在照顾他们。
他瞒得很好,两个老人家到手也不知道心爱的小外孙女早己经不在人世。只知道她上了大学忙得厉害,但是很孝顺,每个月都会打钱打电话。
他找了个声音和她很像的人,每个月给老人们打几次电话。
但是他不许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赝品就是赝品,他分得再清楚不过。
他以前开玩笑说,你这模样迷得老子神魂颠倒,光听个声音就想操。
但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喜欢的从来就不是她的声音,也不是她的容颜。
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他倾倒,轻而易举就可以让他心软,让他心碎,让他输得一败涂地。
刘威犹豫了好久才开口:“您突然来A市,公司那边……”
少年回过头,眼里带了丝冷意:“别急。”
“……哦哦。”刘威想说的话就咽了下去。
这个时间,陆家确实挺急的,事务交接的关键时候,陆明江的身体不断恶化,之前还能陪着秋灵去逛街,现在走个路都困难。
陆老爷子陆启华常常失眠,精神状态也大不如前,不然不会那么急切地逼着陆执成长。
陆执比刘威更清楚。
上辈子宁蓁的死,虽然不是陆明江一手促成,但是爷爷知道可能会发生那样的事,但他放任宁蓁死去。
其实陆明江是成功的,因为宁蓁一死,陆执真的顷刻变了一个人。
从不羁爱笑的少年,一夜之间变得冷漠绝情。
让晋家付出代价,陆家在短短七年间,被陆执经营得空前鼎盛。
上被子陆执知道完整真相的时候,陆启华已经不在人世了。
仿佛到了最后,与他人生有羁绊的人都在离开,留他一个人踽踽独行。
两个人在外面吹了好一会儿风,陆执才开口:“你先回去,别跟着我了,晋家暂时别管,给我查一个叫秋淼的人,资料全发过来,能把她控制住就控制住。具体的等我回来再说。”
刘威忙应了,秋淼?什么情况啊?但是陆执说话是命令的口吻,让人下意识臣服。
刘威才要走,陆执皱眉叫住他:“对了,去B大一趟,给我办好借读手续。”
“……”卧槽您还没死心啊!
~
宁蓁快中午的时候才出来,她其实也憋闷了一上午。
陆执不解释就算了,还怪怪的。
其实她难得闹小性子,以前不管有怎样的误会,她都选择包容听他解释。
但这次外公突然出事,两个老人天天在病房的场景让她太心酸了,她第一次这么茫然害怕。
今后的人生突然不受控制,陆执也从她生命里消失,她一周没睡好,总是做噩梦。
整个人都很颓然。
她不开心,还害怕。
病房外空空荡荡的,陆执不在。
她似乎一瞬间没了力气,坐在外面的蓝色公共椅子上,眼睛涩涩的。
她在想要做什么。
妈妈不在了,外公外婆就是她的责任,她得照顾好他们,可是如今两个老人的情况着实让人忧心。
她很快就要去念大学了,宁海远也有自己的工作,现实和理想总是有矛盾,她怕照顾不好他们。
九月份B大就会开始军训,那个时候陆家也会发生很大的变故,她知道个大概,却不能帮到什么忙。
陆执得回去的,她知道。
如果到了最后……她实在猜不透陆家会发生什么,谁要害陆执,她就决定告诉他真相,至少有个提防。
他的安全最重要。
可现在的陆执,还在意她吗?会相信她的话吗?
陆执走过来,就看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步子顿了顿,心疼终究是盖过了怕她发现什么异常的小心思。
她坐在椅子上,他就蹲在她面前。
一米八七的少年。
有27岁的记忆的老男人。
轻轻伸手碰了碰她脸颊:“诶,宁蓁。”
她乌溜溜的眼睛看过来。
“你别怕。”他勾起唇,“什么都有我好不好?”
没等她开口,他先解释道:“没能来高考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当时被下了安眠药,后来出了点意外,在医院躺了一周。”
她怔住,讷讷开口:“那你没事吧?
”
他弯了弯眉眼,心满意足:“没事的啊。”
这辈子就是爽啊。
他用什么换都值得。
“你别担心外公,我会让人照顾他的。一定给你照顾得好好的行不行?”他把手中的报告单给她看。
“疾病援助策划案?”
“嗯。”他怎么看她都不够,其实他不必在意不必装,声音不自觉就会温柔好几个调:“陆家新出的慈善策划,我厉不厉害?”
原来他刚刚不见人影,竟然是去做这个去了。
她纤白的手指捏紧手里的纸张,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执笑道:“你是不是很感动啊?”
是的吧。
他扬起唇角:“其实我更想以你男人的名义。可惜我知道你不许。”
不能光明正大,只能曲折盘旋。
她被这句“你男人”惊得呆住,脸上迅速蔓延上红色。
他看着她这久违的模样,心中有一瞬涩然得发紧。
但他爱她一生,归来仍然要做她的少年。
他扬眉,痞痞坏坏的:“小同学,说声‘陆执你说话正经一点’来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