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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穆愤恨阴沉地向岳清低吼:“你敢在峨眉山里公然杀害峨眉弟子!”岳清作为齐漱溟发帖邀请来的客人,李洪他们捣乱,暗地里要杀死岳清,或者是给他一个难堪,这是峨眉派的理亏之处,岳清可以翻过去给他们一点教训,哪怕让他们栽几个跟头,吃个大亏都是应该的,但要是当众将他们杀死,这个就要为天下同道门所诟病了,毕竟岳清高了对方一辈,又是在人家家里杀人,等于当中打峨眉派的脸,齐漱溟若是再忍让下去,就不是大度而是无能了。
岳清没有搭理他,一边继续下棋,一边问司徒平和裘元:“你们看出什么来了?”
司徒平和裘元对视一眼,同时摇头:“请恕弟子愚钝,只看到李洪他们被师父摄来,收入棋子之中,然后……令其形神俱灭了。”
岳清笑着向悬崖下面一挥袍袖,谷中一片树木上的叶片纷纷坠落,现出八个人来,李洪跪坐在那里,满脸死灰,仿佛已经死了一样;易鼎和易震则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便似被毒蛇盯住了的青蛙,浑身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甄艮和甄兑兄弟俩则相互抱头痛哭,伤心欲绝,虽然只是低声的呜咽,却又真是哀恸不已。
笑和尚凝眉怒目,气势汹汹,两双眼都气红了,申屠宏则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仿佛是在向谁忏悔,唯有阿童,盘膝端坐在那里,浑身佛光笼罩,岿然不动。
这阿童正是当年列霸多和云萝娘的师父韦八公,他也是旁门之中的老前辈了,跟宇宙六怪同时期的人物,法力极高,列霸多暗地里投靠他的仇人洞玄仙婆,出卖师父,最终导致韦八公兵解,因曾经有缘帮助李宁数世前身护法礼佛,心中也着实向往佛门的安详自在,因着这点缘法,这一生转世投生到白眉禅师门下,成了李宁和朱由穆二人的小师弟。
他如今年岁也不大,只有十岁左右,却能刻苦用功,按照白眉禅师所传,勤修戒定慧,日减贪嗔痴,参禅念佛,禅净双修,道力日益精进,白眉禅师也视他为衣钵传人,准备等将来飞升之际,将自己的降魔锡杖和八部天龙宝藏一起传授给他,比之李宁和朱由穆尤其看重。
阿童前生道家旁门中的法力已经完全舍弃,就算是将来恢复了记忆,也不能重新捡起来,因此单论法力,是八人当中最弱的一个,但境界却是最高,在岳清的玄都大幻术之下,仍然不迷本心,岿然不动,颇为出乎众人的意料,连岳清也赞叹道:“小神僧阿童,名不虚传!白眉禅师挑的好传人,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定力,倒也让人叹为观止。”他向司徒平和裘元道,“人家比你们可是要强得多了。”岳清指向李洪他们,“你俩知道,为何他们为何会是如此模样么?”
裘元道:“他们中了师祖的法术。”
岳清摇头道:“法术只是一方面,再厉害的魔法幻术,终究都只是外缘,真正起作用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内心。”他又拿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他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坚固地执着认为这棋盘里有一个‘我’,‘我’生,‘我’死,‘我’得,‘我’失,自然就有了喜怒哀乐。”
司徒平道:“师父您不是教导过我们,修行者若是把喜怒哀乐都修没了,就跟草木土石一般,容易走火坐僵,入魔自缚么”
岳清道:“喜怒哀乐,亦有其道,自然不能把它们修没了,只是凡夫被人夸则喜,被人贬则怒,喜怒哀乐之开关消息全在外面,为旁人所掌控,让你喜你就喜,让你怒你就怒,完全不能自己,这便无法逍遥自在,切记,喜怒哀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想喜则喜,想怒则怒,方可无拘无碍,什么天魔、秘魔、神魔之类,皆拿你没有办法,不然的话,哪怕你能够移山倒海,摘星换斗,仍然与凡夫相同,便如小孩凡夫长成壮年凡夫,只不过是个比较强壮的凡夫罢了。”
朱由穆站在棋桌旁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紫一阵。作为主人的李洪几个要暗算岳清,作为客人兼长辈的岳清出手吓唬了他们一下,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说起来还是峨眉这边失礼,岳清做的没有丝毫过分的地方,而自己就跳上来,大呼小叫,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最让朱由穆感到难堪的是,乙休、阮纠等人全都看出了事情的本质,因此非但没有阻拦,连劝阻都没有,只有自己一个人像小丑一样上蹿下跳,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道行法力,都比这几人差了一截。
尤其自己的表现,竟然还不如才入门十来年的小师弟阿童,简直让他难以忍受,过去白眉禅师说过要让阿童作为自己的衣钵传人,他还以自己是师兄,不跟小师弟相争,显示自己的大度,如今却真真地分出了高下!
