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石破天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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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泡乱舞,碧波摇荡,冰水倒灌而入。

    拓拔野烧灼的经脉登时一阵清凉,疼痛大消,过了片刻,神智渐转清醒,但五气郁结,经络堵滞,仍极难动弹。

    适才瞬息之间,他提气过急过猛,郁积体内的五属真气失衡相冲,其势汹汹,不等他调整经络穴道,便已相克迸爆。若非那五人的五属真气恰巧夹冲撞到,强行抵消了鼓爆四射的真气,他必定经络碎断,不死也要重伤。

    正所谓因祸得福,那五人欲取其性命,不想又如双头老怪一般,反倒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凝神四望,只见远处湖心涡流滚滚,无数苍白浮肿的僵鬼从中冲涌而出,四下分散密布,悠悠荡荡地从身旁漂浮而过,朝上方冲去。

    他心中登时恍然:这瑶池湖底必定也如西皇山天镜湖一般,有一条秘密的涡流甬道直通地底,而这些僵鬼定是经由地底涡流,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这昆仑山顶。

    眼见几个僵鬼眼白翻动,朝自己瞥来,拓拔野心中一凛,急忙奋起念力,默诵“幻光镜诀”,隐身匿形。此时经脉封堵,毫无反抗之力,稍有不慎,这些僵尸便足以要了自己性命。

    寒流涌动,尸鬼穿梭。

    他一面舒展肢体,施展“鱼息法”,在水中自由呼吸;一面竭力运气调息,想要化解那郁结五气。但那金、水、火、土四属真气都是来自外人,又强猛无匹,极难控制,方甫运息调解,便剧痛锥心,几欲晕厥。

    顺流飘荡,悠悠忽忽地穿过几根巨大的白玉石柱,柱上雕龙刻凤,赫然便是八殿大柱。

    拓拔野大喜,急忙一脚勾住,以足底微弱真气吸住那石柱,一点一点地朝上方移去。碧波中红光摇曳,弥散着浓郁的血腥恶臭,僵鬼断尸一具具从头顶漂过。过了半晌,终于“当”的一声,撞到坚冰。

    正欲鼓起余力,破冰而出,却听“噶察”脆响,斜上方冰层陡然碎裂,一个头颅倒插陷入,双眼凸出,惊怖地瞪视着拓拔野,口中“汩汩”地冒出一串气泡,鲜血从裂颅处激涌而出,洇散开来。

    那人秃额宽鼻,赫然竟是水族的那耶图罗长老。

    既而“劈啪”、“喀啦”之声大作,冰层四裂,百余颗人头纷纷贯冰破入,神情惊骇,颅顶破裂,死状惨烈无比,大半竟是水族中人。

    拓拔野骇讶万分,心道:“难道那妖孽果真不是水妖?倘若如此,他究竟是谁?为何与五族为敌?”

    骨笛凄厉,狂呼怪叫不绝于耳,炼神鼎与箫声仍在苦苦支撑。拓拔野透过冰缝罅隙朝上望去,只见八殿混乱,尸鬼交错奔走,竟已攻入大殿。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五族群雄各行其是,混乱无序,被众僵尸迅速分割成几块,只能各自为战。

    悬廊上、栏杆上、亭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断头四滚,残肢横亘,鲜血雨似的密集滴落,击打出朵朵嫣红的血花。

    残余的大部五族群雄业已退缩到黄土大殿中,接踵摩肩,背靠背两两而坐,一个闭目调息,逼迫蛊虫;另一个则凝神戒备,奋力击退扑入的尸鬼。如此交替掩护,苦苦支撑。

    时有豪雄被笛声所惑,惨叫起身,狂奔出殿,立时被围峙在外的鬼兵撕心裂脑,抛入冰湖。

    姑射仙子站在殿角,白衣飘飞,清丽如仙,洞箫淡雅寥落,在这血腥暗夜里听来更觉出尘不染。

    众尸鬼似乎惊慑于她的绝世风姿,自惭形秽,竟不敢近身。狂风卷来,鲜血点点溅射在她的白衣之上,仿佛雪地寒梅朵朵绽放。

    五族群雄中,惟有她与姬远玄神智清明,未受蛊毒之惑,分别伫立于大殿南北角落,一面以箫声、鼎鸣抗衡骨笛,防止群雄蛊虫发作,失疯发狂;一面则带领群雄奋力抵御鬼兵侵入。

    拓拔野远远地望见她曼妙的侧影,心中怦然剧跳,忽然又是一阵莫名地怅惘。不敢多看,急忙移转目光,继续探察殿内形势,寻找雨师妾、纤纤、龙神等人的身影。

    烛龙、祝融、句芒、烈炎、赤霞仙子等各族帝、女、神级顶尖高手均已身中蛊毒,按各自族别区隔盘坐,面色惨白,纷纷凝神运气压制蛊虫,时而轮流起身迎战,将攻入殿中的尸兵斩杀殆尽。

