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 chapter 01 乔茵捏着钥匙站在家门前,盯着锁孔做最后的挣扎。 周三晚上十点。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一早就到了家,惬意地洗完澡坐到电脑桌面前准备第二天开会要用的资料——正是律所的旺季,她通常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毕竟除非是当事人指定要哪名律师做代理,不然但凡是她的律所接下的案子,都要先经过所有律师的讨论整合,才最后决定由谁来代理。 今天乔茵已经因为私事耽误了很多时间,按理说应该火急火燎地进屋工作,但她真的没有心情。 郑子昊提出要跟她分手,她答应了。他们交往了四年,感情稳定,甚至已经相互见过父母,就差去一趟民政局交个手续费盖个章,便可以成为合法夫妻。结果偏偏是在这种关头,郑子昊碰上了他的真爱,要跟乔茵和平分手。 倒不是乔茵乐意分,只不过她和郑子昊都比较理智,他提分手已有诸多考虑,理由一一罗列出来,全都在理。乔茵再不乐意,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考虑合理。所以仔细想想,这么藕断丝连,不如早些断了的好。 但理智是一码事,感情又是一码事。她心情不好,想出去借酒浇愁,偏又没那个闲工夫。 这时楼道里响起脚步声,总算引开了乔茵的注意力。她转过头,看到住对门的肖杨正不紧不慢地拾级而上,慢慢完整地出现她的视野里。他一米八四的个头站在低矮的楼道里,总会给人要撞上顶的错觉。六月初气温已在飙升,他一身警察浅蓝色的短袖衬衫却没有汗湿,宽肩窄腰,修长精实的腿被裹在深蓝色的警裤里,身材好得叫人眼馋。 不仅是身材,肖杨那张脸也总是让乔茵忍不住多看几眼。脸型刀削斧削轮廓分明,鼻梁挺直饱满,薄唇宽额,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眼角上扬,很是撩人。可惜他通常都板着脸,眉眼间的神态也就变得不近人情,此刻微微皱着眉头的模样尤甚。他左手正拢在裤兜中掏钥匙,右手则扯着领带的领结,想要放松一下被勒了一整天的脖子。 乔茵又拿出了人前老是笑盈盈的样子,出声跟他打招呼:“唉,肖杨。今天不值晚班啊?” 从裤兜里掏出了钥匙,肖杨抬起眼皮瞥她一眼,稍稍点头,态度倒算得上冷淡,“嗯。” 好歹做了四年的邻居,哪怕私底下交情不多,她也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加上他一走近,一股子烟味就扑鼻而来,乔茵再瞅瞅他半点没汗湿的衬衫,大约判断出来他是站在楼下抽了半天的烟才上来的。 她便识相地把钥匙插/进锁孔,打开门回头匆匆向他道别:“那我先进去啦。你辛苦了,早点休息。” 肖杨也已经打开了家门,没有回头,但还是给了她面子,字正腔圆地回了她两个字:“晚安。” 乔茵听罢进屋关了门,稍微松了口气。他们住的省会也是个一线城市,刑警多数都像肖杨这样忙得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偏偏这个月还事多,陆陆续续发生十四起凶杀案,他基本没回过家,脸不臭才稀奇。他俩交情不深,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跟他计较的。 门外头传来肖杨关门的动静,乔茵猛然记起自己大堆的工作,终于哀叹一声就把刚分手的事抛到了脑后,飞快地脱了衣服洗了澡,开始赶进度。 她忙到凌晨三点半才得以休息,早上六点半又急急忙忙起来,一如往常开车赶往律所。接下来几天她都忙得头晕脑胀,周末也失去了休息时间,压根没心思去想私人问题。直到第二个星期的周六稍微闲下来,她瘫在床上倒头就睡,到了下午五点才悠悠转醒。 仰躺在床上,乔茵总算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被交往了近四年的男友甩掉的事实,心底慢慢觉出一股涩意。她于是发了短信给闺蜜交代事情经过,然后徒步走到距离社区最近的大排档,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乔茵酒品其实不错,只是心情郁闷,一杯接一杯地灌,总归还是醉了。最后又哭又闹,等到大排档都要收摊了,才付了钱离开。她晕晕乎乎回了家,靠在门口拿钥匙插了半天的锁孔,愣是插不进去。 没过多久她又泛起恶心,扶着门蹲下来就开始呕吐。 因此这晚肖杨下班回家,刚到家门口,看到的就是乔茵蹲在他家门前吐得昏天黑地的模样。 一看就是喝多了酒。肖杨满心只想着要赶紧进屋休息,哪有时间管她。他走上前,弯腰拍拍她的肩膀,冷声警告:“喂,起来。再在这里吐就跟我走一趟局子。” 他本意是想吓唬吓唬她好让她让开,却没想到这个女人霍地站了起来,表情迷蒙,满嘴酒气,脑袋倒好像十分清醒:“你哪个局子的?我犯了什么事?证件拿出来我看看,不然小心我告得你回不了局子——”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她又倏然弯腰,“哇”地吐了他一身。 她吐得突然,肖杨根本来不及躲闪,眼见着一堆秽物扑到自己身上,也只能挑眉直面惨淡的人生。他再看向乔茵,则见她再次蹲下来,对着他家的门脚一个劲地吐。 说实话,肖杨对乔茵的印象其实不错。她是典型的鹅蛋脸,除了那双睫毛又浓又长的双眼皮大眼睛,其他五官都长得中规中矩,没什么特色,但看上去很舒服,关键是面善。同样工作忙,她却把邻里关系处理得很好,嘴甜又热心,还是个做律师的,成天穿着正式的西服套裙,看上去也算靠得住。就算有点律师圆滑的通病,也无可厚非。 可现在看来…… 肖杨随意审视她一眼:身上宽松t恤和热裤的搭配就像家居服,长发扎成松松垮垮的马尾,双颊酡红,满头大汗,浑身酒臭。这副样子,哪是一个“狼狈”可以概括的。 看她平时人模人样,原来不过人模狗样而已。肖杨这么想着,干脆不再管她,兀自掏了钥匙开门,拿门板碰了碰她:“让开点,你挡路了。” 乔茵多少收住了呕吐的*,抬头迷茫地看了眼他家大门,忽然又站起来,双眼发亮地盯住他,看起来仿佛瞬间就醒了酒,“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头一秒还险些被她唬住,听她这么一问,肖杨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我家。”他冷冰冰地说完,就伸手拨开她,迈开腿打算跨进屋子。 哪知乔茵反应异常迅速,利用体态娇小的优势飞快地从他胳膊底下钻进屋内,正儿八经地挺直了腰杆拦在他跟前,脸上表情相当严肃:“非法侵入住宅,最多可以判三年有期徒刑。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吧?”她向他伸出手示意,“钥匙给我,然后马上离开,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肖杨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而后推开她的手,一步跨过了门槛。 乔茵见状有些慌,但脑袋还是不清醒的,至今没有认出他,只强作镇定地拿出手机,死死守在玄关不肯挪开脚步:“你再进来我就打110报警了!” 脚步从容地经过她身边,肖杨开了客厅的顶灯,一把扯下领带随手扔到沙发上,“我就是警察。” “你……”乔茵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捂住嘴没了声音,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也来不及管,手忙脚乱地冲进厕所,趴在马桶边开始了又一轮剧烈的呕吐。他们俩的房子格局相似,她虽然醉得连邻居的脸都认不出来,但要摸清厕所的方向也还是简单得就像出乎本能。 知道她一时半会儿不会从厕所出来,肖杨就没再管她,解开扣子脱下那件被她吐得惨不忍睹的衬衫,回房找了件汗衫穿上,又走到厨房喝了杯冰水,在冰箱里找现成的食物。 厕所里不再有呕吐的声音,却也不见乔茵出来。肖杨先吃了几块面包填肚子,然后径直来到厕所,发现乔茵背靠墙壁坐在马桶边,居然就这么歪着脑袋睡着了。把马桶里的秽物冲掉,肖杨蹲下身摇摇她的肩:“乔茵。” “嗯……妈……”她难受地晃了晃脑袋,闭着眼睛咕哝,“明天中午吃糖醋排骨吧……” 肖杨嘴边的肌肉不自觉抽动了一下。他累得巴不得倒头就睡,经她这么一闹已经心情不佳,现在见她不醒,真有冲动要把她晾在这里一整晚。 但再怎么说都是住对门的邻居,这么干影响不好。他想了想,摸摸她的口袋试图找到钥匙,结果钥匙没摸到,反而听见马桶里传来金属碰撞管道的声音。 “……”看来不只把她吐出来的东西冲进了下水道,连钥匙也被冲走了。 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只得弯腰把乔茵扛起来,扔到了他卧室的床上。 做完这些,肖杨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他拿上换洗的衣服和毛巾进了浴室,洗完澡就打开客厅的空调躺到沙发上睡觉。接连三天没有合过眼,他半睡半醒时想起卧室里的空调似乎忘了开,却已经疲困得无暇顾及,合了眼便沉沉睡去。 所以第二天一早,乔茵是被热醒的。 她头痛欲裂,迷迷糊糊呻/吟了一声,挣扎着张开眼爬起来。下意识地感到热,她扯了扯衣服就开始伸手在附近摸索,希望找到空调遥控器。床旁却不像她记忆中那样摆着床头柜,手摸过去,显然是空的。 不耐烦地摸了许久,乔茵忽而发现周围的家具十分陌生,总算打了个机灵,彻底清醒过来。她记得自己出门前没带多少现金,再摸摸口袋,钱是没少,只有手机不见了。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她试着转动门把,发现房门没锁,才稍微松了口气,谨慎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 八十多平米的屋子,一室一厅,站在卧室门口也能将客厅看个遍。乔茵马上就找到了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的肖杨,经过酒精刺激而运转迟缓的大脑里顿时警铃大作——她想起来了,昨晚她喝得烂醉,不仅没认出肖杨,还把他家当成了自己家…… 老天!她四年以来树立的良好形象就这么毁了!还是在住对门的邻居面前! 忍住了抓耳挠腮的冲动,乔茵捏着耳垂冷静了一会儿,再看看客厅里还在熟睡的肖杨,决定先去厕所整理一下仪容。抚平了床单,她确认自己没有落下东西,才蹑手蹑脚地打开门离开了卧室。走到厕所门前又发现了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机,她赶忙捡起来,闪进厕所轻轻关上了门。 她飞快地洗了把脸,找不到肖杨家的梳子就拿手指梳了梳头发扎成干净利落的马尾,再双手捧水简单漱了口,大约十分钟,终于把自己收拾得熨帖了。外头响起脚步声,她猜到是肖杨醒了,于是最后瞧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确定不会出洋相,才打开厕所的门。 没想到刚开了门,就见肖杨端着杯冰水立在门口,半垂下眼睑平静地扫了她一眼。 “肖杨。”她愣了半秒,立马换上赔罪的笑脸,“真的不好意思,我昨晚喝多了。”说完还不忘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迎上他的视线,表现得万分感激,“幸亏你收留我一晚,要不然倒在楼道里被别人看到,又得传到我妈耳朵里去。谢谢啊,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很忙。”他拒绝得干脆,侧过身从她身边走过,站到盥洗台前,放下玻璃杯,拿起了牙刷和漱口杯。再把牙膏捎到手边的时候,他突然想起点什么,转过头看了眼乔茵:“你的钥匙被你扔进马桶冲了。” “啊?哦,那个没事,我在楼下小李那里放了备用的。”小小吃了一惊,她笑笑,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嗯。”肖杨熟练地把牙膏挤上牙刷,漱了漱口,开始刷牙。 “那我先走了,打扰了,真的很谢谢你。”感觉得到他并不欢迎自己,乔茵识趣地告辞,临走之前又想起点什么,回头问他,“你要不要吃楼下的面?我想下去买早餐,帮你带份回来吧?” 他正刷牙,回答有些含糊不清,“不用。” 乔茵便不再说什么,自个儿来到玄关,鬼使神差地想起四年前自己刚搬来这里不久,母亲沈燕芳在街坊邻里“视察”了一圈回来,特地对她说过的话:“这社区里,跟你年纪合适的还是很多的。你自己好好把握,要是看对眼了,就谈谈看。不过千万要记着,对门那个肖杨不行。他长得是挺好看,但一个做刑警的,工作危险不说,手机还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机待命,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你这律师工作也不是闲职,要是两个人都常年忙到一块儿了,最后肯定得分。” 这四年里乔茵偶尔也会想,即使没有沈燕芳的提醒,她也没可能跟肖杨在一起。毕竟他太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她又太“识相”,别说是做恋人了,他俩要做朋友都很难。 她一面分神一面打开门,抬眼就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对门自己的门前。仔细一看,是个老太太,手里捏着一串钥匙,回过头来撞上她的视线,脸上闲适的表情转变为震惊。 好吧。乔茵深吸一口气。如果这不是在做梦,那这个老太太绝对就是她的母亲,沈燕芳。 chapter 02 沈燕芳退了休以后就闲在家里,偶尔心情好了,也会来乔茵住的地方“视察”。 因此一大早把乔茵逮了个正着之后,沈燕芳便拎着一大袋刚买的菜,轻车熟路地就开了门进屋。沈燕芳通常要看一上午的新闻,因此打开电视后没有急着唠叨,打发了乔茵去洗菜,直到中午开始做饭,才真正展开了“审讯”工作。 “黄玲在外面出差,打你手机又打不通,就急急忙忙打我的电话,叫我过来看看你。”从走进厨房的那一秒开始,沈燕芳的嘴皮子就掀个不停,“她也不说是什么事,我一猜就知道是你跟小郑出了问题!告诉过你多少次了,男人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再说人家小郑虽然没有你对门那个小肖好看,但也端端正正干干净净,又是个大学教书的,跟你不知道有多合适!你说你这姑娘怎么就掂量不清呢?” “哎呀妈!我都说了不是我要分手,是郑子昊要分手!”乔茵在一旁给她打下手,熟练地把番茄切成丁,瞧着那红彤彤的颜色,嘴也跟着馋了,“他跟他初恋,也是一当老师的,旧情复燃啦。人家那是多少年的交情了,网上都管这叫真爱,我这平平淡淡的四年能比吗?” 乔茵不喜欢跟别人分享负面情绪,哪怕是在自小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沈燕芳面前,她也更习惯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倒也不是她装,只不过那些会让她产生负面情绪的事,只有在她自个儿一个人想的时候才会影响她。要是放在人前光明正大地聊了,多半就会成为她拿自己打趣的资本。 沈燕芳恨铁不成钢,举起锅铲作势要打她:“你还有理了是吧!这分手的是谁呢,啊?皇帝不急太监急!” 伸出胳膊假装躲闪,乔茵咧了嘴笑,一双大眼睛弯得像月牙,张嘴就百般狗腿:“对对对,看到太监急,皇帝就不急了。有妈帮我急呢,我急什么?还是妈你对我最好啦。”讨好完还不忘抱住沈燕芳的胳膊撒娇,脑袋却是往锅里的糖醋排骨那儿探的,一脸馋相,“嗯好香,先让我尝一块呗?” 刚被她哄好,一听她提到吃的,沈燕芳又挥起锅铲要教训她,“就知道吃!” 乔茵这回不躲,只抄了筷子从锅里夹出一块糖醋排骨送进嘴中,笑眯眯地点头:“嗯~好吃好吃!妈你吃不?我喂你!”说罢又夹了一块,要送到沈燕芳嘴边。沈燕芳连忙躲开,满脸嫌弃,“拿开拿开,这么甜的东西我不吃!” 等到菜都端上餐桌了,“审讯”才终于进入尾声。沈燕芳在餐桌边坐下来,长长叹了口气,挑眉看看乔茵:“你跟小郑真的没希望了?”见乔茵抬起头眯眼一笑,她心里头也有了底,只能再叹一声,“唉,要不是你今年都二十九了,就你现在的条件,慢慢找也是可以的。” “二十九也不老。”乔茵咬着筷子打量一桌菜,琢磨着该先吃哪道,“大不了我就一个人过一辈子嘛,又不是钱不够用,怕什么呀。” “你是现在还没老才敢这么说。”嗔怪地瞧她一眼,沈燕芳夹了块乔茵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到她碗里,算是先一步替她决定了,“不管怎么样,对门那个小肖真的不行。你听妈一句话,妈是为了你好。”而后又狐疑地审视乔茵一番,“你俩昨晚真没发生什么吧?” 乔茵迫不及待地咬下骨头外的一圈肉,“真没有,肖杨可正直了。” “哼,孤男寡女的,难保 不会想什么龌龊的东西。”沈燕芳撇了头,对这样的评价不屑一顾,转而却又哼哼唧唧起来,“不过也对,这做刑警的每天都那么累,指不定都没力气干那事了。你看看,你要是找了他做老公,以后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差点被嘴里的肉呛着,乔茵眼中含泪咽了肉,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妈,你这逻辑可真够惊为天人的……” 与此同时,刚吃完半份盒饭的肖杨正蹲在命案现场的一具尸体旁,仔细观察死者身上的伤痕。凶案发生在死者家中,被害人名叫钟政,五十二岁,是省会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官。考虑到死者身份的特殊性,警方还没有通知媒体对此事进行报导。 站在肖杨身边的严聪也蹲下来,视线扫过钟政血淋淋的尸体:“总共被割了三十六刀,致命伤是脖子上那一刀。凶手明显有虐待倾向,仇杀的可能性最大。” 肖杨还在察看那些伤口,“作案工具也是弹簧刀。” “你觉得这个案子跟前三个案子有关?”皱了皱眉头,严聪对他话里的意有所指不予苟同,“作案手法完全不一样。虽然凶器都是弹簧刀,但那三个被害人都是被一刀封喉,而且他们除了职业以外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也互不认识,更像连环杀手随机挑选的目标。”他环顾一眼没有留下多余线索的屋子,两条胳膊展直搭在了膝盖上,“这个不同,凶手趁钟政的老婆和儿子不在家的时候下手,显然了解钟政一家的作息,加上现场没有留下证据,尸体上又呈现被虐待的痕迹,应该是有计划的作案。” “前三个被害人的职业分别是记者、报社编辑还有警察,被害人的类型全都指向与刑事公开相关的群体。钟政在法院负责审理的多数是刑事案件,也符合凶手目标的条件。”肖杨的视线依然逗留在尸体的各个伤口上,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语气十分平静,“虽然对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但凶手没有掉以轻心,先一刀毙命,再对尸体进行折磨,事后还没忘记清理现场。头一次杀人,不可能做得这么一丝不苟。” 又瞥了眼钟政脖子上皮开肉绽的刀痕,他不难看出凶手下手得非常干净利落,“而且两个月内四起凶杀案的作案工具都是弹簧刀,说是巧合也太牵强了。” “也就是说,头三次杀人都是凶手在练习?”沉吟数秒,严聪点点头,“也有道理。前两个被害人都是女性,身上多少有防御的痕迹,多半是因为凶手计划不周,或者在犹豫。第三个被害人是男性,却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割了喉。凶手的手法在变纯熟。” 肖杨颔首,接着道:“前三个死者都是一刀毙命,除了职业选择具有倾向性以外,凶手没有表现出更多的私人情感。”他面不改色地揭开尸体的领口,视线从死者锁骨附近的刀痕上滑过,“在钟政身上则明显是在宣泄。” “钟政才是他真正的目标。”严聪明白了他的意思,飞快地站起身摘下手套,“我叫小陆他们去陈浩翔住的地方看看,他爸陈文两个月前心脏病突发死在了监狱里,正好是第一个被害人出现不久前的事。”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他看看仍蹲在尸体边的肖杨,“上次在报纸上看到当年审陈文那个案子的就是钟政,本来陈文就冤,现在又死在了牢里,陈浩翔肯定恨死了钟政。” 对方不置可否,严聪便拿着手机走出了屋子。 思考了片刻,肖杨也起身,摘了手套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一个之前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名字,按下了拨通键。没过多久电话就被接通,他不等对方出声就率先开口:“乔茵?” 电话那头的乔茵似乎愣了愣,才回应:“嗯,是我。” “问你件事。”肖杨单刀直入,“陈文之前是在你们律所工作的吗?” “你是说上个月过世的那个?对,他之前是我们律所的律师。” “嗯。”简单应了一声,他又问,“你最后一次联系他儿子陈浩翔是什么时候?” 她回忆了一会儿,“好像是两天前。怎么了?” “没事。”冷冰冰的两个字应付过去,他重新占据对话中的主导地位,“我记得陈文当年是因为律师伪证罪才被判了刑,他负责的那个案子最后是怎么结案的?” “他的当事人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乔茵言简意赅地答完,在他再一次发文前又紧接着补充,“其他细节我记不清了,四年前的案子,你如果需要详细的卷宗,我可以去一趟律所拿给你。” “不用了,有需要的话我会派人去拿。”余光瞥见严聪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肖杨便提前结束了通话,“先挂了,你继续忙。”他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回裤兜里,迎上严聪的视线,“怎么样?” “陈浩翔不在家,他今天一大早就把银行卡里的所有存款都提出来了。”严聪蹙紧了眉心停在他面前,“小陆他们在他家床底发现了一把带血的弹簧刀。我觉得这事有蹊跷,他前面的反侦察工作做得这么好,不可能跑路之前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在家里。” 而此时,挂断电话的乔茵看了眼手机,把洗碗池里洗好的碗筷收进碗橱,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探出脑袋,问客厅里的沈燕芳:“妈,你现在就回去吗?”擦好了手,她解开围裙走出厨房,“我刚好要去趟律所,可以开车送你。” 沈燕芳也没别的事,自然乐得她开车送。 乔茵于是就开了车送沈燕芳回家,然后又去了律所。他们的律所周末通常都有人加班,这天也不例外。乔茵跟同事打了招呼,就径直来到存放卷宗的工作室里翻找当年那个案子的卷宗。 还没有找到,她就听有人敲门,回过头一看,是律所里的张律师。 “乔老大。”他对她点点头,指了指律所的接待室,表情很是无奈,“有位先生要请代理律师,但非得先跟老板谈。今天吕老大身体不舒服没有来,不如您先?” 这间律师事务所是乔茵和另外两个律师合伙开的,头两年还挖来了几个老牌律师,名声慢慢也响亮起来。他们三个合伙人这几年也没闲着,大大小小的事尽量亲力亲为,接过的案子也不少。 “好,我马上去。”乔茵点头,瞅瞅手里的卷宗,只好先拜托张律师:“你现在忙吗?帮我找份卷宗吧,就是陈文律师代理的最后一个案子,四年前的,找到放我桌上就行了。” 张律师答应下来,乔茵道了谢,便赶去了接待室。 等在接待室里的是个看上去近三十岁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看起来斯斯文文。乔茵微笑着走上前同他握手:“您好,我是这间律所的老板,乔茵。” “您好,乔小姐。我叫李仲成。”握了握她的手,男人又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脸上也露出浅淡的笑容,“是这样,我想请你们帮我打一场官司,但是这个案子有点复杂,所以我希望直接跟您谈谈。” 乔茵收下名片,点点头表示理解,侧身邀请他:“请先来我办公室吧,我们先了解一下情况,然后详谈。” “好。”李仲成迈开脚步,刚走出两步却又忽然停下来,伸手捂住胃部,忍痛似的纠起了眉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乔茵注意到他不对劲,赶紧上前:“怎么了?您不舒服吗?” 他抿了抿嘴唇,抬起头勉强支起一个微笑:“抱歉,我来得太急了,早上和中午都还没有吃过东西,肠胃有点不舒服。” 听完他的解释,乔茵神色稍松,抿嘴歉疚地开口:“是我考虑不周。李先生您想吃点什么?附近餐馆很多,我们可以先去吃点东西,您不能饿着。”“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李仲成面无血色地道歉,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您先忙,我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家泰国菜馆,先去吃点东西再过来找您。” 乔茵看他虚弱的模样,还是不大放心,“您是说泰好食吗?我开车送您过去吧,那里有点远,现在正好是高峰期,打车不方便。” 没有再拒绝,李仲成点点头同意了。 乔茵便拿上包跟他一起离开,临走前又想到点什么,找到还在翻找卷宗的张律师交代了一句:“张律师,李先生没吃饭,我送他去泰好食。你找到卷宗之后记得放到我办公桌上,麻烦了。” “好的好的,开车注意安全。” 她把车开出写字楼后面的停车场时,正从法院出来的肖杨也接到了严聪的电话。 “李成不在家,但是我们在他住的公寓里找到了关于陈文那个案子的剪报。”电话那头的严聪告诉他,“他把所有跟那个案子相关的报导都剪下来贴在了墙上,还用红笔圈出了提到过他哥哥李建辉的地方。”顿了顿,他又说,“跟写陈文的篇幅比起来,少得可怜。” “所以他才会杀记者和报社编辑。”肖杨从台阶上走下来,迅速来到警车边打开了车门,跨进车内,“媒体关注的是陈文因为律师伪证罪而坐牢,结果死在了监狱里。他们想借此揭露审判员滥用律师伪证罪的恶性后果,却忘了关注陈文代理的那个案子本身。当年李建辉被判死刑立即执行,已经给李成带来了很大的打击。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还李建辉一个清白,公众关注的焦点又受媒体的影响全都集中到了陈文身上。” “所以李成决定亲手给哥哥报仇?”严聪想了想,“他没有带走衣服和现金,应该还没跑路。原本应该是上班的时间,人也没在公司。他都已经杀了审判长和陈文的儿子,还能去哪?” “把李建辉的案子交给陈文,最后非但没有帮到李建辉,还让他死后都失去了伸冤机会的人,也是罪魁祸首。”发动警车,肖杨调转了车头,踩下油门开往市中心,一手握着手机冷静地得出结论: “去陈文工作的律所。他要杀律所的老板。” chapter 03 已经过了下午两点,泰好食餐厅虽不像午餐时段那样爆满,但也依然还能见到许多客人。为了答谢乔茵,李仲成执意要请她吃饭,她见不能拒绝,只好跟他一起进了餐厅。 李仲成特地要了一个包厢,点完菜便对乔茵笑了笑,脸色看起来比在律所的时候要好多了。他瞥了眼墙上的液晶电视,突然有些诧异地睁大眼:“x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官钟政昨夜于家中被杀?” “什么?”乔茵正端起茶杯要喝一口茶,被他的话一吓,洒了半杯滚烫的茶水到手上。她吃痛地倒抽一口冷气,赶忙放下茶杯。李仲成约摸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赶紧站起身担忧地看向她的手:“没事吧乔小姐?” “没事,我去拿凉水冲一下。”匆匆对他笑笑,乔茵瞥了眼液晶电视,起身走进包厢的洗手间。电视里正在重播午间新闻,李仲成应该是在新闻里看到了消息。她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洗被烫红的手背,想起中午肖杨突然打给她电话问的那几个问题,莫名有些心慌。 他们这些律师原本就常跟法院打交道,加上四年前陈文的那个案子,乔茵更是对钟政印象深刻。现在钟政死了,还是“被杀”,嫌疑最大的一定就是陈文的儿子陈浩翔。这大概也是肖杨忽然打电话给她的原因。 但是乔茵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这几年一直有跟陈浩翔保持联系,他的确恨透了钟政,但他也算是个理智的学者,几年来谋划着的,从来是以学术研究来证明律师伪证罪的不合理性,极力主张取消这一条款。陈浩翔花费了这么多心思,不可能突然间就改变主意,要对钟政杀之后快。 迷惑地冲了会儿手,她确认手背已经不再火辣辣地疼了,才关掉水龙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把手擦干。结果兜里的一张卡片也掉了出来,她弯腰去捡,发现那是刚才李仲成在律所给她的名片。 她扫了眼名片上的名字,瞬间僵在了原地。 李成。 他不是说自己叫李仲成吗? 而且李成这个名字……她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李建辉的弟弟。 脑袋里零碎的线索顿时连成一条线,乔茵想到了一种最可怕的可能性。她头皮发麻,看了眼还坐在外面的李仲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半分钟之后,她平复了情绪,摆出焦躁的表情,走出包厢的洗手间,回到了座位上。 “李先生,您刚刚说钟法官在家里被杀,是在哪看到的?” 或许是被她突然严肃起来的样子吓到了,李仲成脸色微微一变,“刚刚看到的,滚动条那里。” 乔茵点点头,皱着眉头从包里拿出手机:“不好意思,我想先打个电话。我们律所还接了个案子,原本是钟法官来审,现在出了意外,我得先跟我们的律师联系一下。” 他颔首表示不介意,“你随意。” 在联系人里找到肖杨的名字,乔茵摁下拨通键,很快就听到了电话被接通的声音。电话那头的肖杨谨慎地沉默了五秒,然后稍稍压低声音开口:“乔茵?” 抿了抿嘴露出略显烦躁的神态,乔茵假装给手机锁了屏,把它倒扣在桌面。李仲成一直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见状便问:“没人接吗?” 她捏了捏眉心,“估计在忙。算了,我待会儿再打吧。” 李仲成见她心情不佳,就状似随意地换了个话题,“钟政这个名字我上次在报纸上看到过。他是四年前审陈文律师那个案子的法官吧?”停顿片刻,他一手托腮思考了一阵,“会不会是陈文律师的儿子干的?我记得前阵子他还上报纸了。” “应该不会。”乔茵摇摇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陈文的事现在都已经闹得这么大了,他没必要再杀人。”她想了想,又说,“而且前两天我们还联系过,他看起来情绪很正常,还托我帮他找陈文代理那个案子的卷宗。” “他要看卷宗?”李仲成挑起眉梢。 “是啊。刚才我们从律所出来之前,张律师还在帮我找。”将头发捋到耳后,她看似随意地抿唇一笑,笑容里适当地带着点遗憾,“那是个刑事案件,也是陈文代理的最后一个案子,可惜了。他的当事人因为谋杀一对男女,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陈文一直很愧疚,现在他过世了,陈浩翔就想找到当年那个当事人的家属,好好替他父亲道歉。” 他听完却沉默下来。半晌,他忽然出声:“乔小姐,你看过我的名片了吗?” 乔茵皱了皱眉,似乎没有听清他的话,“嗯?” “你看过我的名片了吧。”李仲成的语气却变得肯定,他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你知道我是李建辉的弟弟。” 通过电话听到这句话的肖杨疾步踏出律师事务所,拿着刚从张律师那里要来的卷宗回到了警车里,用对讲机通知严聪:“梅齐路的泰好食餐厅。悄悄进去,他跟律所的老板乔茵待在一起,可能会挟持她做人质。” 他耳朵上的蓝牙耳机里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乔茵短促的尖叫! 李成低沉而狠戾的声音随后响起:“什么时候看的?在律所的时候?你居然能装到现在?” “没有,我刚看到的。”乔茵的声线有点颤抖,呼吸紊乱,应该已经被他用什么武器威胁。但她似乎在尽可能保持冷静,说出的话也条理清晰:“我刚才说的也不是骗你。陈浩翔要是知道你回国了,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找你。” “狗屁!他昨晚就已经死了!”李成却突如其来地咆哮起来,“知道他看到我的脸以后说了什么吗?‘求求你放了我’!‘不要杀我’!他妈的就好像这辈子只会说这两句话!” 这时包厢的门被敲响,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肖杨听到了枪声。一声惊叫从较远的地方传来,下一秒泰好食餐厅就炸开了锅,人们慌乱逃窜,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里还夹杂着好几次枪响,以及李成越来越远的怒吼:“滚!统统滚出去!” 肖杨一面驱车赶往泰好食餐厅,一面再次打开对讲机向严聪提供即时情况:“李成在餐厅开了枪。现在不确定有没有人员伤亡,叫上救护车,你们尽快赶到。” 这时泰好食餐厅基本已人去楼空,大厅的桌椅多数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李成拿胳膊勒着乔茵的脖子站在收银台前,手握一把自制手枪,用枪口死死抵住乔茵的脑袋。包厢门口倒着一个餐厅服务生的尸体,他不过是刚好推门进来送菜,就被情绪失控的李成一枪射杀。 餐厅外面远远传来警车的鸣笛声,乔茵踮着脚被动地被李成勒着,不敢轻举妄动。一开始李成只是拿弹簧刀威胁她,所以她根本没想到他还带着枪。现在他把所有客人都赶了出去,只可能有两种打算:要么是要跟她同归于尽,要么是要挟持她做人质跑路。 很快,严聪就带着其他警察包围了餐厅的正门,他握着枪来到餐厅门口,放开嗓子对里头的李成喊:“李成!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释放人质缴械投降!如果反抗,当场击毙!” “把记者叫过来!让他们直播!不然我就杀了她!”李成歇斯底里地喊回去,所有的理智都被愤怒冲散。 “没用的……”乔茵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还是挣扎着说道,“你根本不可能给李建辉伸冤……人就是他杀的……” 她的话再一次刺激了李成,他更加用力地用枪口抵着她的太阳穴,对着她的耳朵奋力吼叫:“不可能!他不会杀人!” 耳膜承受不住这样的音量,乔茵感到耳鸣,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辩驳,虚弱地继续:“当时陈文最多也只能帮他争取到死缓……问题是李建辉非但不配合,还一口咬定人不是他杀的,才让陈文因为律师伪证罪坐了牢……”她张合着嘴喘了几口气,“知道李建辉为什么到死还喊冤吗?” 李成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发了疯地扯拽她的头发,按住她的脑袋往收银台上一砸:“闭嘴!” 脑门狠狠磕上收银台,乔茵只觉眼前发黑,掀了掀嘴唇,头晕目眩地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因为他知道你会回国工作……他不想你在这里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记着你有个杀人犯哥哥……” 这个时候,餐厅门外传来严聪的声音:“李成!我们已经通知了记者!现在我一个人进去!你还想要什么我们当面协商!” 眼看着严聪的身影在门口出现,李成一会儿看看乔茵,一会儿又猛地抬头看向严聪,满头大汗,脸上肌肉紧绷,像是快要乱了手脚。而严聪停在了距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手里的枪仍然指着李成,双眼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李成,放下武器,释放人质。我们会让你上新闻。” “除非让我看到新闻直播!否则就不要废话!”李成也拿枪指着他,飞快地看了眼大厅里正对着他的液晶电视,一张脸涨得通红,“别想蒙我!我看得到!” 严聪暗自咬了咬牙。他们的确通知了记者和摄像师,但是想让现场即时上新闻是完全没有可能的,那会造成更严重的社会恐慌。 看出他的犹豫,李成猛地勒紧了乔茵的脖子,显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快点!” 乔茵脚尖都被他勒得离了地,脑袋开始缺氧,整个人像是脱了水的鱼,快要窒息:“李成……你哥哥有留遗言给你……”她抓着李成勒住她的胳膊,指甲都要陷进他的皮肉里,“有一封电子邮件……是一段录音,他留言要我等你回国的时候亲手转交给你……我把它刻成了光盘……就放在律所……” “你还想骗我!?”身形一顿,李成冲她吼叫的同时,注意力也从严聪身上挪开——看准了时机,严聪立马扣下扳机! 听到枪声的那个瞬间李成迅速反应过来,侧身一躲,胳膊却还是被子弹擦过,痛得条件反射地松开了乔茵! 被他猛然仄歪的身体带得跌倒在地,乔茵顾不上发软的腿,马上就爬起身朝严聪的方向跑过去。见情势不对,李成趴在地上眼疾手快地冲着严聪的手开了一枪!手腕中弹,严聪的手枪脱了手,第一时间要摸向备用的枪,却已见李成握着枪瞄准了乔茵! “砰!” 电光石火之际,收银台后方响起的枪声结束了一切。 乔茵两腿一软跌跪在严聪跟前,心惊肉跳地回过头,看到的是肖杨收起枪跑向李成的场面。肺叶中弹的李成仰躺在地,身/下渐渐淌开一滩鲜血。肖杨来到他身旁探了探他的呼吸,确认他已经死亡,才拿出对讲机通知外面的警队:“已将嫌疑人击毙,现场安全。” 三分钟之前,他赶到了泰好食餐厅门口,找到餐厅的老板,问到了餐厅后门的位置。随后他就从后门潜入,埋伏在李成身后,在关键时刻开了枪。 严聪拍了拍乔茵的肩,以此安抚。急救人员及时赶来,给严聪的手做紧急处理,又扶起了乔茵,询问她有没有受伤。直到被扶起来的那一刻,乔茵才慢慢缓过劲来,视线还逗留在李成的尸体上,稍微有点发愣。 二十分钟后,她被扶上警车,要去局里做笔录。姗姗来迟的记者围在警车边不停拍照,肖杨远远瞧了一眼,看到车里的乔茵拿手挡了挡,终于还是摇开了车窗,清了清干涩发哑的嗓子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们:“不管你们是哪家媒体的记者,如果在报道此案的时候把我的照片和身份曝光,就请做好收律师函的准备。我会追究到底。” 而后也不管他们的反应,重新摇上了车窗。 肖杨收回视线,低头粗略地翻看了一下李建辉那个案子的卷宗。看到卷宗里夹着的一片光盘时,他的眼角微微上扬。 原以为乔茵提到李建辉的遗言只是在拖延时间,没想到居然真的有这个光盘存在。 他抬头望向驶向警局的警车,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她刚才对记者说话时的表情。 而乔茵做完笔录已经是下午五点。站在警局门口给律所的同事报了平安,她又叮嘱他们绝对不能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沈燕芳,才松了口气。在联系人名单里找了找,她发了条短信给肖杨,大意也是让他千万别让沈燕芳得知几个小时前的险境。 结果短信刚发出去,她就听到身后不远处响起了短信提示音。转头看过去,竟然是肖杨正朝她走过来,一边迈开步子一边掏出手机查看短信,然后显而易见地挑了挑眉。 “没有别的事了吧。”停在她跟前,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前走,语气不容置疑,“车明天再去拿,我先送你回去。” 乔茵还有点惊魂未定,想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肖杨于是就把他那辆沃尔沃从停车场开了出来。乔茵坐上车的时候就想,幸亏肖杨不是要开警车送她,不然她这天进过警局的消息一定立马传遍整个社区。 一路上他们俩都没有说话,直到肖杨把车停在了社区的停车场,乔茵下车以后又听见肖杨也下了车,才转身看他,勉强笑笑:“我自己可以上去,谢谢你了啊,肖杨。” 他充耳不闻,绕过车子来到她身边,稍微皱了眉,“走吧,我等下还要回去值班。” 难得他这么热心,乔茵哪敢不从,没再多说什么就跟他一起上楼了。肖杨把她送到家门口,最后没多少表情地交代她:“洗个澡睡一觉,要是觉得怕就把朋友叫过来。有需要可以联系我,不过我不保证能及时回你。” “嗯,谢谢。”她侧着脸点头,一双大眼睛总算恢复了点光彩,“你有时间也多休息,辛苦了。” 肖杨也不多逗留,见她进了屋便离开。 晚上睡前,乔茵窝在沙发上边擦头发边看电视,偶然想起这回事来,就抓起一旁的手机给肖杨发了条短信:“已恢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改天请你大搓一顿小表心意。看你好像好几天没睡足了,案子结束以后一定要好好休息。晚安!——乔茵” 还以为等到明早都不会有这个大忙人的回应,她没想到短信才发出去不到半分钟,就收到了肖杨的回复:“嗯,晚安。” 简简单单一句话,也跟他本人一样,不冷不热。 唯一奇妙的地方在于,乔茵看完这条短信,原还有点不安的心竟平静了下来。 她懒懒趴到沙发上,觉得自己今晚应该不会失眠了。 chapter 04 乔茵没什么大碍,却还是被律所的同事们轮番轰炸了。 