朱由穆下不来台,乙休有心替老友解围:“岳道友非是心胸狭窄,好杀成性之人,你……”
朱由穆冷哼一声,打断乙休的话,看着岳清又变了好几次脸色:“妖道你且记着,多行不义必自毙!任凭你道法如何高明,我杀不得你,自有天诛临头,好自为之吧!”说完身上金光一闪,便消失不见。
乙休脸色很不好看,阮纠满脸无奈,公冶黄面无表情,岳清轻笑一声,落下最后一个子:“乙道友,你可是输了!”
阮纠在一旁叹道:“岳道友能够于是非漩涡里,岿然不动,谨守本意,当真是比咱们都高了一筹!”
这下就连乙休也是面色一凛,此次峨眉开府,由李静虚牵头,另有赤杖真人默契配合,叮嘱阮纠,要联合乙休、凌浑等人,一起为两家说合,峨眉和五台,俱是道门之中的超级大派,合则道门大兴,分则道门大衰,而此时邪魔两教也都从岳清整合七星仙门成功跟峨眉派对抗,扭转大局的成功之中认识到孤掌难鸣的坏处,也都各自纷纷整合。像轩辕法王、哈哈老祖这样的人,即便单个拿出来也足以让佛道两教的高人头疼不已,若是联合到一处,则更难治。
他们俱都带着目的来,见到朱由穆和岳清起冲突,未免患得患失,心境难以平静,唯有岳清始终未曾分心,不但教训了李洪,打击了朱由穆,更把这盘棋给下赢了,凭着这份心境,方才让阮纠赞叹不已。
乙休拿过棋篓,收捡白棋:“岳道友境界之高,令人佩服,待会更有好戏可看,咱们再来几局,看看谁能一直坐得住!”
忽然有人笑道:“这驼子发了蛮性,血神老魔顷刻即至,你这是摆明了想要偷懒,偏偏还要拽上这许多道友。”话音刚落,九宫崖上白光一闪,现出一个风尘仆仆的老叫花子,正是雪山派掌教,怪叫花凌浑,笑嘻嘻地跟公冶黄、岳清、阮纠,还有他身后的两位师妹见礼。
岳清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凌浑这般做派,他也站起来还礼:“凌真人与我也算神交已久了,昔年青螺峪一别,如今已有二十来年,真人还是这般游戏人间。”
凌浑大咧咧地摆了摆手,然后走到石桌前,岳雯看他是想喝茶,赶紧过来要给他倒,被他阻止:“今天岳真人才是贵客,你只要款待好他便是了!”说完坐下自斟自饮,“哈哈老祖、轩辕法王和穿心和尚三个妖孽要联手施法,崩坏山岳,将整座峨眉山脉化作死地禁区,白眉禅师怕一人制不住那三个妖孽,本来芬陀大师若是同去,可保万一,怎奈还要留下来一通对付血神子,方才齐真人还在感叹,若是媖姆大师在便好了,姜雪君道友使其无音神雷来,到底要差一些,忍大师还想要趁这今天这机会,再度谢琳,本来想要请你们几位高人出马,却偏偏被驼子强拉在这里躲清静。”
乙休不耐烦地道:“我们这些人今天来,只管待会送上份子礼,然后便坐席吃酒,峨眉派既然操办这样大的场面,便该将一切都准备完全,没个让我们这些客人还帮着抓贼的道理!”
凌浑又喝了一口茶,悠悠地叹道:“驼子你这不给人留脸的耿直脾气真真让人讨厌,不过说的却是实在话,有时候叫花子也要羡慕你,只怪我绰号唤作‘穷神’,身上也真的是一无所有,偏偏当年在恩师巨山真人面前自告奋勇,发了宏愿,要传承道统,继往开来,又怪我人穷志短,白拿了人家辛苦打下来的青螺峪开辟山门,所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到如今落得个奔波命运,实在也是怪不得旁人。”
乙休把大手连挥:“赶紧奔波去吧!莫要在这里继续聒噪!人穷志短也就罢了,没事见人就哭穷便可恶至极!我们这里又没有十世修行的善人,也无多余的银两打赏给你!”
凌浑将杯里剩余的茶一口喝干,站起来笑道:“驼子的话向来都是不中听的,叫花子也不跟你一般见识,只看待会血影子过来,你还能不能安稳地坐在这里下棋。”说完将身子一晃,白光闪烁之际,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