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咫尺天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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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风卷舞,烟尘滚滚,科汗淮一马当先,气刀如虹,神威凛凛直若天兵。

    他神力惊人,那断浪气旋斩接连挥舞了许久,竟无半点光芒减退之意,反而气势更盛,所向披靡。海潮般的狂兽也不知被他斩杀了多少,群雄势如破竹,一路杀将出去。

    如此冲锋陷阵狂奔了一刻来钟,终于即将冲出兽群。点了点人数,竟只折了一人。众游侠大声欢呼,士气高涨,心中均是说不出的畅快。

    前方忽然战鼓咚咚,号角阵阵,似有千军万马包拢上来。几个骑术精湛的游侠站立于龙马之上,极目远眺,瞧见二十余里外,又卷起一线白浪般的尘烟,旌旗猎猎,呼声隐隐。定是水妖的追兵迎面冲上来了。

    众人大骂:“他奶奶的,杀不完的水妖!”

    科汗淮大声道:“出了兽群,咱们立即掉头。”

    群雄齐声答应。有人笑道:“咱们来回颠倒,和水妖捉迷藏玩儿,气也将他们气死!”众人哈哈大笑。

    这百余名五族游侠原是由各地自发跑来的,素无一齐协同作战的经验;经此一日一夜,患难与共,彼此间都产生了极深的信赖感和默契,同心协力,又有大荒奇侠科汗淮指挥调度,俨然已是一支行动统一、变幻莫测的精兵。

    昨夜五族游侠突围北行,已大大出乎木面人意料之外,今日突然瞧见彼等转向南折,冲透数万狂兽的冲击,更加让他目瞪口呆。但这二者相加,都不如群雄再次北折让他感到惊讶。

    他原以为科汗淮定是打算趁己不备,杀个千里回马枪,冒险突出群兽包围,然后向东南杀将出去。所以下令南部数千精兵列队稳步北行,以逸待劳,歼灭科汗淮疲惫之师。

    岂料科汗淮等人竟然又掉头朝北,让自己的计划再次落空。自己布下的兽群陷阱,反倒成了他们杀向八大天王的开路先锋。震惊之下,不禁再次涌起对科汗淮的敬畏之心,忖道:“这厮果然是胆大包天,神鬼莫测。当今族内,实无将帅可与之匹敌!”

    雨师妾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笑道:“大哥,好戏看完了,不陪你玩啦。你的这帮手下实在太过差劲,不看也罢。快将苍龙角还我,今日我便回雨师国去。蜃楼城的事我可不想再管了。”

    木面人冷冷道:“先别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场。你的科大哥还攥在我的手掌心里,我不急着一下捏死他,先慢慢地收拢起来,倒要瞧瞧他怎生插翅飞出我的五指山。”

    他想科汗淮狡计多端,倘若再这般急于求成,只怕还要被他瞅空脱身而去,不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将其包围后,逐步缩小包围圈,待其精疲力竭,最后再一举歼灭。

    当下招来般旄,授以密令,然后吹响进攻号角。科沙度等人听得号令,立即下令三军,全速前进。

    群雄尾随在兽群之后,大感轻松。然而龙马原非强壮耐力的灵兽,狂奔了这许久,早已精疲力竭,倘若再奔下去,必将不支倒地。

    游侠纷纷从腰间抽出套兽索,呼喝着抛掷出去,将前方强壮的狂兽套住,然后腾空跃起,骑到它的背上,再以布帛塞住其耳,减轻它因苍龙角受到的发狂苦痛。

    拓拔野虽然真气充沛,却不知纵气腾越之术,瞧见众人都轻轻松松地凌空跃到奔驰中的猛兽身上,自己却是一筹莫展,不由有些心急。科汗淮以简单的口令稍加传授,再略微鼓励。

    拓拔野胆大聪明,一学即通,当下深吸一口气,猛地凌空抄腿,用力朝前跃起,只觉耳边风声呼呼,眼前一花,已在半空,忍不住大声惊呼,急速落下,恰好骑在一只斑牛身上,被它奔腾颠簸,上下跌宕,惊险万状,险些翻将下去。

    纤纤先是失声惊呼,既而伏在插翅豹的背上格格笑个不停。

    兽群奔得极快,虽然水族追兵纵马狂奔,与他们的距离仍未见缩短,始终在四五十里之间。群雄并肩驰骋,心情极佳。

    北边猛犸军团等水族精兵,不敢与发狂的兽群正面冲击,不得不朝后退去。过不多时,八大天王得到般旄所授的木面人密令,当下兵分两路,一路朝北继续后退,一路则撤回西面丛林之中。冀望兽群过后,斜背面插上,对众游侠重新形成合围之势。