同事挨个儿嘘寒问暖不说,连她的合伙人吕飞腾和陈敏怡都对她关切有加。反应尤其夸张的是吕飞腾,他星期一一大早就在律所候着,见乔茵来了便迎上去,先是把一袋她最爱的生煎包塞给她,再将另一只手拎着的腊鱼腊肉递到她手里,使劲握她的手:“谢谢你,谢谢你小乔……” 吕飞腾这人平时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神神叨叨。他坚信要不是因为他周末感冒没来,乔茵也不会替他挡了这一劫,所以一个劲地感谢。知道她爱吃,他还特地带了从老家拿来的腊鱼腊肉给她。 虽然对他诚惶诚恐的态度感到汗颜,但一看香喷喷的生煎包和色泽诱人的腊鱼腊肉,乔茵咽了咽口水,还是十分受用的。她美滋滋地吃了生煎包,还没到中午,就见陈敏怡踩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这是明天开会要用的吧?”陈敏怡二话不说就抱起了乔茵桌上那沓厚厚的资料,上下审视她一眼,“行了,我来搞定,你今晚好好休息。” 乔茵受宠若惊地捂住了胸口。陈敏怡和她是大学同学,都认识十一年了,还从没像这样帮她揽过活。 因此这天,乔茵头一次按时下了班。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决定采用闺蜜黄玲的建议,出去大吃一顿压压惊。可惜黄玲人还在外地出差,不然乔茵一定得叫上她一起。不过早晨出门时她看到肖杨回了家,这时候不知道还在不在家。 跨进自己的车里,乔茵先把腊鱼腊肉安置好,再开了冷气,拿出手机给肖杨发短信:“你还在家吗?晚上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吧。——乔茵” 等了五分钟,没有见他回复。她想他要么是在上班,要么是在睡觉。于是不再瞎等,她先开着车回家。没想到把车停好的时候,也碰巧收到了肖杨的短信:“可以。” 没过一会儿又追加了一条:“我知道你是谁,不用每次都加名字。” 乔茵忍不住笑起来。这是她大学时就养成的习惯,除非是跟家里人和好友发短信,不然每条短信后头都要附上自己的身份。从前人人都说这是好习惯,倒也只有肖杨嫌弃她。 心情不错,她哼着小曲上楼,刚来到家门前,就听到对门的肖杨开了门。他站在门口,还穿着汗衫和短裤,一手拿着牙刷和漱口杯,应该是刚睡醒,拿他那双撩人的丹凤眼看向她,没多少表情的脸上还带着点儿倦意:“我很快就好。” 乔茵笑着摆摆手,掏出钥匙开门,“没事,你慢慢收拾,刚好我歇一会儿。” 但男人跟女人不同,他们收拾自己的速度总是很快的。乔茵才刚把腊鱼腊肉放进冰箱,还没来得及喝点水,就听见肖杨敲响了她家大门。 两人上了乔茵的车。她边把车倒出车位,边向他确认:“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喜不喜欢吃辣呀?”“嗯。”他简单地回答完,系好安全带,又瞥了她一眼,“你状态不错。” “同事都来关心,不敢状态不好啊。”她已经将车开出停车场,转头对他笑笑,再将注意力挪回路况上,“其实上次去美国看朋友也碰到了差不多的事,当时真是把我吓死了,改签机票第二天就回了国。后来又看到一部美剧,《criminal minds》,里面讲到美国的犯罪率,特别恐怖,想想还是国内安全。” 肖杨做刑侦工作,对国外的犯罪率多少也有了解,于是平静地颔首:“按比例来看,确实是国内比较安全。”他顿了顿,再开口已经跳转了话题,“你平时开车都是这个速度吗?” “嗯?是啊,我开车的时候容易犯困,不敢开太快。”隐约感觉到他不习惯这个车速,等开出了社区,乔茵就换挡开快了些,“太慢了吧?” 他面不改色,视线扫过车内挂着的报平安的车饰,“还好。最容易引起追尾和超车事故的速度而已。” “真的啊?我只知道人类的暴力指数在公路上会上升……唉,看来这年头还是坐公交最安全。”她听着就笑出了声。 明明是毒辣的话,落在乔茵耳朵里却显得很逗。她一直以为肖杨只是单纯话少,没想到他嘴巴还挺毒,而且毒得挺专业。 “只有国内的公交相对安全。”肖杨一手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头的街景,纠正得不咸不淡,“零一年到现在,国内的恐怖袭击事件在世界范围内最少。” “那当然,中国嘛。”乔茵便有些小小的得意,转而又感到饿了,脑袋里就浮现出待会儿要吃的菜色,“你去过市中心那家贵乡人么?那里的糟辣脆皮鱼跟神鲜木姜鸡都很好吃。”她集中精神看路,没发现自己说出店名之后被他瞧了一眼,还在回味着招牌菜的美味,“还有招牌菜秘制盗汗鸡,有时候去晚了都吃不到。它鸡肉又嫩又鲜,也不知道是拿什么香料腌过,特别爽口。鸡肉吃完了还有豆腐跟青菜,浸在汤里,特别入味……” 她提起美食的时候,一双大眼睛亮得像要放光,脸上表情也变得极其丰富。肖杨面无表情地斜眼看着,真觉得她就差没在脖子上挂个牌子,标明“我是吃货”。 “去过两次。”他语气平淡地接了她的话茬,“味道是不错,不过太少出新品,留不住常客。” 没过两分钟,车就停到了贵乡人餐馆的门前。他们走进餐馆,很快就有服务生给他们安排餐桌,可没走出几步,乔茵就注意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她的前男友郑子昊就坐在那里。跟他同一桌的还有他父母,以及他的现任女友薛晴。 乔茵笑容一僵,正要叫住服务生说换个地方坐,就听到了郑子昊略显惊讶的声音:“乔茵?”他看看乔茵,又看看她身边的肖杨,显然有些惊讶,却还没忘了同肖杨打招呼,友善地一笑,“肖杨。” 郑子昊跟乔茵交往了四年,常常出入她家,自然是认识住她对门的肖杨的。肖杨对他印象不深,但也记得乔茵有这么个男朋友,于是略略点了头算作回应。他淡淡瞧了眼薛晴,再联系前天晚上乔茵喝得烂醉的表现,大约也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唉,好巧。”乔茵还算反应迅速,立马就摆出一贯的微笑,还对扭过头来看她的郑父郑母点头,“叔叔,阿姨。”再冲薛晴笑笑,“薛晴。” 薛晴回她一笑,多少也有些尴尬。郑父只应了一声,倒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有郑母见了乔茵便表情古怪,笑得十分得意,“小乔?哎呀,这么巧!跟朋友来吃饭呢?”她站起身,招呼他俩来坐,“来来来,正好,咱坐一桌!叔叔阿姨以前也没机会请你吃饭,今天刚好补上。” 乔茵见势不好,连忙赔着笑脸谢绝:“不用了阿姨,我今天请朋友吃饭呢,不太好。” 郑母却一拍大腿,不依不饶,“诶小乔,你这就是不给阿姨面子了。” “不是啦阿姨,你看你们一家子出来吃饭,我带着我朋友坐过来也不大好,是不是?改天吧,真的谢谢您啊,阿姨。”乔茵面上挂着笑脸坚持,说完却暗叫不好:不该顺着她的话说肖杨是朋友的,要是换成“客户”,对方也没理由纠缠了。 结果一时嘴快成千古恨,郑母还真没完没了了,就是不肯放他们走。 还是肖杨冷不丁出了声:“那就劳您破费了。”然后便拍了拍乔茵的胳膊,扬扬下巴示意她坐下,“没事,坐。”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态,但既然他都说不介意了,乔茵也不好再拒绝,道了谢坐下了。以前她跟郑子昊交往的时候,郑母就很不喜欢她。其实无非也就是讨厌她三点:单亲家庭长大,工作忙,赚的钱比郑子昊的多。老人家不喜欢儿媳太能干,又爱攀比,现在有了薛晴这么合适的儿媳人选,自然是要当着乔茵的面好好炫耀一番的。 乔茵倒是不怎么担心,她从不跟长辈计较这点芝麻小事,再说人老了,谁没个改不掉的毛病。从前是顾及到郑子昊这层关系,乔茵没回过嘴,现在没了那层关系,她就更没必要上心。她只怕肖杨跟郑家人不熟,坐一桌尴尬,因此想着要多跟他聊聊,倒没想到郑母照顾得比她还要“周到”。 郑母的“重点攻击对象”居然成了肖杨,而且火力全开,脸上笑眯眯的,从家庭问到工作,好像巴不得把他家户口本翻个遍:“警察?不错不错。长得也俊……阿姨看你也二十好几了吧?做警察几年了呀?” 说罢还看了眼乔茵,明里暗里,像是有暗指她包养小白脸的意思。 乔茵脸还没垮下来,就见郑子昊隐忍地抿了嘴。他一向是待她好的,脾气温和,从没跟她发过火,却也为了维护她,和郑母翻过好几次脸。虽说如今两人分手了,但依着他的性子,多半还把乔茵当朋友,肯定见不得郑母这么羞辱她。 自始至终都不带多少表情,肖杨回答得一板一眼,也算是应付自如,“我今年三十一,从警校毕业以后就去了派出所工作,现在在市刑警大队的刑侦科。” 这么一本正经,倒叫郑母的笑脸有些挂不住:“做刑警啊?这倒不是什么好职业,工作危险又辛苦,工资还不高……” “妈。”赶在她说出更难听的话以前,郑子昊出声制止了她。他难得沉着脸,紧拧着眉头望向郑母,目光如炬。眼见着儿子要发火,郑父也终于看不下去,拿手肘捅了捅郑母,低声警告:“够了啊。” 郑母瞪他,还想说点什么,就被肖杨打断:“抱歉,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他脸色平静地站起来,又叫来了一个服务生,言简意赅地向对方交代,“这桌都是我朋友,跟厨房那边的师傅说一声,把招牌菜都端一份上来。”然后转头对一桌愣住的人嘱咐,“你们慢慢吃,这顿算我请。” 接着他才把视线转向乔茵,口吻淡定:“送不送我?” 总算回过神来,乔茵赶紧起身,转过头对郑父郑母道别:“那我也先走了,叔叔阿姨你们慢慢吃。”而后再向郑子昊和薛晴点头示意。郑子昊脸色稍松,好像也因为肖杨替她解了难而高兴,笑容诚恳:“下次见。” 她见他这么坦荡,也算是确定他俩真的没可能了。还好,她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受。 于是跟着肖杨一起离开了贵乡人,等到回到车里,乔茵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原来这是你家开的店?” 肖杨习惯性从裤兜里掏出了烟盒,想了想却又塞回去,答得若无其事:“我爸的店。他自己也是主厨。” “那你还说……”她就想起了之前他对这家餐馆的评价。 他很是从容,“实话。” 看来就算是对自家人,也依然言辞犀利啊……乔茵忍俊不禁,发动了车子:“要去警局吗?” “回家。”肖杨平淡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正好灶上还温着鸡,我再做几道菜,一起吃。” 她才意识过来,原来他刚刚说有事,是特地给她解围。乔茵很感动,也饿得慌,虽然觉得肖杨这种忙得昏天黑地的男人厨艺应该不怎么样,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点头:“好啊,那我待会儿也回去做两道菜端过去。” 肖杨没有意见。 他俩便各自回了家。乔茵不打算做什么复杂的菜,把今天刚拿回来的腊肉切成片盛进碗里,放了豆豉和油盐搁在高压锅里蒸。接着她又切了碗腊鱼,准备好姜葱蒜,将鱼块倒进平锅中的热油里,开中火慢煎,等到鱼块变得金黄,再加进生抽、料酒和姜葱蒜,洒上凉水盖了锅盖,小火焖。 约摸四十分钟,她给高压锅放了气,打开锅盖便是腊肉扑鼻而来的香味。腊鱼很快也焖好,鱼块把汤汁都收干,金黄的一片。乔茵忍不住先吃了两块,被那入味的劲儿带得十分陶醉。 她端着两道菜敲响了对门肖杨家的门,他还在厨房忙,所幸没忘了给她留门。乔茵把两盘菜摆上餐桌,走进厨房想看看能不能帮忙,结果一推开厨房的门,就被里头四溢的香气迷晕了头。 糟辣脆皮鱼刚出锅,肖杨熟练地端着锅把鲜红的汤汁淋到鱼身上,最后撒上点葱花,听见乔茵进来了,便转头看她一眼:“先把鸡端出去。这里热,你帮我把客厅的空调打开。” 他还穿着牛仔裤和休闲衬衫,也没有系围裙,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灶台前,居然毫不违和。交代完乔茵,他又转头把手边的一碗干红辣椒和葱蒜片倒进平锅,跟热油一起煸炒,手法纯熟得堪比大厨。 乔茵几乎看傻了眼,好半天才想起肖杨叫自己把鸡端出去,于是找到灶台边那个看起来像是花钵的蒸钵,转过头问他:“是这个吗?”“嗯。”肖杨将手撕的包菜也扔进锅,随手抽了一双筷子递给她,“你可以先试试。” 接过筷子,她拒绝不了美食,乖乖揭开了钵盖。熟悉的香味立刻扑向她的脸,带着温热的水汽,让她一瞬间就亮了眼——盗汗鸡! 她看看肖杨,吃惊不小。对方却还在炒手撕包菜,压根没搭理她。 于是乔茵只能拿了筷子夹起一小块鸡肉送进嘴里,鲜嫩的肉质和独特香料腌制出的爽滑口感,让她咬下一口就再舍不得动牙。 偷偷瞧了眼身边的肖杨,乔茵眼里不自觉蒙上一层水汽:脸好身材好也就算了,做菜怎么也能这么好吃…… chapter 05 在餐桌边坐下以后,乔茵看着满桌的菜,馋得不知道该从哪下筷。 肖杨见她双眼发亮却又如临大敌的样子,便把筷子伸向那盘糟辣脆皮鱼,随手夹了一块鱼肚上的肉到她碗里,算是替她决定了,“试试,跟餐馆里的味道不完全一样。” 赶紧点头,她把鱼肉塞进嘴里,首先尝到的是鲜爽的汤汁。糟辣脆皮鱼的汤汁一般是鸡汤,加入煸炒的姜蒜和糟辣椒,放进调料炒匀就好。她自己也尝试着做过,汤汁却不像肖杨做的这么鲜爽——他用的是盗汗鸡里的鸡汤,汤汁虽然带着甜酸的味道,却没有加入白糖之后的腻味。鱼身炸得金黄的表皮下面是鲜嫩的鱼肉,混着鲜美的汤汁,香得让她舍不得吞下去。 “没有餐馆里那么甜,更爽口一点……这个味道好熟啊。”乔茵仔细分辨着其中清甜微酸的味道,眯眼想了会儿,“你是不是把糖换成了番茄汁?” 肖杨颔首,自己也尝了一块她端来的焖腊鱼,“糖放多了容易腻,用番茄味道更好。”然后又问她,“鸡怎么样?” 老实说,腊鱼味道不错。虽然是常见的家常菜做法,但她每一个步骤都拿捏得很稳,火候也掌握得不错,把这道菜的水准做出来了。加上腊鱼本身的咸度适中,肉质偏软,咬下去口感极佳,独特的香味溢满口腔,又给它加了不少分。 看来她不仅会吃,还基本掌握了满足自己食欲的方法。漫不经心地瞥了乔茵一眼,肖杨又夹了一块腊鱼。 “很好吃!”一提到盗汗鸡,乔茵就容光焕发地使劲点头,“但是味道跟餐馆里的也不一样。你用了不同的香料吧?”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又给她夹了片腊肉,自己也尝了一片,“那种香料吃了几十年,早就腻了。” 豆豉椒腊肉的口味略重一些,比较下饭。每片腊肉都带有三分之一的肥肉,但毕竟是腊肉,即使是肥肉部分也很有弹性,肥而不腻。 乔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在吃自己做的菜,顿时觉得相形见绌,只好笑着自嘲:“都是简单的菜,这么一比还真是上不了台面了……” “挺好的。”肖杨倒是实话实说,又示意她看看手撕包菜,“不要光吃肉。” 五道菜对两个人来说,其实有点多。但两人都比较能吃,一顿饭到最后,居然只剩下了一些腊鱼腊肉。乔茵心里有些窃喜,腊鱼腊肉通常吃第二餐的时候更香,她已经想好第二天早上该吃什么了。 不过此时此刻,她还是对肖杨做的那三道菜念念不忘。 她主动要帮他洗碗,他也没有拒绝。两人就一起站在厨房里,一个人刷锅一个人洗碗。餐前进厨房的时候只顾着看菜,所以直到这时乔茵才发现,肖杨家的厨房很干净,厨具齐全,各种规格的菜刀排列规则地插在菜刀架里,不仅备有常用的微波炉,还有烤箱、烧烤架和其他工具。 “肖杨,你做菜这么好吃,怎么没留在你爸的餐馆当厨师啊?”她便有些好奇,“我看你好像也挺喜欢做菜的,厨房设备这么齐全。” 肖杨拧干抹布,轻车熟路地把洗好的锅擦干,“做菜只是爱好,闲着的时候怡情,当成职业每天不停做就会烦了。” “也是。”乔茵点头表示赞同,想起他做的那手好菜,还禁不住眯起眼,回味无穷,“等你以后结了婚,老婆肯定很幸福。现在的女人都喜欢会做饭的男人,你条件又这么好,绝对是抢手货。” “不一定。”把锅盖好搁到灶台上,肖杨否定得平静,“我很忙,不可能每天都进厨房。生活不规律,在家的时间少,没多少女人受得了。” 她听了就想起来,他之前其实是有过女朋友的。乔茵刚搬到他对门的时候就见过他的女朋友,听说是他家里人介绍的,长得清秀乖巧,像个老实本分的姑娘。但没过一年,乔茵就听说他俩分手了。后来过了一年左右,又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结果没到半年,再次吹了。前后两次都是因为女方受不了他的工作,而他们相处的时间少,他对她们感情也不深,因此没有多做挽留。 这么一想,也的确是个问题。 “哪有。”但乔茵还是第一时间笑笑,把洗好的碗盘叠放在一起,“其实别人介绍的对象,也不一定靠谱。倒不是人的问题,只不过你现在确实忙,这么忙的情况下要一个以前跟你不熟的人适应你的生活,真的挺难的。所以你也可以多接触以前的熟人,她们了解你,会更能理解你的工作,接受起来也更容易。” 从另一个角度切入问题关键,再简单剖析一下,逻辑是挺清楚,实际上却把重点转移了。肖杨听着,没有接茬。到底是个律师,讲话这么圆滑,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 两人又聊了点别的,很快就整理好了厨房。 乔茵临走的时候端着剩下的腊鱼腊肉,虽说因为享用了美食而心情愉快,但脸上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真不好意思,本来是要请你吃饭,结果变成你请我了。”她想了想,又点头,“下次请你去另一家餐馆吃。”然后弯着眼笑,一双大眼睛里映着客厅顶灯的光,很是漂亮,“你应该没有其他亲戚开餐馆了吧?” “据我所知是没有了。”不过不保证她想去的餐馆他有没有去过。毕竟局子里同事的聚餐不少,一群大男人十有八/九都是吃货,挖到穷乡僻壤也能找到有美食的餐馆。 她笑得很开心,这让肖杨有种错觉,好像她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桌好菜。 等她回了家,肖杨便洗了个澡,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打开电视躺到沙发上休息。他除了下厨的确再没有别的爱好,学生时代还喜欢篮球,工作了以后难得有休息时间,全都奉献给了睡眠和厨房。 不过偶尔也会刷微博,看看社会动向。倒是最近又流行起了微信和朋友圈,他不常用,有点跟不上潮流了。 于是闲得无聊,他就打开了微信浏览朋友圈里的动态。刚好看到乔茵二十分钟前发的一条朋友圈:“一直都在努力成为顶级吃货,想要满足自己的食欲,目标虽小,任务艰巨。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一手上得了台面的厨艺,过了今晚才知道,什么是凡人与厨神的差距!qaq” 黄玲点了赞,还回了一句:“今晚又上哪吃好吃的了?→_→” 乔茵回她:“←_←一位脸好身材好还做得一手好菜的仙人家里……” 黄玲又问:“评价这么高,怎么没干脆把仙人一起吃了?→_→” 乔茵神秘兮兮:“时机未到,不急不急。仙人太高能,吃早了容易消化不良。”还附了个封口的表情。 时机未到?肖杨挑了挑眉。黄玲三天两头往乔茵家跑,他是经常见到的。她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早就跟他要过手机号码,也加了他的微信联系人。他几乎不用微信,她俩大概也没想过他会看到这条朋友圈。 肖杨放下手机,一条胳膊搭到额头上,闭了眼。 这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乔茵不仅人模狗样,还跟个孩子似的很好打发。要是人人都像她那样受过刺激以后塞点食物就能安抚,他的工作也就不至于这么忙了。 接下来几天,肖杨如常上班。 所幸这些天没什么额外的工作,只有周三接到报案,一个工地电工组的包工头刘强被偷走了刚拿到的十万元工程款,严聪接下案子就去现场调查了。工程款是在简易工棚里被偷的,刘强习惯把钱放在床底下的纸箱里,倒没想到会被人用螺丝刀撬开房门,不过出去吃个饭的一会儿时间,十万元人民币已经消失。 房间里没有翻箱倒柜的痕迹,显然小偷是知道钱就放在床底的。严聪排除了随即盗窃的可能性,初步判断是熟人偷窃。又对现场的指纹进行了提取,再排查当天进出过工棚的人,他在这天下午就锁定了嫌疑最大的工人韦俊。 刚好到了下午的换班时间,肖杨正要收拾东西回家,就见严聪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叫住他:“准备回去呀?走走走,先跟我去一趟公园把嫌疑人带回来,然后顺便捎你回去。” 肖杨也没多少急事,便上了他的车。 要去公园抓人,两人就都换上了便装。韦俊也不过是个外地来的农民工,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从照片上看面目清秀,不像个喜欢偷鸡摸狗的面相。肖杨和严聪在公园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女朋友手牵着手散步,时不时还俯下身在小姑娘耳边耳语,逗得姑娘直乐。 突然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停在跟前,韦俊愣了愣,接着第一时间就拽着女朋友的胳膊,把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 “韦俊吗?”严聪掏出证件,“我是市刑警大队的警察,严聪。这是我同事,肖杨。你涉嫌一起十万元的盗窃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韦俊还没做反应,他的女朋友就先一步惊讶地睁大了眼,看看他,再看看严聪,十分不可置信:“不会吧?警察叔叔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韦俊不会偷东西的!”“小丽,你先回去。”韦俊却显得非常平静,他捏捏她的手,侧过身嗓音轻柔地安抚她,“我跟他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这样的态度让肖杨多打量了他一眼。韦俊皮肤偏黑,瘦高的个头,就和大多数年轻的农民工一样,穿着褪色的牛仔裤跟微微发黄的衬衫,脚上那双跑鞋早已洗得发皱。唯一叫肖杨留意的,是韦俊的表情。他看起来很冷静,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一切反应都平淡如水。 杨小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她愈发急了,死死抓住韦俊的胳膊,冲着严聪拼命摇头:“他真的不可能偷东西!” 然而韦俊却掰开了她的手,“小丽,听话,我只是去协助调查。” 肖杨跟严聪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场面有点古怪。 等到他们带走了韦俊,惊慌失措的杨小丽便蹲下身大哭起来。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肯定警察一定是搞错了。无助地哭了许久,她抹着眼泪站起身,不顾发麻的双腿跑出了公园。 杨小丽记得严聪开的车,又正巧到了下班高峰期,马路上堵得厉害,她沿着去市公安局的路上跑,没过多久就找到了那辆车。可不等她跑到车旁边,红灯一过,车流就开始向前涌动了。杨小丽只好不停地追,老远地见到车拐进了一个社区,肖杨从车上下来。 她再追过去时,车已经开走,而肖杨也走进了一幢居民楼。 楼底下的铁门是有密码的,杨小丽见追不上车,就想去找肖杨,奈何打不开门,只能站在门边拍着门哭喊:“警察叔叔!警察叔叔!” 乔茵刚要从地下停车场上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整栋楼里住的警察也就只有肖杨一个,乔茵知道这小姑娘找的多半就是他,便走到门前,隔着铁门问她:“小姑娘,你找的警察叫什么名字?” “姓肖,肖杨!”杨小丽见她走过来,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拼了命地哀求,一张瘦小的脸涨得通红,满脸的泪水,“阿姨,你帮帮忙让我进去好不好,我男朋友被警察带走了,但是他没有偷东西!” chapter 06 阿姨? 乔茵被叫得一愣。她这张脸实在跟老沾不上边,五官不出彩,搭配起来却十分显嫩,尤其一双大眼睛,简直就是天然的减龄工具。加上身高堪堪一米六二,就算是踩了高跟鞋出门,只要身上穿的不是ol装,她都会被认成还没毕业的学生。平时在律所工作,偶尔碰到带着十岁出头的孩子的客户,乔茵也都只有被叫姐姐的份。 再看看铁门外这个小姑娘,怎么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居然……叫她阿姨? 杨小丽心急如焚,哪里顾得着观察乔茵的脸色,哭天抢地地拍着铁门,嗓子嘶哑得快没了声:“阿姨,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好好好,我给你开门,但你得先别闹了,这社区里到处是保安,到时候看你扰民就要把你赶出去了。”乔茵见她哭得越来越厉害,只得先语气强硬地吓唬她,等小姑娘哭声收住了些,才温声细语安慰:“而且你看你现在这样子,见了警察也说不清楚情况。待会儿我给你开了门,你先把眼泪擦干,然后我再带你去找肖杨,好不好?” 估计是被她那句“赶出去”给唬住了,杨小丽咬着嘴唇拼命控制抽噎声,张大哭得红肿的眼睛可怜兮兮地使劲点头。乔茵觉得她差不多控制好情绪了,就从楼里头给她开了门。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再怎么急,杨小丽也不敢自己乱跑,于是就这么怯怯地站在楼道里,求助似的看着乔茵。乔茵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她,趁着她擦眼泪的空档,一面捋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面仔细地交代: “等下见到警察,记得要先交代自己的身份。你的名字,你男朋友的名字,都说清楚。警察抓人都是有根据的,你知不知道你男朋友具体是因为偷了什么被抓?要是不知道,就先问清楚,时间啊地点啊,都要知道。然后再想想,你为什么觉得你男朋友跟这事无关。要把理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就算不是证据,也可能会是警察判断的依据……记住了吗?” 杨小丽埋着脑袋连连点头,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幸好真正到了肖杨面前,她还是找回了一点理智。肖杨打开门的时候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脸上一如既往没多少情绪,先是看了眼乔茵,然后就把视线转向了她身边的杨小丽。 她张了张嘴,想起乔茵的交代,便磕磕巴巴地开了口:“警察叔叔,我叫杨小丽,我是韦俊的女朋友……” “我知道。”肖杨不愠不火地打断她,“什么事?” 他问得直接,杨小丽一时有些忐忑。她仰着脑袋看他,又忍不住开始哽咽:“警察叔叔,你能不能告诉我,韦俊他偷了什么东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还是大滴大滴往下掉,“他怎么可能偷东西呢?上个月他还在路上捡到过钱包,里头五千块钱现金和好多张银行卡,他怕丢钱包的人找不到,就在那里等了一个下午……后来人家失主要给他钱谢谢他,他根本不敢要,红着脸就跑回来了……”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抬起胳膊擦眼泪,嘤嘤呜呜地哭着,不敢出大气,“他怎么可能偷东西呢……” 一旁的乔茵拍拍她的背,把征询的目光投向肖杨。他也瞥她一眼,稍稍皱了眉头。 “跟他一个工地的电工组包工头刘强,你认识么?”重新看向杨小丽,他面不改色地将案子简单陈述了一遍,“星期三中午,他在工棚的房间被撬了门,十万块钱工程费都被偷走了。我们做了指纹取证,排查完进出工棚的人,嫌疑最大的就是韦俊。” 一听是这么一大笔钱,杨小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摇着头:“十万块钱……十万……这么多……” “这案子不是我办,你要是还有其他问题,去找严警官。”肖杨尽了义务便不想再多说,见她还是一副失神的模样,只能拉了拉嘴角,侧过身叮嘱她:“在这里等着,我拿钥匙,现在带你过去。” “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乔茵看看他,“人是我带进来的,我也有责任。” 肖杨跟她对视两秒,最终点了头。 三人来到公安局时,严聪正好从审讯室里出来。他见到杨小丽也很惊讶,“你是韦俊的女朋友吧?” “杨小丽。”肖杨替她回答,而后又问他,“怎么样了?” 严聪叹了口气。 “这孩子挺老实,还没等我们问就自己认罪了,交代得清清楚楚。”他抓了抓头发,上回受伤的手还扎着绷带,神色有些疲倦,“说是来城里工作了两年,除了工地的苦力,找不到别的工作。这活又累工资又少,也不知道苦日子什么时候到头。他们工地的包工头姚大伟跟韦俊是老乡,平时很照顾他,所以韦俊就跟他打听赚钱的办法。姚大伟平时跟刘强关系不好,又知道刘强喜欢把工程费放到床底下的纸箱里,就教唆韦俊去偷钱。” 说完就把手拢进裤兜里,他也没发觉自己的小动作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现在正要去找姚大伟。韦俊偷了钱以后就把其中一万块给他了。” 肖杨眼角微挑:“剩下的九万呢?” “我也想知道。”严聪抿抿嘴,纠起了眉头,表情复杂起来,“偏偏一问这个,这孩子就说花完了。但这才三天时间,他一个工地干活的,哪里花得了九万块钱?更何况他身上穿的也是旧衣服旧裤子。问他怎么花的,又不吭声。”他望向杨小丽,“小姑娘,你知道他把钱花哪了吗?” 杨小丽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脸上泪痕都没干,“他这两天没花钱啊……” “钱要是追不回来,对量刑没有好处。”听了许久的乔茵不轻不重地出声,“十万算是巨款了,一般要判十年。”她看向严聪,“他成年了吗?” “十年?!”听完她的话,杨小丽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乔茵按住她的肩,没说话。 倒是肖杨见状,淡淡地给了句回答:“十七岁,还没成年。” 乔茵便颔首,“那还有少判几年的可能。” “诶?你不是上次那个乔律师吗?”这才注意到乔茵,严聪很快便认出了她,下意识地瞅瞅肖杨,“原来你跟老肖认识啊?” “我们是邻居。”她简单地笑笑,“上次真是太谢谢你了,严警官。” “没事没事,警察嘛,那都是我们该做的。”严聪咧嘴摆摆手,再看看杨小丽,“这样吧小姑娘,韦俊这两天肯定是要待在看守所的,你先回去,有什么情况了我再叫你过来。我们把姚大伟带过来,审讯还要时间,你等在这里也是干等。”还不忘安抚两句,“暂时不用太担心,说不定姚大伟那里还有什么线索,款还是有希望追回来的。” 杨小丽红着眼睛咬住下唇,迟疑半晌,最后点了点头。 严聪便松了口气,对肖杨颇为讨好地一笑:“老肖,明天还得让你替我跑一趟韦俊的老家,看看他家里有没有线索。” 对方冷眼瞥他,却没有拒绝这额外的工作,“嗯。” 见他答应了,严聪又转头瞧乔茵,“乔律师,能不能先借一步说话?”她点头,轻轻拍了拍杨小丽的肩:“你先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然后才跟着严聪走到几米远的走廊尽头。 “乔律师,你看看韦俊这个案子,你们律所能不能接?委托费我会想办法给他出,就想请你找个好一点的律师,尽量帮他缩短刑期。”严聪把声音压得很低,微微拧着眉,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乔茵,语气诚恳,“他一个人来城里打工,人生地不熟的,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好,估计请不了靠谱的律师。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就这么关十年,太糟蹋了。”顿了顿,又补充,“而且我看他心眼不坏,但你也知道监狱那地方,白的关进去一年出来都能成黑的,更何况十年。” “当然可以,这个案子我就能接。”乔茵答应下来,仔细地注意着他的表情,接着试探地问了一句,“不过严警官,你应该不是每次都这么帮着嫌犯请律师的吧?” 严聪听罢揉了揉鼻子,咧嘴笑得有些腼腆。他不像肖杨那么高,顶多也就一米七五的个子,人比较瘦,长得清爽干净,有种大男孩的味道。 “这还是第一次。主要是因为……唉,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儿子都已经四岁了。”他把手插/进裤兜里,过了一会儿又抽出来,表现得稍显局促,“但是我跟我老婆离了婚,儿子也被判给了孩子他妈。以前因为工作忙,见孩子的机会少,离了婚以后就更少了。别的我倒不担心,只担心他缺一个爸爸来照顾。”再次揉揉鼻尖,他冲着她笑笑,“韦俊这孩子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才十七岁,犯了这么大的事也一脸看淡的样子,甚至不愿意跟家里人联系。我看到他,就想起了我儿子,所以很想帮他一把。” 涉及私人的问题,他就这么老实说了。乔茵多少有些动容,抿嘴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她向他保证,“严警官你放心,这个案子我绝对会尽力,但是委托费我不能收。” 严聪一听就变了脸色,“这可不行!还是得按规矩来的!” “你救了我一命,我怎么好意思收你的钱。”她面上带笑,口吻平静,却给人一种我意已决的压迫感,“再说我也是单亲家庭长大,韦俊的情况,我多少能想象。就算你不特地拜托,我也会想办法拿下这个案子。” 话说到这个地步,严聪张张嘴,也没法反驳了。 于是乔茵见了韦俊一面,把做他辩护人的事确认下来。 韦俊听她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上去很是犹疑,“我……对不起,我没有钱出委托费……” “我有私人原因,所以不收委托费。”她对他安抚地一笑,又交代了他需要注意的问题。临走前,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乌黑的大眼睛里映着莹白的灯光:“韦俊,还是有很多人想帮你的。” 紧绷的神情稍微有了松动,韦俊抬头望着她,沉默不语。 一个小时以后,把杨小丽送回了住处,乔茵也开着车和肖杨一起抵达了社区里的停车场。 “肖杨,你明天去韦俊的老家能不能带上我?”她拔出车钥匙,扭头问副驾驶座上的肖杨。 解开安全带,他拿眼角瞅她一眼,漆黑的丹凤眼在光线昏暗的车内显得尤其深邃,“严聪托你接这个案子?” 她盯着他的侧脸出神两秒,才颔首,“嗯。” “好。”肖杨没有多问,打开车门言简意赅地告诉她,“三个小时的车程,早上七点出发。早点睡。”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按约定的时间,坐上了肖杨的车出发。路上他接到了严聪的电话,得知姚大伟昨晚也认罪了,还把那一万块钱交了出来,但确实不知道其他九万块钱的下落。韦俊的情况则是和昨天一样,不管怎么问都不肯开口。 “他能把钱花到哪去呢。”听说了这些消息,乔茵终于也皱了皱眉。 韦俊的老家在紧挨着x市的一个小县城,他的母亲赵梅在他七岁的时候就跟他生父离了婚,三年后带着韦俊改嫁,然后又和第二任丈夫张磊生下了两个女儿。一家五口人都靠着张磊微薄的薪水生活,过得十分拮据。因此初中一毕业,韦俊就辍学去了x市打工。 警方要上门调查,这家人是昨天就听说了的。张磊为此还不得不休了一天工,见到肖杨和乔茵的时候,脸色便愈发的丑。还是赵梅一手牵着一个五岁大的女儿,领着他俩进了屋。七十多平米的房子,住四个人都过于拥挤,很难想象从前是怎样挤下了五个人。 “小俊两年前出去之后,就没怎么跟我们联系过了。”赵梅在狭小的小卧室里找到了一个纸箱,擦擦沾了灰的手,瞧瞧肖杨,再瞅瞅乔茵,“他以前都跟我两个女儿一起睡这个房间,我估计他不会回来,所以把他留下的东西都收拾在了一起。” 箱子里不过是些文具和旧课本,还有几张照片。 肖杨蹲在指向边,一一看过那几张照片,忽然抬起头,面色平静地看向赵梅的眼睛:“你丈夫张磊平时打孩子吗?” chapter 07 赵梅的脸转瞬就白了。 “不打,他不打孩子。”她矢口否认,眼神却左躲右闪,显然是在撒谎。 倒是这时候张磊抱着小女儿进了屋,粗着嗓子一吼:“谁说我不打的?”他大喇喇地站到肖杨跟前,理直气壮地迎上对方的视线,语气蛮横,“不打不成才,你们可以去看看这里有几家大人不打孩子的!我就是少打了,才害他现在去学着偷别人的钱!” 掐着他的胳膊想叫他不要再说下去,赵梅一会儿看看肖杨,一会儿又瞅瞅乔茵,十分尴尬。 “不是每家被打的孩子都会不敢跟打人的父母身体接触。”肖杨将手里的照片递到他眼前,自始至终态度平静,口吻却带着几分严厉,“而且你只打儿子不打女儿。家里只有他这个继子被继父打,你觉得孩子会怎么想?” 简单几句话,堵得张磊无话可说,脸气成了猪肝色。他的大女儿张佩还不明就里,被他抱在怀里,好奇地戳戳他的脸。乔茵从肖杨手里拿过那几张照片,一眼就看到最上边那张全家福:张磊、赵梅夫妇一人抱着一个女儿笑得和乐,只有韦俊站在张磊身旁两步远的地方,望着张磊的眼神有些胆怯,像是不敢靠近。 张磊打孩子,这是显而易见的了。乔茵盯着那张全家福,却还是觉得不解。继父对韦俊不好,那他为什么拍照的时候,他还要站在继父这边? “重组家庭,孩子应该跟生母比较亲。”肖杨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她抬起头,正好瞅见肖杨正盯着赵梅的眼睛:“韦俊怎么也不敢跟你站一起?” 赵梅没有立刻回答。她抿着嘴低头看了看脚尖,然后突然把小女儿张岚轻轻推向张磊,拉了拉他的袖子,细声细语地请求,“老张,你先带着孩子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他们讲。” 张磊还余怒未消,挥开她的手粗声粗气地反问:“这是干什么?还有什么话是老子听不得的?!” 夫妻两推搡了一阵,她到底还是将他劝出了屋子。 “小俊之前……跟小佩和小岚住一个房间。”等到丈夫带着两个女儿出去了,赵梅才叹一口气,捏住衣角忖了会儿,低着眉慢慢回忆,“我怀小岚的时候,小佩才两岁。又要管家又要带孩子,我实在忙不过来,所以让小俊帮着带小佩。时间长了,街坊邻里就有人讲闲话,说小俊跟小佩又不是亲兄妹,也太亲了。当时谭家正好出了个丑事,说是改嫁媳妇带进门的儿子,强/暴了她跟老谭生的女儿……” 她说到这里便停下来,抿紧了唇。肖杨拧了拧眉,也算是明白了她的心思,“所以你就担心韦俊也这么干?” 赵梅看向脚下的水泥地面,抿嘴犹豫了两秒,终于点了点头:“小佩那时候才两岁,这么小的年纪,就算被欺负了也搞不清楚。”她把垂下来的几缕头发捋到耳后,“我又不敢跟老张说,怕他知道了,还没问清楚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就把小俊活活打死。所以没再让小俊照顾小佩,也不让小佩和小岚跟他亲近。” 顿了顿,她再次叹气,“日子长了,他大约心里也有了数,对我也就疏远了。” 而乔茵还在翻看另外几张照片,沉默片刻,忽然就问:“赵女士,我想冒昧问一句,您当初为什么要跟您前夫离婚?” 好容易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又霎时间白了下去,赵梅蹙起眉头,一言不发了好一会儿,才嗓音有些发颤地开了口,眼底的伤痛渐渐凝成水雾:“他老爱喝酒。每次喝醉了,都要打人。”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还能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想必她当初受到的伤害非同一般。 “韦俊跟他爸长得很像。”乔茵看了她许久,最终还是直白地问出了口,“是不是一看到韦俊,您就会想起您被前夫殴打的事?” 滚烫的眼泪从眼眶边滚落,赵梅捂住嘴好控制情绪,迟疑片刻,终于满脸泪水地点头,而后轻轻呜咽起来。 乔茵抬头跟肖杨对视一眼,没有再继续向赵梅提问。等赵梅平复了情绪,他们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有再发现其他线索。肖杨再一次找到张磊:“韦俊去城里打工的这两年,还有没有跟这边的什么人联系过?”他试着提醒他,“朋友,或者学校的老师同学?” 然而张磊只是摇摇头,没好气地回答:“不知道。” 两人便又开着车去了趟韦俊读过的学校。韦俊星期四那天回过一次他的母校,但没有让赵梅和张磊知道。 他曾经的班主任听说他涉嫌盗窃,反应就和杨小丽一样,十分不敢相信。教过韦俊的老师都说他品学兼优,常常帮着年纪大的老师干活,对同学友善,还很爱护学校里年纪小的孩子,有次一个小男孩摔断了鼻子,还是韦俊第一时间跑过去,二话不说就把他背去了几十里外的诊所。 “学校里的孩子多数都是农村来的,有的只一个星期回家一次,老师看不过来,平时都要有年纪大的孩子帮着照顾。”班主任看了眼满操场跑的孩子们,皱着眉头长叹一声,“韦俊算是最懂事的了,就是话不多,又容易害羞,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们一直以为他要读高中,到了开学没见着他人,才知道他是家里负担不起学费了,就去了城里打工。”她在看看肖杨,还是不大愿意相信的,“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啊,韦俊是实打实的好孩子,不可能去偷钱的。” 肖杨不置可否。确定韦俊也没把钱给学校,他和乔茵便准备打道回府。刚走出校门又接到严聪打来的电话,肖杨走到一旁,刚按下接听键就听电话那头的严聪开口:“老肖,又找到一万块!今天早上杨小丽来了局子,说想起星期四那天韦俊送了她一条项链,告诉她是地摊上买的。杨小丽想着觉得不对,就把那条项链拿给我看了。好家伙,这货根本是纯金的,那么细一条就是一万块钱。我问了韦俊,他也承认了,但还是不肯说剩下的八万花去了哪。” “嗯。”肖杨回望了一眼学校,“这边没什么进展。韦俊喜欢小孩子,我怀疑他把钱捐给了学校,但是没有。”