    西王母虽亦颇为难受,但端然盘坐,指挥若定。纤纤则坐在她旁侧,被金族众高手重重围住,护得滴水不漏。

    白帝、赤松子、刑天、风伯等人原已真元大耗,此刻更是难以为继,苦苦强撑,黄豆大的汗珠滚滚掉落,难受已极。

    九冥尸蛊与其他蛊虫最为不同之处,乃在于其幼虫的孵化数量、速度与寄生人体的念力、真气成正比。念力、真气越高者,其体内的蛊虫受激孵化的速度越快,数量越多,是以烛龙等五族顶尖高手受害最甚。

    中蛊者甚至不可妄动真气,以免催生尸蛊幼虫。一旦运气逼出一只蛊虫,立即因此催孵了五只、十只,乃至百只蛊虫……恶性循环,源源激增,实是让人头痛之至。

    但此刻黑笠人吹笛御蛊,鬼兵凶狂围攻,情势危急,众人又不得不运气逼蛊抗敌,明知是饮鸩止渴,也无可奈何。

    拓拔野四下扫探,始终不见雨师妾、龙神,稍稍舒了口气,心中突然“咯噔”一响:他在昆仑山中绕转了许久才回到瑶池,她们二人理应先到才是。难道……难道她们也遇见了什么不测之事?

    凛然忐忑,惴惴不安。但此时多想无益,只能尽快冲开经脉,与群雄并肩击溃僵鬼。

    只听“嗡嗡”连震,炼神鼎当空旋转,黄光四射,宛如水瀑纱帐,将黄土大殿重重笼罩。僵鬼撞着那黄光,登时血肉绞散,凄嚎湮灭。

    但随着骨笛越来越加刺耳,那炼神鼎黄光逐渐黯淡下来,越来越多的尸鬼穿破黄光,冲入殿中,与群雄展开激战。

    忽听几个南荒夷女尖声叫道:“焚烧尸体,用尸臭逼出蛊虫!”

    众人恍然醒悟,火族群雄首当其冲,纷纷弹气为火,将大殿四周的尸体点燃焚烧。一时黑烟滚滚,恶臭熏天,当即便有无数尸蛊从众人体内破肤怒射,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大殿。

    黑笠人怪笑道:“白招拒,看看你请来的都是些什么贵客?竟敢在瑶池公然放火,忒不把你放在眼里。不如我替你灭灭火,教训教训他们罢。”

    笛声一转,汹涌变化如海浪。湖面冰层接连迸裂,水涛一浪高过一浪地拍打大殿,四处喷涌而入,登时将大火浇灭。

    笛声高亢,万鬼纷涌,湿淋淋地四面冲入,越过焦枯的尸骨,发动一轮又一轮疯狂的猛攻,很快又将群雄死死压制。

    拓拔野心下恼恨,忖道:“这恶贼好生奸狡,故意挑选在此时此地进攻,必是算准了这些鬼兵从水里越出,周身湿透,极难烧着。即便起火,也可以利用瑶池水浪泼灭火势。如此一来,众人便没法子用尸火逼出蛊虫了,惟有束手待毙。”

    眼见鬼兵越来越多,气势极盛,群雄逐渐不支,他心下越发焦急,奋力运气,却始终不能重新冲开经络。

    听金族群雄长吹号角,齐奏金钟,似是在呼唤援兵,拓拔野心中大奇:“是了,怎地过了这么久,始终没有金族军士赶来增援?”

    此念方起,便听黑笠人哑声笑道:“嘿嘿,可怜困兽之斗,你们以为还有援兵相救么?三万昆仑金卫都已成了我鬼国尸兵啦!”

    拓拔野闻言大凛,蓦地想起昨夜大批巡兵、树鸟离奇失踪,今夜穿梭昆仑重山,始终未见一个卫士……等诸多怪事,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流沙仙子,而是这妖魔使怪!”

