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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魏枫娘自岳清走后,便在紫云宫里住了下来,把宫中的大事小情都交给飞龙师太搭理,自己也不修炼,每日只是在虹光湖畔的荷叶躺椅上面卧着,不时地用手撩拨水面,逗弄锦鲤。这日正自望着湖面出神,所谓昏昏沉沉,朦胧恍惚之际,忽然看见一个庞眉皓首、枯瘦身长的老和尚,手里托着一轮寒光闪闪的圆月,从湖对岸踏波而来,顷刻便到了近前。
魏枫娘颇为吃惊:“你这和尚好高深的本领,竟然能够跑到我的梦中来。”
老僧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魏施主感孕受胎,贫僧特送元神入胎转世而来。”
魏枫娘指着那轮明月,有些疑惑道:“我既生育,自有与我缘重之人来此入胎转生,你这和尚为何强自攀缘,送来这么一个孤魂野鬼?况且我还不知你们是谁,难不成是我的仇人,要来此移花接木,转运挪气,害我不成?”
老僧温和道:“夫妻是缘,有善缘有恶缘,有缘相聚;儿女是债,有讨债有还债,无债不来!老衲乃是学佛之人,哪能强行攀缘,甚至去害人的?”他用手指着掌上所托明月道,“此人与那五台教主和魏宫主您皆有深缘,原本他的神识受损,需要再转劫三次,方能再与岳清相遇,老衲为了他耽延近千年还未飞升,这回借着魏宫主的机缘,帮他养炼元神,今生便将缘债了解,于他于我,于岳教主和魏宫主您,俱是大有好处之事。”
魏枫娘道:“你还是没有说,你们到底是谁?”
老僧道:“魏宫主不必再问,将来自明,现在知道,不过自寻烦恼,老衲飞升在即,却是等不得了,只嘱咐宫主一句,我已经将他过去记忆完全封存,落地之后,遇善即善,遇恶即恶,还望宫主以诚相待,倒是必将是皆大欢喜之局!”他说着,以极快速度用一道佛光将那轮明月送入魏枫娘小腹之中,然后双手合十,高耸佛号,“南无阿弥陀佛!老衲去了!还望宫主为这双儿女多积阴德善功,以无上母爱化解仇怨戾气,一切好自为之!”
这和尚说完,身体里面释放出无量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魏枫娘腾地从躺椅上坐起来,眼前兀自湖光潋滟,彩虹交织,水中锦鲤成行,鱼龙漫衍,什么老僧、金光全都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不过魏枫娘是何许人也,她立刻就感觉到腹中第二个胎儿也已经有元神入胎,并且开始迅速借着自己身体内的精气营养凝魂聚魄,生长起来。
原来,所谓欲界,便是因欲成界,大家都有欲望,共同的业力所成世界,又因欲有深浅,分作六道诸天,欲望最终的便是地狱,其次饿鬼,再次畜生,又次人间,越往上欲望越浅,对于天人来说,就更淡薄,生育之时,或是互相拥抱,或是两相牵手,便能受感有孕,天人又是化生,并不需要胎卵之助,不过动情之际,随而化现罢了。
魏枫娘已经修成他化自在天魔法身,她此时若是肉身被毁,可以凭借定力善功,直升他化自在天,说是飞升也可,说是转生也罢,结果俱都相同。而岳清近年来境界功力日益增长,主元神开始逐渐凝成法身,分化元神也随之凝成化身。金仙便是能够随着自己的意愿,各处显出化身,岳清虽然没有达到金仙的境界,但也已经具备某些金仙的特性。
二人都不是真正的天人,但是却拥有某些天人的特质,当时在菩提圈中,岳清若是始终心安神宁也还罢了,偏偏有一瞬间地情不自禁,二人真情相向,魏枫娘又是有意为之,立刻感怀受孕,而且一下子就怀上了两个孩子,乃是龙凤胎。
因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天人,不能够直接化生显体,当然就是化生出来,因为那个层次更高一些,也无法在这一界现形,便如天魔一般,只有极少数具有极深境界之人才能看见。因此还要入人道,十月怀胎,方能降生。
老僧来时,佛光惊动了布鲁音加,他立刻赶了过来:“方才是怎么回事?我看到这里有佛光升起,这里檀香飘满,乃是佛家正宗的大旃檀佛光,天底下有这个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到达这里的,不过只有那么几个人,莫非是白眉老和尚?”