他稍微想了想,又交代严聪,“你去查查x市有没有福利院在这几天收到八万捐款,临时的捐款活动也多注意,不要漏了。” 严聪应下来,不久就挂断了电话。回头去看乔茵,肖杨才发现她还静立在学校门口,远远望着操场上嬉闹的孩子们出神。她一双大眼睛往常都盈着光彩,发起呆来却格外空洞无神,眉眼间的神态又略显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活像丢了魂。 走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肖杨见她回了神望过来,便表情平静地告诉她:“回去了。”接着就把严聪告知他的消息抽出重点转述了一遍,“杨小丽找到一条韦俊买给她的项链,纯金的,一万。” 乔茵点点头,又不自觉地看向学校,“还剩八万。” 他们上了车,她刚系好安全带,就突然抬了头看他:“你说韦俊会不会把钱捐给x市的福利院了?”然后皱了眉,“也可能这几天有什么捐款活动,他就把钱捐了。” “我已经让严聪去查了。”没想到她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肖杨瞥她一眼,转动钥匙发动了车子,目光转向挡风玻璃,“就怕他是把钱分开捐的。如果还匿了名,那查到的可能性就很小。” 此时乡间飘起了小雨,银针似的雨丝划上挡风玻璃,没过多久就把视野割得支离破碎。他打开雨刷,听到身边的乔茵自言自语,“要真是捐了,就算查出来,钱也是追不回来的。” 肖杨没有说话,沉默地开动了车子。雨渐渐变大,这乡下的路没有修平整,到了雨天便满是泥泞,路非常滑,车子经过都不敢开快。他把车开出去没几里路,就从后视镜里看到有个人影正打着伞冲他们的车挥手,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肖杨于是停下车,摇下了车窗。那人很快就跑到了车窗边上,从伞底下探出了脑袋:“请问您是肖警官吗?” 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附近村子里的农民,满头大汗,看样子来得很急。 “是。”肖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什么事?” “哦哦,您好您好。”对方也算懂规矩,马上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我叫周鹏,就住前面的村子。我跟韦俊是老乡,也在x市工作,这两天家里老人家病了,就回来看看。”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一脸焦虑,“我刚刚听赵大姐说,韦俊偷了十万块钱?警察同志,你看这是不是搞错了,我头两天还是跟韦俊一起回来的,他看起来好好的,很正常啊?这孩子老实,是绝对不会偷钱的……” 肖杨挑了挑眉,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你星期四那天跟他一起回来的?”他紧接着又问他,“你知不知道你们回来之前他还去了什么地方?” 听到他俩的对话,乔茵也忍不住瞧了瞧车外的人。 周鹏摇摇脑袋,“我开了家便利店,他来我店里买水,听说我要回来,就讲要跟我一起回来。”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猛然就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额头,“哦,对——我们还去了趟福利院,他说他在x市打工两年还没去过福利院,叫我带他去看看。” 听到这里肖杨心里便有了底,转头跟乔茵交换了一个眼神,再转向周鹏:“哪间福利院?” 四个小时以后,他们带着周鹏来到那间福利院,总算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星期四那天,韦俊叫上周鹏一起去了福利院,假装要去上厕所,把周鹏留在大堂,自己则找到了福利院的院长,以周鹏的名义将八万元巨款捐给了福利院。 钱的去向是查清楚了,却没有人高兴得起来。 肖杨要带周鹏回警局做笔录,乔茵便在福利院门口跟他们告了别。 “我还得去找个人。”她也没跟肖杨仔细说明,就笑笑离开了。 自己没有把车开出来,乔茵只能去公交车站搭公车。买了车以后她就很少再坐公交,站在线路牌面前看了半天才找到自己该搭的车号,于是低了头在包里翻找零钱。结果零钱没找到,先听到了一声近在咫尺的喇叭声。 乔茵抬眼一看,发现肖杨的车就停在眼前。他摇下车窗,脸上没多少情绪地对上她的视线:“上车,我送你。” 她有点惊讶,但不能让他的车就这么停在公交车站前面,因此赶紧打开车门跨进车里,又扭头看了看后座,“周鹏呢?” “严聪刚好赶到,顺便把他带回去了。”把车开过公交车站,肖杨解释得语气平淡,“你要去哪?” “韦俊干活的工地。”乔茵系好了安全带。 通过后视镜瞧了她一瞬,他猜到她的目的,“去找刘强?” 点点头,乔茵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先是看了眼来电显示,脸明显地沉下来,然后转头抱歉地对他一笑:“先接个电话。”而后才按下接听键,脸上的笑意尽数褪去,“喂?” “姐,”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不算陌生,嗓音听上去还像个学生的音色,“你借我一千块钱吧。” “你生活费又花完了?”乔茵口吻冷硬,“怎么不问你爸要?” 还是头一回听到她用这种口气说话,肖杨无声无息地瞥了眼后视镜,将她面无表情的模样收进了眼底。 “讲得这么生分干嘛,那不也是你爸吗?”而另一头的乔佳悦一点没被她唬住,态度很是不屑,“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现在没了工作,身体又不好,我哪还能问他要钱。” 乔茵冷笑一声,“现在知道心疼他了?花钱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他?” 或许是被戳了软肋,乔佳悦变得有些不耐烦:“你到底借不借?” “有借无还,你觉得我还会借你吗?”乔茵冷着脸把问题抛回给她。 电话那头的乔佳悦也被她惹恼了,同样给了她一声冷笑,“也只会跟我耍嘴皮子,换了爸爸开口,还不是得把钱拿出来。” 说罢,便挂了电话。 chapter 08 乔茵把手机放回包里,偏头望向窗外,没再吭声。 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肖杨便也没有主动跟她搭话。乔佳悦嗓门不算小,她和乔茵谈话的内容,他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跟乔茵做了四年邻居,肖杨知道她父母一早就离了婚,却从没听说过她还有个妹妹。乔茵也不像个会和家里人把关系闹得这么僵的性子,所以稍微想想,他大概猜到那应该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加上自己和乔茵交情并不深,肖杨也就不会去过问她的家事。 两人沉默了一路,等到了工地附近的路口,乔茵下车时才重新摆出笑脸来,对肖杨道了谢。“我去商场买点东西。”他在她下车之前指了指隔着一条马路的商场,慢条斯理地交代,“你等下出来了就打我电话。” 乔茵没想到他还要等她一起回去,赶紧受宠若惊地摆手:“我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你不用等我的。” 面不改色地审视她一眼,他眼角微挑,似乎对她的反应颇为鄙夷,“不是特地等你。”他说,“我买完东西就走。要是你打给我的时候我已经到家了,就自己坐公交回去。”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乔茵也就不好意思自作多情了。 简单地同他道了别,她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工地,找到了电工组的包工头刘强。刚好到了饭点,工人们都蹲在工棚边吃盒饭,刘强听说有人在找自己的时候,手里正拿着工帽不停给自己扇风。 “刘先生,”乔茵走上前向他伸出手,“您好,我是韦俊的辩护律师乔茵。” 一听到韦俊的名字,刘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拿他那双满是粗茧的手握了握她的手,态度算不上友善:“剩下的八万块钱找回来了?” “找到了,在福利院。”稍微颔首,她直白地告诉他,“韦俊把那八万块钱都捐给了一间儿童福利院。” “什么?”刘强顿时吃惊地张大了眼,震惊之余,语气里还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怒,“他偷我的钱,然后把钱都捐给了福利院?!” “对,但并不是以他自己的名义捐的。”没有被他的态度吓着,乔茵两眼一眨不眨地瞧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瞬情绪变化,“刘先生,我今天来找您,就是想跟您谈谈韦俊把钱捐给福利院的原因。”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她给韦俊家那张全家福拍的照片,递给了刘强,“我刚从韦俊的老家回来,在那边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听说您很疼您的儿子,相信看了这张照片,您也会有点不一样的想法。” 刘强狐疑地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那张全家福,刚窜上来的火气竟忽然就被堵在了喉咙眼里。他也是个有孩子的人,一瞧这张照片,就觉出了里头的不对劲。盯着照片里那个瘦小的男孩儿瞧了一会儿,他最终抬起头来,把手机还给了她,脸上的愠色稍稍褪去,只拧紧了眉头:“你说吧。” 乔茵便把她这天的见闻统统说了出来,还给刘强听了韦俊的班主任录下的录音。留下录音是乔茵的主意,原本是打算到时候拿上法庭用作为韦俊辩护的证据,现在又正好派上了用场。 “钱捐给了福利院,要想追回来,严警官还得先把这个情况上报给领导。到时候只要您坚持,钱还是可以追还的。”她仔细地向他解释,嗓音有些沙哑,听上去颇有感染力,“但我来找您说这些,也就是希望您能原谅韦俊。他还年轻,一时糊涂犯错,是该吃个教训。但这个教训如果是十年,那未免也太严重了。”诚恳地注视着刘强的眼睛,乔茵顿了顿,“您的原谅也会很大程度地影响法官的量刑,所以我真的很希望您能帮帮他。” 她神态间隐隐带着沉痛,言语真挚,一双大眼睛在工地照明灯的灯光下仿佛泛着水光,倒是叫本来就生出了恻隐之心的刘强有些动容。 可平白被偷了十万块钱,他到底还是不能这么快接受的,仅仅抿了抿嘴,丢给她四个字,“我再想想。” 见他已经有所动摇,乔茵便没有再纠缠。她离开工地以后给肖杨打了电话,结果出乎意料,他居然还真的就丢下她自己走了。他这么不给她面子,反倒让乔茵心情好起来,回去的路上一直没法收住脸上的笑容,直到在公车上看着夜色下车水马龙的城市,才慢慢叹了口气。 比起那些貌合神离的关系和口蜜腹剑的人,肖杨这种态度更让她有安全感。 她望着车窗外的街景发呆,险些坐过了站。 第二天再找到工地时,乔茵听说刘强一早就去了公安局。她便再赶到局子里,正好撞见严聪一脸感激地同刘强握手致谢。刘强见了乔茵,一反昨天沉闷的模样,咧嘴冲她一笑:“这不是乔律师吗?我正要联系你呢!昨天晚上我仔细想了一下你说的话,觉得韦俊这孩子啊真是不错,只是一时糊涂,才会犯这种事。我原谅他了!干了这么多年的活,我一心只想着赚钱,倒还真没做过什么善事,所以这钱我也不要了,就当是我跟韦俊一起捐给福利的孩子了!” 乔茵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发懵。先前她设想了好几种结果,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刘强愿意原谅韦俊,却没想到他不仅原谅了他,还不打算再把那八万元要回来。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眶竟有点湿,上前两步握住了刘强的手,平时一张伶俐的嘴张了又张,最后却只剩下一句最朴实的感谢:“谢谢您,真的很感谢。” 严聪把这个消息告知了韦俊。他从被带进公安局开始就一直是一副淡漠疏离的姿态,那好像已经看淡了一切的表情却在得知刘强的决定以后,霎时间分崩离析。这个十七岁的孩子就这么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突然嚎啕大哭。 心里头最后一道防线被击垮,韦俊的情绪算是彻底崩溃了,“警察大哥……对不起……我真的是一时糊涂,真的是没办法……”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终于让事实真相水落石出。原来一开始急着要钱,他不过是想给女朋友杨小丽买那条金项链。杨小丽和韦俊一样来自父母离异的家庭,但由于父母双方都不愿意出抚养费,她便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直到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她才不得不来到x市打工,又因此结识了韦俊。 两人因为彼此相似的经历而走到了一起,相互深爱,同时也都把对方当做唯一的亲人。韦俊年纪虽小,却一向把自己当男人看,尤其在遇到了杨小丽之后,更是急切地想要给她一个稳定的生活。可不论他怎么努力,两人的生活都依然得不到改善。有天杨小丽被一条金项链吸引了目光,虽说从没有向韦俊提起过,但她脸上渴望的表情已经让他看进了眼里,所以才有了后来他听从姚大伟的唆使偷钱的事。 而等手里只剩下八万块钱时,韦俊便后悔了。他想把钱偷偷送回去,又看到警察在进行调查,就因为害怕而退缩。思来想去,回忆起自己过去的生活,他最终决定把钱捐给儿童福利院,帮助那些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说到最后,韦俊哭着不断重复的,仅剩下这三个字。 案子移交法院后,考虑到乔茵为他做辩护时提到的种种情节,审判长最终给韦俊判了两年有期徒刑。 宣判当天,杨小丽哭红了眼,分明已经泣不成声,却还是拼凑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韦俊,我等你出来……” 肖杨跟她们一起去了法院,自然也负责把她们送回家。等到杨小丽下了车,他一路沉默地把车开进他跟乔茵住的小区,偶尔转头一看,发现她居然坐在副驾驶座上无声无息地掉着眼泪。 于是他把车停在了路边,偏过脸来微微皱起眉头看她。 “不好意思,情绪没收住。”乔茵赶紧拿出纸巾擦了眼泪,下一秒竟然又笑了,转而夸张地拧起眉头佯装苦恼,“唉,眼泪总是说来就可以来,不去演戏真是浪费了。” “嗯。”肖杨最后瞥她一眼,重新踩下油门,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勉强可以拿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 乔茵却不傻,多少感觉得到他不大高兴。但她也无从解释,毕竟她情绪从来都是这样,来得快去得快,只有时机把握好了,她才能掌控。因此她想了想,找了个听上去还算靠谱的理由,认真解释起来:“其实我就是突然想到了郑子昊。韦俊这是被判了两年,杨小丽说要等。但我觉得,就算他真被判了十年,杨小丽也会等。可郑子昊跟我提分手的时候,我从没想过要等他回心转意。” 长叹一声,她回忆起大学的日子,“失恋嘛,放在学生时代可能还得折腾好一阵,没准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年纪大了,生活节奏加快,连感情都断得快了。也不知道这样没个休息地过一辈子,老了以后除了钱,还能剩下点什么东西。” 说着说着还真入了戏,她语气就有些惆怅,“会不会真该放慢生活节奏,去找一段深刻的感情享受享受?” “嗯。”肖杨面色不改地看着挡风玻璃外的马路,仍旧是拿一个不冷不热的单音节回应了她,末了还要补一句,“然后因为感情纠葛误入歧途,把所有警察的生活节奏逼快。听起来是不错。” 乔茵忍不住笑起来。她弯着眼睛考虑了两秒,忽然转过头,用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住他的侧脸,嘴边还带着笑,口吻却相当认真: “肖杨,不如我追你吧。” chapter 09 “现在?”眼角微微上扬了一些,肖杨反问得平静,再次停下了车,下一句话乍一听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那你下车吧。” 乔茵反应了一会儿,猛然明白过来,赶紧笑着摆手:“我开玩笑的,你别让我追车啊!”“下次不要跟我开玩笑。”他斜她一眼,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那一眼瞧得她瘆的慌,哪里还敢开玩笑,点点头就马上换了个话题,“唉,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慢慢把车倒进固定的车位,他抬眼还能看到一旁她的那辆车,“又想去哪里下馆子?”“我觉得附近的餐馆你应该都吃过了……太远了又不方便。”乔茵想了想,最后试探性地提议,“不如来我家呗?这次我做给你吃。” 肖杨沉默了两秒。他脸上神色没有变化,她不确定他究竟是在专心倒车还是在思考该怎样拒绝她。 片刻之后他却开口,“明天休息。”还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但不保证会不会有突发情况。”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乔茵很高兴,弯起她那双大眼睛,眼仁里光彩熠熠:“那我回去好好想想明天的菜单!” 从后视镜里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她的表现,肖杨觉得最近这个女人越来越不矜持,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担心在他面前暴露人模狗样的真面目。 “你自己先上去。”把车停好以后,他终于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一盒香烟,“我抽会儿烟。” 乔茵于是跟他道别,脚步轻快地上了楼。肖杨坐在车里,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根烟。视线不自觉停在她离开的方向,他缓慢地吐出一口烟圈,心里不算高兴,但也说不上头疼。说是开玩笑,但乔茵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他还不至于猜不到。 这些年追过他的女人也有那么几个,可到最后,多是因为他工作太忙、性格又太不近人情而不了了之。他以为乔茵足够聪明:他三十出头,她马上就要奔三,都是避免不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找对象的目的也绝不会只是谈场恋爱,合不合适,她应该掂量得清楚。 只是没想到她看上去有点脑子,实际却还是孩子心态,凡事随着性子来。 温热的烟圈从唇齿间缓缓溢出,肖杨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而此时乔茵已经回到家里,边脱掉鞋袜边拿出包里的手机,然后随手将包丢上沙发,一面拨闺蜜黄玲的号码一面走向卧室。电话接通的时候她正好滚到床上,激动地对着电话那头的好友求救:“元芳,快帮帮我!”她在床上打了个滚,“我明天要给仙人下厨了!准备做东坡肘子盐焗鸡和上汤娃娃菜,元芳你怎么看?” “你都想好菜单了还问我干嘛?”黄玲那头杂音很大,似乎正在地铁站等地铁,语气很是无奈,“不过你真打算追他啊?” 乔茵仰躺着踩起了空中自行车,一字一句里都沾了糖似的带着笑意,“那当然,治疗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好友对此表示十分怀疑:“我以为对你来说最好的方法是大搓一顿……” “要是追到他,距离大搓一顿还远吗?”不敢相信她居然怀疑自己的智商,乔茵佯装震惊,“那肯定一有空就得大搓一顿啊!” 另一头的黄玲便被她逗笑了,嘴里咕哝着“逗比”,语气里却明显含笑,“你到底是看上他的人了还是看上他做的菜了?”顿了顿,又哼哼两声,“听语气很兴奋嘛,今天有进展?” “对,我跟他说了我想追他。” “真的?!”黄玲的八卦之心顿时觉醒,“他怎么反应?” 想起肖杨当时的反应,乔茵装作委屈:“他叫我下车追他!”下一秒就忍不住哼哼唧唧,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这男人嘴巴好毒,我好喜欢。” “啧……你三次看上的男人好像都是完全不同的款啊……”电话那头传来地铁报站的声音,显然黄玲已经顺利上了地铁,“我说你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看上他?都做了四年的邻居了居然最近才春心萌动……我真的很怀疑你看上的是他做的菜。” 乔茵还在不停地朝半空蹬动双腿,时间长了便有些气喘吁吁,“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晚上回家碰到他,他跟我说‘晚安’我都只觉得他挺礼貌但是很冷淡……”两腿终于累得坚持不下去了,她就把腿放下来,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结果上次他把我从公安局送回家之后,我不是给他发了短信说没事了吗?他回了一条‘晚安’,我看完短信就感觉不好了……” “是吗?竟然是在他做菜之前?”黄玲故作诧异地调侃,转而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停顿一会儿才继续,“好吧,姑且相信你是真的看上他了。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几天比较好,别这么快就穷追猛打……毕竟下星期六要同学聚会,周承泽也会去。” 前一秒还趴在床上一下一下地翘着腿呢,一听到周承泽这个名字,乔茵的两条小腿立马就砸上了床。 “啊?周承泽?”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不是在北京中科院吗?” “听说是他自己申请调到这边的分院来的。”简单直白地告诉她现状,黄玲听出来她语气微妙,于是又补一刀,“我上次碰巧见到他了。说真的,我觉得他跑这边来就是为了找你。郑子昊都跟初恋旧情复燃了,你就不考虑也跟周承泽燃一下?” 乔茵赶忙捞来枕头捂住自己的脸,嘤嘤呜呜地假哭:“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了还提这种伤心事,友尽了好吗……” 无言以对了几秒,黄玲再次出声:“也对,”她悠悠道,“我忘了他不会下厨……” 两人聊了半天,最终在黄玲到家的时候结束了对话。乔茵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浴室洗了澡,而后在冰箱底层翻出一根老冰棒,叼在嘴里做晚饭。第二天她起早买菜,先是挑了只三黄鸡,再买了娃娃菜,最后来到卖猪肉的摊位,仔细回想着上次跟肖杨一起吃饭时两人的食量,比划了许久才买下一块分量十足的猪肘。 把食材拎回家放进冰箱,她便换了衣服赶去律所。路上买了油条和豆浆,勉强填饱肚子。 下班以后少见地没有磨蹭,乔茵匆匆跟同事道了别就赶回了家。先用火去掉了猪肘皮上的毛,再把它扔进锅中的沸水里煮了几分钟,等到煮干净了,她就把肘子捞上来,拿刀割了几道漂亮的口子,然后将葱、姜和香叶倒进另一锅沸水里,把猪肘放进去,煮到七分熟便关了火。 接着就把刚捞出来的猪肘放上锅里架着的蒸盘,盖上锅盖开始蒸。肘子要蒸一个半小时,乔茵趁着这个时候开始调佐料。烧热炒锅中的色拉油之后,把葱姜蒜煸炒得香气逼人,她再把桂皮、香叶和八角丢进去翻炒,倒进一大杯水,放进冰糖、酱油跟五香粉,小火烧四十分钟。 这期间她又马不停蹄地做起了盐焗鸡。 早上出门前就把买回来的鸡洗干净吊起来风干,她取下鸡,拿出盐焗纸把鸡整个儿包好,又用两根牙签穿过鸡颈和鸡尾固定好,把炉灶上的铁锅烧热,铺上粗盐。等到盐变黄了,她再铺上一层盐,才把包好的鸡放进锅里,用剩下的粗盐埋住它。 盖上锅盖焗大约六分钟,再将鸡翻个边焗六分钟,差不多就完成了。 客厅里刚好传来门铃声,乔茵顾不上摘下围裙就跑过去开门。肖杨等在门前,见她急急忙忙开了门,便下意识地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要我帮忙么?” “不用,还差一个汤和青菜就好了。”她把他领到沙发边坐下,脚步又朝厨房里迈,脸上笑眯眯的,招呼得倒是挺熟络,“你先看一下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上,茶跟饮料你看看喜欢喝什么就喝,随便一点没关系。” 肖杨站起身,已经提了脚跟要跟过去帮把手,可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身形一顿,改变了主意。他重新坐下来,目光在茶几上的热茶和果汁之间扫了一圈,最终端起了那杯铁观音。 电视里正在播晚间新闻,他对别的节目也兴致缺缺,所幸就没有换台,环顾了客厅一眼,放下茶杯再一次起身,在屋子里慢慢踱了一遍。做久了刑警的工作就有这个毛病,到了新的环境一定要先熟悉熟悉,做个初步判断。 乔茵一个人住,工作忙,家里算不上一尘不染,但也还算干净整洁。屋子里除了必要的家具,再不见什么多余的小饰物。地板是打了蜡的木质地板,和家具棕色的暖色调搭配起来,看上去很是舒服。 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音消停下来,估计她差不多做好了菜,肖杨便走进了厨房。 陆续把三菜一汤端上餐桌,两人总算在桌边坐下了。饭前一人喝了一碗香菇肉丸汤,肖杨吃了一颗,倒是难得有了点兴趣:“肉丸是自己做的?” 肉丸的形状捏得很漂亮,肉也非常紧实,下汤前稍稍炸过,外皮香脆,下边的肉质又很有弹性,带着适中的咸味,里头还掺了点碎姜片。搭上香菇片,这碗汤就显得更加鲜美。 “我妈的老公江叔叔做的。”乔茵点点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有因为提到继父而不快,“很好吃对吧?他教过我一次,但是我力气不够,剁肉剁不来。所以每次他们做好了都会叫我妈带给我一点。” 肖杨颔首,又咬下半颗肉丸,“很香。” “再试试东坡肘子吧,”见他喝完了汤,她又招呼他尝肘子,“我做这个水平不稳定,还好今天发挥的不错。” 蒸好的肘子被盛在白瓷盘里,浇上了酱色的料汁,色泽诱人。他尝了一块,皮肉软糯,和料汁一起融在嘴里,肥而不腻。东坡肘子有好几种做法,蒸肘子最关键的就是时间和火候,她拿捏得不错,肘子的口感自然也很好。 肖杨吃完,抬起头就撞上了乔茵的视线,只见她那双大眼睛弯得像月牙似的饱含笑意,眼里仿佛放着光,期待地等他评价。原本是想夸她一句,但见着她这样的眼神,他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时间也可以试试炖的。”他一脸平静地开口,又把筷子伸向那盘上汤娃娃菜,“耗时长,但是做起来更简单。” 大概没料到他会半句评价都不给,乔茵不禁愣了愣。她张张嘴好像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手机来电提示抢先了一步。 肖杨眉头一皱,拿出手机站起身,看了眼乔茵:“接个电话。”紧接着就按下接听键走到阳台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内容,点点头,“我马上过去。” 乔茵留心听着,等他挂了电话再回到餐桌边,还没等他开口就先问:“局里有事要过去?” “嗯。”他便也不多解释,“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稍微等一下,很快。”端了那盘盐焗鸡站起来,乔茵一溜烟跑进厨房,没过一会儿就拿着一个饭盒出来,找到一个塑料袋装好递给他,仰起脑袋对他笑笑,“你没吃什么东西,把盐焗鸡带过去吧。都切好了,冷的也可以吃。” 原以为她多少会有点失望,肖杨倒没想过她会像现在这样看起来若无其事。他接了饭盒,随口道谢,穿好鞋以后就要走,想想却还是转头瞥向她:“下次有时间做菜,再叫上你一起。” 乔茵小米啄鸡似的点头,紧接着居然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万万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肖杨一僵,再回过身时就见她迅速退回屋里,把门掩得只剩下一条缝,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注意安全啊。” 说罢,彻底合上了门。 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里近半分钟,肖杨才拎着饭盒转身下楼。他开车来到警局的时候,严聪正打着呵欠值夜班。 见肖杨突然出现,前一刻还哈欠连天的严聪登时睁大了眼:“咦?老肖你怎么来了?” 肖杨没什么表情地来到他桌前,不做任何解释,只把装着饭盒的袋子搁到他桌上,“夜宵。”“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居然想起给我送夜宵?”严聪更是惊讶得不得了,瞪圆了眼睛拿出袋子里的饭盒,嘴上不住怀疑,打开饭盒的动作却格外利索,“居然还是盐焗鸡?” 一声不吭地在他旁边那张椅子上坐下了,肖杨扫了眼饭盒里的盐焗鸡:鸡皮焗成了漂亮的金黄色,底下的鸡肉看起来鲜美嫩滑,卖相确实很好。严聪已经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只鸡腿开始吃了,嘴里嚼着鸡肉,讲话含糊不清:“嗯……跟你之前做的味道不太一样啊……” “邻居做的。”一旁的肖杨不冷不热地解答了他的疑惑,打开抽屉拿出了里头放着的一个魔方。 严聪这会儿耳朵就尖了,“邻居?不会是乔律师吧?” 肖杨半垂着眼睑把玩着手里的魔方,压根不搭理他。 这态度说正常也正常,但怎么总觉得不太对?严聪一边咬着鸡腿一边仔细瞧了瞧肖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 老肖这是有状况啊…… chapter 10 乔茵一个人吃完了半只猪肘。 她心情好,洗碗的时候都哼着小曲。等到睡前躺回床上,她刚拿起手机准备给肖杨发短信,就突然冷静下来。眯起眼想了会儿,她把短信收信人改成严聪的号码,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严警官,我是乔茵。请问肖杨今晚是不是在值班?我有点事要找他,但他不在家。给他发了短信,他也没有回复。——乔茵” 没过多久严聪就回了短信:“他今晚不值班,不过不知道为啥突然跑来了局子里,现在就坐我旁边。我叫他回电话给你?” 果然是骗她。 她立刻回他:“没事,我等他回来再说吧。谢谢你啦严警官。——乔茵” 发完她就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将空调调到睡眠模式,盖上空调被睡觉。现在她确认了,肖杨这种人不是穷追猛打就能追到的,黏得越紧越可能招他嫌。而且他不介意用点手段把她吓退,这种情况更不能死缠烂打。不如暂时冷淡些,时不时再发颗糖撩拨一下,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放弃了,又被偶尔的甜蜜挠得心痒痒。 这么拟定好策略以后,乔茵很快就放心地睡了。而严聪一看完她第二条短信,就忍不住转头问肖杨:“诶老肖,这盐焗鸡不是乔律师做的啊?那你到底是勾搭上哪个邻居了?” 肖杨还在拧魔方,听了便皱了眉,抬起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不是她做的?” “她刚发短信问我你在不在值班呢,说有事要找你,给你发短信你又不回。”严聪啃着鸡腿讲得含糊不清,“这鸡到底是谁做的?味道挺正的,你最近桃花运不错嘛……” 隐隐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肖杨掏出手机瞅了一眼,果然没有收到任何短信,“她没给我发短信。”他又问严聪,“你跟她说什么了?” 总算感觉到他语气里微妙的不对劲,严聪放下鸡腿拧着眉头回答:“我说你没在值班,但是在局子里……”思来想去还是弄不清楚这里头的名堂,他就有些暴躁,“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严聪。”肖杨也没有回答,只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口吻又恢复平静,听不出情绪来,“ 不办案的时候,你就是猪一样的队友。” “……”严聪觉得自己真是无辜,但嘴皮子不如他,只好老老实实低下头吃鸡。 倒是肖杨下意识地想要发一条短信给乔茵问问情况,想了想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直觉乔茵是那种给一点阳光就要灿烂的人,如果这时候发短信过去,她一定又要嘚瑟。因此他按兵不动,等严聪吃完了盐焗鸡就拿上饭盒回了家。 晚上难得有点难以入睡,肖杨连着看了三次手机,不见乔茵有任何动静,才合眼睡了。 第二天一早,他刚起身刷牙就听到了对门乔茵出门上班的动静,时间居然比平时要早上半个小时。他洗漱完便又瞧了眼手机,依然不见她主动发短信过来。这是被击退了?肖杨挑了挑眉,把手机塞回兜里,走向厨房做早餐。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跟乔茵的关系好像又恢复到了她喝醉那晚之前的状态。工作时间常常岔开,别说私底下没有交集了,连碰面的机会都几乎为零。她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装傻,到了周末在家时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甚至不顾自己还有个饭盒在他这儿,颇有不打算要回去的趋势。 这倒叫肖杨稍微放松了些。他想起她那天突然亲他,在那之后又得知他是故意中途离开的,到底脸皮薄,不再动追他的念头也是正常的。 他偶尔也会去瞟一眼乔茵的朋友圈,看她表现如常,进一步确定了她是要放弃。 可到了第二个星期三的早晨,肖杨才发现自己太轻敌了。他这天值早班,七点照常出门,没想到一打开门就发现一把黑色的直柄伞被挂在了自家门把上。伞上还贴了一张便利贴,肖杨眼角微挑,扯下来一看,上头果然是乔茵清秀好看的字迹:“今天暴雨黄色预警,出门记得带伞,不然下次做菜就得加道落汤鸡啦。——乔茵” 还是没有放弃?他把纸条随手放进兜里,折回屋子拿出她上次给他的饭盒,装在塑料袋里,和雨伞一起挂在了她家门把上。 末了还发了条态度冷淡的短信给她:“饭盒和伞放在你家门口了。” 接着就不等她回复,兀自下楼去上班。抵达局里肖杨才再次拿出手机,点开了她的回信:“嗯,好。”简简单单两个字,态度竟然不比他热情多少。 稍稍眯了眼,肖杨的脑袋里不自觉就浮现出四个字:欲擒故纵。 准备打持久战吗。他转动一下手机,然后将它拢进裤兜里。也好,他干脆将计就计爱理不理。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他俩都没再联系。直到星期六中午,几个值白班的警察饥肠辘辘地聚在一块儿,反常地没有指派其中一人去拎盒饭回来。等了半天,肖杨坐在办公桌后头扯了扯领结,终于有点不耐烦:“今天轮到谁去买盒饭?” “已经订了,待会儿会送过来的。”严聪回头,咧着嘴冲他笑。 那笑脸怎么看怎么古怪,肖杨禁不住挑眉:“送过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严聪突然喊起来:“诶,来了来了!”喊完赶紧站起来迎上去,那举动别提有多热情。 肖杨将视线转过去,看到的居然是乔茵。她一手一袋盒饭、一手一袋饮料走进来,撞上肖杨的目光也只是匆匆笑着点了头,然后将一袋盒饭递给严聪,一双大眼睛弯如月牙:“我看天气热,就买了几瓶汽水。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喝,不过好歹是冰的,就当解暑吧。” “辛苦了辛苦了!还买汽水呢,这么破费!”严聪哪管那么多,乐呵呵地接过来,转身还不忘给在场的同事介绍,“认识一下啊,这位是乔茵乔律师,老肖的邻居。也是上次李成那个案子的证人,今天为了表示感谢,特地请我们吃这顿饭。” 他边说还边给肖杨使眼色,偏偏对方自始至终都一脸淡定地坐在办公桌后边,注意力早已从乔茵那里收回来,正低着头翻日历,完全没有要发言的意思。众人好奇心都被钓起来,但瞧着肖杨这种不冷不热的反应,一时半会儿谁也没敢开口,只一个劲地冲着乔茵道谢。 她笑得高兴,很快就跟严聪一起把盒饭给发了,最后将肖杨的那份送到他跟前,松了口气似的小声告诉他:“这几天忙死了,今天才有空休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啊?我还想你教我做两道菜呢。” 跟平时的正装不同,乔茵今天穿了身休闲些的连衣裙,上身是无袖白底黑色小碎花的设计,下/身则是及膝的黑纱裙,脚下踩着的是双白色坡跟鞋。她随意地把头发绾起来,要不是化了裸妆,看上去还真像个在读大学生。 “嗯。”肖杨接过盒饭打开,瞅了眼一次性塑料饭盒里的黑椒鸡柳饭,回答得十分冷淡,“最近没空。” 看她这种表现,似乎根本没有在意那天他故意提前走的事。态度这么热情,就好像真的是因为太忙才没有主动联系他。肖杨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一时半会儿拿不准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好敌动我不动。 “那你明后天有没有空?”乔茵也没有沮丧,依旧笑眯眯地瞧着他,嘴边小小的酒窝露了出来,“我要去大学同学聚会,得出去两天,所以想托你帮我养两天我家里那只龟。一天给它喂一次吃的就行了,很好打发的。” 这头两个人的小声交谈已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有人按捺不住好奇,伸长了脖子开口问道:“话说乔律师跟肖队是邻居?有这么漂亮的邻居以前怎么没听肖队说过啊?” 肖杨拿他那双漆黑漂亮的丹凤眼睨了他一眼,口吻平淡:“吃你的饭。”而后他又抬眼将视线转向乔茵,“晚上我去你那里拿。” 她点点头,很是开心。 因此到了晚上,他下班回家就去了趟她家取乌龟。乔茵把小家伙养在厨房的一个大木盆里,说是得把盆也一起搬到他家里。而等肖杨真正看到这只皮肉结实肥厚的“乌龟”时,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梢就禁不住挑高了:“这是乌龟?” 乔茵蹲在盆边仰起脑袋看他,笑得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是王八。” 肖杨面上没多少变化,单瞥了眼她,“养来吃的?” 敛下嘴边的笑意,她睁大了眼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没,我不吃王八。”接着就低头,睁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轻轻摸了摸甲鱼的壳,“我只喝汤……” “……”他觉得他真是高估她了。 chapter 11 大家一起聚在度假村玩两天,就是所谓的同学聚会。 这个度假村就在x市北面的郊区,依山傍水,号称植被覆盖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乔茵刚好有一个星期的假期,倒是不介意借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于是她就穿着运动装背着登山包,把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带了足够的防晒霜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集合地点。 因此一众老同学看到她的时候都忍不住汗颜:“乔妹,你是还在读书吗……” 好在全副武装的人也不少,乔茵看上去不算最显眼的。她挨个儿跟熟人打了招呼,才来到黄玲身边,拿手肘捅了捅她:“你不是说周承泽也会来吗?” 黄玲今天穿了件玫色蝙蝠衫和黑色热裤,小巧的瓜子脸被墨镜遮了三分之一,烫成大波浪的长发也梳成了马尾。她个子高,又偏瘦,穿着打扮通常简单洋气,五官清秀漂亮,学生时代还没学会化妆就已经是不少男性同学眼里的女神。 “急什么,说不定待会儿就到了。”她边说边四下里看看,嘴里咕哝,“我都告诉他你肯定会来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不可能放过……唉,这不是来了吗?”说着就冲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乔茵扭头看过去,果然瞅见周承泽正从停车场的方位走过来。他大学打了几年篮球,个头从一米七五拔高到一米八,原先瘦得没几两肉的细胳膊细腿也结实了不少,可小身板瞧着还是太瘦。六年没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天都跑了健身房,虽然没有浑身肌肉,但整个人看上去都结实了,一身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居然也能让人看出一点身材来。 