    这些妖魔多半早已通过地底涡流,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昆仑,先以尸蛊将金族巡兵岗哨蚕食操纵,逐一剪其羽翼,了除后顾之忧。埋伏妥当之后,再乘着今夜群雄毕集瑶池之机,大举围攻。眼下三万金族精兵纵使还有幸存,也丝毫不足以对抗鬼兵了。

    想通此节,他又是惊怒,又是懊悔,早知如此,在那琅玕森林时就该立即返转,向白帝报知异常景况。旋即又想起白阿斐的惨死,再无怀疑,心道:“那厮多半是撞见这妖魔,被那五个黑衣人围杀灭口。”

    大殿内鬼哭狼嚎,血雨缤纷,场面凄烈惨酷,宛如梦魇。

    笛声凄诡,直刺人心。转眼之间,又有几人惨叫发狂,形如疯魔。五族群雄斗志低靡,一面苦苦抗拒蛊虫,一面各自为战,越发招架不住。

    众人惊怒交织,破口大骂:“稀泥奶奶的,龟儿子是谁?老子和你有什么生死冤仇?”“操你祖宗个海螺不开花!有胆就别藏藏掖掖,报上名来!老子变作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黑笠人悠然吹笛,毫不理会,嘴角狞笑,双目中满是森然怨毒之意。

    乌丝兰玛突然抬起头来,望着钟亭上那飘飘欲飞的黑笠人,失声道:“我知道你是谁啦,你……你是黑帝汁光纪!”

    众人讶然,骨笛顿止,鬼兵纷纷凝立不前。

    黑笠人微微一怔,哑声狂笑道:“圣女果然冰雪聪明,寡人就是汁光纪!不过再也不是什么黑帝了,而是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幽天鬼帝!”

    峡谷妖云惨淡,鬼雾迷蒙,万千僵尸从河中纷涌而出,穿掠林海草坡,层层叠叠地围攻而至,情景诡异如梦魇。

    太阳乌嗷嗷怒吼,昂首踏步,火球纵横飞喷,四周草地登时窜起熊熊火焰,转瞬形成一圈赤红色的火墙,吞吐跳跃,将雨师妾、龙神护在其中。

    众尸鬼怪嚎着汹汹冲入,“嘭!”十几具僵尸倏地着火,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皮焦肉烂,发出刺鼻的恶臭。

    火焰轰然高窜,色彩绚丽妖异,后面涌来的僵尸哀号惨叫,纷纷仆倒,尸积如丘。骸骨“噼仆”断裂,焦臭扑鼻,幽蓝色的磷火丝丝飞舞。

    黑烟滚滚,黄浆四流。突然“轰”的一声炸响,无数只色彩艳丽的甲虫从火焰中飞窜而出,四下激射,弹飞不到五十尺,又重重摔落在地,自动蜷缩抽搐,瞬间干枯。

    骨笛声隐隐传来,越发凄厉诡异,雨师妾体内的万千尸骨幼虫急速孵化,随着血流,顺着经脉蔓延奔走,刺痛麻痒,难受已极。

    她心下骇然,情知已到千钧一发的时刻,不敢大意,急忙以指尖真气在龙神的手臂上划开四五个血口,而后又咬破自己手指,凝神盘坐运气。

    “仆仆”连响,血珠飞扬,几只尸蛊弩箭似的从她指尖伤口射出,掉入尸堆火焰,登时焦枯,发出辛烈恶臭。与此同时,龙神臂上的伤口血肉翻涌,亦有六七只蛊虫被尸臭所激,弹射飞出。

    雨师妾心下大喜,继续运气逼迫,片刻之间又有数十只蛊虫破体逃逸。

    太阳乌则昂然屹立二女身侧,巨翅横扫,炎风气浪呼啸鼓舞,将围涌而入的尸鬼拍得粉碎。

    火焰熊熊,黑烟滚滚,无数尸蛊纵横弹射。僵尸越涌越多,前赴后继,不住地穿越火墙,四面咆哮扑来。太阳乌独木难支,逐渐有些招架不住,突然昂首痛吼,被两个僵尸当头扑下,白爪利刃似的插入脊背,死死钩住不放。

    雨师妾大惊,黑光飞舞,两记手刀闪电劈斫,将两尸鬼炸为粉末。太阳乌朝她怪吼两声,奋力振翅扑扫,荡开群魔,大踏步地朝外狂奔。

    雨师妾心道:“它必是要带我们突围,离开此地。”虽然体内尸蛊成虫尚未除尽,但此刻情势危急,不容多想,当下抱起兀自昏迷的龙神,跃上鸟背。

    娇叱声中,气刀翻飞,奋力将两侧冲涌而来的妖鬼杀退。她真气为拓拔野所吸,远未复原,此刻与这些妖鬼相斗,不免颇感吃力。

    太阳乌嗷嗷怒吼,奔冲了十余丈,蓦地振翅高飞。群鬼汹涌,几个僵鬼嚎叫着高高跃起,抓住太阳乌的双爪,试图将它朝下扯落。

    雨师妾赤足凌空飞踢,将它们踢得碎裂迸散。但彼等骨肉裂炸之时,突然发出凄厉的怒号,数十只尸蛊闪电似的射入太阳乌的腹部!