    苍龙角也停了下来,四野偃旗息鼓,只有呼呼风啸,以及群兽奔腾的声音。兽群受苍龙角驱使才发狂似的奔跑,听不见号角,自然逐渐平息下来。如此又奔了小半个时辰,兽群开始四下逃散。

    时近黄昏,荒原上群兽都已逃逸散尽。残阳如血,晚霞满天。万里平原上花草凋零,足迹狼籍,一无遮挡。远远可以看见西面、北面、南面均有水族围兵层叠逼近。但他们似乎并不急于压近,而是保持阵型,互为犄角,要将群雄困在天壁山下。

    这一日群雄南北折返将近六百余里,虽将水妖的部署完全打乱,暂时逃过大劫,但距离天壁山的最北端仍遥不可及。

    三面受围,要想越过东边这陡立千仞的绝壁,也绝无可能。群雄之中,只有科汗淮等寥寥数人能攀上这天壁山,翻山而去,其余的惟有在山下束手就擒而已。而若想强行突**族包围,寡众悬殊,胜负不战已分。

    想到此处,群雄心中都颇为忧虑,白天时欢悦的心情大打折扣,纷纷望向科汗淮,不知他是否有脱敌妙计。

    科汗淮见众人情绪渐转低落,微微一笑,道:“水族追兵的气焰已经被咱们削了大半,不敢追得太紧。今夜咱们到天壁山下稍做休息,到黎明时再朝南杀出去。他们只道我们要北行,定然在北面加强兵力。后日便要与蜃楼城开战,南面精兵今夜定要调遣大半到蜃楼城海岸。咱们再杀个千里回马枪定能奏效。”

    昨夜以来他屡出奇计,应验不爽,众人敬佩不已,听他说要趁着天未亮时再向南杀出,虽有疑虑,但都点头领命。

    当下众人索性朝东而行。水族追兵见他们突然又东折而去,都大为不解,只能疑窦丛丛地继续朝东收缩包拢。

    日落时群雄已到了天壁山下。长河落日,风萧马嘶,河畔炊烟袅袅,众人开始烧汤烤肉。

    水族追兵则在二十里外安营扎寨。一时间荒原上重又恢复了安宁祥和的景象。倦鸟归林,蝙蝠横飞,暮色逐渐降临。

    群雄颇为疲怠,吃了些烤肉后,精神方才重新振奋起来,篝火熊熊,谈笑风生。拓拔野烧了两只烤全羚羊,脂香四溢,美不可言。

    众人吃得狼吞虎咽,险些连舌头也咬断吞入肚中,一边撕扯大嚼,一边赞不绝口。齐毅大叹携带的美酒在兽群中洒落,惋惜不已,又破口大骂水妖,累得他连美酒都喝不成。

    纤纤长居海岛,不喜食这膻腥之物,虽然肉味浓香,亦不肯一试。拓拔野对这聪明伶俐的小女孩颇为喜欢,将她当作了妹妹一般,为逗她开怀,便又跳入大河中捕了十几尾鱼,烤成草香鱼再送给她吃。纤纤极是欢喜,一连吃了两条鱼方才止住。

    科汗淮微笑道:“拓拔兄弟,你烤的鱼叫做什么鱼?居然有这等魔力。这小丫头素不喜欢吃东西,今晚竟然一口气吃了这么多,真是奇怪……”

    纤纤小脸一阵晕红,嗔道:“爹!那还不是因为你手艺太差,若是有他一成功力,我也不会这么瘦啦!”

    她柔弱的身子在晚风中瞧来更加不盈一握,令人起怜。科汗淮天不怕地不怕,似乎惟独怕这宝贝女儿,微笑不语。

    拓拔野哈哈笑道:“倘若如此,那可再简单不过了。以后你每日三餐全都包在我身上,将你喂得白白胖胖。”

    他身性洒脱,随口说来,却令纤纤大为欢喜,嫣然一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的话可不许赖皮!”