不过他一张清秀的脸是几乎没变的,尤其是那双眼睫毛又长又翘的眼睛,还有眼眶底下那圈常年褪不下去的淡淡的黑眼圈。乔茵远远看着他,突然想起以前她经常逗他,说他皮肤白“眼眶深”,看着就跟吸血鬼似的吓人。 周承泽走到同院的老同学那里,立马就被几个兄弟勾住了肩膀。他还是像从前那样笑得有些腼腆,下意识地抬了抬眼,也不知怎么地第一眼就找到了乔茵。忽然这么视线相撞,乔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率先对她笑笑,然后迅速挪开了视线。 这反应简直给了乔茵当头一棒:好吧,当年提分手的到底是她,现在她想做朋友他不乐意,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怎么觉得他连看都不想看我?”她于是拉了拉黄玲的胳膊。 从头到尾都把周承泽的反应看在了眼底,黄玲也十分不解,沉吟一会儿才说:“估计是爱在心口难开……”换来乔茵的一掐:“你还是承认你想太多了吧。” 这时周承泽那边一拨男人开始嚷嚷了,“好了好了,化院的都到齐了,法学院跟外院来齐了没有?” “总共也就五十个人,数一下!”陈敏怡拿着一张传单扇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清点完人数,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朝度假村进发。他们上午的计划是自由活动,中午则包了厨房自己做饭,等到下午四点再去爬山,然后在山上架帐篷过夜。乔茵在住处放好行李以后就偷偷开溜,才刚溜出门口就听到屋里头有人喊:“乔妹你干嘛!快回来!就等着吃你做的菜啊!” 她哪管得了这么多,脚步直往钓鱼场赶,头也不回一次,“我去钓鱼,等下回来做鱼吃!只做鱼啊,其他你们自己搞定!” 话音还没落呢,人就没影了。 钓鱼场是个大湖,周末人多,到处吵吵闹闹。乔茵绕了一大圈,总算找到一个人少安静的地方,扎了遮阳伞打开折叠凳坐下,摆弄好鱼竿,专心钓起了鱼。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也不见浮漂有动静,反倒身后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周承泽的声音响起:“乔茵。” 怎么这会儿又主动过来找她了? “嗨。”乔茵扭头笑着跟他打招呼,而后赶紧压低声音提醒,“小声点,别把鱼吓跑了。” 周承泽愣了愣,点点头,也搬了张椅子无声无息地在她旁边坐下了。他没再讲话,乔茵自然也乐得安心钓鱼。这么沉默地一坐便是半个小时,等到浮漂上下浮动起来的时候,乔茵腾地一下就站起了身,使劲一拽鱼竿将一条大鱼从水里拎了出来。 那条鱼还在拼命甩动尾巴,乔茵力气不大,生怕它跑了,连忙喊一旁的周承泽帮忙:“快快快,帮我把它拿下来放进桶里!抓稳一点,别让它跑了!”周承泽其实在她起身的第一时间就站起来了,听着她紧张的求助,只飞快地应了一声“好”,就手脚麻利地配合着她把鱼从勾上取下来,扔进了脚边红色的大水桶里。 放好鱼竿在桶边蹲下,乔茵仔细瞅了瞅桶里的鱼:“好肥啊……”她眯了眯眼,又想起上回在肖杨那里吃到的糟辣脆皮鱼,“刚好是草鱼,中午做糟辣脆皮鱼吧。” “五十个人吃一条?”周承泽也蹲下来,“不过老郑他们也在钓鱼……” 她对那群闹哄哄的男人表示怀疑,心里算着一桌大约十个人、每桌至少一条鱼,摇摇头站起来:“那肯定不能指望他们,我再钓几条。” 周承泽颔首同意,陪着她继续。两个小时过后,她收获颇丰:两条草鱼,两条鲫鱼,还有一条鲢鱼。乔茵正要接着放钩,就听见不远处黄玲的召唤:“乔茵!”她冲他们挥挥手,那语气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别钓了!快点过来!都要饿疯了!” 一群饿狼催着,乔茵只好收拾了渔具跟周承泽一起回去了。“我拿吧。”他已经拎了桶,还顺理成章地把她手里的渔具也拿来,倒让她两手空空一身轻。 钓到鱼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做什么菜,乔茵一进厨房便开始忙活,草鱼拿来做糟辣脆皮鱼,鲫鱼红烧,鲢鱼就做豆豉蒸鱼。其他出去钓鱼的人也不算空手而归,好歹钓了几条小鲫鱼回来,她看着觉得可怜巴巴的,就一并放进锅里煎了。 除了糟辣脆皮鱼,卖相最好的就是豆豉蒸鱼。因此等到豆豉蒸鱼出了锅,乔茵又给它摆上红辣椒和香菜,就迫不及待拍了张照片用彩信发给肖杨,还附上文字:“好不好吃?” 肖杨这天不上班,短信回得很快:“好不好吃?”文字下边也附了一张照片,是刚出锅的炸蛎黄和粉蒸牛肉。 顿时感到嘴馋,乔茵悲愤交加地回他:“吃不到!qaq” 他回复:“我吃得到。” 还是一条彩信,附的照片居然也是一盘豆豉蒸鱼。 乔茵咬着牙给手机锁了屏,决意直到晚上睡前都不再给肖杨发短信。 而此时肖杨已经把最后一道青菜端上了餐桌,盛好三碗饭以后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确认没她的短信才坐下来拿了筷子吃饭。他母亲张春梅瞧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忍不住端着饭碗问道:“给谁发短信呢?” 肖杨夹了块鱼肉丢进她碗里,答得面不改色:“邻居。” 心思完全不在这顿饭上,张春梅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无暇顾及那块美味的鱼肉,“不是对门的小乔吧?”说着还不停向一旁闷头吃饭的丈夫肖正使眼色,“你刚说厨房里那只王八也是她的……你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筷子已经伸向了金黄的炸蛎黄,肖正饿得慌,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她的暗示,一心吃菜扒饭。 看他吃得急,肖杨就顺手给他盛了一碗鸡汤以防他噎着,随口一答:“上次李成那个案子的人质就是她。之后我们一起吃了几次饭。” 这坦荡的态度,还真叫张春梅拿不准里头有没有别的名堂。 “小乔这姑娘,条件还行,年纪跟你也合适。”她便夹了炸蛎黄给他,盘算着该怎样劝他,“但是做律师的,赚的钱太多,心眼也多。而且她还是单亲家庭带大的,现在这单亲家庭的孩子脾气都坏,你嘴巴又这么毒,两个人在一起肯定要经常吵架……” 张春梅两年前退了休,也跟沈燕芳一样,时不时会来看看孩子。自从肖杨过了三十岁,她就开始替他急成家的事。所以对他附近住着的姑娘,张春梅也是一早就了解过的。而这里头她最不看好的,偏偏就是住肖杨对门的乔茵。 结果肖杨听完她的话,却冷不丁来了一句:“还好。” “什么?”张春梅没明白。 “她脾气还好。”他也给她盛了一碗汤,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至少对着我从来都是笑嘻嘻的。” 要不是知道自家儿子一向都说话直白中肯,张春梅还真怀疑他这是在替乔茵说好话。她正酝酿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呢,就听肖正端着碗喝了口鸡汤,竟然先开了口:“那成,下个月中秋节带回家给我们瞧瞧。” 张春梅登时恼了,一肘子撞过去:“猴急什么!” 被她撞得险些打翻了手里的碗,肖正这会儿也不高兴了,瞪她一眼:“平时急的不是你吗?说什么三十多了还没个能结婚的女朋友,现在他自己找了你还不乐意?挑三拣四的……” 她挺起胸脯回瞪他,抡了筷子就要打,“嘴欠了是吧!” “她工作也忙,不合适。”眼见着两个老人家又要吵起来,肖杨吃了口鱼肉,面无表情地从根源处打消了两人的想法,“所以我没有考虑。” 争执马上平息下来,张春梅斜眼瞅了眼肖正:“看看,看看!儿子都比你懂事!” 他斜眼看回去,末了又把目光转向肖杨,“人会变,境况也会变。合不合适,不试是不会知道的。”一番话难得说的语重心长,肖正也不掩盖话里的指向,“而且合适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得看你是不是喜欢她。这过日子啊,光合适不行,你想想你一辈子就对着这么一个人,要是除了合适以外没一点感情,到时候别说七年了,不到三年都会烦死。” “嗯。”肖杨稍稍皱了眉,放下碗筷,一脸平静地拿了碗给自己盛汤,“我不喜欢她。” “哼。”做父亲的低下头来接着吃饭,对儿子的回答不予苟同,“你自己心里掂量得清楚。” 他不是没看到肖杨刚才发短信的样子。自家儿子的德行肖正是清楚的,哪怕是跟兄弟或者从前那些亲戚介绍的女朋友联系,肖杨也总是言简意赅,五六秒就编辑完短信发出去了,哪能像刚刚那样又是拍照又是皱着眉头斟酌好一会儿才发的。 肖正心里头直哼哼。儿子不老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想当年他费尽口舌要肖杨去学做厨师帮他打理餐馆的生意,结果这孩子一声不吭的就报了警校,气得肖正两眼一翻鼻子都歪了。挑媳妇也是一样的,肖正从来就不信肖杨会听他妈的话。 然而肖杨就好像没注意到肖正古怪的语气,专心地吃着他的饭。 老夫妻俩饭后又待了一会儿,约摸两点便说要回家午睡。肖杨开车送他们,还去菜市场逛了一圈,再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他把菜都放进冰箱,打开厨房后面小阳台的门,掏出烟盒和打火机。 抽了好一阵烟,肖杨才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到了那个大木盆旁边,正垂着眼睑盯着盆里的甲鱼,走了好一会儿神。 于是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收到任何短信。 还有两个小时才去换班,他突然就觉得有点无所事事,索性靠在墙边,一面抽烟一面打开微信看看朋友圈里的消息。第一条就是乔茵一个小时前发的一大袋鸡翅的照片:“准备上山~晚上烧烤,看到鸡翅又饿了(ˉ﹃ˉ)想到中午吃那么多才过了四个小时就饿,终于明白古人的智慧就是真谛……有容乃大,有容乃大。” 有容乃大能这么用?肖杨眼角微微上扬了些,继续往下翻。 结果又看见了她中午发的糟辣脆皮鱼、豆豉蒸鱼、红烧鲫鱼和煎鲫鱼:“请叫我烹鱼小能手!当然,还有钓鱼小能手!” 下面是黄玲点了赞以后的评论:“因为前前任就坐在身边所以钓鱼小能手技能get√” 前前任。他盯了这个词数十秒,最后退出微信,随手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瞥了眼木盆里拿前掌扒着水的甲鱼,拿上钥匙出门。 至于乔茵这边,她还在费神搭帐篷。山上的露营地规模不大,幸好星期天露营的人不多,不然别说帐篷了,连个放烤架的地方都找不到。两人睡的帐篷架起来有些麻烦,黄玲整理晚上烧烤要用的食材又忙不过来,乔茵一个人捣鼓了半天,依然没有把帐篷搭好。 周承泽远远地看了她好几回,终于还是走上前帮她:“我来。” 一旁就有人起哄:“诶诶诶,不如承哥今晚就跟乔妹睡一个帐篷呗?承哥睡上边,乔妹睡下面!” 这么有色的玩笑,乔茵听了都有一瞬间的尴尬。他们本科全是在首都的名校a大毕业,当年这一届的化学与分子工程学院、法学院和外语学院的几栋宿舍楼就挨在一块儿,有男寝楼也有女寝楼,这才让他们三个不同学院的男男女女混在了一起。而化院和法学院的关系尤其好,当时a大就多传这两个学院不能惹,否则化院投毒,法学院有特殊的逃离法律制裁的技巧,两个院珠联璧合狼狈为奸,谁都干不过。 但外语学院夹在中间,又是个帅哥美女集中的学院,这就导致化院和法学院关系虽铁,却没出现过真正的情侣。所以可想而知,当初乔茵跟周承泽交往,是有多备受瞩目。想来现在,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还存着撮合的念头,完全不顾当事人的感受。 可惜乔茵看得出来,不代表周承泽看得出来。 他三两下架好了帐篷,听到他们的玩笑还有点不明所以,疑惑地抬起头来:“帐篷还有上下床吗?” 一句话就引起了众人的爆笑。 笑得最历害的莫过于正在串鸡翅的黄玲,她几乎要抖掉怀里所有的鸡翅:“周……周承泽,你怎么二十九了还这么单蠢……” 周承泽被大家的反应绕得云里雾里,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的乔茵:“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郑想的新型帐篷设计吧。”乔茵一本正经地绕着搭好的帐篷转了一圈,“不过我觉得这种帐篷卖不出去。” 他便信了她的话,微微颔首,“嗯,我也觉得。” 一群人笑得更厉害了。 乔茵忽然就想起《criminal minds》里penelope garcia形容spencer reid的那句话:“他纯得就像清水。” 而下一秒,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愉快的气氛。 chapter 12 尖叫从露营地后面的山林里传来。 前一刻的笑声停滞了几秒,接着所有游客都开始骚动起来。组织这次同学聚会的郑天翊很快反应过来,抬高嗓门迅速分配了工作:“老邓,小沈——你们俩去找附近的保安过来,承哥、老蒋、老夏还有吕磊,我们五个一起去看看。其他人待在这里守着帐篷和大家的东西,兄弟们,女士就靠你们保护了。” “我也一起去。”乔茵突然出声。 还蹲在烤架边上的黄玲皱起了眉头,语气有点恼火:“乔茵!” 她还没忘记两个月前乔茵被李成挟持的事,虽然是事后听说的,但直到现在黄玲都忍不住后怕。可是乔茵回过头看向她,脸色平静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乔妹……”郑天翊有些犹豫,可转念一想,乔茵做了六年的律师还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于是一咬牙一招手同意了,“行!走,快点!” 四个男人拔腿跑过去,乔茵也迈开脚步跟在后头,不过片刻就被身边的周承泽抓住了手腕。她一吓,下意识地要把手抽回来,结果被他抓得更紧。周承泽腿长步子大,几乎是拽着她往前赶,紧紧拧着眉头好像不打算退让,只匆匆给了一句解释:“这样安全一点。” 乔茵有些窘迫,但现在赶过去查看情况更重要,因此就没有浪费时间挣开他。 六人没过一会儿就在树林里找到了声源:一个中年女人跌坐在地上,手里还抱着一个纸鞋盒,脚边不远处掉落着一黑色塑料袋。而她本人正一脸惊恐地望着某个方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郑天翊赶紧冲上前去扶:“大姐您没事吧!” 周承泽刚想要上前,就被乔茵拽住了胳膊。他们两个停在距那个中年女人十步远的地方,乔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下一秒就白了脸。周承泽也望向那个方向,赫然发现树林间竟倒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而这时,那个中年妇女也终于哆哆嗦嗦地发出了声音:“死、死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片刻,周承泽松开乔茵的手腕,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跟他们一起来的吕磊也开口:“我也去。” 他们走到那个白色人影旁边,这才看清这是个女人,年纪约摸二十七八。八月正是最热的时候,她上身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袖毛衣,下/身只有一条白色的内裤。她头偏向一边,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张,两眼睁大,脸上凝固着惊惧的表情,脖子上还有明显的勒痕。除此之外,她的姿势十分奇怪,两条苍白的腿摆成菱形,脚掌相合,两条胳膊向胸口弯折,手背几乎要贴合在一起,指尖无力地垂在腹前。 这样的画面太具有冲击性,吕磊慢慢蹲下身,伸出不住发颤的手想要去探她的鼻息。 背后却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别去动。” 他吓得缩回了手,跟周承泽同时回头一看,居然是乔茵来到了他们身后。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那具尸体,惨白的脸恢复了少许血色,神情镇定,嗓音有些沙哑:“谁带了手机,马上报警。” 周承泽随即点头,从兜里拿出手机报警。 市公安局接到报案时是下午六点半。正好到了换班的时段,肖杨和严聪一起负责这个案子,调动人手开车前往现场。刚走出局子肖杨就把车钥匙丢给严聪:“你来开。”然后绕过警车打开车门跨进了副驾驶座。 严聪受宠若惊,赶忙钻进驾驶座,利索地系好安全带,生怕他反悔:“诶平时晚上你不都不让我开吗?” 拿出手机飞快地拨下了乔茵的号码,肖杨微微皱着眉,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我要打个电话。” 听说案发地的时候肖杨就想到了乔茵。他记得她说过他们同学聚会要去一个度假村,案发地在那个度假村山头的露营地旁边,而他出门前才看到她发在朋友圈的消息,说要上山露营。 知道她跟老同学在一起多半不会有意外,肖杨也还是得联系她确认她是否安全。 所幸乔茵没过多久就接通了电话:“肖杨?” 她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不过这不像同学聚会中的正常反应。 肖杨直接问她:“你现在在哪?” “度假村。”乔茵似乎猜出了他突然联系她的原因,“你们接到报案了吧?” “嗯,正在往那里赶。”他瞥了眼导航仪,语气从头到尾都相当平静,却没忘了叮嘱,“跟熟人一起在人多的地方待着,不要乱跑。” “好。”她答应下来,而后顿了顿,“当时我也在现场,待会儿要做笔录。” 肖杨沉默了两秒。“知道了。”他说,“稳一下情绪,叫他们不要乱动现场。” 电话那头的乔茵很配合:“嗯。” 他们没有再多聊,匆匆道了别就挂断了电话。严聪边开车边时不时瞄他一眼,见电话挂断了,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有认识的人在现场?” 肖杨把手机塞回兜里,“乔茵。” “乔律师?!她最近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倒没想到会是乔茵,严聪惊讶地张了张嘴,转而又想起肖杨跟乔茵那暧昧的关系,便紧接着问道,“肯定被吓坏了吧?等下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用。”肖杨答得冷淡,也不给严聪反应的时间,就开了对讲机联系当地的派出所,通知他们封锁现场,留下相关人员做笔录。 透过后视镜留意了他的表情,严聪没再多说什么,注意力挪回了前方的路况上。 一个小时以后,天色已全黑。乔茵做完笔录从询问室出来,抬眼就见周承泽他们再走廊里等她,附近却找不到那个中年女人曾杏的身影。 “出来了出来了……”郑天翊刚好在跟黄玲打电话,看见乔茵走出来,立马松了口气,走上前把手机给她,“黄玲打来的,你跟她说说话,她快把我逼死了。”乔茵接过手机,率先出声:“黄玲?我没事,现在可以回去了。” 另一头的黄玲听了静默片刻,接着就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乔茵知道她这是担心她,便由着她教训,好一会儿才安抚好她,把手机还给郑天翊,“赶紧回去吧?接下来你们怎么安排的?” 他们便一起离开派出所。五哥男人自发自觉地让乔茵走在中间,郑天翊絮絮叨叨讲着自己的安排:“已经叫他们把东西收拾好了,房间和场地也都退了,等下我们在度假村大门集合。”他叹了口气,“今晚大家先回家,下次再找机会聚聚。” 乔茵颔首,又听身旁的周承泽低声开口:“你脸色不好。” 他一直在注意她的表现,从发现尸体的那一刻开始她脸色就很难看,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也不见她恢复多少。乔茵转头对他笑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头承认:“有点吓到了。” 周承泽皱了眉头,而其他四个人则借机调侃她,想活跃活跃气氛。 “唉,到底是女人,黄玲都叫你不要跟过去了。” “是啊,等会儿回去我们都得被黄玲教育一顿。” “不过乔妹当时真的挺冷静的,还提醒我不要破坏现场。” “人家是律师嘛,什么大场面没见过!”郑天翊笑起来,笑完了又忍不住叹息,“但是说真的,这里出了命案,以后生意肯定要惨淡了。” 原本不打算回应他们的调侃,听到这一句话,乔茵却幽幽开了口,“案发地应该不是在度假村。” “啊?” “尸体看起来是用车运过来的,但是度假村里除了电瓶车以外其他车禁行,所以人应该是在外面被杀,然后被带到山上抛尸。”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运动鞋,半眯着眼还能想起那具尸体倒在那里的样子,胃里翻起一阵恶心,抿着嘴没有表现出来。 几个大男人听得面面相觑。 周承泽担心之余也有些好奇,眉头稍稍松了松:“你怎么知道?” 抬头扫了他们一眼,乔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出来的。” 而与此同时,肖杨和严聪已经赶到了现场。给尸体拍完了照,严聪借着手电筒的灯光仔细查看尸体,一眼就发觉了不对劲:“内裤都是反着穿的,应该遭到过侵/犯。” “案发地不在这里。”肖杨也蹲在尸体边,一手握着手电筒细细地观察,“这种姿势应该是被塞进过后备箱。看大小,是辆小轿车。”他抬了抬尸体的胳膊,明显感觉到尸身的僵硬,“大约十二个小时前被杀,尸体僵化成这样,起码在后备箱里待了三个小时。” 严聪听罢蹙了眉:“附近都是高速公路,三个小时车程,案发地点有可能都跑到市外了。” “先确认死者身份,看看她的失踪地点在哪里。”掀开红色毛衣的衣角,肖杨看清了死者的躯体,眼角微微上挑,“看样子不是简单的性/侵杀人。” “嘶——”严聪凑过去瞧了一眼,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什么玩意儿弄的?” 死者的上半身遍布红肿的伤痕,其中还有不少位置颜色已经青黑,皮下出血的痕迹随处可见。最为严重的是那对乳/房,乳/头被夹得肿/胀到不成形,颜色也变得乌黑,盖过了乳/晕原先的色彩。 戴着白色手套的修长手指按住乳/房下方,肖杨面不改色地看了几秒,最终得出结论:“老虎钳。” “明显的虐待倾向。”摇摇头,严聪咋舌。 “送去尸检。”把衣角放下来,肖杨站起身,又环顾四周,“附近有没有拖痕?” 警戒线外面还站着许多围观的游客,伸长了脖子不停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交错的身影被夜色模糊。肖杨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背着光的脸孔,等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无意识地搜寻某张熟悉的脸时,他马上就收回了视线。 “没有,应该是扛过来的。”严聪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还在如实说着自己检查的结果,“度假村里不允许开私家车,凶手只能把车停在外面。但是昨天到今天,没有人看到过有人带着可疑的袋子进出。”他两手扶着腰带,难免有些头疼,“他是怎么进来的?” 肖杨垂下眼睑,目光落回死者身上,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瞧不出情绪,“这就要问第一目击者了。” 第一目击者曾杏的情绪很不稳定。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直到肖杨和严聪抵达派出所的时候,都还在捧着一杯热茶不停发抖,面色惨白如纸。好在经过几个小时的询问,她还是断断续续拼凑出了事情的始末:她住在度假村旁一个居民小区,家里养的小狗因为狗瘟而死,她跟小狗感情深厚,想把它葬在一个山清水秀又靠近自己的地方,于是偷偷溜进度假村的山林里,准备悄悄挖了洞把小狗埋了,却没想到在山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曾杏抱着的纸鞋盒里还躺着一条毛巾和一只泰迪犬的尸体,她带进度假村的黑色塑料袋中装着的则是一把小铲子。肖杨问她:“监控录像里没有拍到你。你是怎么进去的?” “山后面用铁网拦住了,但是靠近西南角的地方……有个破口。”曾杏吞吞吐吐,脑袋埋得很低,“我们住附近的买不起门票,平时又想去爬爬山,就会从那里偷偷进去。” 肖杨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们知道那里有个破口多久了?” “好几年了吧……”她回想了好一会儿,“可能有两三年了……” 于是肖杨转头跟严聪交换了一个眼神。严聪派人去找,不久就收到消息,果然在山脚的西南角发现了铁丝墙的破口。仔细检查,还在铁丝钩上找到了死者衣服上的纤维。 “那凶手应该现在就住在附近,”严聪判断,“或者曾经住在附近。” 死者的指纹被送去确认身份,尸体也已经送走进行尸检,这晚的调查暂告一段落。肖杨跟严聪都要留在局里等结果,接下来还有几天要忙,估计侦破案子之前脚都沾不了家门。 他们回到警局时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尸检结果出来之前只能在休息室小憩一两个小时。肖杨刚在椅子上坐下就拿出了手机,解锁屏幕以后不出所料看到了乔茵几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报告肖警官,乔茵同志已到家,目前精神状况稳定,另有一名女同志陪伴,请勿担心。有时间就要抓紧休息,等你忙完这个案子,我用那只小王八煲汤孝敬你~” 面无表情地盯着这条短信看了许久,肖杨想了想,最终没有回复,将手机拢回兜里,合上眼捏了捏眉心。 “乔律师给你发短信啦?”探着脑袋瞅了他好几眼的严聪见状咧嘴一笑,“刚好现在有时间,不回一条给她?” 肖杨闭着眼睛放下手,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休息,“睡你的觉。” 口吻还是不冷不热的,像是不打算搭理他。 严聪就叹了口气。 “老肖,我离过婚,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拿三把椅子拼起来,小心翼翼地就着椅子躺下去,“我们干这行的工作时间不定,突发状况又多,家人和爱人最需要我们的时候,都很可能不能陪着他们。小柯的事你也记得,他爸被抢救那会儿,他还在毒窑子里跟老枭谈判。再赶到医院,老人家就已经过了身。”蜷着脚调整了一下姿势,他把一条胳膊枕在脑袋下边,也打了个呵欠闭上眼,“但是老肖啊,乔律师她是律师,你也不想想她跟多少警察打过交道,我们日子怎么过的,她会不知道?一姑娘家的,明知道你是这种情况,还想法设法要跟你在一起,那肯定是老早就想清楚了,也有她自己的打算。她自己都不担心,你瞎操什么心?” 等了半天也没见肖杨有回应,严聪虚了虚眼瞧瞧他,见他环保双臂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似乎已经睡着,便只能最后哼唧一句:“能接受咱们这种情况的姑娘不多啦,你好好想想吧。” 他话音落下,休息室也陷入了沉寂。 过了十五分钟,室内渐渐响起轻微的鼻鼾声。肖杨慢慢睁开眼,再次拿出了手机,却只是攥在手里,垂着眼沉默不语。 此时乔茵也在黑暗的卧室里辗转难眠。她不敢翻身,担心吵醒身边睡着的黄玲,因此只得轻轻挪了挪身体,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看看有没有短信。结果刚解锁屏幕,身侧就传来黄玲清醒得不得了的声音:“你家仙人还没回短信?” “你没睡啊。”她白她一眼,又锁上屏幕笑了笑,“办案,忙着呢。” 黄玲听完却默不作声。“乔茵,你真的想好了?”半晌,她才开口,“他们刑警这么忙,说不定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要舍家为人民哦。” “有的事总是要自己一个人面对的嘛。”乔茵早料到她要说什么,脑子里的答案也酝酿了很久,“我二十九年都这么过来了,还怕以后自己搞不定?”说完她就笑起来,觉得黄玲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挺逗,“而且你那什么口气啊,我还只是在追他,又不是马上要跟他领证结婚。” 这嬉皮笑脸不知好歹的模样让黄玲没忍住要掐她一把,“行行行,那你就睡吧。好不容易放个假,还搞什么卧谈。” 乔茵笑嘻嘻地应了,立马安静下来。黄玲也闭着嘴躺了半天,脑子里却总盘旋着下午听到那声尖叫,想想还真有些毛骨悚然。于是她轻轻推了推乔茵:“算了我们还是继续开卧谈大会吧,从你前前任开始说怎么样?” 哪想乔茵没有反应,被她推那么两下也只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句“我要吃小笼包”。黄玲不可置信地张大嘴,一把开了床头灯爬坐起来,死死盯着乔茵的脸瞧了好一阵,见她毫无反应才确定她居然真的睡着了! 顿时产生了要把她掀下床的冲动,黄玲骂骂咧咧地关了灯躺下,拿来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愤恨地发了一条朋友圈:“丫的有时候真想一巴掌抽死这吃货!” 顺手还了乔茵。 没想到刚发出去就收到了一条赞。 那头像很眼生,她疑惑了两秒点开看看,恰好又瞧见那人秒回了一条评论: “难得同感。” 仔细一看,这人的名字叫“肖杨”。 chapter 13 生物钟作祟,乔茵早上五点就悠悠转醒。 见身边的黄玲睡得正香,乔茵只好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悄悄溜出房间。她换好衣服准备去菜市场买菜,出门时顺道敲了敲对门肖杨家的大门,不出意料没有人回应。 一晚上没回来,办案这么忙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吃早餐。她站在门前走了会儿神,想到时间还早,便决定买两笼生煎包给肖杨送过去。于是她先发了条短信给严聪,打开手机才想起昨晚没等到肖杨回复信息,现在看看,依然没有消息。 乔茵心有些痒痒,毕竟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久都没回她短信。 星期一早晨从六点开始已经是上班高峰期,她买完早餐去挤公共汽车,一路上被踩了好几脚,忙着护住钱包防扒手的同时还得注意有没有咸猪手。所幸市公安局距离她住的社区不过四站路,熬出满头汗的时候也已经到站了。 多半是天气太热睡眠又不足,乔茵好不容易挤下公车以后就有些头晕目眩,还没走到警局大门就感觉到鼻腔里冒出一股子铁锈味,而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赶紧拿手去挡,微微仰起头,食指的侧沿堵在鼻口,以免血往下滴。 “咦,乔律师?”这时一个迎面走来的警察认出了她,连忙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忙。乔茵自身难保,知道不是客气的时候,就把两袋生煎包交给他:“麻烦你,如果肖杨和严聪还在,就把这个给他们……谢谢了,我先去厕所处理一下。”语罢便匆匆跑去了局里的洗手间。 她在盥洗台前飞快地清理了鼻血,抬起头才看到自己的头发在挤公车时已经被扯得凌乱,因此又伸手去整理头发。镜子里映着空荡荡的洗手间,乔茵莫名就记起了昨晚看到的尸体,心里一阵发毛,赶快梳好头离开洗手间,没想到刚踏出去就看到前边立着一个人影,吓得她一抖,差点尖叫出来。 好在她发出尖叫声以前看清了那个人影:“肖杨?”她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肖杨拿到生煎包以后就来洗手间外边等她,还没嫌她折腾得够久,反倒先被她这受到惊吓的反应堵住了嘴边的话。他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她一眼,面上神色平静,瞧不出情绪,“放假了?这么早过来,有够清闲的。” 一大早的,走廊里除了他俩再不见人影。他倚着对面的窗,两手拢在裤兜里,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应该是刚小睡了一会儿,襟前没有系领带,领口微微敞开,警察浅蓝色的衬衫边角有点褶皱,要不是还有警徽摆在那里,真让乔茵有种他还穿着休闲装的错觉。 “有九天的假。”她笑笑,随手理了理头发,还有些担心自己仪容不整,“我习惯早起了,买菜的时候想起你们可能没时间吃早饭,就顺路买了包子过来。” “嗯。”肖杨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她,“完全相反的方向,确实顺路。” 鼻腔里还残留着一点血腥味,乔茵弯着眼笑,拿手背轻轻碰了碰鼻尖,又很快放下,“有什么办法,我这不是在追你嘛。”她说完又暗自后悔:这回他们可不在车上,要是冷场了,再用一句玩笑话敷衍过去未免牵强。 她眼底一瞬间的神色变化都被肖杨收进了眼底。乔茵脸色很差,出门前抹了bb霜才不那么吓人,但她没有涂唇彩,刚才又洗了把脸,两片嘴唇看上去更加没有血色,加上一双大眼睛里懊悔的眼神一闪而过,还真有些可怜兮兮。 肖杨沉默两秒,没有揪着她这句话不放,而是换了个话题:“鼻血止住了?” 绷紧的肩膀这才放松了些,乔茵点点头,下意识地又拿手背碰了碰鼻尖,然后飞快地瞥了眼手背,看样子自己都不大确定。 他捏了捏眉心,才再次抬头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你……” 乔茵还头晕,摇摇脑袋想问他案子的进展,却猛然见他朝自己走过来。两人之间本来就只有三四步的距离,肖杨一靠近,她就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脚跟踩上了墙脚才低头发觉自己没了退路,于是迷茫地抬起头,没想到前面窗户外头透进来的天光都被他挡住,而她整个人已经被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味包围。 肖杨低下头吻住她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他年轻时是个急性子,做什么事都凭感情和冲动,进了警校吃过亏才开始学着动脑子,结果脑子动得太多,有时候就难免错过一些机会。昨晚严聪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既然他这么在意这个女人而又做不到不搭理她,那么与其婆婆妈妈,不如就随着性子来。 所以突然吻她也是因为,他想这么做了。 偏偏乔茵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平时挺机灵的一人,给他这么亲住却愣了,也不知道上回偷亲他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肖杨便再挨近了一些,扶住她的肩稍微用力捏了一下,这才让她反射性地张了张嘴,他也有了机会勾住她的舌头,提前尝到了生煎包香甜的味道。 果然已经吃过了。肖杨不怎么惊讶,而乔茵总算有了反应,稍微有些性急地踮起脚回应,两条凉凉的胳膊也圈住了他的腰。她皮肤凉,人又是匀称还有点小肉的身材,软软凉凉意外舒服。但到底是在公共场合,肖杨没过一会儿就放开了她,见她稍微有些喘,脸色却依然发白,便皱了皱眉。 “回去再补个觉,黑眼圈都出来了。”他自己却也面不改色,从兜里拿了钥匙给她,还不忘交代一句,“我这几天不会回家,自己把你那只王八搬回去。” 乔茵这会儿又机灵了,眼疾手快地接了钥匙才笑眯眯地问他:“你就这么放心让我进出你家?” “上次我进屋,有人还要告我非法侵入住宅。”肖杨像是没听出来她话里调侃的意味,手插回了兜里,神色淡定地审视她,“怎么,现在钥匙‘还’你了,反倒不高兴了?” 她便有那么点脸红,“那是我喝多了……” “原来还知道害臊。”眼神里带了几分鄙夷,肖杨脸色平静,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不留情面,“我以为你连基本的羞耻心都没有了。” 乔茵拉了拉嘴角想佯装生气,结果下一秒就破了功笑起来,心里头正甜蜜着呢,哪会跟他计较,只拎了拎手里的钥匙,弯得像月牙的眼睛里藏着狡黠的试探,“正式交往的头一天就拿到男朋友家的钥匙,这也算特权了吧?” “你是当之前四年的邻居白做了。”抨击她逻辑的同时也没有否认那句“男朋友”,他稍稍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快回去,我还要工作。”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笑吟吟地跟他道别,临走前还回头看看他,两眼亮晶晶的,笑得活像偷了腥的猫:“你记得注意休息啊。” 肖杨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稍微颔首以示听到了。 一路脚步轻快地来到公交车站,乔茵掏出手机给黄玲发了条短信,第一时间跟她分享好消息:“幸福来得太突然!亲爱的,我决定去买好多好吃的,回去给你做一顿大餐!” 而还在她家睡得迷糊的黄玲听见短信提示音,摸索了半天才将手机摸到眼前,点开短信看完,便再次哼哼唧唧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你是该犒劳犒劳我的……” 至于肖杨这边,他刚回到休息室就瞧见严聪正拼命往嘴里塞包子,狼吞虎咽的模样简直毫无形象可言。然而严聪压根顾不上肖杨这鄙夷的一瞥,见他回来了便赶紧咽下嘴中的包子:“谢过人家了吧?” “谢大了。”肖杨的回答一如既往不冷不热,转眼见严聪好像还想问点什么,就一个不带感情的眼刀子甩过去让他闭了嘴,“快吃,等下还要看验尸报告。” 二十分钟过后,他们拿到了验尸报告。就像他们推测的一样,死者生前遭受过侵/犯,上身和下/体都被老虎钳夹伤,留下了五十多处伤痕。死亡时间在尸体被发现的十二个小时之前,死因为窒息,脖子的勒痕和手腕、脚腕上捆绑的痕迹都是由麻绳在死前留下的。除此之外,死者的指甲里还留有男性的dna。 “死者身份也已经确定了,叫王秋兰。她家里人找了她好几天,说是前天去市里的人才市场找工作,结果晚上就没有回家。她社会关系比较简单,以前也从没有过夜不归宿的现象,估计就是那天在人才市场被带走的。”严聪把刚打印出来的死者照片递给肖杨。 肖杨看了眼照片,很快做好分工:“你负责跟王秋兰的近亲属了解情况,我去人才市场看看。” 严聪点头应下,“好。” 由于是刚发生两天的事,人才市场那里马上就有了线索。王秋兰急于找工作,不少工作人员留意过她,其中三人都见到她最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离开了人才市场。肖杨把三个人带到警局,根据他们描述的特征模拟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 严聪正好也从询问室里出来,一边抓着脑袋一边走向他:“没什么进展。王秋兰有个男朋友许畅,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初步排除了他的犯罪可能性,不过还得看dna一不一样。”他停在肖杨旁边,低头一看才注意到他手里已经有了一张画像,“诶,嫌疑人画像已经出来了?” 他把画像给他看,“已经叫小张他们在人才市场布控守候了。” “这事儿闹得挺大的,今天早上已经上报了,要是凶手看到了新闻,多半不会再去人才市场。”严聪咬咬牙,盯着画像瞧了好几秒,多少有些后悔,“当时发现记者的时候就应该警告他们的……” 肖杨也没有安慰他,只从他手里抽过画像搁到桌上,面无表情地替他做了接下来的安排:“先去吃饭,等明早dna验证结果出来,排除了许畅的嫌疑我们再去那个社区调查。” 但肖杨不知道,第二天一早在他跟严聪赶到度假村旁的社区之前,乔茵和黄玲就先抵达了那里。不过她们不是来查案,而是来找周承泽——发现尸体的那天晚上是他送她们俩回了家,事后他邀请她们到他新家吃饭,住址就在紧挨着度假村的这个社区。 将车停在停车场的时候刚到早上八点,乔茵拔下车钥匙扫了眼时间,顿时感到头疼:“我们不该来这么早的……” “谁知道今天早上没赶上堵车高峰期啊……”黄玲还坐在副驾驶座上享用油条和豆浆,嘴里嚼着食物,说话含糊不清,“指不定这顿饭还吃不成呢,按周承泽的尿性,肯定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了。老实说我很担心他会把亚硝酸钠当成盐放进菜里……待会儿你可千万别提你跟肖杨在交往的事,不然很可能我们吃完饭就再也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车上的广播正在播报天气预报,这天恰好是阴雨天。黄玲听了低声咒骂了一句,而乔茵点点头,忍不住夸奖她很有预见性:“看来我们是注定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黄玲腾出一只手来赏了她一拳。 两人打闹一阵,最终还是下了车,决定先在社区里走一走,等到周承泽联系她们了再去他家。这个社区不大,所幸绿化做得不错,蓊蓊郁郁的草木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低矮一些的楼房被十几米高的大树遮去了大半。 她俩就驻足在这幢楼前,观察这棵树到底有没有妨碍业主采光。 可惜她们的讨论很快就被小孩子的哭声打断了:这栋楼旁边有块铺着小石子的僻静小路通往后面一幢居民楼,两个十二三岁大的女孩子背着书包站在小路边一个劲地哭,她们跟前还站着一名保安,面红耳赤地想要发火却又憋着没出声。 乔茵跟黄玲交换了一个眼神,走上前询问情况:“这是怎么了?小孩子怎么在哭啊?” 