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八十一章 脉脉此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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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光明,平添暖意。晏紫苏脸上突然一红,有些害羞,笑道:“呆子,你将眼睛闭上,我叫你看时再睁开来。”又加了一句,道:“不许偷看。要不姐姐我就不睬你了。”蚩尤笑着闭上眼睛,又是紧张又是期待,过了片刻,听见她低如蚊吟地说道:“呆子,好啦。”当下徐徐睁开眼睛,心跳顿止,呼吸停滞,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全身**地跪立在灯光里,仿佛初生的婴儿,莹白而娇嫩。
乌黑的长发瀑布一般的倾泻而下,在雪白晶莹的肌肤上流动着。尖尖的瓜子脸如莹玉温润,略显苍白,弯弯的斜挑眉,杏眼清澈动人,花唇吹弹欲破。笑起来的时候,酒窝也仿佛旋转起来。
清澈而明艳,仿佛雪山寒梅,冰河红叶,与平素谈笑杀人的姿态迥然两异。与蚩尤那夜初窥她沐浴之时的模样倒有几分相似,但仔细一看,却又大大不同。
蚩尤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目光再往下移去,热血全都涌上了头顶,脸烫如烧,心仿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脑中一片空白。
晏紫苏低声道:“普天之下,除了我娘亲,就只有你瞧过我的真身啦。”晕生双颊,更加娇艳动人。
蚩尤一愣,心中欢喜得直欲爆炸开来,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讷讷道:“是吗?很好。很好。”
晏紫苏忍俊不禁,嫣然道:“好什么?你真是个呆子。”屋外狂风怒吼,从石窗缝隙间挤入,呜呜号哭。灯火不住跳跃,映得她俏脸酡红如醉,眼波也仿佛春水波荡,带着三分羞涩,七分温柔。
蚩尤欢喜难言,与她四目对望,心跳越来越快,半晌又挤出一句话,道:“你……你冷不冷?”
晏紫苏“噗哧”笑道:“呆子,你说呢?”见他局促不知所措,大觉有趣,翻身躺在他身侧,斜撂起左腿,勾缠在他的身上,手臂软软地搭在他的胸膛,直勾勾地凝视着他,柔声道:“乔公子,天寒地冻,该如何是好?”
蚩尤耳根烧烫,知她故意逗弄自己,笑道:“北风吹,腊月到,狗熊还不挖洞睡大觉!”?蓦地伸手抖开被子,朝她当头罩下。
晏紫苏格格笑道:“你才是大呆熊呢!”泥鳅般往他怀里钻去,与他在被中滚作一团。嬉闹片刻,忽然抱紧蚩尤,重重地吻在他的唇上。
蚩尤脑中轰然一响,天旋地转,瞬息之间,魂魄仿佛从躯壳中破体而出,随风飘摇,轻飘飘地在空中飞翔。那柔软香甜的舌尖轻轻地叩开他紧闭的牙齿,象火苗一般跳动着,舔舐着,燃起他体内的熊熊烈火,带给他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迸爆的幸福、恣肆的甜蜜……突然,滚烫的泪水汹涌地流淌到他的脸上,流入他们辗转交抵的唇舌中,温热而咸涩。蚩尤猛吃一惊,正要相问,晏紫苏抱着他的脖颈,哭道:“呆子,对不住,对不住!我……我方才竟想要杀你!”
蚩尤听她竟是为此自责伤心,心中温暖,想不出安慰的话语,只是紧紧地将她抱住,笨拙地拍抚她**的背脊。
晏紫苏哭了半晌,渐渐平定下来,有些不好意思,抬眼望他,红着脸道:“我这般又哭又笑又闹的,可真象个疯子啦。”蚩尤连连摇头。
晏紫苏破涕为笑,捶了捶他的胸膛,笑道:“呆子!咱们一个疯子,一个傻瓜,倒真是一对呢。”脸上又是一红。蚩尤心中酸甜,蓦地一阵恍惚,忖道:“当日与这妖女初逢之时,又怎会想到有今日?”