    神鸟悲吼,倏然剧震,猛力扑扇双翼,艰难地破空飞翔。众尸鬼漫漫如潮,尽皆仰头瞠视,举臂号哭。

    雨师妾香汗淋漓,吁了口气。她生平所遭遇的险恶情状也不知有多少,每次总能镇定自若,化险为夷。但这一次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骇惧。

    正自庆幸,太阳乌忽然低声悲吼,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痛苦、哀怜、愧疚……蓦地一沉,笔直朝下陨落,重重地摔落在草地上!

    “嘭!”尘土飞扬,太阳乌巨躯一震,喉中发出低沉而暗哑的哀鸣。远处群鬼狂呼乱嚎,潮水似的涌了过来。

    雨师妾抱着龙神跃了下来,惊骇难过,用力拉动太阳乌,想让它重新站起身来。它瞪着雨师妾,轻轻的摇了摇头,巨翅无力地将她扫开,翅尖指着瑶池方向颤抖高举,似乎在催促她们尽快逃离。巨爪抽搐了刹那,再也无法动弹。

    雨师妾心下一沉,害怕、恐慌、悲痛……交相杂陈。颤声呼唤,不住地拍打它的身躯,越来越用力,它却殊无反应,双目怔怔地瞪着雨师妾,黑色的血浆在身下缓缓淌开。

    她呆呆地站着,喉咙窒堵,视线突然模糊了,温热的泪水倏然滑过脸颊。

    她这一生驯兽无数,不管多么凶烈的妖兽到了她的面前都变得服服帖帖。但对任何一只野兽,她却毫无爱怜之心,鞭挞、折辱无不肆意为之。对她而言,所谓御兽,不过是以对野兽的弱点与兽性无情地加以控制,操纵它服从自己的每一个命令,让它对自己恐惧乃是御兽第一要义。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醒觉,自己从前的错误何其荒谬!

    正自怔忪恍惚,耳畔突然响起凄怖厉嚎,十几个僵鬼率先冲到,白爪挥舞,血牙森森,跳跃猛攻。

    雨师妾蓦然惊醒,恨怒交集,倏地咬破舌尖,施展两伤法术,将元气提升到最大限度,纤手如兰花开落,真气交错飞舞,登时将众尸鬼扯为碎片。

    众鬼狂呼,团团将她围在核心,排山倒海地包拢猛攻。

    雨师妾杀心大盛,护住龙神奋力抵御,尸鬼骨肉横飞,四射迸炸,蛊虫缤纷如雨,惨烈已极。

    当是时,一声雷霆怒吼当空炸响,峡谷轰然回荡。

    群魔震慑,面面相觑,蓦地安静下来。雨师妾心中凛然,循声望去,面色骤变,失声道:“是你!”

    大殿肃寂,鸦雀无声,听这妖魔自称水族黑帝,群雄无不愕然。

    天吴蓦地喝道:“大胆妖孽,陛下尚在黑水极渊闭关修炼,你竟敢冒充陛下,妖言惑众!”

    水族群雄如梦初醒,义愤填膺,纷纷怒骂道:“你奶奶的乌龟王八,想要挑拨离间,栽赃我们么?”“陛下仁慈宽厚,岂会象你这妖孽滥杀无辜,屠戮自己族民!”“也不瞧瞧阁下尊容,还想冒充陛下?奶奶的,连做他的脚趾头也不配!”

    黑笠人冷笑不语,缓缓放下骨笛,黑色斗篷沿下,那双暗绿色的眼睛冷冰冰地扫望众人。被他目光轻轻一瞥,群雄心中无不寒意大凛,背上仿佛有万千湿漉漉的毒蛇蜿蜒爬过,恐惧之意油然而生。

    他斜睨天吴,嘴角勾着阴森森的笑纹,淡淡道:“朝阳水伯,过了这么多年,璇玑穴的淤毒化清了么?八个脑袋也该长齐了罢?”天吴浑身一震,眼中闪过惊怖之色,颤声道:“你……”

    黑笠人目光一扫,盯着水族穆长老怪笑道:“寡人赐你的那颗九星石呢?怎地不带在身上?怕被烛真神怪责么?”