也是走近了乔茵才发现,其中一个女孩子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小兔子,而另一个女孩则拎着一把沾了泥土的小铲子。乔茵迅速瞟了眼她们脚边被铲开一片浅浅小凹地的硬泥地,心里已经有了数。 果然,那个保安见她和黄玲走过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愈发难看了:“她们要把死兔子埋在这里,小区物业条款上规定了不允许。我问她们爸妈住哪里,她们就哭起来了。” 拿铲子的小女孩登时哭得更响了,抬起了胳膊,断断续续说得相当委屈,“叔、叔叔好凶,还拽我胳膊,好痛……” 黄玲凑过去一看,女孩子的胳膊果然被抓得红了大片。她便抿了嘴看向那个保安,语气里多少带着责备:“你问就问,对小孩子动什么手?”说完又摸了摸两个女孩子的头,秀气的柳眉眉梢微挑,显然是有些火气的,“孩子这么点年纪,懂什么物业条款?现在把她们吓成这样,你至少得道个歉。” 那保安厚厚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脸还是猪肝色的,窝火地瞪大了眼,完全没有要道歉的意思。黄玲见了就来气,干脆向他伸了手,口吻也硬起来:“你工作证件在哪里?拿出来看看,不道歉我就去你们物业公司投诉。” 一旁的乔茵看了许久,忽然发现了他表情的细微变化:鼻孔微张,鼻翼抖动,眉心紧拧像是在压抑着怒火,两只眯成缝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情绪。她愣了愣,再看看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捏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直跳。 “算了算了,大清早的。”直觉告诉乔茵这个人很危险,她于是赶忙安抚了黄玲,又摸摸两个小女孩的头发,“你们还要去上学吧?别哭了,待会儿迟到要被老师教训的。赶紧先回去把小兔子放到家里,等放学了再让爸爸妈妈带你们找地方埋,好不好?” 她边说还边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特浓抹茶奶糖塞给她们,倒是被两个小女孩拒绝了:“妈妈说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乔茵手里拿着糖便有点尴尬,黄玲见状不由得笑她:“看看你,一张怪阿姨的脸。” 好容易将两个孩子劝走,她们再回过神来已经不见那个保安的影子。 黄玲气得直哼哼,“真是便宜他了。” chapter 14 “见过这个人吗?” 整个社区只有前后两个进出口,业主必须刷id卡出入,访客则需要做出入登记。未免打草惊蛇,肖杨便装找到在社区后门值班的保安,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以后,就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拿了出来。 三个值班保安一看清画像就都变了脸色。 “这不是佟卫吗?” “他也是我们小区的保安,今早我还看到他来值班巡逻呢!” “警察同志,佟卫犯了什么事啊?” 他们七嘴八舌,肖杨估计消息走漏会惊动佟卫,因此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面无表情地问那个声称今早见过他的保安:“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诶!找得到!我可以带你过去!”对方很积极。 肖杨抬眼看向他,“怎么称呼?” “叫我老蔡吧。”保安摘了帽子,捋起袖管准备带他走。 颔首表示已经记住,肖杨最后扫了眼三个保安脸上的表情,“麻烦你带路。” 路上他边走边拿出手机联系严聪,大致分配了任务:“这里有线索。你带人去物业公司,调一个叫佟卫的保安资料,确认他的住址以后再让小陈带人去搜。” “收到。你那边一个人搞的定吗?”电话那头的严聪顺口问了一句。 这时老蔡已经带着肖杨走近一幢居民楼,他抬起胳膊指着楼底下的一个保安亭,小声告诉肖杨:“就是那个。” “可以。”肖杨一面点头一面回答另一头的严聪,而后面不改色地循着老蔡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中年男人就站在保安亭外头,那张脸和画像上的犯罪嫌疑人极其相似。肖杨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佟卫,脚步片刻不停地朝他的方向走去,嘴里则在对严聪做另外的交代:“抓到人以后你负责审讯,我去找他的周边关系人。” “好,你自己小心。” 佟卫原本就在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一转眼便瞧见了肖杨和老蔡,浓粗的眉毛下意识地拧紧,神色有些紧张,插在裤兜里的双手也慢慢抽了出来。肖杨将他的所有举动收进眼底,他微微皱眉,在距离佟卫还有五步之遥的时候加快了脚步,同时掏出证件:“佟卫,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警察肖杨。你涉嫌一起强/奸杀人案,请跟我走一趟。” 结果就像他预料的那样,佟卫一听见“市公安局”便转身撒腿而逃! “喂!佟卫!”一旁的老蔡可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他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还没有所动作呢,就见身边的肖杨拔腿追了上去! 佟卫能当保安也是有些底子的,加上正是逃命的时候,更是拼了老命的跑,却万万没想到才刚冲过两幢楼就被肖杨追上,从后头猛地拽住了胳膊!佟卫暗叫不妙,赶紧刹了脚步用力转身,抬起腿就扫向肖杨的下盘! 谁知肖杨早有预料,在他转身的瞬间猛然提膝一顶他的下/腹,以至佟卫痛呼一声,两腿一软跪了下来! 迅速绕到他身后反剪他的双手将他按到在地,肖杨拎出兜里的手铐,熟练地铐住了佟卫的手腕。 老蔡急急忙忙赶过来,见佟卫已经被制服,气喘吁吁地松了口气。 来来往往不少人瞅见了整个过程,少数不想招惹是非的都赶紧离开了,留下一群看热闹的群众停下脚步,对他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四周嘈杂渐起,佟卫咬着牙把脸埋向了水泥地。 与此同时,乔茵正站在周承泽家的厨房里洗番茄,老远便听到窗户外头传来的骚动,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可惜被窗口枝繁叶茂的芒果树挡住了视线:“外面是在干嘛呀?” 黄玲在客厅泡茶,厨房里就只有她和周承泽,偏偏他还一声不吭,没有搭理她。等了许久都不见周承泽有反应,乔茵便转头去看他,恰好见他煸炒好了锅里的姜片和葱段,香味噌噌直冒。他把沥干了水的排骨丢进锅中,又放了两勺生抽,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大杯水倒入锅内淹没排骨,再加了米醋和白糖,搅匀了才盖上锅盖。 整个过程中周承泽都相当专注。厨房没有空调,面前又是油锅,他老早就热出了满身的汗,额头上的汗水更是滑过了脸颊,他却丝毫没有察觉,直到把锅盖盖上才下意识地抬胳膊蹭了蹭脸,发觉乔茵在看他,便也转头对上她的视线,表情有些疑惑。 乔茵笑笑,没再提外头发生了什么:“糖醋排骨?” “嗯。”他点点头,挪开了目光。 糖醋排骨有好几种做法,乔茵最喜欢的还是沈燕芳做的那一种。但她还是凑过去闻了闻,又笑起来,随口调侃:“好香啊……你这道菜做得倒是挺利索的嘛?”在这之前周承泽已经做好了两道菜,手法都不太纯熟,还是有乔茵帮忙才不那么手忙脚乱。她以为他厨艺也就这个水平了,倒没想到他好像还是有几道拿手菜的。 不过乔茵记得周承泽不喜欢甜的肉,怎么做起糖醋排骨来就这么熟练了? 周承泽没有抬眼看她,只取来了她洗好的番茄,一手拿了小菜刀把它们切成片,“我记得你喜欢吃。”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喜欢,所以他擅长。周承泽向来是个不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他话少嘴笨,讲话从来都老实,没有一点心机,只有谈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时才会容光焕发滔滔不绝。乔茵相信他这样回答也是无意的,可这也正好暴露了他的心迹。 都多少年过去了,即使是初恋也早就没了感觉,她便面色不改地笑着,好像没听出来任何不妥:“黄玲也喜欢。” 五个字就撇清了关系,反倒让迟钝的周承泽难得反应快了一回。他切番茄的动作一顿,偏过脸来看向她,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乔茵……” 门铃却在这个紧要关头响了。 乔茵拿起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我去开门。” 来的正是郑天翊他们几个周承泽当年的室友。看到过来开门的是乔茵,郑天翊就咧嘴笑得乐呵,“哎呀,两个女士先到了啊。” “你们这是迟到了啊,”她语带责备,脸上却是笑吟吟的,“要是厨房就我跟周承泽管,你们不到两点别想吃饭。” 吕磊脱了鞋挤进来:“还不是刚才来的时候碰上好戏了!” “就你们还能碰上什么好戏?”刚泡好了茶端到客厅,黄玲也走到玄关打量他们几个大男人。 “警察抓犯人,”他踩上一双拖鞋,发现不合脚,又踢了它穿上另一双,“那警察还是便衣的,一开始我们只看到一男的在追着一个保安跑,还奇怪呢,就看见那男的把保安压住了,拿了手铐出来。” 郑天翊配合着意犹未尽地摇摇头,“到底是警察啊,那身手,啧啧。” 保安?乔茵心头一跳,脑海中浮现出早上那个保安的脸。 老蒋跟在郑天翊后边进屋,也没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嬉皮笑脸地接了话茬:“我们刚刚还在说呢,指不定那个保安就是头两天我们碰到那案子的凶手。” 乔茵听了不由得回头去看黄玲,却见她也刚好抬起眼皮望向自己,面色有些发白。 而此时肖杨已经把佟卫交给开着警车赶来的严聪,扭送到公安局进行审问。肖杨留在社区,跟其他保安交流过后,也了解到了佟卫的一些情况:四十二岁,一年前与妻子离婚以后就来到这个社区做保安,平时冲动易怒,夜里值班的时候也经常不见人影,被业主投诉过不下三次。 “他每天都开一辆沃尔沃过来上班,人住在南郊那边星光园小区的平房里,屋子又旧又破还留着辆车,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而且那车还是她前妻给他的……” “他现在还有两个女朋友,两头顾,都快一年了,居然也没让两个姑娘发现。” 保安们零零碎碎提供了不少信息,肖杨一一记下来,很快又联系到了佟卫的前妻丁香,还有他的女友沈姗玉、秦敏娟。丁香自离婚以来就没有再与佟卫联系,只大方承认她确实在离婚的时候送给了佟卫一辆沃尔沃,但问及离婚的原因,她却变得有些吞吞吐吐。 “他那里不行了。”迟疑了良久,她才最终老实回答,“阳/痿。还总冲着我发火。” 肖杨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公事公办地做了记录。 佟卫的女友沈姗玉和秦敏娟两人当中,最后一个见过佟卫的是沈姗玉。她一个星期前过三十岁生日,佟卫去了她家。问到佟卫近期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时,沈姗玉摇摇头,而秦敏娟却皱了皱眉:“好像是六月份的时候吧……有一次我去他家,发现他在屋子里洒了很多花露水,背上和胳膊上还有抓痕,说是上班的时候抓小偷打的。”她停顿了一会儿,“其实我当时也有怀疑,因为那些伤怎么看都像是女人抓的……” 肖杨将视线转向她的眼睛,一双漆黑深邃的凤眼盯得人忍不住心慌,幸而他口吻还是非常平静的:“六月份?你确定么?” 秦敏娟仔细想了想,而后肯定地点头,“对,我确定。之后我还跟他吵了一架,他后来送了我一台手机我们才和好的。” 得到回答,肖杨沉默了片刻。秦敏娟描述的迹象很可能是佟卫在家中作案以后,暂时把被害人的尸体藏在家中,为了掩盖尸体的气味而不得不做的处理。 可问题是,死者王秋兰的失踪、死亡时间都在一个星期之内,距离六月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那么,六月份的时候被藏在佟卫家的尸体,是谁的? 肖杨推测出了一种可能性。 “你说他送了你一台手机。”他问秦敏娟,“你们交往的这一年里,他还送过你什么别的东西?” 从秦敏娟这里得到答案之后,他又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了沈姗玉。两个女人在这一年中收到的礼物,大到金项链、金戒指,小到眼镜和小碎花钱包,林林总总共二十件,其中贵重的礼物全部超出了佟卫的经济条件可支付的范围,而所有礼物的共同点都显而易见:都是二手货。 结束走访后,肖杨回到局里找到了刚从审讯室出来的严聪。 “这家伙满口谎话,描述案发时间的活动也是前后矛盾。”严聪抓着脑袋,明显已经烦躁至极,“一会儿说见过王秋兰,一会儿又说没见过。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我怀疑他不只杀了王秋燕一个人。”肖杨言简意赅,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手机的来电提示音打断。他接通电话前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负责搜查佟卫家的小陈:“小陈。” 电话那头的小陈嗓音低沉,“肖队,你们得过来看看。” 两个小时以后,肖杨和严聪一起赶到了佟卫的住所。 “外间的电视柜里面有一个女式棕色提包,包里面有两个黑色发卡和一节白色文胸带。另外,电视柜里头还有一个紫色化妆包。床板里面还有一个手机sim卡、李巧雪的身份证和一本农行卡。”小陈先把外间的情况简单叙述了一遍,“床板缝隙里还有顾红的身份证,炉灶里面也发现了有血痕的口罩。棚底下有个编织袋,里面是三双女式皮鞋、一条女式牛仔裤和一条女式内裤。” 然后他带着肖杨、严聪来到里间的卧室,肖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衣柜前面摆着的一具女性尸体。死者被塑料膜包裹,下/身没有任何衣物,趴躺在一个被剪开的编织袋上。 小陈抿了抿唇,才开口道:“尸体是在床底下发现的,用塑料膜包着,塞在一个编织袋里。” 肖杨收回落在尸体身上的视线,环顾了一眼房间,“佟卫独居,家里应该不可能有女性的物品。” “已经叫王秋兰的男友确认过了,那些东西里面只有三样是王秋兰的。”小陈点头。 “其他东西拿去给佟卫的两个女友确认。”严聪慢慢在尸体边蹲下。 “好。”立马应下来,小陈转身欲走,却又被肖杨叫住:“叫人过来把整间屋子检查一遍,提取血痕。” 第二天一早,在佟卫住所中提取到的11处血痕都被送到了刑科所进行鉴定,确认是五名女性留下的血迹。而在床底发现的那具尸体,经过确认以后也并不是李巧雪或者顾红的尸体。 “你说他能把别的尸体藏哪去?”严聪一大早蹲在警戒线外头啃包子,即使味同嚼蜡也逼着自己咽下去,表情很是痛苦,“按秦敏娟的说法来看,他杀了人之后一般会把尸体留在家里一段时间。”又咬了一口包子,他说得含糊不清,“但是王秋兰的尸体很快就被他送走,床底下发现的那具尸体也没有放多久,应该是他准备尽快处理。” “把尸体抛在他经常去的地方,好让自己回味杀人的快/感。”肖杨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微蹙着眉,语气平静如常,“其他尸体应该也在那个小区附近。” 严聪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剩下的肉包子,拍拍手站起来,“我叫人再去度假村的树林搜。” 肖杨不置可否,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忽而又掐灭了烟头,转身挑起警戒线走进了佟卫的住所。他来到里间的卧室,盯着床看了一会儿,弯腰将它推动,露出床底下的地皮——不同于屋子里其他房间的水泥地,床底下的水泥显然是新刷的。严聪也跟上来,一瞥那块新刷的水泥地,下意识地咒骂了一声。 一个小时过去之后,他们在床下的地底1米深处挖出了一具高度*的女性尸体,且尸体的双下肢都被已被截肢。 这起案件升级为特大重案,新闻报道不久就公布了死亡人数,而两天过后,警方依然没有找到剩下的两具尸体。佟卫从头到尾含糊其辞,拒绝承认自己杀害了五名女性,也不愿提供任何关于另外两位死者的信息,更不用说尸首的埋藏地。 调查便因此陷入僵局,肖杨跟严聪轮番审问佟卫,将近七十二小时没有合过眼。 到了星期四的清晨,有人通知肖杨说乔茵在公安局门口等他。他精神状态很不好,刚从审讯室出来不久正打算休息,听说是乔茵找他,却还是捏了捏眉心起了身。 她站在公安局门前看着他出来,也不等他走过来,就快步上前来到他跟前。把手里拎着的豆浆和肉包递给他,乔茵明显注意到他看起来很疲惫,开口的第一句话却并不是没有实际效用的关心:“我觉得还是过来找你说比较好。” 她不卖关子,下一句话就引起了肖杨的高度注意。 ——“我可能知道另外两个死者被埋在了哪里。” chapter 15 正好是个阴雨天。 八月正值南方城市的盛暑,市中心每逢阴雨天气总会叫人闷得透不过气,近山的郊区却格外凉爽。可惜这股凉爽的劲从脚底慢慢爬上来,只让乔茵觉得脚尖发寒。 佟卫工作的小区傍着度假村内的山,又是以绿化出名,因此取名叫绿荫小区。她站在一棵十几米高的老树边,刚好在老树靠着的一幢居民楼前面。两天前的早晨,乔茵和黄玲就是在这里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随后还和当时惹哭两个女孩的佟卫对峙了那么几分种。 “还好乔律师你反应快,”整理好笔录的警察小常摇摇头感叹,“不然再那么吵下去,指不定他就……” “哎哎哎,瞎说什么呢!”严聪刚好撩了警戒线出来,及时打断他的话,难得挑高了眉梢摆出正儿八经的姿态,“笔录做好了?做好了就赶紧交上去,再去肖队那里问问还要做什么。”这才意识过来自己是错了话,小常赶紧点头走开了,留下严聪略带歉意地对乔茵咧嘴:“不好意思啊乔律师,新来的,讲话还不怎么过脑子。” 她笑笑表示没放在心上,“找到了?” 严聪点点头,“两具尸体都埋在这里。”他顿了顿,又颇感兴趣地瞅瞅她,“不过我也有点好奇,乔律师你是怎么联想到他会把尸体埋在这里的?” “我也是看到新闻说还有两个被害人遗体没有找到,才联想到的。”乔茵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则捏了捏灰色针织衫的衣角,神色还算镇定,“小孩子胆小,本来就是偷偷埋宠物,被保安发现的话,一般骂一句就会丢掉铲子了。但是那天一开始我没听到保安的声音,过去看的时候,他嗓门也压得低,还把小孩子的胳膊都抓红了,应该是发现她们以后就直接上去拽的,不想声张。这种反应……有点奇怪吧。” 她是头一天晚上看到的新闻,当即就联想到尸体可能被埋在了那条小路上,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要不是考虑到肖杨可能正忙,她看完新闻以后就会直接打电话告诉他了,用不着让鸡皮疙瘩冒一整夜。 “不愧是有经验的律师,观察能力就是不一样啊。”听过她的解释,严聪也忍不住夸上一句,而后扭头瞧了瞧不远处还在检查尸体的肖杨,清清嗓子颇有暗示意味地告诉她,“等确认完这两具尸体的身份,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案子也差不多可以结了。其他问题就是公诉机关的事了,要是顺利,老肖大概明天就能回家。” 乔茵听出了他的意思,一双大眼睛眼底登时染上了笑意,嘴上却还是十分矜持的:“你们忙了这么多天,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一个惊讶的声音:“乔茵?” 她回头,见周承泽就立在距离他们约摸十步远的地方。警戒线前围着一群记者和围观的行人,他停在他们后头像是途径这里,手中还撑着一把大伞,一身米色西装裤搭配灰色衬衫的打扮很是正式。 “咦?”乔茵不禁诧异,“你今天没去上班?” 周承泽没有回答她,而是快步朝她走过来,飞快地上下打量她,一停在她跟前就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脸上神情难免紧张:“你没事吧?”问完他又看向严聪,一手还将乔茵的手腕捉得紧紧的,像是担心她被警察带走,“请问出了什么事?” 摆明着紧张她呢,严聪哪能看不出来。他不动声色地审视了周承泽一眼,只给了个模糊的回答:“协助调查。” “我没事。”倒是乔茵用了点巧劲挣开了周承泽的手,看到他因此有点怔愣,也只是笑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今天不用上班啊?” 他回了回神,“回来拿东西。”接着他便把视线再一次转向严聪,“那她现在可以走了吗?” “哦,这个……”眯了眯眼,严聪抬手揉了揉鼻尖,尾音拖得老长,寻思着该怎样回答比较好。他心里头琢磨着:其实走是可以走了,但跟你走……似乎不大好啊。 幸好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背后冷不丁就传来肖杨不冷不热的回答:“抱歉,暂时不可以。”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过去,正巧瞧见肖杨跨过警戒线走来,脚步不紧不慢,面色平静不露情绪,就这么镇定自若地停在了严聪身边,视线落在周承泽身上,不论是一米八四的个头还是一本正经的语气,都叫人不容置疑:“她还要留下来继续协助调查。” 这幅模样还别说周承泽,就连乔茵都被唬住了。严聪赶紧配合地假咳两声,“咳,我过去跟老白聊聊,这里交给你了。”说着便转身撤退。 周承泽以为乔茵是被牵扯进了什么麻烦的案子里,张张嘴还想再问点什么,便被她拍了拍胳膊阻止:“真没事,这案子跟我没关系,就协助一下而已。”她习惯性地安抚他,然后又提醒,“你还要赶回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承泽也只好抿了抿嘴点头,微微皱着眉头,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你回家之后发条短信给我。” 乔茵连忙应下来,等目送他走了,才转头去看肖杨:“还有什么要我办的?” 他正半垂着眼睑看她,两手拢进兜里,“你碰到佟卫那天是来老同学家做客?” “对,就刚刚那个。”她感到疑惑,却还是如实回答,“当时还有黄玲跟另外三个老同学。” “知道了。”结果盘问居然就此结束,肖杨面不改色地颔首,“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顿时一愣,乔茵瞧了他两秒,终于意识过来他根本是假公济私把她留下来,好尽快打发走周承泽。她眯起眼,禁不住笑起来,眼里满是狡黠:“肖杨……” 他拿出一张全城通拍在她额头上,对她玩味的笑脸视若无睹,语气平淡地交代,“自己搭公车,免得再碰上杀人犯。” 伸手捉住那张全城通,乔茵也收敛了些笑意,想起自己近期老撞上倒霉事,确实还是待在人多的地方比较安全。可她还是拉下嘴角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拧起眉头故作忧心忡忡:“要是碰到恐怖分子怎么办?” “那就改性毛利。”肖杨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便回身朝警戒线里头走了。 乔茵被他的回答逗得一再花枝乱颤,一路上挤在公共汽车里都止不住笑,只能掏了手机打开微信,低着头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纯文字状态:“有一种男人,他脸再面瘫也是你眼里的帅比,嘴再毒都让你觉得句句惊为天人。最重要的是,不论他明骚还是闷骚,都会时时刻刻令你垂涎三尺(ˉ﹃ˉ)” 早已化身点赞狂人的黄玲很快就点赞回复:“你在朋友圈这么痴汉,你家仙人知道吗?” 难得见乔茵公然对着男人而非食物口水横流,一向在朋友圈状态中表现得高冷异常的陈敏怡都忍不住排了个队形:“你在朋友圈这么逗比,你的员工知道吗?” 乔茵便在拥挤的公共汽车内握着手机乐不思蜀。 而第二天一早,当肖杨终于大致处理完案子的后续,好不容易得以在休息室小歇一会儿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时,首先收到的是黄玲发来的两条消息。 “窥屏狂魔!!!”这是她在星期一的凌晨发的。那天晚上肖杨刚回复完她那条朋友圈状态,就发现她把那条状态秒删了——他稍感古怪,但没有多想,只关了手机休息,直到现在才看到她后来发给他的这条消息。 而第二条消息显示的发送时间是昨天上午十点:“我还没告诉她你在窥屏,所以你可以自由地……” 他算是明白了黄玲的意图。于是肖杨点开朋友圈,稍稍往下翻,很快就找到了乔茵头一天上午发的那条朋友圈状态。视线在“垂涎三尺”这个用词上逗留了许久,他莫名便想起那回乔茵那看美食似的看着他的眼神,因此叹了口气捏捏眉心,稍微感到无可奈何。 不管怎么说,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假期给她做一顿大餐犒劳犒劳她。毕竟多亏她提供线索,这个案子的证据链才拼凑完整,他们也好对公诉方那边有个交代,不需要再对着佟卫那张让人恶心的脸没日没夜地审问。 把余下的杂事交给严聪,肖杨便动身回家。 他抵达家门口的时候不过早上七点,正要掏钥匙开门,就听见身后乔茵家的大门被打开。回过头,肖杨恰好见她探了脑袋出来,一双大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瞅着他:“你吃早饭了吗?” 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肖杨把拎出来一半的钥匙又揣回了兜里,侧过身对上她的视线,“没有。” “那要不要先吃碗鸡汤面再休息?”她友好地提议。 肖杨没有意见。 所以五分钟后,他已经坐在她家的餐桌边,看着她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端到了自己跟前。是最原汁原味的鸡汤,只放了油盐水和香菇,连着半只鸡煲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汤汁呈半透明的干净金色,香浓的气味和着热气一起扑向鼻腔。 乔茵下的面量不算多,只是她几乎把鸡身上所有的嫩肉都给他挑进了碗里,还烫了生菜平衡营养,以至于要盛下这碗面还得用大个头的汤碗。 所幸肖杨把面和肉全都吃完了,鸡汤也没有剩下。 她只跟着喝了一碗鸡汤,用满嘴鲜美的汤汁解馋,“回去洗个澡休息?” “嗯。”他夹起碗里剩下的生菜送进嘴中。 “你明天放假吧?有没有什么计划?”乔茵晃了晃腿接着问。 “休息。”肖杨给的答案就跟其实质内容一样简单明了。 “那等你睡饱了,我们一起看电影好不好?”她于是开始思考看电影的过程中该吃什么零食,“在家里看,我买了影碟。” 他头也不抬,继续吃他的生菜,“压缩碟么。” 乔茵打了个激灵,“我像买盗版的人吗!” “不像。”他否定得干脆,“作案工具在电视柜下面,机型还是五年前的旧款。另外,盘包里也都是盗版影碟,所有证据都证明你就是购买盗版影碟的惯犯。” 见证据确凿,乔茵只好满脸堆笑请求宽大处理:“开始严打盗版之后我就没买过了,真的。我的情况可以从宽处理。” 肖杨终于抬了眼皮扫她一眼,吃完最后一口生菜,平静地放下筷子想了想,最终回她两个字:“批准。” chapter 16 乔茵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三点。 她周末喜欢午睡,两点钟从床上爬起来之后,见肖杨那边依然没动静,便穿上拖鞋跑进了厨房。拿出两个小锅分别盛了水放到灶上,她先拆了超市里买来的一包琼脂条,取出两块丢进其中一锅水里泡,再拿了西米倒进另一个锅里开小火煮,然后从冰箱里捧出一罐椰浆,等西米煮到透明了就稍稍沥干水,加进椰浆搅拌。 另一头的琼脂很快被泡软,乔茵忙手忙脚地在锅里加了砂糖,也开了这边的小火,用筷子搅拌,慢慢把琼脂煮溶。这期间她又腾出一只手来取出模具清洗了一下,擦干涂上一点植物油,扭头见琼脂条溶化了,才关了火端起锅,把琼脂水倒进西米椰浆里搅匀。 接下来再倒进模具,她就大功告成了。 哼着小曲把模具送进冰箱冷藏,乔茵又把冰箱里的大西瓜抱出来,刚抄起西瓜刀打算劈开,就听见有人按响了门铃。 因此肖杨站在她家门前,在门被打开后的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手拎一把锃亮西瓜刀的乔茵。她似乎对自己手拿大刀的可怕形象浑然不觉,从鞋柜里抽了拖鞋出来搁到门边,大眼睛弯起来,亮得好似要放光:“快进来吧。” 老实说她这副样子,还真让人不放心就这么进屋。 “你这是要碎尸吗?”肖杨面无表情地思忖了片刻才进了门,把手里的玻璃碗暂时搁放到鞋柜上,一边换鞋一边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以防她突然冲着他挥刀子。 “切西瓜啦。”乔茵不以为意,眼神倒是马上就瞟向了那个玻璃碗,“这是什么?” 透明玻璃碗里装着形似果冻的东西,色泽鲜红漂亮,表面还淋有薄薄一层糖水。看着像甜品,卖相又那么好,她一瞧就挪不开视线了。肖杨瞥她一眼,把换下来的鞋放进鞋柜里,“西瓜酪。” “我没吃过!”顿时来了精神,乔茵抬起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手里的西瓜刀一晃一晃,“你做给我的?” 迟疑了一秒才将身后的门合上,肖杨眼角微微上扬,对她的问题倍感鄙夷,只面上依然没有多少情绪:“难道还是做给王八的么。”“它早就在锅里啦,就算是它也吃不到了。”笑眯眯地说得得意,乔茵踮起脚飞快亲了他一下,接着就端过碗侧身要朝厨房走,“你先去客厅帮我打开电视吧,我把西瓜切好就过来。” “嗯。”肖杨面不改色地应下来,稍稍抬眼目送她脚步轻快地拐进了厨房。也不是头一次被她偷袭,只要凑过来的不是那把西瓜刀,他还是能做到从容不迫的。 乔茵家的电视开关不难找到,只是那台碟机确实有点年头了,肖杨蹲在电视柜前研究了十余秒才打开它,又找来遥控器准备切换模式,却见电视里头正好在播新闻,说的恰是他刚办完的那个案子。 他便立在电视前看了一会儿,等到乔茵抱着半边西瓜走到客厅也没回头。她在厨房就听到了新闻报道,出来时见肖杨还在看,也就顺口咕哝一句:“真不知道这种人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杀了五个人就已经够丧心病狂的了,居然还把尸体埋在床底下。” “佟卫离婚以前在家里的地位就不高。长期在妻子那里承受压力,心理已经开始扭曲。后来又阳/痿,在妻子面前失去了最后的尊严,还因为这个原因被离婚,彻底扭曲成变态也说得通。”肖杨没多少表情地解释,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尸体身上遭受虐/待的痕迹,大约能够想象佟卫把她们当成前妻丁香施暴的残忍场面。 “他还……阳/痿啊?”乔茵正把西瓜放上茶几,听了不禁有些诧异,脑袋里很快闪过曾在美剧中看过的理论,“不会跟《criminal minds》里面讲的一样,是在通过杀人获得性快/感吧?” “没试过,不知道。”他的回答如常不冷不热,人已经重新蹲到电视柜前,打开了盘包,“哪本碟?” 乔茵就跑过去,从盘包里抽出《教父》,轻车熟路地把它放进碟机,“那他有没有像那种变态杀手那样把死者的东西送给他妻子?” 肖杨摇头,淡道:“送给了他两个女朋友。” 她心里便不自觉有点发毛,“看来美剧里头说的还是有科学根据的……” 还好电影一开始,乔茵的注意力就转移了。她把那半个西瓜都给了肖杨,还塞给他一个大勺子,自己则盘腿挨着他坐,手里抱着那碗西瓜酪,拿了个小勺子一点一点吃。 肖杨看得并不是很专注。《教父》也算是十分经典的老电影,他听说过很多次,但一直没机会看。这种男性视角的黑/帮犯/罪电影重在剧情,倒是比较容易勾起他这种男人的兴趣,却不大合多数女人的胃口。他以前跟女人看电影,她们挑的无非是爱情剧或者文艺片,所以来之前肖杨想过,以乔茵的性子来看,她充其量会在这两种可能性之外挑一部恐怖片,但没想到她会考虑他的喜好选《教父》。 他也就有那么点拿不准她的想法了。 相比之下,乔茵看得很专心。她总会留意电影里的细节,常常冷不丁冒出一句对接下来剧情发展的猜测,虽然是在对肖杨说话,但视线一直都停在电视屏幕上,半点没挪开过。 直到把一碗西瓜酪吃完了,乔茵习惯性地拿勺子去挖却没挖到任何东西,才低头看了看碗,然后又眼巴巴地看向肖杨手里那大半个西瓜。 肖杨倒是很想忽略她的视线,偏偏他注意力也没完全放在电影上,更觉得她目光灼灼。因此他沉默片刻,还是发了话:“要吃就吃,别老盯着。” 乔茵就笑嘻嘻地把小勺子伸过来了。 他们两个人大勺小勺一起开工,没过多久就把那大半个西瓜解决得一干二净。“你吃不吃椰汁西米布丁?”乔茵的嘴哪里闲得住,把西瓜壳抱过来要去扔掉,顺势就问了这么一句。肖杨随意点了头,就见她高兴地跑去了厨房。 她拿出压汁机,从冰箱里找出三个芒果,迅速洗了压出汁水,浇到摆进碟子里的布丁上就端了出去。三个小时的电影还没进行到一半,她回到沙发边的时候,电影里的桑尼·柯里昂正把他的妻子压在门板上疯狂地做/爱。肖杨大概也感觉到乔茵出来的时机有些微妙,便只看着电影,没有去瞧她。 脸上神色不改,乔茵把一碟椰汁西米布丁递给肖杨,就端着自己那盘重新盘腿坐回沙发上,捏着勺子挖了一口布丁送进嘴里,布丁爽滑的口感配上芒果酸甜的果汁,美味得叫她忍不住眯眼,很是享受:“我想起《教父家族》里面描述维托·柯里昂的一句话。”她大致回想了一下,就把那句话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他对性/事也很刻板,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以及大多数女人都喜欢男人粗鲁和下/流一点’。” 肖杨对她的语出惊人反应平淡,仅仅是拿眼角瞧她一眼,对她看书的收获表达了合理的怀疑,“你看完整本书只对这句描写印象深刻么?” “当然不是啦。”她挪了挪腿调整坐姿,凉凉的手臂不经意蹭了他的胳膊也没注意,只顾着再把下一口布丁往嘴里送,“我还记得很多下/流的玩笑……主要是卢卡的一个小弟,因为染了病所以那里经常痒……卢卡就跟他说了好多次,‘你能不能别抓你的蛋了’。”想起这些情节,乔茵就含着勺子笑得肩膀直颤,“我觉得整本书最好笑的地方就是这些龌龊的玩笑了,每次想起来都要笑好久。” “嗯。”肖杨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边的液晶显示屏,没有因为她的反应而惊奇,就这么慢条斯理地总结:“可见你对这种龌龊习以为常。” 乔茵就乐得越发止不住,侧过脸来低下头,前额抵在他肩头低低地发笑。 肖杨视她为无物,心无杂念地看完了电影。原本以为她边看边吃不至于那么快就想起晚饭,肖杨却没想到电影才刚结束,乔茵就拉了拉他的衣袖,又仰起脸用她那双大眼睛期待地看他:“我们晚上吃什么好?” 好在他早有准备,把两个盛布丁的碟子叠起来搁到了茶几上的小托盘里,“炸蛎黄,粉蒸牛肉,豆豉蒸鱼。” 她听了果然立马容光焕发,可好歹还留了点理智,觉出了一点熟悉感:“这菜单略耳熟啊……” “上次不是说吃不到吗。”他神情寡淡地提醒。 这才想起同学聚会那天他发给她的照片,乔茵眯起眼恍然大悟,“哦,那天……”见他起身要把碟子送到厨房去,她也就跟着起来,记起这几道菜的食材都得要新鲜的,便做好了随时动身出门的准备,“现在去买菜还来得及吗?” 肖杨端了碟子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已经买好了。” “你买了?”乔茵跟在他后头,还有些惊讶。 “不然你以为我是哪来的材料做西瓜酪。”将碟子放进洗碗池里,他回身与她错身离开厨房,直接朝玄关走,“过来打下手。” 有好吃的她哪能不乐意,笑吟吟地跟上了,却不想刚换好鞋跟着肖杨跨出家门,就撞见了正巧走到楼梯口的一个老大爷。老大爷还拽着一个十七八岁姑娘的胳膊,前一秒还在低声呵斥什么呢,下一秒见着了乔茵和肖杨,忽地就噤了声。 乔茵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气氛瞬间凝滞下来,肖杨站在原处没有迈开脚步,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和这两人之间兜了一圈。 而就这样撞上乔茵的视线,老大爷的表情有那么点错愕,瞧瞧她再瞧瞧肖杨,一时竟不知所措。反倒是被他拽着的那个小姑娘,原一脸不乐意的,见了这场面却很快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笑得嘲讽地盯住乔茵:“哟,姐。没跟郑姐夫一起呢?” chapter 17 乔佳悦话音刚落,乔茵就回过了神。 “爸。”她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乔佳悦,视线越过她落在了那个老大爷身上,表情说不上惊喜,但似乎还是挺高兴的,“你们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害得我都没有准备。” 见对方视自己为空气,乔佳悦脸色便有些难看。 “我这不是怕你不在家吗,”到底是块老姜,乔新忠也迅速换了神情,脸上带笑,瞧了瞧乔茵身边的肖杨,“这位是?” “肖杨,我男朋友,就住对门。”乔茵就顺理成章地拉了肖杨的手,抬头对他笑笑,稍微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指想要暗示他不用太紧张,“这是我爸,乔新忠。” 说这话的时候,她脑子转得飞快,盘算着该用什么法子让肖杨脱身——虽说他们这个年纪处对象迟早要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这才交往几天,突然就见家长也太难为他了,她可不能让他太尴尬。 然而肖杨却忽然反握住乔茵的手,就那么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而后松开,从容不迫地向乔新忠伸手点头:“伯父。” 乔茵愣了愣,刚刚那一下是什么意思? “哦哦,小肖,你好你好。”笑着同他握了手,乔新忠反应也是极快的,他两鬓已经花白,记性却很好,金丝眼镜的镜片后头一双大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倒像是把亲和力一点不落地遗传给了乔茵,“我听燕子说过,在市刑警大队工作对吧?”说完还拉了一把乔佳悦,笑着介绍,“这是我小女儿,乔佳悦。” “你跟郑子昊分手了?”好不容易才被想起来的乔佳悦脸色愈发的臭,甚至没有配合地跟肖杨打招呼,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茵,还不忘翘起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到底是有钱了,换男人也换得快了。” 这话讲得难听,不仅针对乔茵,连带着也冲肖杨泼了脏水。乔新忠便真的恼了,第一时间猛地推了一下乔佳悦的胳膊,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她,脸上的愠色却也足够吓人。 “乔佳悦。”乔茵的笑脸也终于冷下来,凉飕飕的视线扫向她,语气平静,“不要秀你的家教,这只会丢你自己的脸。” 这也是目前为止,肖杨听她说过的最刻薄的话了。偏偏乔佳悦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是对上乔新忠的眼睛,才抿了嘴稍加收敛。 肖杨这时便顺势开口:“乔茵正准备来我家吃饭,伯父也进来坐坐吧。” 一句话就让乔茵冷冰冰的神情转变为惊讶。她瞄了眼他的侧脸,见他依然面色平静瞧不出情绪,就更加搞不懂他的打算了。只是这感觉颇为熟悉,就好像那次他们在贵乡人碰上郑子昊一家,她还想着该怎样脱身呢,肖杨就先一步大方地同意坐下来了。 想起这一茬,乔茵就定了定神。虽说不知道肖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办事都是过脑子的,她顺着他做就好。 乔新忠听了只客气:“不太好吧,会不会打扰了?” “客气了。”肖杨不是爱客套的那类人,话不轻不重,眼神平淡无波,“我一个人住,家里比较冷清,你们不嫌弃就行。” 大抵也是看出他不是在讲客气话,乔新忠最终点头答应。被带进屋拉着乔佳悦在沙发上坐下后,乔新忠刚想趁着肖杨去厨房泡茶的空档和乔茵说几句话,就见她跟着肖杨进了厨房。乔新忠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可想想女儿的感受,倒也能理解。因此他就扭头,低声教训起乔佳悦来。 而另一头乔茵刚踏进厨房,就瞧见肖杨抬手从壁橱里拿了两盒茶叶出来,“茶叶只有龙井跟铁观音,你看你爸喜欢哪种。” “铁观音。”她说着便上前去接他手里的茶叶盒,“我来泡吧,有没有开水?” 弯腰拎了保温瓶给她,他又取了一套茶具出来,接着就任她自己折腾,径自来到冰箱前把要用的食材拿出来。乔茵边沏茶边想着刚才乔佳悦说的话,还是有些担心肖杨会生气,“小姑娘说话难听,你别跟她计较啊。” “我知道。”已经开始清洗牡蛎,肖杨轻描淡写地应了,又问她,“你爸吃辣?” “嗯,他口味比较重。”泡好了茶,乔茵凑过去看了眼盆里白白嫩嫩的牡蛎,瞅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浸在水里仔细利落地抠拣牡蛎肉上的杂质,便忍不住迅速亲了一下他的脸,“等下过来给你打下手。” 肖杨总算拿那微微上挑的撩人眼角瞥了她一眼,“不用。”