晏紫苏软软地躺在他的怀中,低声道:“呆子,对不住。今日我也不知是怎么鬼迷心窍啦,想到那妖龙、老祖和真神,就害怕得紧,所以……所以……”蚩尤见她又开始簌簌颤抖,心下激荡,将她紧紧搂住,道:“好妹子,有我在,你再不用害怕了。”
晏紫苏一怔,嫣然道:“呆子,你叫我什么?”蚩尤适才心情激荡之下脱口而出,刚一出口,便觉得面红耳烫,听她笑着相问,登时有些羞赧,嘿然不语。
晏紫苏笑靥如花,低声道:“好哥哥,我喜欢听你这般叫我。”喊出“好哥哥”三字,俏脸上亦是一阵酡红,仿佛要洇**来。
两人心中均是怦怦乱跳,说不出的甜蜜欢喜。
晏紫苏定了定神,低声道:“呆子,其实我最过害怕的,不是烛真神、老祖取我性命,而是再也拿不到本真丹了。”
蚩尤皱眉道:“本真丹?”突然想起在众兽山中,似曾听西海老祖提起,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晏紫苏道:“那是烛真神特制的奇异丹药,服了之后,可以解除兽身封印,真真正正地变回常人。”
晏紫苏低声道:“九百年前,我祖上因为犯了水族重罪,整族人被黑帝封印于九尾狐身,流放到东海青丘。如果没有黑帝的赦免解印,我们世世代代都要做这半人半妖的下贱怪物,做这让天下人瞧不起的兽身罪人……”她瞟了蚩尤一眼,凄然笑道:“你别瞧我是青丘国主,但在族人眼里,却是猪狗也不如的罪民。若不是烛真神护着我,又有谁会瞧得起我?”
蚩尤听得难过,但大荒中鄙视兽身罪民却是事实,即便是他,也觉得那不过是连禽兽也不如的怪物而已。想要安抚她,一时却找不着该说的话,又听她颤声道:“作了这兽身罪人,终日受人轻贱,隔三差五忍受体内痛楚,实是……实是生不如死。但这些都也罢了,真正可怕的,却是你的元神被封印在兽身中,永不能逃逸出来,当兽身消亡时,你的元神也要随之毁灭!”
蚩尤心下凛然,元神封于物,物灭则神灭,不能超脱逃出。封印法术最为可怕之处,便在于此。大荒兽身罪人,若死前不得解印,必定形神俱灭;倘若五百年内不得解印,则其族群永不能回复人身。
晏紫苏道:“所以从那时起,我们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盼着能将功折过,变回人身。大家都拼死为黑帝效力,希望能得赦免。可是转眼过了五百年,三代黑帝却始终没有解开我们的兽身封印。”
她泫然道:“五百年过去了,这兽身封印再也解不开来啦。我们虽能依仗变化法术,保持常人形状,甚至变成各种模样,但是一旦肉身毁灭,便元神迸散,就连孤魂野鬼也作不得了!”心中害怕,又情不自**发起抖来。
蚩尤将她紧紧抱着,听她颤声说道:“老人们都说宇宙五界,元神循环不休。死了之后,不管是去混沌界演化来生,还是去仙界转世,甚至是堕入鬼界之中,都有神识知觉。但是我们却在五界循环之外,一旦死了,就什么也没了……”泪水滚滚,抱住蚩尤哽咽道:“我不是怕死,但我真的好怕死了之后什么也没有!”
蚩尤心中剧震,他虽然时常幻想自己死时的壮烈情状,但极少想到死后情形,听她这般说来,心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森冷惧意。
晏紫苏颤声道:“六十年前,烛真神以诸多神物仙草制成了‘本真丹’。只要服了这神丹,就可以解除封印,重复人身,死了之后,元神也可以回归混沌界中。我十岁那年,娘亲累积功劳,终于从烛真神那里得到了这神丹,化作人形。那天夜里,我亲眼看着她赤身**地在月下蜕变,就象鲜花层层叠叠地绽开,好生美丽。她又哭又笑,欢喜得象要发疯一般。我的心里,又是快乐又是羡慕,打定主意,总有一天也要和娘亲一样,做回真正的女人。
“这些年,为了讨烛龙欢喜,取得本真丹,我也不知作了多少恶事,有些时候,连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但是一想到本真丹,一想到能回复人身,重得不灭的元神,我就什么也顾不得了……“那日在众兽山里,我好生犹豫,不知是否该将你献给老祖。可是那老鬼眼尖,竟然瞧了出来,我一时糊涂,就将你抖出来了。呆子,你……你恨我么?”