    穆长老面色剧变,还未待说话,他的目光又已移转到身旁的大将军童融脸上,嘿然道:“童将别来无恙?你的第九节骨椎还疼吗?有没有照寡人嘱咐刮骨化毒?”童融“啊”地一声,朝后跌退一步,又惊又惧又喜,嗫嗫道:“你……你是……陛……”

    片刻之间,黑笠人连喊了十七个水族贵侯,各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奇怪言语,想来是各人不为人知的秘密。

    众人神色大变,尽皆张皇骇惧,大汗淋漓。

    拓拔野见状心中大奇:“难道这妖孽果真是水族黑帝?据说黑帝仁厚高义,爱民如子,怎会变作这等凶残妖魔?为何攻袭蟠桃会?又为何戮杀本族族民?”

    乌丝兰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花容惨白,盈盈行礼道:“乌丝兰玛拜见黑帝陛下!”

    穆长老等人如梦初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微臣叩见陛下!”

    其他水族群雄面面相觑,惊疑不定,立也不是,拜也不是,尴尬已极。惟有烛龙盘膝而坐,听若罔闻,长眉低垂,细眼似闭,仿佛睡着了一般。

    黑笠人仰天哈哈狂笑,声音嘶哑凄厉,又是悲怒又是怨毒,万千鬼兵浑浑噩噩地徘徊悬荡,随着他的笑声一齐嘶哑嚎叫,在这昆仑暗夜中听来,说不出的凄怖诡异。

    天吴突然厉声喝道:“妖孽休要装神弄鬼,你绝不可能是黑帝陛下!”

    黑笠人扬眉狂笑道:“绝不可能是黑帝?为什么?因为黑帝二十年前便已死在黑水极渊了么?”

    突然顿住笑声,转头盯着烛龙,双眼凶光大作,森然笑道:“烛真神,别来无恙?二十年不见,寡人从阴间里回来找你了!”

    众人哗然,大惑不解。拓拔野心中“咯噔”一响,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大概。

    烛龙巍然不动,睁开细眯的双眼,冷冷地瞥了瞥黑笠人,淡然道:“阁下是谁?请恕烛某眼拙。但你冒充黑帝,妖言惑众,已触犯本族族规第七条,罪当腰斩……”

    黑笠人厉声长笑,直笑得涕泪交流,仿佛一生之中从未听过如此可笑之事,瞥望乌丝兰玛,喘着气道:“圣女殿下,敢问本族族规第三条是什么?”

    乌丝兰玛脸色苍白,低声道:“谋弑帝、女、神者,寸磔锉骨,诛灭九族。”

    黑笠人嘿然道:“那么本族族规第十二条、第十八条又是什么?”

    乌丝兰玛碧眼中闪过恐惧、犹疑的神色,身子轻轻地颤抖起来,突地跪拜在地,颤声道:“知恶不报,罪同主犯,欺瞒族民,刺面剜足。乌丝兰玛罪不可赦,请陛下处置!”

    水圣女高雅尊贵,极少如此惊惶失态,众人见状无不大愕。穆长老、童融等人更是骇惧忐忑,大感不安。

    黑笠人淡淡道:“你有什么罪?为什么不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也好让他们死个明白。”这句话宛如钢珠似的一字字从唇齿间迸出,铿锵森冷,听来令人不寒而栗。

    乌丝兰玛颤声道:“我……”正待说话,却听烛龙冷冷道:“圣女殿下玉洁冰清,何罪之有?妖贼竟敢危言耸听,蛊惑圣女!圣女殿下,你万万护守元神,切莫被蛊虫所控,说出子虚乌有的胡话来……”

    乌丝兰玛蓦地转过头来,雪白的脸颊“唰”地变作通红,胸脯剧烈起伏,冰冷的碧眼中闪过凌厉的怒色,冷冷道:“多谢真神提点,乌丝兰玛被妖人所控,神智糊涂已有二十年,今日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趁着今日天下群雄在此,我要说几句清明言语。”

    烛龙细眼微张,厉芒稍纵即逝,嘴角牵起深深的斜纹,淡淡道:“清浊自辨,祸从口出。圣女好自为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环护烛龙身旁的众水族豪英纷纷怒目瞪视乌丝兰玛,满是憎恶敌意,有的竟已紧握刀柄,强忍蛊痛包拢上前,满殿气劲戟张纵横,将她重重困在其中,只要她稍有异动,立即便将围攻而上。

    一时间她竟从水族倍受尊崇的圣女变作危险敌人,惟有穆长老、童融等人情不自禁地朝她身边靠拢。

    众人更奇,大觉蹊跷,隐隐中猜到此事必定关系到水族中一件极大的秘密,一旦揭破,只怕立即引起水族群雄分裂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