他面上没多少表情,视线转回盆里的牡蛎那儿,“去客厅陪老人家说话。他是来找你的,不是来吃饭的。” 这话实在,乔茵也就不坚持,“那我陪他说会儿话再来,反正也就那点事。” 她端着茶来到客厅的时候,乔新忠还在小声呵斥乔佳悦。见乔茵出来了,他才抬了头,确认肖杨没跟着出来,就推了推乔佳悦:“给你姐姐道歉!” 乔佳悦却看都不看乔茵一眼,把脸转向了一边。她其实也不算个不好管教的姑娘,长发不染不烫,规规矩矩地梳成马尾,脸上没有化妆,再搭上一身简单的青色连衣裙,看上去也不过是个乖巧的学生。可她表情的确是相当不屑的,别说是要她道歉了,只怕她心里根本没有半点悔意。 “道歉就不用了。回回道歉,回回再犯。”乔茵把茶盘搁在茶几上,自己也坐下来,“待会儿去给肖杨道个歉。” 乔新忠也不好再替乔佳悦说话,便只点了头,伸长脖子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问乔茵:“让他一个人在里头忙啊?” “他让我出来的。”她把一杯茶送到他手上。 “那成,你去帮你肖大哥打下手,我跟你姐姐谈谈。”老人家接了茶就推推小女儿示意她起身,看她扭过头来一脸不情缘,便扬了眉梢加重语气:“告诉过你,到别人家做客要勤快!” 乔佳悦眼里的愠色这才压下一些,竟然真的站起来朝厨房走了。 等到她进了厨房,乔新忠又把视线投向乔茵,口吻有那么点犹疑:“你跟小郑……什么时候分手的?”他们父女两常年没有生活在一起,乔茵开始工作以后,交流的机会就更少。乔新忠常常想联系她问问近况,又担心打扰她工作,所以鲜少主动联系,父女之间渐渐就有了隔阂。哪怕是她跟交往四年的男友分手的事,乔新忠也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 他只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待她从来都小心翼翼。 “两个多月前的事了。”再提起郑子昊,她已经彻底没了伤心难过的感觉,只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脑海里慢慢浮现出薛晴的脸来,“他跟他初恋好上了,上次还见了家长,估计再过不久就要请喝喜酒了。” “唉,原先还以为是个不错的孩子。”做父亲的得知这种消息不紧摇了摇头,“那你跟小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迟疑了片刻,乔茵还是老实回答,“这个星期一。” “啊?那不是才几天吗?”乔新忠惊讶地睁大了眼,然后一拍大腿恍悟过来,“坏了,刚才不该答应来吃饭的。你们才交往几天就让家长来家里吃饭,不合适。” 她见状笑了笑,只得安抚一句,“来都来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长叹一口气,乔新忠想了想,又记起另一码事来:“你妈还不知道这事吧?我记得她不想你跟小肖……” “我想晚点再告诉她,正好先看看我跟肖杨合不合适。”当然没忘了沈燕芳的态度,乔茵却像是早有打算,并不怎么着急,眨了眨一双大眼睛,笑容里多了几分精怪,“爸您就先当不知道这事吧。” “行,你自己心里有数。”一口气喝完了一杯茶,乔新忠抿了抿嘴,才再抬头看她,放缓了语速,语调恳切,“佳悦的事……她最近花钱确实花的太快了。她也不是没问我提前要下个月的生活费,只不过我想控制一下她花钱的量,就没给她。她也是急了才找你要的,你别跟她置气。” 乔茵没有答他。她拿来他手里的茶杯,视线滑过他眼角细细的皱纹,低了头重新给他斟满一杯茶,嘴边笑意褪去的表情被耳边垂下来的几缕头发挡去,“我知道。” 这个时候,乔佳悦已经在厨房门口站了好一阵。她盯着肖杨的背影瞧了一会儿,咬住下嘴唇平复了半天的情绪,才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有敌意:“肖杨哥哥,要帮忙打下手吗?” 这男人似乎早就注意到她立在门口,却直到这时才回头看她一眼,把手边的一盆子红蔊菜搁进洗碗池里,转回头去不再看她,“帮我把青菜洗了。” 没想到他还真让自己帮忙,乔佳悦再不乐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 她走到洗碗池旁边,开了水龙头洗菜。肖杨将撒了盐腌制的牡蛎蒙上保鲜膜放进冰箱保鲜室,又转身把一只刚解冻的鸡斩成块,切好姜葱,揭开灶上烧着的那锅水看了看,见水快烧开了,便把姜葱都扔下去,再倒了些料酒,等水沸才最后把鸡块也倒进锅里,盖上锅盖煮。 站在乔佳悦的角度,偶尔可以瞄见肖杨的侧脸:轮廓刀削斧削,嘴唇薄如刀削,鼻梁却十分饱满,单眼皮的丹凤眼眼角上挑,那弧度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要不是他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也不至于看起来很是不好打交道。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多喜欢白净清秀的男生,突然碰上他这种高大结实而又长相好看的,一时竟也有些挪不开眼。 但乔佳悦不敢出声。一是因为她不久前才得罪了他,二是因为……肖杨身上有种描述不出来的气场,即便一言不发,也叫人不敢擅自吭声。 结果他取了洗净的牛肉搁到砧板上,随手挑了把合适的刀熟练地将牛肉切片,一刀一刀横着肉纹,居然冷不丁就开了口:“你叫乔佳悦?” 乔佳悦还在埋着头洗蔊菜,“嗯。” “读高中。”肖杨把切成均匀薄片的牛肉抓进一个小不锈钢盆里,再倒了豆瓣、酱油、生菜油、醒糟汁和二米粉进去,最后抓了一把姜末在里头拌匀,同时用陈述的口吻做了判断。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会儿乔佳悦竟然没胆量看他,只点点头,“对。” “那也不小了,基本的礼貌都该懂。”从厨柜里拿出蒸笼,他把拌好的牛肉片分成好几份放进蒸笼的小格里,上旺火蒸,“你们的家事我没立场说话,但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对乔茵泼污水,记住了么?” 他的语气不愠不火,平静得听不出半点警告的意味,却让乔佳悦浑身僵硬,笨拙地将洗好的蔊菜端出来,不敢出一言反驳。或许是因为她跟肖杨不熟,而他又是个做警察的,在这种对峙当中,她完全拿不出面对乔茵时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气势。 而肖杨已经关了另一边煮鸡的火,把伴牛肉的不锈钢盆洗干净,从冰箱冷冻室里拿出一些冰块丢进盆里,再把煮好的鸡捞出来埋进冰块中,顺势伸了手拿过她跟前装着蔊菜的盆子,面无表情地道谢:“谢谢。”语罢又慢条斯理地交代,“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坐。” 乔佳悦动作僵硬地颔首,臊红了脸,强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转身离开厨房。 恰好乔茵走了进来,跟她擦肩而过时难免发觉她脸色难看,于是瞅了瞅肖杨的背影,思忖片刻,最后仅仅是笑眯眯地走上前问他:“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冰箱里有一罐泡椒鸡爪。”给干净的锅里倒上油热了一会儿,他把一旁事先准备好的葱姜蒜块统统扔进锅内爆炒,等香味噌噌上窜了,才关了火把葱姜蒜捞出来,端起锅用里头的油去冲手边碗里的辣椒粉,“前两天做的,应该很入味了。拿出来找个碗装着。” 眼见着冲出了红油,乔茵抑制住咽口水的冲动,点了头从冰箱里拿出了泡椒凤爪。 肖杨则把埋在冰块里的鸡肉捞出来摆进碗里,淋上混了酱油、盐和糖的红油,再撒上一把白芝麻,做好了一份口水鸡。 他没工夫偷闲,紧接着又洗了锅,在锅里架好蒸盘,把事先腌好的鱼撒了豆豉放上蒸盘蒸,然后将保险室里腌制已久的牡蛎拿出来,挨个儿放进盛了面粉的碗里滚上一圈。 “蔊菜是要做蔊菜汤吗?待会儿我来做吧。”乔茵倒了大半罐鸡爪到碗里,泡椒带着咸辣味道的香气漏出来,淡青色的泡椒水淋在鸡爪光滑细腻的皮肉上,让她难以自持,只能动了歪脑筋问还在忙着的肖杨:“你要不要试试泡椒凤爪?” “你要是嘴馋就先吃。”对方头也不回地拆穿了她的真实意图,“我姑且当没看到。” 乔茵心虚地笑笑,拿筷子夹起半只鸡爪,讨好地送到他嘴边,“来嘛,你先吃。” 食物都送到嘴边了,肖杨也没张嘴。他睨她一眼,直接拿沾了面粉的手捉住她握着筷子的右手,强行调转筷子的方向,面不改色地把那半只鸡爪塞进了她嘴里。 他自己做的泡椒,辣劲是十足的。乔茵才将鸡爪含住,就被那刺激的辣味冲了喉咙,视野竟慢慢模糊起来,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肖杨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这么冷静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等她说出第一句话。 她眼泪泫然,眉心微拧,眼神却极其激动,腮帮动了动,缓慢地嚼起鸡爪来,复杂生动的表情也不知道究竟是辣出来的,还是感动出来的:“怎么办,肖杨……我好怕我爸会爱上你……” “爱上?”肖杨眼角微挑。 而她含糊不清地这么说完,又转过身小跑到垃圾桶旁把小骨头吐出来,深吸一口气,弯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冲他笑:“做的菜……” 沉默半秒,他冷着脸回身继续给剩下的牡蛎滚上面粉,任她凑上来垂涎那碗口水鸡,不再给她任何回应。 chapter 18 看到满桌菜的时候,乔新忠着实吓了一跳。 他自己偶尔也会下厨,但拿手的只有几道小菜,上不了台面。碰上招待客人的场合,要么是让家里的女人下厨,要么是出去下馆子。泡椒鸡爪、口水鸡、豆豉蒸鱼、粉蒸牛肉、炸蛎黄、蔊菜汤,虽然都算得上家常菜,但单看卖相就知道,那水平可不是“家常”能比的。 老人家自然要先动筷,肖杨习惯性不摆多余的表情流露情绪,礼数却还是懂的,刚上桌便夹了块鸡肉给乔新忠,“不知道合不合口味,您先试试。” 这是块最嫩的鸡腿肉,又是浸在红彤彤的红油底下入了味的,乔新忠看着就喜欢。因为煮好之后就埋进了冰块里,鸡皮微脆又紧滑,渗进香辣的红油,口感极佳。鸡腿肉是比较结实难入味的,但它片得比较薄,先前和料酒葱姜一起煮的时候便入了味,还保留了鸡腿肉的嫩滑,牙一咬就让表面的红油钻进了肉里,爽辣的味道和芝麻的香气混合,让他赞不绝口。 “嗯,好吃!小肖你这厨艺可真不是盖的……” 乔茵顺手也夹了块鸡肉到乔佳悦碗里,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笑着跟老人家说话:“爸您还记不记得贵乡人那家餐馆?那是肖杨他爸开的,还亲自做大厨。”边说边利索地夹起一个炸蛎黄,沾了小碗里的花椒盐送进嘴里。 牡蛎下油锅前挨个裹了面粉,外壳炸得香酥焦脆,里头鲜嫩的肉又因为事前腌制过而入了咸味,咸鲜的味道搭上花椒盐的麻香溢满口腔,几乎要麻醉她的味蕾。 “难怪,难怪!”乔新忠听了则恍然大悟,红光满面。他也算得上是个吃货,只是口味偏重,不大喜欢清淡的美食。而肖杨做的这顿饭,显然是对了他的口味的,“那小肖你是从小跟着你父亲学做菜吧?” “算是。”肖杨又挑了片粉蒸牛肉给他,神色平静,“家里刚开始只租得起小店面,厨房跟餐厅连在一块,做什么都看得清楚。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每天都在店里写作业,他正好经常在厨房研究新菜,做好了就给我试吃。”顿了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眼角微微上挑了一些,也给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吃饭的乔佳悦夹了一片牛肉,“时间长了嘴就养叼了,我嫌他的新菜不好吃,所以开始自己学着做。” 乔佳悦身形一僵,肖杨权当没注意。再垂下眼睑时,自己的碗里就多了一只沾好花椒盐的炸蛎黄。他瞥了眼身旁正试图把筷子伸向隔得较远的蔊菜汤的乔茵,拿过她手里的碗,替她将一小把蔊菜夹进碗里,还用汤匙给她加了一勺汤,而后把碗递还给她。 乔茵接过碗,饱含笑意的大眼睛便弯起来,嘴边露出小酒窝,高兴得跟得了糖的孩子似的。 “这是有天赋啊!”乔新忠听得也乐呵,那鲜嫩的牛肉切得薄而均匀,和着外层米粉麻辣的味道,很是开胃,“你母亲可有口服了,丈夫儿子都会做菜。” “还好。”将碗里那只牡蛎下了腹,肖杨答得波澜不惊,“我父亲平时在店里忙着下厨,回到家就基本不进厨房。我参加工作以后也很忙,少有机会给他们做饭。”想起从前母亲张春梅成天腰酸背疼,他便停顿片刻,面上却还是神色不改的,“男主外,女主内。家里还是母亲最操劳。” “唉,男人还是以事业为重,总有一头要顾不了。你们做刑警的,平常也确实够辛苦了。”老人家听罢叹了口气,“但有空就要多孝敬父母。你选这项职业,他们心里头肯定都有不小的压力。” 肖杨颔首,“知道。” 两个男人聊起来倒舒坦,乔茵和乔佳悦几乎都插不上话。乔茵便也就专心享用美食,同时留意着两人谈话的内容,以防出现尴尬的情况没有人及时打圆场。乔佳悦就不一样了,她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自己给自己碗里添了些红蔊菜,紫红色的汤汁浇在一颗颗饱满的饭粒上十分漂亮,因为用的是猪油,菜汤非常鲜香,蔊菜和蒜片一起煮得软,入嘴是粉粉的口感。 她对这味道熟悉,一尝就知道是乔茵的手艺。 饭后乔新忠又同肖杨聊了一会儿,便起身要告辞。肖杨开车送他们,乔茵也跟着一块儿。乔新忠显然是对肖杨印象不错的,路上絮絮叨叨,还说起他的面相:“我看小肖这面相啊,非常好。那眼睛,眼角上挑,是忠肝义胆的表现,为人正直。山根有型,高度又适中,这一辈子,应该是能得富贵之气的。就是嘴唇薄了点……但也不算太薄,这表达能力肯定厉害,比较现实……唉,这年头不现实一点也不好。” 表达能力确实好,那嘴可不是一般的毒。乔茵这么想着,又觉得好笑,扭头瞧了瞧坐在后座的乔新忠:“爸,什么年代了,还迷信这些。” “哪是迷信,相由心生,你心里什么想法,生理上都会有表现的。这是科学。”老人家挑了眉,摇摇脑袋不予苟同,“再说了,有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因为少了信仰,才没了忌惮。” 他于是开始当下年青一代的思想问题,一路唠叨个没完。 等到终于把他们送到了家,回程车上只剩下乔茵和肖杨时,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没想到我爸会突然过来,真是辛苦你了。”后脑勺靠上座椅,乔茵偏过脸来瞧他,嘴边还带着笑意,“家里灶上还煲着甲鱼汤,回去端给你喝。”回忆起他这天晚上的表现,她有些唏嘘,“不过你真是太淡定了,我还以为没准备就撞见女朋友的爸爸,男人多少都会慌的。你居然不但没慌,还把他们请进家里吃饭了。” 正好碰上了红灯,肖杨停下车,拿眼角睨她一眼,口吻平静如常,“迟早的事,没什么好慌的。” 原本只是想调侃一句,倒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乔茵就这么侧着脸出神地看着他,想到他先前一系列拒绝她的举动,总算摸清了他那时的想法。这个男人虽然嘴毒,但对感情认真,也是极其有责任感的一型,不会不以结婚为目的来耍流氓。她这么想着,突然就觉得乔新忠对肖杨面相的分析算得上靠谱了。 她便感到踏实。那是种难得的安全感,过去从没有人给过她这种感觉。因此她盯着他就忍不住笑起来:“肖杨,我现在能不能亲你?” “不行。”他面无表情地拒绝得十分干脆,“我在开车。” 乔茵不仅没有受到打击,反而还笑得更厉害了些:“开玩笑啦,我还是很矜持的。”她说完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地换了个话题,“在厨房里你是不是跟乔佳悦说了什么?” “说了几句。”见红灯灭了,肖杨又开动了车子,随着车流前行,“告诉她要注意礼貌。” 点点头,她对他的话没有半点怀疑:“小姑娘跟我同父异母,她妈妈当年是我爸的秘书,比我爸小十五岁。我爸跟我妈离婚以后,不到两个月就跟她结婚了。两年之后生了乔佳悦,比我小整整十二岁。我没叫过她妹妹,她倒是听了我爸的话一直管我叫姐姐,从懂事开始就没少给我添过麻烦,一边喊着姐姐一边又对我深恶痛绝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短叹一声,乔茵不禁有些郁闷,“我看她好像挺怕你,以前就没见她怕过我。” “我爸那边亲戚多,逢年过节总是聚在一起,一窝小孩子都交给我看着。”远远已经看见社区的大门,肖杨没什么表情地解释,“所以通常孩子都比较怕我。” 脑子里莫名就浮现出一群熊孩子缩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模样,乔茵忽然有了种要把自家表弟表妹们带给他管管的冲动,“也对,你是警察……哪个孩子不是被‘干坏事就要被警察叔叔抓走’这种话吓大的。” “误导。”他作出评价的时候神色平淡,将车开进了社区,“干坏事也分轻重,不给他们说清楚只会让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她赶紧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就是。民事刑事行政上的‘坏事’不一样,再说程度轻微也构不成法律上的问题,这么乱吓唬孩子多不好。” 车很快就进了地下停车场,等他把车倒进车位,乔茵才解开安全带。她刚想开口问明天的安排,就见肖杨也解了安全带,忽然侧过身来,掰过她的肩膀吻住了她的嘴唇。这是个直截了当的吻,撬开了她的唇齿便攻略城池。乔茵愣了一下,好在没再像上回那样反应半天,搂了他的脖子就细细回应他,隐约想起刚才问能不能亲他的时候,他拒绝的理由是在开车。 嗯,确实,现在没在开车了…… 至于第二天的安排,他们在喝甲鱼汤的时候才商量好:去南郊的万象山森林公园爬山、钓鱼。“那么我们明天可以吃鱼了。”乔茵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食物上头,坐在餐桌边晃着两条小腿,喝着碗里的汤想着池里的鱼,一双大眼睛在腾腾热气后头微微眯起,似乎已经能够从甲鱼汤里尝到鲜美的鱼肉,“我每次钓鱼运气都很好,钓的多,而且每条都很壮……” 肖杨一言不发地听着,多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但他脑子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他还记得乔茵去参加同学聚会那天黄玲提到过的前前任,以及前天出现在绿荫小区的那个对她关切有加的男人。直觉告诉肖杨,那个男人就是乔茵所谓的前前任。 瞟一眼乔茵,他发现她已经从鱼汤说到了鱼冻。 “你会做鱼冻吧?以前我们家夏天一星期要做一次,炖一大碗酸菜鱼头汤,吃掉鱼头之后就用汤做鱼冻……我还记得做法,下次做给你吃好不好?” 面对她双眼发亮一脸期待的表情,肖杨稍微沉默了片刻,才颔首同意。 他觉得他想太多了。前前任对她来说,可能还不如一盆鱼冻有吸引力。 第二天他们俩一早就出了门,先去喝了早茶,再出发前往万象山森林公园。而就在他们离开社区后不久,周承泽就带了一捧玫瑰抵达了乔茵家所在的这栋居民楼楼下。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觉得时间还早,便没有给乔茵打电话,以免打扰她。 就这么站在楼下等了一个小时,周承泽才掏出手机拨下乔茵家座机的号码。 没有人接听。 这么早……就出去了?周承泽有些迷惑,原本是要再拨她的手机,却想起郑天翔说的“要给她一个惊喜”,犹疑半晌,只好又打了黄玲的电话,想问问她知不知道乔茵去了哪里。 偏偏黄玲的号码打不通。 周承泽只得在楼下接着等待。他知道乔茵正在放假,不可能去律所上班,这么早出门多半是去菜市场买菜,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回来。 可他又等了两个小时,依然不见乔茵的人影。楼底下保安亭里值班的保安瞧了他许久,见他半天不走,真担心他是不是别有目的。快要到上午十点半的时候,周承泽听见身侧有脚步声停下,他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陌生的瘦小男人停在他跟前,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问道:“请问是周承泽先生吗?” 到底是个陌生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周承泽愣了愣,转而便提了几分警惕,转身面向他,“对,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周楷明要我把这个交给你。”对方将一个信封塞给了他。 “周楷明?”心头一跳,周承泽拆开信封迅速扫了眼里头的信件内容,而后又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眉头紧蹙:“他现在在哪里?” 男人抿了抿唇,四下里看看,侧身压低声音示意他跟上:“跟我来。”接着便走向了停在几米远外的一辆小轿车。 周承泽想了想,走到保安亭前面,悄悄将那份信塞进那捧玫瑰里,然后才把玫瑰交给保安:“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202的乔茵小姐。” “诶先生,我们不负责帮人代收东西的……” “麻烦你了,我现在有急事。”不管保安的拒绝,周承泽强行将玫瑰塞给了对方,脚步匆忙地转身离开,坐上了那辆小轿车…… chapter 19 万象山森林公园算得上是它所在地区的第一氧吧。 乔茵一踏进园区就忍不住伸个懒腰深吸一口气,眼见着一排全副武装的骑行队从身边经过,便一时兴起,扭头向肖杨提议:“我们去租自行车吧?” 偌大的森林公园,如果不是坐游览车直奔目的地,租一辆自行车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再加上她一脸期待的模样,肖杨考虑了片刻就点头同意了。于是他们找到了租车屋,没想到又在租什么车的问题上有不同的打算。 乔茵的视线还游走在花花绿绿的单人车之间,肖杨就已经把押金交给了老板:“一辆双人车。” 平平淡淡的五个字简直是晴天霹雳,她触电似的回头看他,张大她那双大眼睛,表情极其诧异。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肖杨拿眼角瞥她一眼,也算给了个解释,“路上太多骑行队,旁边又全是湖,单人车不安全。” “没事,我车技很好的!”就差没有拍胸脯对天起誓了,乔茵拉拉他的衣袖,拧开矿泉水瓶盖殷勤地将水递给他,露出酒窝讨好地一笑,“而且我好多年没骑过自行车了,你就让我自己骑一台嘛……” “不行。”肖杨拒绝得面无表情,对她的公然贿赂视若无睹,“好多年没骑过,车技再好也会生疏。”末了又见她伸手要再拉他的袖子,他便没多少情绪地斜睨她,不容置喙地警告:“不准撒娇。” 乔茵只好收了手,握着矿泉水瓶的手也悻悻然收回来,只抬着眼睑用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瞅着他,眼里仿佛水光潋滟,跟矿泉水瓶里晃动的水光一比,有过之无不及。 被她这么瞅了片刻,肖杨终于还是捏了捏眉心,从钱包里再抽了些钱出来递给老板,“抱歉,要换成两辆单人的。” 她便又笑眯眯地把水递上来了。 但很快,肖杨就意识到他根本不该把双人车改成单人车。乔茵没有骗他,她多年没有骑车,车技却依然相当好——但这对于她这种尝到点甜头就要嘚瑟的人来说,只会引起她的肆无忌惮。 她冲过几个陡坡以后就玩心大起,把脚踏板踩得飞快,要不是他跟得紧,估计一早就连人带车没了影。他们几乎把整个森林公园逛了两圈,最后等乔茵终于在一片绿茵地边停下歇息的时候,肖杨一锁好车就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 结果她刚抬头看见他呢,就尖叫着跑开了。 这反应未免太激烈,肖杨狐疑地驻足,心想自己脸色再难看也不至于把她吓跑,于是目光追着她过去,就见她一溜烟跑到一个卖菠萝的老太太跟前,买了两块竹签插好的菠萝便又满足地笑着小跑回来,将其中一块递给他:“吃点带酸的吧,比水解渴。” 大概是因为那模样太无辜,他面不改色地接过来,没有再提刚才她险些玩疯的事。 不过乔茵终归是个情商很高的律师,再骑上自行车之后已经自动收敛不少。他们按照计划来到垂钓场钓鱼,可还没到中午,肖杨就接到了一通电话,不得不马上赶去局里工作。乔茵握着鱼竿老远便见着他一边听电话一边皱了眉头,心里也猜到了大概。 因此等他挂了电话回到她身边,她就率先仰起头笑着开口:“开车注意安全。这附近有大巴直达我们社区,我到时候坐大巴回去。” 这样的场面有些似曾相识。肖杨平静地凝视了她一会儿,才伸手按了按她的脑袋:“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不要玩太晚。”而后放下手,简单叮嘱了一句,“到家以后给我短信。” 乔茵笑吟吟地点头,半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嗯。” 他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的确没有发现任何负面情绪。于是想了想,他又随口告诉她:“我冰箱里还剩半罐泡椒凤爪,你想吃就自己去拿。” 两只大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她用力点点头,情绪显然高涨:“嗯嗯!” 确认她心情愉快,肖杨才干脆地离开。他一面往停车场走一面拿出手机拨通了严聪的号码,通知他尽快赶回局里,有重案要处理。 哪知道这起重案不仅打断了肖杨的约会,还坏了严聪的好事。他这会儿正跟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吃饭,难得对方是个他处着挺合得来的大美女,接了电话他却就赶着要走了,只得先到前台买了单,然后又回到桌边给人家姑娘赔罪:“不好意思啊黄玲,刚接到电话,有重案,我得马上赶回局里。帐已经结了,今天就不能陪你吃饭了,等会儿还得让你一个人回家。改天我一定再请你吃饭,补过这一次的。” “重案?”刚还在喝着饮料的黄玲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摇摇头表示理解,“没事没事,工作要紧。那你现在赶去a市来得及吗?” “啊?”她这一问完便轮到严聪愣了,好在他脑子转得快,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赶紧给自己澄清:“哦,不是,我爸在a市,但我是本市的刑警,所以现在是要赶去市公安局。” 天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他有多失望:感情人家姑娘条件这么好还愿意跟他相亲,是因为被他爸骗了,以为他在a市的刑警大队工作呢?a市可是整个省最适合养老的地方,也是省区内犯罪率最低的城市,刑警大队的工作压根没法跟省会x市刑警大队的工作比。 黄玲听了他的解释果真有那么点儿惊讶,所幸她也没生气,只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哦……这样。”接着她就像把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转而问他,“那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正好我住得离市公安局近,到时候直接从公安局回去就行。” 严聪巴不得有机会送她回去,哪还能拒绝。 于是黄玲就跟着他上了他的车。才刚刚系好安全带,她便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道:“对了,你在市刑警大队工作,应该也认识肖杨吧?” “老肖?认识认识!我跟他是六年的老搭档了。”严聪插好钥匙发动了引擎,听她提起肖杨的名字,不禁讶异,“诶,你也认识老肖?” 黄玲听罢笑起来。她嘴唇偏厚,微笑的时候瞧上去十分性/感,这么露齿笑开时又别有一番风味:“还真巧,”边说边从包里掏出手机,她摇着头感慨这世界真是小,“他是我闺蜜乔茵的男朋友。” “乔律师?”严聪惊讶,心说这世界确实还真够小了,那头乔律师才刚搞定老肖呢,他这边相亲就碰上了她的闺蜜。 原本是想给乔茵发条短信,但一解锁手机屏幕就看到二十三个未接来电,黄玲一吓,打开通讯记录便发现二十三通电话都是周承泽打来的。估摸着是有急事,她马上回拨他的号码,转头对严聪笑笑,指了指耳边的手机:“我先回个电话。” 偏偏长时间的等待后,电话那头给她的回应只有一片暂时无法接通的忙音。 黄玲不知道,周承泽的手机刚响起来,就被别人夺了过去。他正坐在一辆小轿车里,而车就停在市内一条正在修路的马路尽头。驾驶座上坐着的是先前把那封信交给他的男人,自称徐大凡。他一听见周承泽手机响,便二话不说先抢来,搁到了周承泽够不到的地方:“周楷明来之前你不能接电话,他交代过的。” 这算什么不成文的规矩?周承泽再怎么急着见周楷明,也察觉得到其中的不对劲。车门没有锁,他猛地打开门就要冲出去,可刚迈出一条腿,抬头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朝车子走过来。 那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头到脚打扮得一丝不苟,走起路来挺胸直背,乍一看像极了那些高薪白领。然而不论是偏黑的肤色还是那张标准的国字脸,周承泽一看就认出来,这个男人正是他失踪了八年的哥哥周楷明。 本以为上了当,却没想到竟真的见到了他,周承泽夺门而逃的动作猛然顿住:“哥!” 周楷明对他点了点头,快步走上前,打开车门坐进了车子的后座,这才对又回到车里的周承泽微笑:“好久不见了啊小泽。”接着示意驾驶座上的徐大凡,“开车吧。”而后又冲着周承泽安抚地一笑,“哥先带你去吃午饭。” 真正见了他以后,周承泽彻底安下了心。他有太多问题要问周楷明,可听见对方迅速做下的安排,第一反应却是脱口问他:“哥,你结巴什么时候好了?” “早好了。”周楷明抬手,还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事情可多着呢,以后慢慢跟你说。” “以后”这个说法莫名让周承泽感到焦躁。他还是锲而不舍地询问他各种问题,周楷明却都没有正面回答,只不断绕开话题试图转移周承泽的注意力。这让周承泽发现,周楷明不仅不结巴了,还变得十分能耍嘴皮子。 他们在附近随便找了间餐馆吃饭,周楷明要了两瓶白酒,面对周承泽没完没了的询问,依然不予回应,反倒是一个劲地找理由给周承泽灌酒。周承泽原就没什么酒量,几两白酒这么灌下去,没过一会儿便醉的不醒人事。 他再醒来已经到了晚上,四周昏暗,他又头痛欲裂,发觉自己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于是艰难地爬坐起来,按着太阳穴往周围看看,很快判断出他身处一间不过八十平米的小房子里,而他应该是睡在了客厅的木地板上。客厅连通着厨房和一间卧室,到处拉了绳子晾着衣服,几个角落里分别坐着六七个人,有男有女,聚在充电灯的灯光下打扑克。 一个女人注意到周承泽醒来,赶忙热情地走上前:“你醒啦?” 他还在按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只觉得那嘈杂声让他难受,便点点头直接问:“请问周楷明在哪里?” “哦,他叫你先在这里住着,过两天就会来接你的。” 过两天?周承泽抬眼再次环顾四周,大抵猜出屋子里的人全都住在这里,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住得惯。他皱着眉头按了按太阳穴,拿手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我想先回去。” “诶不行不行,你得在这里等他!”这时候两个男人冲过来,边说着边把他按了回去。 周承泽察觉到就因为他这个动作,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里。他被究竟麻痹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再一次扫了眼整间屋子,便注意到所有的窗户都安了铁丝防盗网,而唯一一张大门紧紧阖着,想来应该是反锁了的。 这是个陷阱。他意识过来。但是周楷明跟这有什么关系? “那能不能给我一杯水?”暂时只能先让这些人放松警惕,周承泽作出不再打算离开的样子,又伸手按起了太阳穴,“我喝太多酒了,难受。” 那个首先跟他讲话的女人便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来。 周承泽鼻尖凑近杯口,嗅到一股刺鼻的异味。他是化学领域的佼佼者,对这股气味再熟悉不过,一闻就知道这是杯没有烧过的自来水,氯超标严重。“我喝不惯生水,”他出于本能将水杯放下,“有没有矿泉水?” 围住他的三个人都摇了头,他便又要起身:“我出去买。” 两个男人再一次将他按回地板上,语气强硬起来:“不行,我们这里有规定,没寝室长的允许,谁也不能出门!” 话音刚落,那张紧闭的大门就从外头被打开了。一大群男男女女涌入房子,不知道是谁打开了客厅的顶灯,刺眼的光线让周承泽闭了闭眼,然后看清了这些冲进屋来的人——他们服装各异,年纪从十六七岁到六十出头不齐,唯一的共同点只有脸上兴奋异常的表情。 不少人跑到了他跟前,疯狂地高呼:“欢迎来到全新的世界!这是最伟大的事业!你所有的目标在这里都能够实现!” 周承泽霎时间就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而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整整一晚的折磨…… 第二天一早乔茵如常去律所上班,刚把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就被值班的保安给叫住了:“诶诶,乔小姐!”他手里抱着一捧玫瑰,小跑着来到车窗边,把花塞给了她,“这是昨天早上一个先生给你的,他在你楼下等了几个小时,后来突然有急事走了,叫我把花给你。” “先生?”乔茵微愣,转而又笑笑,对他道谢,“啊,谢谢。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保安摇摇脑袋,“没,他走得急。” “哦,没事,谢谢你啊。”她笑着把花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抵达律所附近的停车场以后,乔茵又把那捧玫瑰抱到腿上,仔细看了看,希望能找到卡片一类的东西,却意外发现了一个信封。她以为是送花的人写的,就拆开来看,映入眼帘的却是漂亮而陌生的小楷字迹: “小泽,我回来了。送信的人是我同事,你要是有时间,就跟他一起过来找我吧。” 信没有署名,开头的称呼让她联想到了周承泽。 这是写给周承泽的信?难道花是周承泽送的,他不小心把信放在里面了? 可信藏得隐蔽,不像是不小心放进去的。乔茵越想越不安稳,总觉得不大对劲。她掏了手机打周承泽的电话,却一直占线。眼看着上班时间要到了,她只好先去律所,一到休息时间就试图联系周承泽。 让她更加焦虑的是,周承泽一整天都没有接她的电话。 两天后,市公安局接到报案,确认周承泽失踪。 乔茵来到警局的问询室时,脸色有些苍白。肖杨给了她一杯白开水,便开始按程序进行问询。周承泽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她家楼下,在那之后没有人再见过他或是联系到他。他无故两天旷班,中科院那边就给他报了失踪。一般的失踪案原本是不会让肖杨他们来查的,但周承泽参与了中科院一个重要的项目,所以现在上头给的命令是一个星期之内必须把他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想起来一件事。”乔茵捧住玻璃杯,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他哥哥周楷明在他念大三的时候突然失踪了,之后一直没有音讯。我见过周楷明两次,他就叫周承泽‘小泽’。” “字迹应该是周楷明的。”一旁的严聪颔首判断,“不然一个有判断能力的成年人不会轻易跟着陌生人走。” 而肖杨已经叫人去确认:“去找材料进行笔迹鉴定。” 周承泽的老家在东北,取证还有不少麻烦。读大学的那四年里乔茵见过他的老母亲一回,想起那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她就忍不住合眼,深吸了一口气。“他家里只有一个老人家了。”抓着玻璃杯的手指微微收拢,乔茵无声地叹息,“先是丢了丈夫,再是没了大儿子。不能再连小儿子都没了。” 出了这种事,她自责也是情有可原的。严聪正要开口安慰两句,就被肖杨不冷不热的声音抢了先:“要忏悔等我们确认你有嫌疑再说。”他放下手里的笔,抬眼没多少表情地看向她,一双眼角上挑的凤眼里眼神平静,“你是律师,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对自己有利。现在配合我们办案,不要分心。” 在外人看来有些刺耳刻薄的话,乔茵听了却渐渐安下了心。 她跟他对视数秒,总算平复了情绪,点点头,两眼恢复了清明:“好。” chapter 20 陈月红在听说儿子周承泽失踪的当天,就拎上行李从东北老家赶来了这个近海的南方城市。 她来得匆忙,飞机票都是在机场临时订的。六十多岁的老人家,要不是常年在农村干活以致身体还算强健,心里揣着悲痛消息上飞机的时候,早该心脏病突发了。郑天翊到底是周承泽的哥们,大半夜的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一接到陈月红打来的电话听说她人在机场,就马上爬起来套了衣服开车去接了。 “唉呀伯母,您来之前真该先打声招呼的!大半夜的站在这机场外头等两个小时,您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周承泽交代啊!”等到顺利把老人家接上车了,郑天翊才松了一大口气,也忍不住要心直口快地责怪两句,“而且您老家那边可能还会有警察去取证呢,到时候您不在家,证据拿不到,案子也不好查……” “我知道,我知道。这回真是太谢谢你了,小郑。我实在是没办法,大晚上的搭不到车,承泽又没把小乔的号码给我,我在这边也没个认识的人,只好找你了。”陈月红坐在车子后座,一手抓着驾驶座的靠背,一手还抱着一个大蛇皮袋,“你放心,我把可能要用的东西都带来了。楷明不像承泽那么聪明,读书不好,从小啊也就只写得一手好字,他那些书法作品我全都留着的……还有作文啊,笔记啊,信啊……还有他以前的照片和穿过的衣服,我统统带来了!明儿个我就去找小乔,让她把这些东西都送去警察那儿。” 从第一次听到“小乔”这两个字开始郑天翊就心头一跳,压根没把后边的内容听进去。老天,周承泽的老母亲口里居然冒出个“小乔”来,该不会……跟他想的一样吧? “那就好那就好。”他敷衍地点点头,通过后视镜小心地瞧了眼陈月红,“呃……小乔是指……乔茵?” 老人家的注意力终于从怀里那个大蛇皮袋上挪开,使劲把头点了:“是呀!人家姑娘现在肯定也急得要命,她跟承泽都处了这么多年的对象了,现在好不容易能到一个城市工作,就出了这种事……”她说着眼眶便有些发红,于是抬了胳膊擦了擦眼睛,“头两天我还催着他俩赶紧把日子定下来先把酒席办了,承泽非得说工作没稳定下来,不急……” 坏了,还真是他想的那样!郑天翊暗自哀叹:原来周承泽本科毕业跟乔茵分手以后,一直没把这事儿和陈月红说!怪不得这些年他没找别的女朋友也不见家里人催,搞了半天,居然是瞒了这么多年! 郑天翊眼神就有些飘忽,不得不先想法子掩盖过去:“哦……伯母,是这样——”他编了个煞有其事的理由,“乔茵啊,她工作忙,这两天又要配合警方办案,可能就没时间照顾您。您看您要不先住我那里,明天一早我就帮您把那些东西送去警局,再详细问问现在情况怎么样,成吗?” 所幸陈月红也没有多问,大概是觉得没了儿子住哪都一样,便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原以为麻烦暂时不会来了,郑天翊到家以后把陈月红安顿好,就放心地继续睡他的觉,却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客房里就没了她老人家的影子。 而乔茵则是在律师事务所见到了陈月红。因为周承泽失踪的事,乔茵已经连着两天没有睡过安稳觉,一早来到律师事务所上班,精神便不怎么好。八月份的天气还热得跟待在蒸笼里似的,她只想着快点去开了空调的办公室里凉快凉快,偏偏又被吕飞腾拦在了律所门口。 “小乔——”他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扯到一边,“我一大早来开门的时候,看见一个老人家坐在咱们律所门口,说是你男朋友的妈妈,要找你。”说完他又谨慎地朝门里头看看,压低声音问她,“你不是跟郑子昊分手了吗?怎么又……” “啊?”乔茵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是只有过几面之缘的肖母,听吕飞腾这么一说,才想起郑母来。可郑母找她有什么事?老太太可是一向不喜欢她的。 于是乔茵狐疑地进了律所,打开接待室的门一看,比瞧见郑母还要惊讶:“伯母?”“小乔!你可算是来了……”陈月红原还坐在沙发上略显不安地往窗外头张望呢,一见是她来了,立马就站起了身迎上去,很是激动地抓住她的手,低头看了看胳膊底下紧紧夹着的那个蛇皮袋,“我把警察调查可能需要的东西都带来了,你看看哪些有用的,我们赶紧送去警局吧!” 