魏枫娘把刚才的经过给他讲了一遍:“那老僧用的是有无相佛光化现而来的,你修道的檀香味道,不过他临走时送给我安胎凝神的。”
布鲁音加思忖片刻:“便是那芬陀老尼也没有这般本领,白眉老和尚虽然精通大小旃檀佛光,却也……莫非是大雪山的天蒙老和尚?是了!前些年谢山在小寒山忍贼尼那里学习灭魔宝箓的时候,曾经和叶缤那贱婢扬言要学习绝尊者扫荡天下邪魔,我曾经施展法术遥视监听,虽然多被忍贼尼用佛法隔断,到底知道些他的根底,天蒙老和尚汉时得道,本来早该飞升,只因几个有缘人放心不下,才耽延至今,其中跟他因缘最大的一个便是他的师弟,他那师弟也不争气,转了几世也不能正果,最终竟入了道门,便是谢山。”
魏枫娘犹疑道:“你是说,我现在肚里的男孩便是谢山了?”
布鲁音加点头:“当年天尸教祸乱中原,岳清带着七星仙门斩尸除妖,偏巧无华氏三妖尸要盗取圣陵至宝,谢山和叶缤二人也去盗宝,结果死在了梼杌的燧人钻之下。”
魏枫娘沉吟着点头:“若是如此说来,天蒙禅师送他师弟来这里投胎倒也说得通。”
布鲁音加森然道:“佛门诡诈,天蒙老和尚如此做,名为化解恩怨,实则要借此良机,将万魔神宫和七星仙门一举摧毁!”
魏枫娘惊悚道:“你莫要骇人听闻!”
布鲁音加道:“你想,其他的且不说,单是你跟岳清生了孩子,天下人该如何想?嘿嘿,一个是人人闻之变色的大魔头,一个是满身正气的玄门领袖,他们竟然混在一起,还生下了孩子,他必定要身败名裂,七星仙门支离破碎,他这二十年来攒下的家底,全都要瞬息之间,土崩瓦解!”
魏枫娘轻拂小腹,满脸幸福地说:“身败名裂也好,七星仙门灭了也不错,到时候他就能无牵无挂地来陪我,到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在这紫云宫里厮守永久。”
布鲁音加差点一口老血喷撒一地,眼珠一转,又继续说:“你想得到好,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两个孩子都跟岳清有仇,甚至可以说,都是因他而死,你不是说那老僧已经明言‘儿女是债,有讨债有还债么?’这两个不用说自然都是来讨债的,而且是找岳清讨债的,将来必定要杀死岳清的,你想预防也防不住,此乃天数使然,一饮一啄,皆有定力,即便他们不是存心弑父,岳清最终也要因他们而死,偿还此生命债!”
这番话可把魏枫娘给说得震惊不已,岳清身败名裂她不怕,岳清事业无成她也不怕,但若是岳清因此丢掉性命,遭劫殒落,她可接受不了。
布鲁音加见说到她心里头去了,继续在一旁蛊惑:“若依我说,趁现在孩子还没有生出来,便索性将他们杀了,形神俱灭!以绝后患!况且只要你高兴,我愿意再为你们牵线搭桥,只要他还对你有那么一份真情,日后想生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到时候咱们自己去寻合适的元神入胎,抚养长大,岂不是好!”
魏枫娘红了眼圈,躺在莲叶长椅上,伸手轻轻抚摸肚皮,脸上表情阴阳不定。
布鲁音加看她动了心意,心中稍感慰藉,正要再加把劲,说服她将孩子杀死,魏枫娘忽然抬头看着他,很是郑重地说道:“小布,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而我一颗心又在岳清身上,你也是知道的,然而这些年还是一直陪在我身边,你宽容、大度,如今爱屋及乌,又关心起岳清的未来安危,我很感激你。你说要为我们牵线搭桥,再生孩子,我也都相信,只是……”她哽咽道,“只是岳清的境界深不可测,而且进境飞快,当年在四川灌县相遇时,他的道行并不比我高,甚至还要略逊色我一筹,然而这回再见,他却高过我许多了,这次我还能有机会引他心乱动情,以后恐怕都再没有机会了,这两个孩子……不管怎样,我都要把他们生出来,方才天蒙禅师说的那几句话对我震撼颇大,或许是初为人母吧,我再不想像以前那样动辄杀生了,他们既然与我有缘,做了我的儿女,我便会好好待他们,若是将来真敢弑父,我再杀他们不迟!”
布鲁音加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方才说的那些话全都没用了,用手指着魏枫娘说不出话。
魏枫娘柔声说:“小布,你什么都不必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来,你向你的本命神魔起誓,以后一定要保护这两个孩子周全,若是他们敢弑父弑母,你再亲手取他们性命!”
布鲁音加终于把一口老血喷在虹光湖里,想要败退而走,却被魏枫娘拽住,非让他发了誓愿方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