见蚩尤摇头,她嫣然一笑,又叹道:“但当那老鬼要将你打死时,我的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伤心难过,突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救转过来……”
蚩尤心潮澎湃,回想这些日子与她横穿万里荒寒的情景,竟觉得已是许久之前的往事了,与她之间,竟似有一种沧海桑田的奇异感觉,仿佛彼此间早已相识,早已相知。
晏紫苏道:“昨日听说冰甲角魔龙追至这里,我的心里说不出的害怕。心想,即便能在老鬼手下逃生,今生今世,只怕再也不能得到本真丹,回复人身了!”秋波中珠泪滚滚,望着蚩尤凄然笑道:“我……我反反复复想了许多遍,终于决定拿你的人头去见烛真神。可是……可是我终于还是下不了手。”
蚩尤热血涌上喉头,将她紧紧抱住,嘎然道:“蚩尤这条性命本就是你救回来的。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只管拿去便是。”
晏紫苏摇摇头,泪水不住地滴下,低声道:“我杀人如草菅,为什么偏偏对你下不了手?难道……你当真是我命中注定的魔星么?”
蚩尤生平之中,从未与一个女子这般耳鬓厮磨,肌肤相贴,从未有过这般两情相悦的幸福与喜悦,听她情意绵绵的话语,闻着她兰馨芬芳的气息,飘忽不定,若在梦中。心中又是感动又是迷惘,忖道:“却不知她究竟喜欢我什么?难不成这一切果真是命中注定的么?”
晏紫苏脸上一红,破涕为笑,“呸”道:“臭小子,谁说我喜欢你啦?你这呆头呆脑、又臭又硬、一点就着的臭木头……”突然眼圈一红,纤指轻轻地抚摩蚩尤脸上的疤痕,低声道:“呆子,现在天下之大,再没我容身之地。我只能和你这烂木头绑在一处,载沉载浮了。你……你可不能撇下我不管……”说到最后几字,娇靥红艳似火,声音柔软如绵。
蚩尤心中激荡,忖想:“她数次三番救我,不惜叛族亡命,不惜形神俱灭……这等情深义重的女子,蚩尤岂能负她?她是人也罢,是妖也罢,蚩尤今后必定真心以待,绝不相弃!”
晏紫苏听见他的心语,全身微颤,极是欢喜,杏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颤声道:“呆子,你可别骗我。”蚩尤微微一笑,脸上有些发烫。
晏紫苏大喜,笑吟吟地咬了一口蚩尤的耳朵,腻声道:“臭木头,你可别骗我。若是今后反悔,我就将你劈成木条当柴烧!”
蚩尤喜忧交杂,想不到自己竟会在此时此地对这样一个妖女作出如许承诺。人生无常,又有谁能料想?突然之间,脑中闪电般掠过纤纤的身影,既而又掠过八郡主含泪的笑脸,心中微震,怅然若失。
晏紫苏突然翻身骑到他的身上,娇嗔满面,喝道:“臭小子,你在想谁?”蚩尤暗呼糟糕,皱眉道:“想想也不成么?”
晏紫苏怒道:“自然不成!从今往后,你的心里只许想我一个人。刚说完的话,你便想要反悔么?”
蚩尤傲然道:“谁说我要反悔?乔蚩尤说过的话几曾更改?”晏紫苏面色稍缓,妩媚的大眼恨恨地凝视着他,怒道:“那你还想那些臭女人作甚?”
她柳眉凝怨,杏眼含嗔,说不出的娇媚动人。蚩尤心中一荡,目光再往下一瞥,脑中轰然如炸,血脉贲张。
晏紫苏“啊”的一声惊呼,伏贴在他的身上,红着脸吃吃笑将起来,软绵绵温驯如羔羊,柔声道:“呆子,你想要做什么?”
蚩尤狂野的血液瞬间沸腾,猛地将她翻身压倒,双手抓起被子,覆盖其上。被子不断剧烈地颤动着,从中传出含糊的呢喃声,分不清究竟是低吟还是**,是轻笑还是哭泣……屋内春意融融,灯光跳跃;屋外狂风呼号,彻夜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