乔茵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瞧了眼她胳肢窝里的蛇皮袋,再联系她说的话,大抵猜出了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因此乔茵回握住老人家的手,先问了两个问题,希望稳住对方的情绪:“伯母,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就您一个人吗?” “昨天晚上两点坐飞机到的,承泽没给我你的电话,所以我就联系了小郑——郑天翊啊,承泽当年的室友,你还记得吧?小伙子人真是好,马上就开车过来把我接回去了。他说你这几天忙,让我先主他那里,但我想着承泽这会儿不见,你一定特着急,所以今天一起来就出来找你了。”陈月红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讲给她听,末了又一拍脑门,猛然间记起自己漏了的事儿,“哎呀,糟了,忘了给小郑留个信儿……” 已经平复了情绪,乔茵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细声细语道:“没事,伯母,我这里有郑天翊的手机号码,我先打个电话跟他说你在我这里,然后再跟您一起去警局,好不好?” 老人家刚点头,郑天翊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乔茵连忙走到一边按下接听键,告诉他陈月红在她的律所。郑天翊嘴里还喘着气,应该是找得急,听说老人家没事,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乔妹,有件事还得跟你说一下……我也是昨天接了伯母才知道,承哥这几年压根没把他跟你分手的事告诉给伯母听。加上承哥这回从北京调过来,伯母还以为你俩是打算结婚了,才决定同城工作的。” 他顿了顿,禁不住短叹:“这么说对你肯定不公平,但你也知道她老人家身体不好,要是等承哥安全回来了你们再跟她解释清楚,她也不至于太受打击。要是承哥……没回来,他们一家就只剩伯母一个了,老人家知道儿子原先还有个女朋友,就算没结婚,心里至少也……”话讲到这里,郑天翊终于意识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咬咬牙简直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啧,我这说的什么鬼话!算了算了……你也知道我这人讲话不过脑子,刚才的话全当我没说过吧。” “嗯。”乔茵应了一声,回身看了眼陈月红。老人家丧父失子,只身一人从中国的最北边跑到最南边,心里头自然是焦虑而不安的。她跟乔茵也只在周承泽念大学那会儿见过几次面,时隔七年,再怎么是儿子的女朋友,也不至于像刚才那样激动又依赖。可见老人家没了家人,这么大一个城市,也只能依靠乔茵这个“儿子交往了多年的女朋友”了。 乔茵便抿了抿唇,告诉电话那头的郑天翔:“我自己有分寸,你放心吧。” 挂断电话以后,她又试着联系肖杨,想提前跟他打声招呼。但打了半天也不见他接电话,估计是在忙。乔茵只好把大致情况跟吕飞腾说了,然后就开车带陈月红去市公安局。 她们到局子里以后,只有严聪一个人从陈月红带来的东西里挑出几样来送去做笔迹鉴定,而后将她们领进问询室。“老肖被上头的人叫去了,待会儿就回来。”他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温开水,刚要坐下,就见肖杨推了门进来。 他也在问询桌后坐下,伸手跟陈月红略一握手:“您好,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肖杨。”接着才对乔茵颔首以代打招呼。肖杨还跟平时一样没有多少表情,语气也平淡如常,却莫名让乔茵感觉到他心情不大好。 “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还不能排除周楷明是从犯的可能性。所以现在有几件事需要您回忆一下。”严聪抓起笔先开了口,抬眼看向陈月红的脸,“周楷明八年前失踪之前,说是要去外地工作。您还记得他有跟您提过具体是去哪工作吗?” 还是头一回在警局里接受警察的询问,陈月红难免紧张。她下意识地就抓紧了乔茵的手,抬头看看她,等她安抚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背,才对上严聪的视线,摇摇头:“没有。他只说去南方闯闯,挣些钱供承泽读研。”陈月红说着又从膝上那个蛇皮袋里掏出一捆明信片来,递给了严聪,“头一年他还写了信给我,我看地址也都不一样,所以觉得他应该是到处跑……” 严聪拆了捆住明信片的橡皮筋,大致看了看,就转手给了肖杨。明信片都是按日期整理好的,多是报平安的只字片语,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只是寄信的地点从第一张的昆明到最后一张的南昌,大致呈现出从西往东转移的趋势。再仔细看看时间的间隔,就能发现周楷明在广西待的时间最长。 “当时北京的机会比南方多。”肖杨便抬眼将视线转向陈月红,“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不去北京,而要跑去更远的南方?” 老人家摇了摇头。乔茵也觉得肖杨的推测有道理,于是拍拍她的手劝她:“您再仔细想想,可能您当时也觉得奇怪呢?” 比起两个陌生的警察,乔茵的话还是更能让陈月红冷静下来。她仔细回想了一番,竟还真的想起了点什么:“好像是说过他有个同学在南方做投资生意发了财,就叫他过去帮忙。”说完她又瞧了瞧那些明信片,拧着眉头抿了嘴,“可我看他跑的那些城市都不是什么大城市,所以怀疑他也只是想去南方闯闯,就拿同学当借口糊弄我。” 肖杨和严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说过是哪个同学吗?” 再次摇摇脑袋,陈月红只说:“但他只念过小学,应该就是小学里头的同学。” “是农村里的小学么?”肖杨紧接着就问她。 陈月红愣了愣,点点头。 “那同学应该多数都是同村的。”他半垂下眼睑,视线扫过那几张明信片,而后才落回她脸上,“您有没有印象,村子里原先有跟周楷明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这几年也不见了?” 她叹口气,甩甩脑袋,“村里的孩子出去闯的太多了。” 肖杨便转头示意严聪:“去查。” 对方会意,起身离开了问询室。 已经得到了重要的线索,询问差不多也就结束了。肖杨看了眼陈月红怀里的蛇皮袋,里头都是些周楷明留在家里的杂物,严聪之前已经看过了,派不上什么用场,但见老人家宝贝似的抱着只希望它们能帮她找回儿子,便没有直说。 陈月红此刻还是紧紧攥着袋子,像是生怕这些重要的线索丢了。肖杨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思考片刻,最终问她:“这些东西可能也有帮助,需要全部留下来,您同意吗?” “同意同意,当然同意!我特地带来的,要是有帮助就太好了!”一听说这些东西都有用,陈月红便激动地站了起来,把整个蛇皮袋都给了肖杨,接着眼眶一红,捉了肖杨的手,再出声时泪珠子就滚下来了:“警察同志,请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承泽……楷明也是绝对不会害他弟弟的,他是个好孩子……请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他们……” 她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家,身躯瘦小,又佝偻着背,说这话的时候膝盖弯得都快要跪下来,滚烫的眼泪淌过满是皱纹的脸,眉宇间尽是压抑了许久才爆发的痛苦和焦急,叫谁看了都要不忍。 肖杨沉默两秒,抬手覆住她布满老年斑的手,平静的神色不改,平日里听不出情绪的语调里却多了几分保证的味道:“您放心,我们会尽力。”而后瞥了眼乔茵示意她过来安抚,“今天您就先回去,还有需要的时候我们会再找您。”再顺口问了一句,“您现在住哪里?” 乔茵已经上前扶住了老人家的肩膀,正捋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听了肖杨的问题便要回答,却被老人家擦擦眼泪抢了先:“我住小乔家里,”她抽噎着拉过乔茵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抬头瞅瞅她,算是寻求最后那么点安慰,“她是承泽的女朋友。” chapter 21(倒v)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原因,在听到陈月红说“她是承泽的女朋友”后,乔茵忽然就觉得脑核一紧,眼前有黑雾冒上来。 幸好这种生理反应只是暂时的,过了几秒她便缓过了劲,条件反射似的赶紧看向肖杨,却早已错过了他的第一反应。肖杨没有任何吃惊的表现,只稍微颔首,“如果还有问题,我们会去找您。” 陈月红点头,算是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给了警方。乔茵被她紧紧抓着手,心里不禁紧张,时不时偷瞄肖杨一眼,希望能从他脸上得到点暗示,好判断他究竟是不是在生气。可他没有再对上她的视线,对她的态度自始至终十分平静,就好像面对的真是个普通的受害者家属。 因此直到把陈月红带回家,乔茵都还处在一种焦虑的状态里。偏又祸不单行,她还没掏钥匙开门,自家大门就从里头被打开了——沈燕芳站在屋里头挑眉瞧着她:“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没去上班?” 还没等到乔茵解释,她就注意到了女儿身后的陈月红,表情顿时变得更加惊讶:“这是?” “妈,这位是周承泽的母亲,陈月红。”乔茵只好先笑笑,给她俩相互介绍,“伯母,这是我妈,沈燕芳。” 沈燕芳毕竟是她母亲,知道事情来得再怎么突然,也一定是有缘由的,于是很快冷静下来,脸上堆着笑帮着乔茵招呼陈月红进门,将她的行李都安置在了客房,还利索地拿出被单铺好了床。 趁着乔茵去厨房泡茶的空档,沈燕芳才借口拿点吃的来,也跟着她进了厨房。乔茵便把事情的经过言简意赅地跟沈燕芳说了,做母亲的听了以后思忖片刻,只随手抄了报纸卷成筒一敲她的脑门:“出这么大事儿也不早跟妈说!” 乔茵赔着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 她说的倒真是实话。自从跟郑子昊分手以来,她就连着碰上了两桩命案,外加一个韦俊的案子,和现在周楷明、周承泽兄弟俩的失踪案,真跟撞了邪似的倒霉。可乔茵是不到迫不得已时不会去惊动老人家的,以免他们身体不好又得瞎操心。 沈燕芳瞪她,也不是不知道她这脾性,气归气,但除了吹胡子瞪眼,最后也只能说:“知道了知道了。那这几天我就先住你这儿,帮你照看她。你呢就好好去上班,中午有时间也给我午睡一下,看看这黑眼圈,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化烟熏妆呢!” 乔茵便感恩戴德地给她奉上茶水,嘴跟抹了蜜似的吐出甜言蜜语,一会儿就把她给捧上天了。有了自家母亲的配合,乔茵中午饭过后又得以回到律所上班,不过折腾了一上午,精神比早上更差了,坐在办公室给肖杨发短信都时而眼前发黑:“报告长官,乔同志跟周承泽于大学交往三年,本科毕业时分手。周承泽隐瞒其母七年,一直未将乔同志与其分手之事告知其母,以致其母误会。而今周同志杳无音讯,为免打击其母,乔同志暂未告知其真相。然长官英明神武,洞察力非凡,想必早已推测出真相,乔同志书此多余之书,仅为表敬重爱戴之情,望长官垂怜。” 发送之前她大致浏览了一遍,心想这短信不仅把缘由交代清了,还狗腿至极,应该能博“圣上”欢心,才郑重其事地发了出去。刚抬头想松一口气,乔茵就觉得脑袋发胀,视野里又有黑雾漂浮,只耳朵还能正常使用,听见了陈敏怡推门进来的动静:“乔茵?你干嘛呢?” 难得她口吻有那么点儿急切,乔茵视野还没恢复正常,就听得陈敏怡踩着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噔噔噔走过来了,两手紧张地按住她的肩:“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没事,这两天没睡好,可能有点累了。”乔茵觉得自己大概该补个妆了,眼前那些黑雾也慢慢淡退,这才抬脸对陈敏怡笑了笑。大概是她脸色真的太难看,陈敏怡没像往常那样赏她一个白眼,而是皱了眉头:“去年的例行检查……我记得你请假没去?” 乔茵回忆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像是。当时回老家给老外婆办丧事来着。” “最近找个时间去医院做检查,结果出来以后记得跟我汇报。”陈敏怡便给她下了命令,还硬性警告:“我记性很好,不要寄希望于我忘记这回事,知不知道?” 这是怕她病了呢?乔茵赶忙点头应下了。身体的事不能开玩笑,虽然她觉得自己很健康,但做个检查终归还是保险一些。 陈敏怡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跟她敲定了刚接下的案子交给哪个律师负责,就离开了她的办公室。等她关上了门,乔茵才低头瞅瞅手机,意料之中地还没有收到肖杨的回复。 而此时肖杨正顺着线索调查一个男人的去向:这个男人名叫董坤,是周楷明的小学同学,小学毕业以后就远赴广西亲戚家的工厂工作。据他在广西的亲戚所说,董坤曾经失踪过两个月,在那之后就开始不务正业,行踪不定,成天精神恍惚,还拼命向周围的亲朋好友推荐一款保健品。他的亲戚怀疑他是被传销组织骗了,想把他关在家里,却反而刺激了他,让他撬门逃跑,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回过东北老家一次,但没有回家。”董坤东北老家那边的刑警是这么汇报的,“他好几个小学同学也反映,听他推销过保健品。还有人说他邀请他们一起去做推销,可以发大财。” “如果周楷明当初真的是跟董坤一起进了传销组织,那他们也是在南部大范围地跑。”严聪紧紧皱着眉头,早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确定究竟是哪个传销组织的哪个窝点,要找一个周承泽,简直是大海捞针。” 肖杨对他扬了扬下巴,“你先继续去查几个路口的监控录像,这边交给我。” 通过跟东北那边刑警的沟通,肖杨联系到了董坤的一个老同学蔡远程,托他想办法在互联网上联系董坤,声称自己有个在x市打工的朋友想做生意,看看能不能跟董坤合伙。由于事先仔细交代了细节,蔡远程没有在和董坤的交谈中露出马脚,最终令董坤同意带他的朋友一起做生意,并约好时间地点去接人。 董坤此时也在x市,跟他们约定的地点比较偏僻,时间是当天晚上九点。 肖杨换了一身廉价的衣服,在当晚九点赶到了他们约好的地点。小路口人不多,除了要经过这条固定线路的公共汽车,也少有私家车来往。一整排路灯只有一盏灯的灯光还能照亮人行道,肖杨就站在这盏路灯下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见拐角处钻出来一个人影,慢慢靠近光晕里来:“杨潇?” 来人个头矮小,一看就不是人高马大的董坤。肖杨略略点头,眯眼问:“你是?” “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所以来晚了。我是赖隆,董坤的同事。他今晚忙,所以不能亲自来了。”赖隆终于走到了灯光下,身上一股子烟味,应该刚在某个地方抽了一小时的烟,同时观察着肖杨,以防落入陷阱,“来吧,先带你去我们合租的屋子。” 眼见着他已经上前来拽自己的胳膊,肖杨却刻意木头似的立在原地,脸上露出少许犹豫的神情,不肯轻易挪动脚步:“你们不能骗我,我都跟我家里人说了,他们知道我要跟董坤一起做生意的。” 赖隆哈哈大笑:“还怕我们把你抓去挖肾呀!” 肖杨抿着嘴不讲话。赖隆劝了好半天才将他劝动,一路上又见他少言寡语的,不像记者也不像警察,便主动开始跟他攀谈,基本都是一问一答的模式。赖隆提的问题看似随意,实际都是在套肖杨的家庭、工作背景,再同蔡远程描述的作对比,防止“卧底”。肖杨有经验,应付起来完全不是问题,自然就让赖隆渐渐没了怀疑。 “听说你都来这里两年了,怎么突然想起要做生意?”绕过好几条街后,赖隆又问了这么个问题。 肖杨沉吟数秒,才闷声开口:“我准备跟我女朋友结婚了。”停顿片刻,他继续,“但她家里人非得让我买套房才同意。” 他表情向来寡淡,说这话时却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似的,叫赖隆忍不住替他抱怨:“现在这女人啊,全家都这样,眼里就只有钱!”“还好。”肖杨淡淡应了一句,“我女朋友挺好。她不在乎这些。” 赖隆听了便调侃,“哟,还挺疼女朋友的嘛!” 半个小时后,他们七拐八绕,总算在一幢小旅社下面停下。旅社门口有两个男人一站一蹲地抽着烟,见有人来了便都将烟头掐灭,出声问道:“赖隆?带人来了?”“董坤的朋友。”赖隆随口应着,将肖杨领进了旅社。 原本是要上楼的,赖隆中途又停下脚步,转过身问肖杨:“带了手机吗?我手机欠费了,借我打个电话吧。”“嗯。”肖杨掏出兜里的一台旧诺基亚给他。 赖隆接过电话就兀自站到楼道里的窗边拨了个号码,开始跟电话那头的人长时间地谈话:“汪总?诶诶对,我是小赖,我手机摔坏了,借别人的打的……对,这个月五十四万……您放心,今年一定创新高……” 交谈中无不显露他们惊人的业绩。肖杨低着脑袋听,期间还被赖隆拍了拍肩膀递过来一支香烟。在这种传销组织里,任何食物当中都可能掺有迷药,其中就包括香烟。但肖杨只瞥了那支烟一眼,便接过来,借了赖隆的火点燃了。 这算彻底让赖隆放了心。因此还没等肖杨好好抽上几口,赖隆就挂了电话:“好了,走吧,我们先去宿舍。不过你手机还得再借我一下,不介意吧?” 刻意迟疑了两秒,肖杨才颔首回答:“你用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昨天的第二更……昨晚突然停电了所以今天才t^t 看到总有人催更……主要我现在在我妈工作的地方住,所以更新啊什么的不是特别方便,每天更新的时间也不能固定,只能说保证日更什么的……所以事前开了微博,要是有特殊情况请假都会在微博上讲,希望大家能谅解。 话说一到放假点击和留言就都削了三分之二,好桑心qaq 默默去码今天的份了,小天使们别霸王我嘛qaq otz才发现漏了一句话……补上了。晚一些会有第二更的。 chapter 22(倒v) 周承泽在这天夜里第三次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抬不起沉甸甸的脑袋。 他连着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每到快要睡着的时候,都会被身旁不同的人强行摇醒,然后被迫听那些快要让他脑袋爆炸的言论。 “一个月五万,十二个月六十万,只要工作两年我就能买套房子,再工作一年就能买台车……”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正兴奋地计划着自己的将来,他眼眶青黑,眼布血丝,加上脸上疯狂的神情,看上去就像打了兴奋剂的瘾君子。 类似的基础算数题,周承泽在这三天半的时间里已经听过不下五十次。这个传销组织给人洗脑的方法就是昼夜不分的利欲诱惑,每个疲惫不堪快要睡着的人都会被叫醒,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各个衣冠楚楚的“讲师”轮番灌输的赚钱门路。起先也有人和周承泽一样不信,但这种怀疑逐渐被疲劳战术击溃,多数人的态度慢慢由将信将疑转变为深信不疑,在“讲师”的号召中振臂高呼,就好像他们明天就能够拥有别墅、豪车,实现他们发大财的梦想。 被成功洗脑的人都会交三千元的入伙费,再被转移到另一间屋子里。而周承泽这几天都完全没有妥协,因此一直被关在这间屋子里,看着一部分人离开,又有一部分新人进来。屋子的大门紧锁,窗户被防盗网拦着,门外还有负责盯梢的人,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周承泽的精神状态非常差。屋子里又一轮“讲课”进入尾声,他听见周围的人都高举手臂跟着“讲师”大喊“万岁”,那场面真跟入了邪/教组织似的吓人。 当“讲师”拍拍手鼓动大家缴纳入伙费的时候,周承泽明白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钱包,里头有五千块钱现金,原本是要转给东北老家那边的母亲的,现在只能先动用里面的三千块钱缴入伙费。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周承泽终于和其他缴纳了入伙费的人一起被转移到另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也不宽敞,一百平米的大小,挤的人不比刚才那间屋子少。已经入了夜,男人们都在客厅打地铺,女人约摸都住在卧室里,见不着人。听到有新人来了,那些早已睡下的男人们便起了身,热情地替新来的打地铺,安排他们睡下。 周承泽就在这群男人里发现了徐大凡,那个当时把他骗上车的人。徐大凡显然也瞅见他了,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喜出望外的,赶忙就迎了上去:“哎呀,小周,你可算是来了!”“嗯。”周承泽已经疲惫到表情都变得麻木,只闷闷应了一声,才从干涩的嗓子里憋出了发哑的声音:“我哥在哪里?” “别急别急,明天我就叫他过来。”徐大凡嘴里这么说着,动手给他铺了地铺,招呼他过去休息,“你先休息吧,啊。” 早就累得没有力气说话,周承泽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些什么,顺着他的意思睡下了。 而他好不容易能够休息的这晚,肖杨彻夜没睡。他也像周承泽一样,经历了一整晚“讲课”的折磨。但不同于周承泽,肖杨的目的就是要见到董坤,因此一直伪装得十分配合。到了第二天的夜里,肖杨就跟着屋里的一批人一起缴纳了三千块钱的入伙费,而后没过多久便被转移到隔壁的屋子里。 一直没把他的手机还给他的赖隆也在这间屋子现了身,给肖杨铺床、拿毛巾递牙刷,表现得热情非凡,却只字不提手机的事。肖杨也注意到被拉进这个传销组织的新人都被没收了手机,可见这个组织警惕心比较强,依然没有对他们绝对信任。 肖杨耐着性子睡了一晚,第二天没有早餐,一早就被叫起来听“讲课”。快到中午的时候,女人们才进厨房煮饭。这里的伙食糟糕到难以想象,没有米饭不说,菜还只有清一色的土豆汤。所幸他们整天都被关在屋子里,不是听课就是睡觉,能量消耗也不多,不至于挨多少饿。 原以为这天中午的午餐也会是土豆汤,但肖杨没想到,女人们有说有笑的,居然在他经过厨房的时候偷偷告诉他,今天会加道鱼汤。他察觉到其中有古怪,等到了午饭时间,果然见屋子里所有人都围成一圈坐在一块儿,对着一大锅土豆汤和一大碗鱼汤,谁也没有饥肠辘辘地下筷。 赖隆则清了清嗓子宣布:“有新人加入,所以今儿个的午饭要请寝室长一起吃。” 说完他就起身,走到屋子里那间从没打开过的房门前,敲起了门:“寝室长!请您出来一块儿吃饭了!”这么请了两回,那个所谓的“寝室长”才开了门出来。肖杨抬眼一看,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寝室长的身份:正是周楷明的小学同学董坤。 董坤一身上得了台面的西装倒和那些“讲师”有得一比,走起路来昂首阔步,还真有些大老板的风范,能唬住不少人。他经过坐成一圈的新人身边,他们便整齐地喊起来:“寝室长好!寝室长辛苦了!”架势简直可以跟首长阅兵媲美。 等董坤摆足了架子坐下了,午餐才真正开始。他拧了拧领结,一番开场白也说得有模有样:“为了欢迎新人,今天多准备了一份鱼汤。来来来,大家一人一口喝完它,就是我们合伙做生意的证明!以后要相互鼓励、相互配合!” 他率先喝了一口,还摇摇头评价:“咸了点。”接着就把碗递给了赖隆。 赖隆喝完,同样也不太满意:“我觉得淡了!” 碗就这么挨个儿传下来,每个人都喝出不同的味道。肖杨多少看出点不对劲,而等他拿到碗的时候,果真发现碗里根本不是什么鱼汤,而是一碗清水。他倒是没多犹豫,也喝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还行”,就传给了下一个人。 午饭结束以后,趁着不少人要午睡,肖扬找到了赖隆,迟疑许久才好像不大确定地问他:“我能单独跟董……寝室长聊聊吗?” “成,好歹你是蔡远程介绍来的。”赖隆见他愣头愣脑,又是个没什么胆量的,自然就没有存疑心。他把肖扬带到了董坤的房门口,敲敲房门:“董坤,杨潇你还记得吧?蔡远程介绍来的那个。他想跟你单独聊聊。” 屋里头没过一会儿就传来了董坤的声音:“进来吧。” 赖隆便转头冲着肖扬笑笑:“进去吧,我去厨房洗碗。好好把握机会啊。” 肖扬点点头,推了门进去了。反身关门的时候,他不声不响地反锁了房门。房间里的董坤正坐在铺着凉席的硬板床上抽烟,见他进来了,就笑着拍拍旁边的空位:“小杨是吧?来,来坐。” 也没吭声,肖扬只点点头就径直走了过去,在董坤察觉到不对劲之前,迅速就上前猛地将他掀翻在床上!董坤一惊,蹬腿挥手就要反抗——他是典型的北方人身材,人高马大的,力气也相当大,凭肖扬再怎么灵活,要挣开束缚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肖扬便扣了他的手,膝盖一撞他的后腰令他痛得浑身发麻,而后抓起床单塞进他嘴里,按住他的肩膀利落地将他的胳膊往后一拉,瞬间就卸了他两条胳膊! 董坤吃痛地要痛呼,奈何嘴里被塞上了床单,发不出半点声音。而肖杨已经扯下床单捆了他的腿,又从他裤兜里摸出手机,飞快地拨通了严聪的号码:“是我,肖扬。北京路299号的旅社,尽快派人过来。”这么交代完毕,肖杨就挂了电话,瞥了眼趴在床上扭动身体挣扎呻/吟的董坤,弯下腰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一双漆黑的凤眼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眼神平静而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威慑力: “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告诉我周楷明现在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头好痛,这章量就少了些。 明天更新的量尽量多一些,补回来。 头这么痛……都没有力气求你们不要霸王我了_(:3」∠)_ 晚安…… chapter 23(倒v) 又是个星期六,乔茵不需要去律所,单留在家里陪陈月红说说话,也好让沈燕芳休息一会儿。 陈月红这两天精神不大好,星期四刚到警局的时候还算精神,可到了星期五也依然没听见周承泽的音讯,人便慢慢蔫了。乔茵联系不到肖杨,只好在星期五下午跑了趟公安局,找到熟悉的警察大致了解了情况,才知道现在最有嫌疑的还是周楷明,而周楷明很可能加入了某个传销组织,肖杨正追踪这条线索,潜入那个传销组织内部。 乔茵挑拣着重要的部分把这个消息告诉陈月红以后,也不见她心情有所好转。星期六这天早上,陈月红起了个早,坐到小阳台的椅子上,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乔茵起床以后见她醒来了,就走到她身边坐下,低头一看,才发现陈月红正盯着膝上一张全家福瞧。 那应该是周承泽六七岁时的照片,瘦瘦小小的个头,一张小脸干干净净的,对着镜头笑得腼腆。他站在最前面,身后一边是已经有十六七岁的哥哥周楷明,和比现在年轻不少的陈月红。母子俩把家里最小的孩子周承泽拥在中间,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肩膀,很是宠爱。而一家之主周睿站在最后头,两手分别搭着妻子和大儿子的肩膀。 看上去像是一家和乐的普通人,乔茵却发现有那么点儿不对劲:倒不是周家人的关系,而是他们的衣着。他们一家都是东北那边的农民,从周承泽拍这张照片的年纪来推算,这也该是二十多年前的照片。可他们一家的穿着,跟那时东北的普通农民相比,还真是奢侈了些。 不对。乔茵微微皱了眉头。她记得她跟周承泽念大学那会儿,他还领着补助金呢。他的生活费也基本都是周楷明拼了命工作赚来的,平时非常节俭,家里是典型的贫困家庭。 乔茵想要问问陈月红,抬头却又见她神色哀恸,只得抿了抿唇把话咽下去,伸了手轻轻抓住陈月红的手,以示安慰。 原本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万一今后就只剩下陈月红,真是难以想象她该怎么过日子。她只希望周承泽能坚持到肖杨他们找到他,毕竟他也是个特别孝顺的儿子,不该丢下母亲一个人。 陈月红拿满是茧子的手指摩挲着照片,重重叹了口气:“都是祖坟压了龙脉。” 这话来得突然,乔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周家的祖坟,压了龙脉。所以才得了这种诅咒啊。”陈月红抿了嘴,摇摇脑袋,满脸的沧桑,“家里的男丁都走得早……周睿也是被传销骗光了家产,才一夜之间病死的。”她顿了顿,又长长地叹息一声,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你说孩子他爹就是这么死的,这孩子是要多想不通,才会又进了传销的窝儿?” 边说边抬起胳膊擦眼睛,陈月红眼泪掉个不停,眉宇间尽是痛苦的神色,“居然还把承泽也带进去了……诅咒啊,都是诅咒……” 乔茵沉默了片刻,起身拿来一包抽纸,替她擦眼泪。 其实说什么诅咒,乔茵是不信的。她相信这话说给周承泽听,他也不会信。但她说不出什么“这没可能”的话来反驳陈月红。因为只有这时候乔茵才觉得,人有时候确实该留点信仰。毕竟人的承受能力有限,面对苦难时,越是深究,越容易将责任推给自己。而这种自责带来的痛苦,不是每个人每次都能担得住的。如果不能把责任分些给命运,那人这一辈子,未免也太痛苦了。 外头渐渐下起了雨。灰黑色的乌云厚重,密不透风地将天空遮了个严实,压得人喘不过气。 此时周承泽也悠悠转醒。缴了三千块钱的入伙费以后,他又在新的屋子待了两个晚上。徐大凡早在他昨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就不见了人影,更没有兑现承诺,让他见到周楷明。周承泽已经不对见到周楷明抱有期望,不过他休息了两个晚上,头脑总算清醒了不少,心里也有了另外的打算。 他起身收拾好打地铺用的凉席,走到洗漱间刷牙洗脸。一个年轻的姑娘也正在洗漱,见他过来了,热情地替他挤了牙膏。这儿的人总是保持着“互帮互助”的热情,周承泽待了这么些天,差不多习惯了。洗漱完便回到客厅,他环顾了整间屋子一眼,视线最后在寝室长独住的卧室大门那儿停了几秒。 被转移到这里的新人还要接受几天“讲师”的“培训”,昨天就有人通知过,今天上午会有个高级“讲师”过来。这么久没有现身的寝室长,估摸着也会出现一回。 想到这里,周承泽又转身去了厨房。 只有几个女人在准备一屋子人的早餐,其中一人瞧见了他,以为他是饿了,便笑着安抚:“饿了吧?早餐很快就好了啊,别急。” 周承泽点点头,没有说话。他趁着她们没注意,将厨房里一把折叠水果刀塞进了牛仔裤的裤兜里,再站了一会儿,才安静地走出了厨房。 这儿的人白天都无所事事,常聚在一起打牌或是聊天,过得十分枯燥。周承泽不跟其他人打交道,只坐在角落里,看一群人打牌。等快到上午十点时,有人进来招呼大家准备去听讲座,而后将他们陆续带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大屋子里。 这间屋子应该是专门腾出来做“培训”的,靠墙的位置摆了张讲台,下头则是三十多张椅子。周承泽跟着其他人一起坐下不久,就见到了那位“高级讲师”——西装革履的高大身躯,小麦色的皮肤,标准的国字脸。 在看清这位“高级讲师”的瞬间,周承泽浑身一震。 那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哥哥周楷明。 他就这么穿得光鲜亮丽地站在讲台上,一改从前那副结巴最笨的模样,昂首挺胸,口若悬河。周承泽的视线越过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停在他身上,震惊而不可置信。 这些天里,周承泽想过很多种可能信。他怀疑周楷明被要挟、被利用,他替周楷明找各种理由各种借口,却从未想过周楷明就是罪魁祸首。 传销组织的高级讲师?周楷明?这怎么可能!他会不记得他们的爸爸就是因为传销而死的?他会被传销迷昏了头,不惜弟弟也骗过来? 周承泽盯着周楷明,只感觉八月的天气里,自己浑身发冷。 周楷明“讲座”的内容,周承泽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等到培训结束,所有人都被安排着离开,屋子里只剩周楷明和他时,他才意识到讲座已经完了。周楷明立在讲台上,微笑着凝视了周承泽好一阵,才朝他走过来。 在周承泽跟前停下脚步,周楷明感慨地短叹,一手搭上了他的肩:“我总算让你也加入进来了。” “总算?”然而周承泽的反应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惊喜,他紧皱着眉头,脸色苍白地与他对视,“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小泽,这是赚大钱的路子,比你现在的工作要好不知道多少倍。”周楷明权当弟弟只是有点儿抵触,便张了嘴开劝,摊开双臂好让他仔细瞧瞧自己,“你看,我不仅结巴好了,还有钱了。你听话,跟我一起干,将来也会跟我一样,过上更好的生活。”讲到这里,他又想起点什么,继续道,“你不是想追回乔茵吗?等你赚了大钱,肯定一追就到手。现在哪有女人是用钱追不到的。” 周承泽摇摇头,紧锁着眉头,就好像已经不再认识眼前这个人:“赚钱的方法那么多,你为什么要选这种?”他想起他们的父亲周睿,愈发感到不解,“你忘了就是传销害死了爸爸?” 哪里还听得进弟弟的质问,周楷明摇头避重就轻:“这不是传销,是多层次直销。” “要真是多层次直销,你会八年都不跟我们联系吗?”不善言辞的周承泽却难得反应快了一回,他微微眯起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周楷明的眼睛,眼里满是惊痛,“你自己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干?” 或许是被弟弟的眼神刺痛,周楷明猛然间涨红了脸,语气竟突然强硬起来:“别瞎猜了!”他瞪大眼睛,显然不再给周承泽商量的余地,“你以后就跟着哥好好干,保准没几年就能住别墅、开豪车!” 周承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而站起了身。他虽然不及周楷明高大,但一米八的个头,早就不像小时候那样与他力量悬殊。他迎着周楷明的视线,摇摇头判断:“你疯了。”接着他又蹙紧眉心,难得表现得严肃而不肯退让,“我不会干这一行的。妈还在家里,你跟我回去。” 偏偏周楷明执迷不悟,直直地同他对视,同样不肯让步。 两兄弟对峙了好半天,周承泽终于确定周楷明不会回头。他捏紧了拳头,只好先放弃周楷明,转身往屋子的大门跑! 谁知门外还守着四个男人,在周承泽推开门的第一时间就围了上来,又将他堵回屋里,关上了大门! 周楷明人还没追上来,命令就已经先下来了:“打晕他!” 四个男人便围过来要把周承泽打晕。他不得不从裤兜里掏出那把水果刀指向他们,防止他们靠近。而其中两个男人见他有刀,竟也掏出两把匕首,猛地冲过来就要刺他! “不要动刀!”周楷明一惊,一个箭步扑上去就把周承泽拽了过来,躲开了刺向他的刀尖。可几个男人已经被惹恼,又是常年受周楷明这种上层的欺压,这时候早就不再听周楷明的指挥,嚷嚷了一句“这小子想跟我们玩命”,就再次冲上前要捅周承泽! 周楷明一见情势不对,赶忙把周承泽护到身后,那刀尖也不认人,直直地就冲着他捅了过来!那一瞬间周承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推开了周楷明,再要伸手去挡时,已被匕首狠狠刺中了腹部! “小泽!”周楷明惊呼,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屋子的大门就被强行推开,一大批持枪的警察涌进屋内:“警察!统统不许动!放下武器!” 已经被那一刀刺得脱了力,周承泽手中的水果刀滑落,他疼得脸色惨白,踉跄了几下就被周楷明扶住:“小泽、小泽……” 周承泽艰难地推开他的手,看都没看他一眼,满头冷汗,却还是忍着痛憋出了一句话:“你要给妈一个交代……” 刚让几个刑警将屋子里四个男人铐住,严聪看见这一幕不禁迈开脚步和急救人员一起上前,只不过他扶住的不是周承泽,而是周楷明。严聪一面把周楷明的两只手铐在身后,一面沉着嗓音开口,“清醒点吧,你差点害死你亲弟弟。” 两个小时后,肖杨回到了市公安局。他已经接过严聪的电话,听说周承泽被刺送进医院,还好没有伤及要害,做个手术再住一阵子院就能康复。局里也已经有人通知了周承泽的家属,肖杨便换了身衣服,就去跟上头汇报情况。 处理好一切,他准备从局里回家的时候,想起要看看自己那台手机,便也就发现了乔茵两天前发来的短信。等看完最后那句把他捧上天又让他即使有气也没法发作的话,肖杨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其实他一早就发现陈月红对乔茵过分依赖了,毕竟她那些无意识的小动作已经将这种心态暴露无遗。所以在听陈月红说乔茵是周承泽的女朋友时,肖杨并不怎么惊讶,并且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肖杨本来没打算计较这件事,但眼见着乔茵这么油嘴滑舌百般讨好,忽然又觉得确实需要给她一个教训。 因此他一边想着该怎样给她一个教训,一边捎上换下来的衬衫就走出了警局。没想到刚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他就瞧见了那个自找麻烦的女人——乔茵居然就站在他的车前,低着头手指灵活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像是在编辑短信。 肖杨便没什么声响地来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去医院?” 乔茵明显地吓了一跳,身子一颤就抬起了头,似乎没从他的声音里认出他,等到看清了他的脸才松了口气:“你在啊……” 而肖杨却稍稍皱了眉。虽说被妆遮去了脸上的憔悴,但他还是看得出来她眼里的疲惫。她那双大眼睛甚至没法完全睁开,眉宇间的疲态显而易见,自个儿却没有察觉似地继续说着:“我刚要发短信问你回来了没有……你看到我上一条短信了吗?”而后不等肖杨回答,乔茵又轻轻拽住他的手指抬了抬,有些迷茫地歪着脑袋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似乎想确认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听严警官说你去‘卧底’了,没被虐待吧?” “被虐待了还会站在这里么。”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脸色,见她弯着眼放心地笑了,才再次随口问了一句:“没去医院?” 这才终于听到了他这个问题,乔茵抬了抬眼皮:“哦,我刚从医院那边出来。周承泽手术成功,已经脱离危险了。我还没听说你的消息,所以赶过来看看。”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正事,稍微张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指尖,微仰着脸眨巴眨巴眼问他,“你没生我气吧?回去我做好吃的给你吃。” 以为他跟她一样有好吃的就能打发么?肖杨还真想讽刺她两句,可看她一副昏昏欲睡意识不清的样子,最终还是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没有。”接着就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没什么表情地垂眼看她,“还去医院吗?不去就正好跟我一起回家。” 乔茵咧嘴笑笑,咕哝了一句“就知道你最英明神武了”,便摇摇脑袋:“我跟你回去。”说完还禁不住揉了揉眼睛,“我想回家睡一觉了。” 结果她刚一上车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积累了近一个星期的疲劳都转化为倦意涌上来,想撑也撑不住。肖杨把车停到社区里的地下停车场后,转头见她侧着脸睡得沉,就没有叫醒她。他绕过车子来到副驾驶座旁,打开车门给她解开安全带,就弯下腰把她稍稍扶起,再转身将她背了起来。 乔茵睡得真够熟,伏在他背上也没醒。肖杨锁了车便背着她上了楼,到了家门口才不轻不重地掐掐她的腿:“钥匙放哪了?” 半睡半醒地睁了睁眼,乔茵答得含糊不清:“不知道……” 肖杨面无表情地再掐了她一下,“不想回家了?” 她还是一心只想睡觉,就把脸往他颈窝里埋了埋,瓮声瓮气地给了个敷衍的音节:“嗯……”却不知道这无意识的回答让肖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次乔茵喝醉酒在肖杨家住过一晚,现在他转个身就能把她带回自己家,让她再住一晚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今的境况到底跟当初不一样了,那时他们还是普通的邻居关系,现在则是男女朋友。 肖杨不至于小气到不让她来自己家休息。 只不过他不能保证,两个正在交往中的成年人共处一室一整晚,不会发生点“状况”。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的不算晚噢耶~\\\\(^o^)/~ 这个案子再收个尾就完啦~ 老肖也是个正常男人啊…………………………………… 恭喜自己破十万字~\\\\(≧▽≦)/~ 啦啦啦~看在这章结尾收的这么漂亮的份上,给我留个言嘛~\\\\(≧▽≦)/~ chapter 24 肖杨最后还是把乔茵带回了家里。 