    拓拔野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烧的菜难吃便可以了。要是将来你吃腻了,那也不许反悔,要捏着鼻子灌下去。”

    科汗淮微微一笑,起身朝河边走去。纤纤见父亲走开,脸上忽然一红,低声道:“好啊,那你便捏着我的鼻子,帮我灌下去吧。”

    拓拔野原不过将她看成小女孩,随意谈笑,忽然发觉落日余辉映照在她的俏脸上,红晕如霞,皱起的鼻头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不由微微一怔,只笑了一笑,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科汗淮走到河边茂密的竹林中,在遍地的竹叶上坐了下来,从腰间取出那枝珊瑚笛子,在手指间轻轻把玩了一会儿,放到唇边吹将起来。笛声清越孤高,如皎皎明月,浩浩清风。

    众人都在篝火边高声谈笑,只有拓拔野听到那笛声,登时大为倾倒,心想:“笛如其人,科大侠的笛声如此超然出尘,比我听过的所有笛子都要好听得多了。”当下缓缓走上前,坐到竹林间倾听。

    火云聚散,暮色渐深,苍茫夜空与万里荒原连成一片。大河边篝火熊熊,欢声笑语。淡淡的笛声中,一弯明月从天壁山顶缓缓升起。

    清风徐来,月影疏淡。拓拔野盘腿坐在满地竹叶之上,低头闭目聆听笛声。地上竹叶突然沙沙作响,一阵独特的清香扑面而来,闻那气味,当是纤纤无疑。纤纤蹑手蹑脚地走到拓拔野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月光照在拓拔野俊秀英挺的脸上,眼睫浓密,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她芳心突然一阵急跳,心想:“拓拔大哥长得跟爹爹一样俊,难怪龙女对他这般着迷。不知他喜不喜欢那个妖女?”装作听笛,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他脖子上那颗泪珠坠,小小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酸溜溜的感觉。

    科汗淮一曲既终,微笑道:“拓拔兄弟也喜欢吹笛子么?”

    拓拔野睁开眼,不好意思地挠头笑道:“盘古门前岂敢弄斧?我只是胡乱吹吹,比起科大侠那可不知道差了多少倍。”

    纤纤听说他也会吹笛,登时来了精神,跳了起来,便去抢科汗淮的珊瑚笛,让他吹上一曲。

    拓拔野笑道:“不用,我吹惯了绿竹笛的。”当下挥剑斩了一枝竹子,迅速斫成一支光洁滑润的绿竹笛,冲着纤纤一笑,放到唇边吹将起来。

    笛声清脆悠扬,比之科汗淮少了一分深邃清幽,多了一分欢快跳脱,宛如林间黄莺、山中飞瀑,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尘心如洗。

    曲子并不复杂,乃是拓拔野随心吹奏,但变化多端,婉转莫测,常在意想不到之处出惊人之音,高亢低回却又浑然天成。

    一曲吹罢,林外响起成片的掌声与叫好声。群雄也为他明亮高亢的笛声吸引,他们虽不通乐理,但那笛声欢乐愉悦,这困境之中尤其鼓舞人心,大受欢迎。

    纤纤拍手笑道:“爹爹,你输给拓拔大哥啦!这么多人都叫好呢。”拓拔野连忙摆手,连称不敢。

    科汗淮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目光炯炯地望着拓拔野,微笑道:“拓拔小兄弟年纪轻轻便有这等造诣,真是音乐奇才。科某有一曲,曲调晦涩,不知能否与我一同吹奏?”

    拓拔野一听有难奏之曲,登时来了兴致,连连点头。两人面面对坐,科汗淮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用石子压住,放在拓拔野的面前。羊皮纸上写满了上古音符组成的曲子。

    拓拔野年幼时四处流浪,曾跟从一个老乐师漂泊了一阵,是以对这些音符倒不陌生,一看之下,“咦”了一声,抬头诧异地望着科汗淮。

    科汗淮微笑道:“拓拔兄弟是否觉得这首曲子无法吹奏?”拓拔野笑道:“既然有人写得出来,那便必定可以吹奏。”

    两人将笛子放至唇边,微一点头,一齐吹将起来。

    笛声方一奏起,便如峭崖险浪,高陡铿锵,登时将众人吓了一跳。这曲子纤纤常听父亲奏起,但每次吹得一半,便突然止住,对这怪异艰涩的曲子,她倒是没有任何惊异,兴致勃勃地盘腿坐着倾听。

    笛声高越,竟如海啸般一浪高过一浪,虽不刺耳,但听起来宛如周身被巨浪高高抛起,还未落下,便又被更高的巨浪抛掷更高处,令人说不出的紧张难受。

    突然之间,笛声急转而下,一泻千里,又成绝壁瀑布、疾涛猛浪。竹林沙沙作响,竹叶倾舞。

    狂风忽起,满地竹叶卷舞纷飞,众人闭眼伸手格挡竹叶,忽觉自己便如在险浪狂涛之中,被狂泻而下的水浪冲得摇摇晃晃,功力稍差的游侠更是不由自主地一跤坐倒在地。

    笛声疾响,有如风狂雨骤,巨浪滔天。接着层层回转,仿佛黄河九曲,泰山十八盘,又如急流小舟在蜿蜒险滩中从容摆渡,每一次都在至为险要之处陡然折回,豁然开朗。每次转弯之后,笛声越高,逐渐又变回起初那节节攀升的巨浪磅礴之势。

    群雄耳边风声呼呼,睁眼望去,竹林乱舞,月光暗淡,林外大河突然波澜汹涌。内息翻涌,忍不住要去抵抗这险急笛声,但越是抵抗越是觉得体内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

    笛声在最高处,突然如火山爆发,一齐炸将开来,又如雪崩冰融,汇成怒流春水。

    笛声绵绵浩荡,犹如大河奔腾,迂回百转。忽听巨浪澎湃,惊涛裂岸,乱石穿空,千雪迸放,似是到了淼淼东海,万里大洋。

    海啸狂风,滔天巨浪,风暴一阵比一阵可怖。突然铿然脆响,风停浪止,一切嘎然停顿。

    众人睁眼望去,拓拔野不好意思地转了转手中断为两截的竹笛,笑道:“这竹子忒不结实。”

    科汗淮跃起身来,脸上第一次露出难以掩抑的欣喜,笑道:“妙极,妙极!有拓拔兄弟相助,明日黎明定可成功突围!”众人从未见科汗淮这般狂喜,听得他所说之话,无不既惊且喜,纷纷站了起来。

    科汗淮拍着拓拔野的肩膀,喜悦不胜,笑道:“小兄弟,你可真是上苍派来的不世奇才。蜃楼城有救了!”

    科汗淮素来稳重,极少如此盛誉一人,拓拔野受宠若惊,只是挠头微笑,不明所以,看着众人那惊喜敬慕的神情,更加有些不好意思。

    科汗淮玩转手中的珊瑚长笛,微笑道:“拓拔兄弟,这笛子可不是普通的笛子,而是东海龙神送给科某的一件龙族封印神器。”

    众人都颇为惊讶。大荒时,各族皆有神器,神器分为三种:一为祈天神器,曰为“天神之器”,古时一般由族中圣女掌管。二为御兽神器,曰为“封印之器”,古时一般由族神、巫祝掌管。三为对战神器,曰为“战兵之器”,古时一般由五帝掌管。

    后来五族帝神为了奖赏族人,常将神器作为赏赐,族中神器因此渐渐流入民间,不再为帝、女、神所专有,这三种神器的分界也日渐模糊。

    封印神器的神奇之处,便在于它可以封印灵兽乃至人类的元神,将其收纳变化为各种物事。这枝珊瑚笛子既然是东海封印,是大荒五族之外的神器,必定也有封印的灵兽。

    科汗淮道:“这枝珊瑚笛子封印之物,不是普通的灵兽,而是三百年前,被神帝思拓成之击杀于东海之滨的珊瑚独角兽的魂灵。”

    众人失声惊呼,极是惊异。

    珊瑚独角兽乃是三百年前现身大荒的十大凶兽之一,出现时倾灭十八城,长江泛滥,百姓颠沛流离。思拓成之大战三昼夜方将其杀死,但也因此大耗真元,在此后与裂天兕等凶兽的对决中力竭而死。

    科汗淮道:“当年的东海九大龙王悄悄将珊瑚独角兽埋在深海,割下它的珊瑚角,作成这枝笛子,又以这枝笛子封印它的魂灵。”

    陆平点头道:“难怪。珊瑚独角兽是死于惊涛骇浪之中,要解开封印,御使它的魂灵,便当吹奏出惊涛骇浪般的封印曲。”

    这其中的道理便与雨师妾的苍龙角是一样的。当年苍龙被黑帝击杀,取其角制成封印,吹奏时御使苍龙魂灵,从而驾御百兽。

    科汗淮点头道:“正是。这曲子是当年目睹神帝击杀珊瑚独角兽的九大龙王凭借当时记忆合力写成。但却从未有人能将它吹奏出来。便是科某,也无法完整吹出。所以这封印也从未解开。”

    他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拓拔兄弟天纵奇才,竟能将这世间第一艰涩的曲子毫不费力地吹奏下来,倘若不是这绿竹笛太过脆弱,突然断折,科某今日必定可以随着拓拔兄弟将曲子吹完,解开封印……”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对拓拔野又多了一分由衷钦佩之意。纤纤目光闪闪,尽是欢喜之色。

    科汗淮微笑道:“拓拔兄弟既有极强的音乐天分,体内又有充沛真气,若由你我二人一同用这珊瑚笛吹奏‘金石裂浪曲’,或许可以驭使珊瑚独角兽,带着大家杀出重围。”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盯在拓拔野身上,惊佩、期待、欢喜……交揉混杂。有一人的眼光越过拓拔野头顶,怔怔的瞧着天壁山崖,突然脱口道:“咦?那……那是什么?”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天壁山离地两丈余高处,赫然多了一道宽三尺、高丈余的狭长裂缝,月光照得一片雪亮,裂缝边隐隐刻了几个白字:桃花源。

    地上碎石、尘土累累堆积,想来这裂缝原是被岩石密密实实塞挡起来的,被适才科汗淮与拓拔野的笛声合奏的声浪震裂落地,方才重现天日。

    桃花源?这三字好生熟悉,象是在哪里见过一般。拓拔野皱眉苦想。是了,昨夜在《大荒经》上瞧见过这三个字!

    当下从怀中掏出《大荒经》,翻到天壁山这一页,果真看见“……又北三百里,曰天壁山。南北两千里,西侧如被斧斫,桀然而断。曰为盘古开天地时所劈。其势险峭,不可攀越。其东有桃花源洞,相传为盘古一指洞穿。长三里余,可由此穿越天壁……”

    拓拔野“啊”地一声,狂喜难抑,振臂大笑道:“妙极!咱们可以离开这里啦!”

    众人瞧见那隙缝之时,心中隐隐已有侥幸之意,听得此言,无不欢呼如沸,有些游侠竟在地上翻起筋斗来。

    有人低声道:“嘘!可别让水妖听见啦。”众人全部噤声,另一人笑道:“辣他奶奶的,听见了又能如何?石头洞这么窄小,等他们钻过去时,咱们早就已经到了蜃楼城里喝酒吃肉啦。”众人哄笑。

    当下金族游侠一齐凝聚“幻镜真气”,在那“桃花源”的洞口前立起一道六丈来高的幻**障,远远望去,丝毫瞧不见那条裂缝,倒是影影绰绰看见山下或坐或躺,围了许多游侠。

    众人则绕过那幻镜,跃上桃花源的洞口,次第朝里走去。

    洞中一片漆黑,湿气甚重,鼻息之间尽是青苔的气味。科汗淮走在最前,手持三昧火炬,侧身朝里走。洞中空气稀薄,倘若是寻常火炬早就熄了,但那三昧真火却甚是奇怪,反倒越烧越亮。

    拓拔野觉得空气有些窒闷,按照科汗淮所说,凝神调气,周身循环流转,烦闷稍减。手掌所触处,洞壁青苔遍布,极为湿滑,脚下尽是碎石,每踩一步便咯吱直响。

    纤纤毕竟是小女孩,对这黑暗神秘的山洞没来由地颇感害怕,虽然跟在父亲身后,却常常杯弓蛇影,发出尖锐的惊叫声,不住地朝后缩退,往拓拔野的怀中躲去。拓拔野不得已,只好拉着她的手朝里走。

    纤纤的小手被拓拔野紧紧握住,感觉到他温暖的掌心和好闻的气息,心中逐渐平定下来,脸上发烫,竟然渐渐忘记了害怕,闭着眼睛,亦步亦趋地随着他往前走。

    突然听见“丁冬、丁冬”清脆悦耳的滴水声,众人心中大喜,倘若前方有水,则必有出去的道路,当下回头传递讯息,纷纷加快了步伐。

    火光摇曳,洞中明暗不定,拓拔野心想:“世事当真难以预料,七日之前,我还是在南际山上游荡的流浪儿,今日竟与这些英雄好汉一道去拯救大荒自由之城。短短几天认识了这许多朋友,莫名其妙得到一身真气。上天对我,还真是不薄。只是不知道雨师姐姐眼下怎样了?仙女姐姐又在哪里呢?往后的道路,难道便如同这山洞般神秘而不可猜度么?”

    水声越来越响,湿气越来越重,眼前突然一亮,前方竟是个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山洞,一道亮光从那石洞大堂的正顶直直地照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