她也是个不认床的,一沾床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蹭睡了,眼睛都没睁开过。肖杨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又给乔茵找了条小毛毯盖住肚子,脸上没什么情绪地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才关上房门走去厨房。 差不多快要到晚饭时间,他打开冰箱打算拿现成的食材做两道菜,却发现冰箱里那半罐泡椒凤爪居然还放在原来的位子,看上去根本没被动过。 看起来她这整个星期都在担心周承泽,连食物都给忘了。肖杨没多少表情地盯了会儿那半罐泡椒凤爪,最终伸手将它拿出来,准备统统倒进垃圾桶。结果才抓住冰凉的罐身,他就发现玻璃罐上贴了什么东西。 眼角微微上扬,他把罐子拿出来,扯下上面贴着的便利贴,落入眼帘的果然是乔茵清秀的字迹:“怕你回来饿了找不到东西吃,所以就没吃啦。但是这么辣的鸡爪还是别空腹吃,我放了馒头在冷冻层,你可以蒸几个馒头一起吃。别嫌麻烦,七分钟就可以蒸好~” 肖杨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看了它好一阵,而后将罐子搁回冰箱,关了冰箱门才想起自己是来厨房做晚饭的。于是他再次打开冰箱,却又突然想起他从上周六开始就没回过家,而那天早上跟乔茵一起出门前,他似乎忘了把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洗手间的盥洗盆里也还拿盆子用漂白剂泡了衬衫。 一整个星期,估计早就沤臭了。 捏了捏眉心,他来到洗手间,发现盆子里的水早就被倒干净,泡在里头的衬衫也不见了踪影。大约猜到了什么,肖杨于是又径直走到阳台,洗衣机里果然没有衣服,可晾衣架上却也空空如也。 回头看向客厅才瞧见,几件衣服都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沙发的一端。 不得不说,乔茵这人心思确实细。肖杨倚在阳台的护栏边,习惯性地掏出了打火机和香烟,抽根烟纾解一下心情。他想起近两个月的生活,除了各式各样叫人烦闷头疼的案子,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只剩下乔茵。虽然已经做了四年的邻居,但在这两个月之前,他们几乎没有真正打过交道。也是自李成的那个案子之后,他才开始注意她。 最开始大概是因为乔茵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打电话给他求救,他觉得自己担上了某种责任,赶去泰好食餐厅的时候多少就有些急躁。但等到案子结束,肖杨把后续工作都丢给严聪,意识到自己居然急着找到她送她回家时,才多少发觉自己的心境变化。 肖杨不是没谈过恋爱,当然清楚这是种好感。恐怕就是因为乔茵在那种紧急情况下堪称惊艳的应急表现,还有事后警告记者、叮嘱他不要把险情告诉她母亲以免老人家担心的行为,让他对她产生了一定的好感。 不过肖杨脑袋还是清醒的。他知道乔茵有个交往了好几年的男朋友,所以没有把这种初级阶段的好感放在心上。可等到在自家餐馆遇上郑子昊一家,得知她已经跟郑子昊分手而眼下老人家又明摆着要欺负她的时候,肖杨难得没有克制住冲动,拉着乔茵就在郑家的餐桌边坐下了。 他平时不爱显摆,对老人的态度也和乔茵差不多,多是容忍,不会去刻意顶撞。那天肖杨本来没打算让乔茵知道贵乡人那家餐馆就是他父亲开的,但最后还是没忍住要在替她解围的同时表现一回。 事后回想起来,肖杨感觉自己真是幼稚至极。他很清楚,在这种男当婚女当嫁的年纪,他跟乔茵的条件并不合适。更何况他的职业,也不一定是她能够忍受的。与其相处一段时间再分开,倒不如根本不要穷折腾。 结果一边这么想,一边还是忍不住留意她。甚至投其所好,给她做菜。接触的时间越长,就越多地注意到她的优点和小毛病。该死的是那些优点他很欣赏,而那些小毛病他又能包容。 直到乔茵开始追他,肖杨才彻底找回了理智,深知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偏偏她这人不怕打击,而严聪又在一旁煽风点火,逼得肖杨非但没在悬崖边勒住马,还跟马一块儿栽下去了。他还从没想过,过了三十岁,他也有“失足”的时候。 一支烟抽了十分钟,还想抽第二支时,肖杨克制住了。他估计乔茵从医院回来还没吃晚饭,刚好又已经睡了近一个半小时,待会儿等他做好饭起来吃点东西再睡比较好。因此他又回到厨房打开冰箱,却发现剩下的食材太少,只好出了趟门买些菜回来。 晚饭便在一个半小时之后才做好。为防止叫不醒乔茵,肖杨特地做了道糖醋排骨,端到卧室里好用香气引/诱她,而后又不轻不重地推了推她的胳膊:“起来吃饭。” 出乎意料,乔茵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侧了侧脑袋把脸埋进枕头里,不搭理他。 肖杨挑了挑眉,拿手探探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便再推推她,“乔茵。” 她这回动都懒得动了,不见半点反应。看她多半是累狠了,肖杨就没再试图叫醒她,自己吃了晚饭,又把糖醋排骨和一碗米饭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里,才洗了澡睡在了客厅。 肖杨一向睡得浅,所以半夜卧室里响起尖叫声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清醒过来,赶到卧室打开了灯。乔茵还好好的躺在床上,可两手正死死揪着毯子,一张脸没什么血色,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紧紧皱着眉头,合着的双眼眼角还不停有泪珠子滚出来,像是在做恶梦,表情恐慌。 “乔茵,”他来到床边,弯腰摇了摇她的肩膀,“醒醒,是我。” 她应该已经有些半睡半醒了,听到他的声音就挣扎着睁了睁眼,被灯光刺了眼球才侧过脑袋适应了一会儿,半睁着她那双大眼睛迷茫地盯着他看,眼眶里剩下的泪水也滑了下来。 “肖杨……”好半天她才缓过了劲,分辨出眼前的场景,“这是你家啊?” 肖杨颔首,拿了床头柜上的抽纸给她,“做恶梦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听见他这么问以后,乔茵忽然睁大了眼,接过纸巾猛点头:“我梦到我上次去美国碰到的变态杀人狂。”她胡乱地擦了擦脸,忽而又半眯了眼,神情略显迷蒙,“其实他应该本来是没打算杀我的……但是我看到了尸体……” 肖杨蹙起了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记得她曾经提过一次在美国的经历,但仅仅是轻描淡写一句过了,从没详细说过。 皱眉摇了摇头,乔茵却不打算继续回想,“不想了,好恐怖。”她抬抬眼皮问他,“现在几点了?” 他便瞥了眼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 “那我再睡一会儿……”她听罢立刻又陷入了疲惫,含糊不清地咕哝完,就抱着毯子合了眼。肖杨虽然想知道详情,但见状也不追问,给她拉了拉毯子,拿手心覆上她的额头,再次确定她没有发烧,才把空调调成睡眠模式,关了灯离开。 第二天一早,乔茵总算是被牛肉汤的香味给引得饿醒了。 她躺在床上,先是反应了一会儿想起这是肖杨家,然后低头瞧瞧自己的衣服,见还是昨天穿的那身,便没再多想,顺着强烈的渴望从床上爬起来,稍微整理了头发就找到遥控器关了空调,小心翼翼地走到卧室门口,稍稍打开门探出脑袋。肖杨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听到她开门的动静,眼皮也不抬一下就翻了一页手里的报纸:“牙刷和毛巾都给你买了新的,去洗漱,等下吃牛肉面。” 乔茵听了便弯了眼睛笑起来,飞快地钻进洗手间洗漱了。 “我待会儿还得换身衣服去医院看看周承泽。”等到坐在餐桌边拿着筷子捧住碗后,她吃了几口面,终于记起了正事,抬头拿她那双大眼睛瞅瞅坐在对面的肖杨,仔细注意他的表情,生怕错过他的情绪变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陈大娘还想亲自谢谢你。”末了又想想,补充道,“昨天周承泽的哥们已经跟陈大娘说了,她现在知道我不是周承泽的女朋友了。” 哪想肖杨仅仅是面不改色地继续吃面,“嗯。” 她便再眨眨眼,“那要不要一起去?” 肖杨咬了口荷包蛋,不紧不慢地嚼碎咽下,才口吻平淡地给了回答:“可以。” “你真没有不高兴吧?”乔茵歪了脑袋瞧他,不大确定地向他确认。 他又吃完了碗里的生菜,“没有。” 看这反应,也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乔茵想了想,转而弯着眼摆出笑眯眯的脸,嘴边的酒窝又露出来:“你不高兴也没关系,我要是知道你不高兴,肯定会很高兴的。” “把自己的高兴建立在别人的不高兴上么。”吃下最后一口面,肖杨脸色平静,简单直白地评价,“不敢恭维。” 他每次毒舌一发作,乔茵就怪乐呵的。她忍着笑垮下嘴角,挑高眉毛佯装生气,义正言辞地瞅着他:“你哪是别人啊,分明是自己人!” 换来的是肖杨放下筷子不冷不热的一瞥,他语气平平,却威慑力十足:“吃你的面。” 作者有话要说:#论老肖纠结的心理# 所以说,其实先动心的是老肖……回顾他之前的一切表现,其实他也是十分懊恼(。)的 三连更估计前两章留言都会炒鸡少,看在我昨天熬夜码字的份上,你们别霸王我嘛qaq chapter 25 乔茵跟肖杨一起抵达医院的时候,正好是上午十点。 郑天翔刚好在停车场打电话,老远见着乔茵从车里出来,就赶紧挂了电话跑上前叫她:“诶,乔妹!” 这时肖杨也下了车,站在车子另一边跟乔茵一起转头看向了他。郑天翔看清肖杨的那一瞬间就愣住了,他停在乔茵跟前,脑子里警铃大作,已经构想出了最坏的可能性:“肖警官?”摆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郑天翔看看肖杨,又瞅瞅乔茵,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她身上,“你们……” “老郑。”乔茵冲着他笑笑,看了眼肖杨,一句话就浇灭了郑天翔那点可怜的希望之火,“之前一直没机会跟你们说,肖杨是我男朋友。”而后又扭头给绕过车子朝他们走过来的肖杨介绍,“郑天翔,你们办案的时候见过的。” 肖杨就站到了她身边,平静地对郑天翔颔首,“你好。” 他这一米八四的个头往一米八不到的郑天翔面前一站,还真叫他没法表现出异议。他只是想不通,乔茵活到二十九岁,前前后后也就交过三个男朋友,怎么每款都这么大相径庭?!这姑娘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恋旧——不不不,她找对象难道就没个标准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就说呢……”好在不管内心多震惊,郑天翔表面功夫还是能做足的,立马就露出笑脸迎上去了,跟肖杨握了握手,很是感激的模样,“你好你好,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们找到周承泽了。” “分内的事,不用谢。”对方答得随意,却也滴水不漏。 他们便三个一起走向住院部大楼。周承泽的病房在五楼,他们从电梯间出来时,正好陈月红从茶水间打了热水回来,站在病房外头首先就瞧见了乔茵和郑天翔:“小乔,小郑。”等她眯着眼瞧清了肖杨,顿时惊得差点将手里的水瓶摔下来,“肖警官!” 肖杨伸手扶稳她手中的水瓶,略一点头,“陈大娘。” “你们聊,我先去看看周承泽。”乔茵那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又对陈月红笑笑,便径自走进了病房。郑天翔可是两边都不敢打扰,见机就找了个借口先走了:“伯母,我得去个厕所,你们慢慢聊啊。” 陈月红早就激动得红了眼眶,一早就想当面感谢肖杨,真正到了他面前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只得握了他的手一个劲地鞠躬:“真的太谢谢你们了,你们这一下就帮我找回了两个儿子……你看我,这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谢你们……” 两手托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再继续鞠躬,肖杨也不跟她客套,只面不改色地告诉她:“这是我们的职责,您不用特地道谢。” 他俨然一副履行职责公事公办的模样,陈月红便也不好再行大礼,只能抬了手背抹掉眼里的泪花,不住地感叹:“你们都是好警察,好警察……”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她只好再抬了手擦,“只可惜楷明……居然选了这么条错得离谱的路走……” “乔律师他们那边会请最好的辩护律师替他辩护,如果他能悔过,不会判太重的刑。”他讲这话时也没有流露出多少个人情绪,还真没个安慰人的样子,却又实在在理, “回来总比没回来要好,早些改过,也能早点走回正道。” 其实安慰人的话肖杨几乎不说,从来只一板一眼地陈述事实,不带任何私人感情。所幸他讲出来的话也实在,不然还真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因此陈月红听了直掉眼泪,却也多多少少有了些安慰,埋着脑袋点头。 这时候乔茵已经走进病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周承泽。他脸色还有些苍白,正偏着脑袋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乔茵走到病床边,把水果篮搁到床头柜上,才出声问他:“好点了吗?” 周承泽愣了愣,似乎才注意到她进了病房,回头看看她,还有那么点反应不过来:“乔茵。”又愣了好几秒,他想起要回答,便点了点头,“好多了。” “你哥的事,我会让我们律所最好的刑辩律师帮忙。”乔茵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想想又从水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走到病房内的小盥洗台前洗干净,找到水果刀坐回床边冲他一笑,“所以不要想太多,好好休养。” “谢谢。”周承泽嗓子还有些干涩,见她开始削苹果,不自觉想起从前他们俩交往的时候,她每天给他送一个苹果的样子。那时候乔茵总是把苹果洗得干干净净的装在保鲜袋里拿给他,还常常警告郑天翔他们几个室友,不准抢他的苹果。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没跟我妈说明白,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 “现在说明白了就好。”正低着头削苹果,乔茵没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嘴角还挂着笑呢,玩笑似地埋怨:“其实这几天我更担心你,你是去找我的时候出的事,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妈还有老郑他们交代。” 周承泽嘴边也浮现出浅浅的笑意,还像往常那样,有些腼腆,“抱歉,这是第二次,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谁知道这一句话就让乔茵手里的动作顿下来了。她记起那个和“第二次”对应的“第一次”。还是他们念大三的时候发生的事吧,也就是周楷明失踪的事。当时周承泽得到周楷明失踪的消息,突然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学校,独自一人,也没有回东北的老家。乔茵和他的室友到处找他,全都急坏了。辅导员报了警,乔茵却还是不放心,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拎了行李就搭火车去江苏找周承泽。结果还真让她在南昌火车站找到了他。 那时乔茵高兴得快要疯掉,也不管他惊讶地问她为什么在这里,扑上前就死死抱住他大哭,一个劲地蹭他好几天没打理而有了点儿胡渣的下巴。 但如今不一样了。她再也没有当初那种勇气和热情。 “周承泽,这次我没跑出去找你。”想到这里,乔茵沉住气,接着削手上的苹果,没去看周承泽的眼睛,“人都是会变的,所以感情也会变。我们分开这么多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而且还喜欢过别人。你也该再正儿八经地找个女朋友了,别老是这么固执,要不得的。” 然而周承泽沉默了片刻,开口问她:“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不等她回答,他又紧接着解释,语气稍显急切,“我已经改了。以后什么事我都会跟你商量,不会再擅自做决定。乔茵……” “我有男朋友了。”乔茵不得不打断他,削下一片苹果塞进他嘴里,总算正视他的眼睛,严肃地告诉他,“这次负责你这个案子的肖警官——你上回也见过他,就是那天在你们社区说要我留下继续配合办案的那个。他是我邻居,我们现在在交往。” 周承泽嘴里被塞了苹果,就这么愣住了。 而不等他有所反应,拎着个大水果篮的吕磊就冒冒失失冲了进来:“承哥?你好些了吗?”他一转眼才发现乔茵也在,表情就有些惊讶,“咦,乔妹也在……” 跟在他后头进来的还有他们的几个老同学,听说周承泽住院了,一起来看望。黄玲一见乔茵坐在病床边,马上就想起刚才在病房门口见到肖杨,他没跟着进来,也只字不提乔茵也在病房里头的那副淡定表现。 奸诈啊。黄玲不禁在心力啧啧称叹,肖杨真是借得一手好刀,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好几个电灯泡一并塞进来了,半点不给周承泽机会。 陈月红见这么多人来探望儿子,自然也不好再在外头待着,匆匆跟肖杨道了别,就赶紧进来招呼他们了。于是趁着这个空档,黄玲伸了手把早就站起身的乔茵拉过来,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陈敏怡抢了先——她一把拽过乔茵的胳膊,对黄玲挑了挑下巴,高傲得跟孔雀似的:“我先跟她说两句。”而后便不由分说地把乔茵拉到了病房外边。 “你趁着现在赶紧把检查做了,不要再给我拖。”一踏出病房的门,陈敏怡就松开乔茵的手腕,环抱起双臂不容拒绝地下达指令。 乔茵经她这么一提才想起这回事来,张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呢,就被身后突然靠近的声音抢先了:“什么检查?” 她回头,恰好见肖杨走到了自己身后,眉梢微挑,问题该是抛给乔茵的,那双好看得紧的凤眼却将视线投向了陈敏怡,直到乔茵抬头,他才垂下眼睑扫了她一眼,抬手搭上她的脑袋,再重新看向陈敏怡,淡淡地给了句自我介绍:“我是她男朋友。” 陈敏怡前一刻还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出现而愕然,这会儿就回过神来了,但不似往常那么笑脸迎人,反倒是有点儿敌意地眯了眼。 “肖杨。”乔茵反应倒是快,赶紧接了肖杨的话告诉她他的名字,然后又向他介绍,“这是陈敏怡,跟我合伙开律所的大学室友。” 肖杨稍微点了头代问好,陈敏怡也沉着脸颔首,然后就立马转头瞥了眼乔茵:“搞了半天,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只是纵/欲/过度?”“啊?”完全没料到她会当着肖杨的面这么开带色的玩笑,乔茵一时瞪圆了眼,“不是啦……” “懒得管你。”没料到陈敏怡是真生气了,甩了个白眼给她,便踩着自己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转身进了病房。 她这情绪变得太快,以至于乔茵一时半会儿都回不过神,还是肖杨从容不迫地拍了拍她的头,又绕回了最开始的话题:“身体不舒服?” 乔茵的神智这才被拉回来,仰头看看他,“可能是有点贫血。”她安抚地笑笑,真跟没事人似的,“我觉得就是最近太累了,没休息好。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想想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因为去年的例行检查我刚好请了假。” 原先皱起的眉心又收紧了些,肖杨看着她沉吟了数秒,才待小孩似的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那现在就去挂号。”语罢,还漫不经心地催促,“动作快点,尽早检查完,回去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就这么义正言辞地把前前任拒绝了……第一次【。 其实陈敏怡喜欢乔茵,你们看出来了咩~\(≧▽≦)/~ chapter 26 乔茵做完全面的健康检查,已经是三个小时后的事了。 检查结果要一个星期后出来,她是个不会提前忧心的性子,也不会老记挂着这事。只是她没吃午饭,整个人便跟蔫了似的脚步虚软,看起来比躺在病床上的周承泽还虚弱。肖杨见她饿成这样,就带她去了最近的一家回转寿司店,让她先填饱了肚子。 “你明天上不上班?”酒足饭饱了,乔茵捧着茶杯一口一口呡着大麦茶,又开始活动脑筋想着该怎样度过这个假期。 “今明两天假。”肖杨把答完便把最后一个吞拿鱼寿司送进嘴里,难得没有提醒他随时都可能被叫回局子。毕竟周承泽地位颇为特殊,解决了他这个案子,上头就明令给了肖杨两天假,这种情况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有人来打断他的假期的。 乔茵或许也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大眼睛弯得像月牙似的笑着提议:“那我们开车去c市泡温泉好不好?”她把理由一一罗列出来,两眼亮晶晶的,完全没了昨天昏昏欲睡的疲倦模样,“刚好我们两个都忙了一个星期,泡温泉放松一下。那边的温泉度假村挺好的,我上次跟黄玲一起去过,住了一晚。水比较干净,自助餐也好吃……” 给自己的茶杯里加了点热水,肖杨大抵已经抓住了她的重点,因此顺势瞥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戳穿:“你可以直说你是想去吃自助餐。” 她笑得比刚才更高兴了,“别跟黄玲一样吐槽我嘛……” 不过泡温泉确实是消除疲劳的好选择,虽说大夏天泡温泉也有够折腾,但肖杨没什么别的安排,再看看乔茵恨不得长出一根尾巴使劲摇的期待样子,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因此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就从家里带了换洗的衣服出发了。乔茵等上了车才想起点什么,赶紧系好了安全带掏出手机编辑短信,嘴里还咕哝了一句:“要给陈敏怡发条短信告诉她我明天不去律所。” 这是肖杨这天第二次听到陈敏怡这个名字,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病房门口姿态高傲的女人,以及那明显带着敌意的眼神。他转动车钥匙,平静地顺口一问:“她现在还是单身?” “是啊。”乔茵点点头,仔细想想她们这个专业的姑娘到了现在这年纪还真没几个嫁出去了,“女人做律师,一般不是找同行结婚,就是一直单着。她那人又特别强势,暂时还找不到能hold住她的对象。”把短信发送出去,她又抬头眨巴眨巴眼看他,“你不会对她有意思吧?” 肖杨只赏了个侧脸给她,甚至懒得通过后视镜抛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只面无表情地把问题丢回去:“我要是对她那型感兴趣,你以为现在坐在我车里的还会是你吗。” 乔茵便又笑眯眯地乐了一会儿,末了还特地声明:“其实我也很强势的。”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将车开出了社区,“少跟她亲密接触。”这么交代了,他才抬眼在后视镜中没多少情绪地瞧她一眼,“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她对你有意思。” 似乎是没料到他最后那句补充,乔茵先是一愣,而后就颇觉惊奇地扭头看向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早在大学那会儿,乔茵就感觉到陈敏怡喜欢她了。只是这种事要是暴露出来,影响非常不好。加上陈敏怡也从没干过过分的事,乔茵便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对她也还算友善。所以毕业以后两人又从同学关系成了同事关系,本该挺亲密的,却无形之中有了层隔膜。 但这算是乔茵和陈敏怡心照不宣的秘密,这么多年了,就连黄玲都没看出来过。怎么肖杨才刚见陈敏怡一面就瞧出来了? “碰过一个情杀案。”肖杨跟着导航专心开车,倒没把多余的注意力分给她,仅仅是略一提起,口吻轻描淡写,“死者是女人,凶手也是女人。这种在国内不被大多数人接受的性取向,容易让当事人走向极端。你自己多注意。” 说起性命攸关的话题,乔茵还是能严肃起来的。她煞有其事地点头,表示自己会多注意:“嗯。我跟她公事这么多年,知道怎么把握分寸。” c市紧挨着x市,温泉度假村又是在靠近两市交界的地方,从他们社区过去也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泡温泉加晚上的自助餐是按人数来算,一人两百。住宿要贵些,按房收费。他们便只要了一间双人房,搁下东西就直奔温泉场。 乔茵先到汗蒸房待了一会儿才出来,一张脸给闷得红彤彤的,要不是眼神清亮,还真像是喝高了。温泉场将温泉分成数十个小浴池,都是各不相同的特色小池、中药池,再远一些还有温泉冲浪和温泉漂流。她拉着肖杨泡了好几个浴池,除非是碰上人多的浴池,不然一见到小牌子上边写的神奇疗效就想去泡泡试试。 他们俩这么四处逛,也引起了不少注目。关键是肖杨身材太好,那张脸也相当对得起他的身材,乔茵眼见着偷瞄他的女人越来越多,就渐渐不敢把他往女人太多的浴池里带。可男人多的浴池她也不大敢去,毕竟她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光看脸算不上美女,身材却是着实不错的——皮肤白不说,该有肉的地方都挺对得住她平时吃的美食。 于是正经的温泉他们没泡多久,肖杨见她纠结得厉害,干脆就带她去了温泉石板床那边。 已经是暮色四合的时候,从热气腾腾的温泉浴池里出来,坐在石板床上吹着傍晚的凉风,真是惬意得很。把浴巾铺到石板床上躺下,隔着浴巾还能感觉到石板床的温度,也不至于被风吹得感冒。乔茵躺着躺着便困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硬撑了许久,终于还是睡了过去。 肖杨坐在她身边,也就任给她休息,只取了条浴巾给她搭着,以免着凉。没过一会儿就有做按摩的零工在石板床边挨个儿询问正休息的客人需不需要按摩,基本都是女人,手里挎着小篮子,里头装着精油一类的工具。 大约是听到了她们的细声细语,乔茵竟然忽地就醒了,伸手拉了拉肖杨的胳膊,小声告诉他:“待会儿她们过来问你要不要按摩,你别搭理她们啊。” 他拿眼角睨她,眼神平静,分明是在暗示这句叮嘱很多余。她便垮下嘴角装出不高兴的样子:“你这眼睛太好看了,随便看别人一眼都跟勾引似的。”而后想了想,又说,“要真想按,晚上我给你按。” 结果走过来的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模样也干干净净,应该是假期出来打零工,多少还有点羞怯。她来到肖杨和乔茵这边,估摸着觉得帮女士按摩比较安全,便先瞧了瞧乔茵,见她睡着呢,就有些失望,再看看肖杨,犹豫了许久才问:“先生,需不需要按摩?” “不用。”肖杨还真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手把乔茵身上滑下来的浴巾拉上去了一些,没什么表情地稍稍扬了下巴示意小姑娘看看她,“已经有人要帮我按了。” 小姑娘愣了愣,红着脸走开了。 而乔茵闭着眼装睡,忍笑忍得肩膀直颤。 他们晚餐时间在自助餐厅饱餐了一顿,又到娱乐休息室里坐在按摩椅上看了会儿电视,才回到房间。乔茵拿出手机才看到沈燕芳给她打了五次电话,于是趁着肖杨去洗澡,赶紧回了个电话给她。 电话接通以后,沈燕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完了还要问她:“死丫头去哪里了?没回家呢?” 乔茵安抚她,给了个半真半假的回答:“上午不是去医院看了周承泽吗,正好碰上老同学去看他,我们从医院出来以后就到c市泡温泉了。” 好在沈燕芳也没有怀疑,只叮嘱她注意安全,就说起了正事:“今天下午有个外国人过来找你,拿了证件给我看,说是美国驻华大使馆的。我说你不在,他又不肯告诉我找你是什么事,只说要我转告你,这两天有空去一趟大使馆,有重要的事要让你知道。”她语气有些不满,转而又显得忧心忡忡,“你们律所最近是不是又接了什么麻烦的案子?怎么大使馆的人都找来了?” “美国驻华大使馆?”乔茵听了也觉得奇怪,“没呀,我们律所最近没接涉外的案子。”她想了一会儿,又拿来自己的挎包埋头翻找,“他们是找到你那儿去了?那应该是按我户口登记的信息找我的……我待会儿看看我另一台手机上有没有收到什么通知。” 她们再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乔茵仔细找找,总算发出了自己另一台旧手机。 电板里还有电,她开了机一看,果然有条未读短信。但短信不是什么美国大使馆发来的,而是她在美国的朋友发过来的。她心觉古怪,点开短信来看,脸色竟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den garcia……越狱了。 作者有话要说: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要写到乔茵当年在米国碰到的变态杀人狂了_(:3」∠)_ 话说这天晚上会发生什么呢→_→ chapter 27 大致估算了一下时差,乔茵打了通国际长途给她美国的朋友ire jones。 ire jones还是乔茵念大学时假期实习认识的美国人,现在是芝加哥的警探。三年前乔茵去美国看她的时候,她还在罗彻斯特的警局工作,当时恰好碰上了一桩连环凶杀案。乔茵意外被牵扯其中,虽然差点丢掉性命,但最终好歹还是从那个凶手手里逃出来,向警方提供了一些线索,等到凶手被捕的第二天就改签机票回了国。 那个凶手正是越狱以后失去了踪迹的den garcia。 ire如今四十五岁,早早就结婚生子,跟乔茵勉强算得上是忘年之交。她接到乔茵的电话显然松了一大口气,没跟她寒暄两句就直奔主题:明尼苏达州没有死刑,所以即使杀了八个人,den garcia也只被判了终身监/禁。 “他有自己的‘名单’,乔。现在他已经盯上了名单里剩下的几个姑娘。”电话那头的ire语速飞快,“虽然当年你是突然介入的……但你知道,他是自恋和妄想型人格紊乱,有很强的控制欲,也许至今还记得当初你无意破坏了他的计划……所以我想还是必须提醒你多加小心。”她一段话里有好几个复杂的单词让乔茵听得云里雾里,只有最后那句话她算是完全听懂了:“你近期没有来美国的计划吧?” 乔茵悄悄松一口气,回头看了眼浴室的方向,确认肖杨没有出来,才摇摇头回答:“没有,你知道我说过十年之内我不会再去美国。” “那真是太好了。”ire如释重负地叹息一声,“他几乎不可能出境,你待在中国是最安全的。” 听到她这么安慰,乔茵也安心了不少。她觉得ire的话很有道理,毕竟den garcia再怎么在美国境内消失踪迹,也不可能神通广大到飘洋越海跑来中国杀她。 因此挂断电话之后,乔茵瞬间就脱力躺倒在床上,忍不住感慨:“果然还是祖国大地护我周全……” 正好肖杨从浴室出来,低头扫她一眼,“刚才在打电话?” “嗯,我妈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我回个过去。”乔茵赶忙坐起来,拿手顺了顺还有点湿气的头发,随口又捏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话,“说律所那边案子的事,他们搞错地址了,材料都送到我妈那里去了。” 房间的床是榻榻米式的,两张并在一起,挤在墙和拉门之间,尽头摆着台小电视。乔茵先洗了澡,所以自觉霸占了靠墙的那张床,见肖杨穿着浴衣在旁边的床上坐下了,思绪就有些乱。其实白天要不是在公共场合,她早就要对他漂亮结实的腹肌“上下其手”好好研究一下了,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却又先收到那么惊悚的一条短信,乔茵一时脑子都是乱的,真担心自己再没心情享受这个难得的夜晚。 肖杨多少也注意到她情绪有点波动,于是拿他那双微挑的眼角瞥她,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问:“很急?” “不急,那案子不是我接的。”乔茵暂时没打算把den garcia的事告诉他,担心肖杨看出问题,只得笑眯眯地爬到他身后,直起身子给他按摩颈椎和肩膀,“肖杨,我得先跟你说件事……”她把迟早要搬出来的话题提前拿出来讲,倒也能解释她刚才那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我还没跟我妈说我们俩的事,主要是因为她老觉得我该找个家庭煮夫类型的……所以我想过段时间再跟她说。” “嗯。”多半是被她忽悠过去了,肖杨拿下毛巾,只点头捞了电视遥控器过来,像是并不介意她这么做。 乔茵便好像松了口气,又歪着脑袋凑过去,眨巴眨巴眼仔细瞧着他的表情:“你也还没跟你爸妈说吧?” “最近忙,还没机会。”他答得面不改色,相比之下还真是坦荡得多。弯着眼讨好地笑笑,她缩回脑袋专心给他捏肩,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他们应该对我印象不怎么好吧,做律师这么忙,又是单亲家庭长大的。” 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倒是让肖杨把电视音量调小了些,侧过脸来看向她,没摆出什么表情流露情绪,眼神却示意她继续,平静得不容商量。 这颇有威慑力的眼神瞧得她不敢隐瞒,赔着笑解释:“我也是到大学的时候才知道的,单亲家庭的小孩子都挺不招人待见。那天跟黄玲出去吃湖南米粉,就听见老板娘在跟一个朋友聊天,说今后绝对不准儿子找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媳妇,因为单亲家庭长大的姑娘毛病多,要么自私自利,要么脾气不好,还有既自私自利又脾气不好的……”她语气从头到尾都像在开玩笑,没有半点难过的意思,最后长叹一声,摇摇头总结,“听得我膝盖疼,真是躺着也中枪。” 听起来是在自嘲,实际上如果不是印象深刻,也不会这么多年了都没忘记。乔茵总觉得自己是该难受的,但那个时候跟黄玲坐一块儿,她又犯起了在别人面前怎么也难过不起来的毛病。而事后在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多了个自嘲的资本。 原以为肖杨听了会嘲讽几句,她倒没料到他仅仅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丢给了她一个问题:“你觉得你脾气不好么?” 乔茵想了一会儿,“还好吧。” “自私自利吗?” “也没有太自私自利吧。” “自己有信心,别人讲什么都是虚的。”他便把视线挪回了电视屏幕上,“而且是我要找对象,不是我爸妈要找对象。” 言下之意是“你那么有自信,别人说什么真会影响你么?再说我找老婆,要我爸妈喜欢干什么,又不是要你跟他们过一辈子”,乔茵可算是听懂了,顿时被自己的理解逗乐,忍不住笑起来:“是,你找对象,你喜欢我就够了。” 大概是被自己戳中了笑点,她刚说完呢就笑得受不住了,手也跟着软下来,使不上劲,干脆放弃给他按摩,从后边搂住他使劲笑:“怎、怎么办……我笑得手都软了,没力气给你按了……” 一女人搂着一男人笑得花枝乱颤的,偏身上又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浴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估计也只有柳下惠能坐怀不乱了。肖杨原本是在看新闻,任她给自己按摩的时候也没多想,这会儿她这么闹,要做到视若无睹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拽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身前来,俯身堵住了她的嘴。 唇齿交缠间,肖杨没过多久就已经将乔茵压在了身下。她很是上道地抬起胳膊搂了他的脖子,头却又不是时候地有些犯晕,只感觉自己的衣服轻而易举地就被扒了,于是也伸了手到他衣服里,微凉的手抚过他精实的腰,用水蛇似的胳膊圈住。 她其实是有点紧张的。大学跟周承泽谈恋爱那会儿还纯得很,别说是生性腼腆的周承泽了,乔茵自己接个吻都要羞半天,哪还能进一步干别的。而跟郑子昊交往的那几年,虽说都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成年人,但郑子昊无论怎么跟她亲密都不会做到最后那一步。时间长了乔茵都快抓狂,简直怀疑他根本“不行”。现在想想,他多半不是不行,而是心里还装这个薛晴,因此一直坚守自己的贞/操。 但跟肖杨就不一样了。她喜欢他,也是感觉到他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才锲而不舍地追他的。现在追到手了,他对这感情又这么认真,乔茵就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她真庆幸他是个正常男人,不然又得叫她郁闷的了。可毕竟是头一回做,加上她心里高兴,紧张就是难免的了。 想用主动来做掩饰,身体却诚实得很。乔茵个头本来就算得上娇小,那地方也是又窄又紧,再一紧张,就轮到肖杨头疼了。好在他的耐心放在这时候也能用,低头吻了她,嗓音低沉而沙哑:“放松。” “嗯。”她张唇回应他,还真被他这不同于以往的嗓音撩得有些动情,虚合着眼瞧见他那双深邃勾人的凤眼,就忍不住去亲他的眼角,“声音怎么这么性/感……” 结果就被他捏得胸前二两肉疼,“说你自己?” 她似哭非哭地哼哼两声,彻底酥软下来了。肖杨进去的时候感觉到那层薄薄的阻碍,身形便顿了顿,而后便一钉到了底。乔茵起先还觉得痛,后来多亏了他折腾的厉害,那痛感很快就被舒服替代。她只有那么点后悔上回跟他提起《教父家族》里那段话,不然也不至于第一次就被他翻来覆去各种姿势折腾,到后半夜被抱进浴缸时还以为终于完事了呢,结果人又被抬到浴缸边的石板上做了两次。 这房间的浴缸设计得比床要有情/趣多了,石头砌的,放了一池热水就跟私人温泉没什么两样,热气袅袅上升,润得她使用过度的嗓子都像黄鹂嗓,既痛苦又舒服,只希望墙壁隔音效果好,深更半夜的别打扰了隔壁的住客休息。 第二天一早醒来,乔茵胆儿就肥了。肖杨没她醒得早,一条胳膊任她枕在脑下,另一条胳膊则圈着她的腰将她带在怀里,她抬眼就能看见他弧线好看的下颚。因此她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接着又亲亲他的喉结,感觉到他环住她腰的手臂微微收紧却依旧没睁眼不吭声,就笑笑,拿舌尖描画那喉结。 她身上还腰酸背痛,手却不安分地滑向昨晚折腾她最厉害的那东西,粗略地丈量了一下,略觉神奇:“真是……‘有容乃大’啊……” 下一秒便被肖杨按住手腕压在了身下,再次狠狠地切身感受了一回“有容乃大”。 消耗了太多体力,乔茵吃早餐的时候真是巴不得把肖杨那份也给解决了。开车回x市的路上,她想到他俩昨晚都没睡几个小时,担心肖杨开车会疲劳,于是絮絮叨叨地跟他聊天。聊着聊着却开始犯困,她不住地扭头看他,发觉他神色如常甚至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精神一些,终于忍不住问:“你不困?” “你以为男人跟女人一样吗。”他一脸平静地通过后视镜瞥她一眼,“困就睡,我没事。” 乔茵还真听话地补了一觉。 下午她想去一趟大使馆,假称要回律所办事,等肖杨把她送到了律所,才自己搭车去了大使馆。大使馆那边告知她的事情经过和ire说的差不多,经过一整晚的缓冲,乔茵的反应也平静下来。 大使馆距离她住的社区比较远,晚上打车也很不方便,所以她到家时已经快到晚上八点。社区里有大片小区没有灯光,乔茵疑惑了一会儿就想起前两天好像通知过要轮流停电,他们这片小区要到晚上九点才会恢复供电。 社区绿化面积大,四处都是草丛树木,停了电就黑黢黢的,只有深色的树影张牙舞爪,叫人心里发毛。 律师多有遭人报复的时候,乔茵平日里走夜路就很小心,加之现下她还对den garcia越狱的事心有余悸,经过黑暗的小路便格外留心周围的动静。 身后竟真的隐隐有脚步声跟着。 她一时有些头皮发麻,脑海中又浮现出三年前在罗彻斯特的夜晚,那天似乎也有微风拂面,而死神的脚尖就贴着她的脚跟而至。乔茵尽力保持冷静,加快脚步想要甩开跟在自己后头的人,没想到对方一发现她的意图就突然朝她跑了过来! 浑身的肌肉霎时间紧绷,乔茵顾不上脚下穿着的高跟鞋,拔腿便跑的同时大喊:“抢劫——” 谁知第二个音节还没从嗓子眼里出来,后头的人就追上了她,两手一伸用一块毛巾捂住她的口鼻,让她来不及屏息就吸入了药物,眼前一黑,身子瞬间瘫软下去…… 与此同时,肖杨刚刚赶到市公安局——严聪打来的一通电话结束了他的假期。按理说肖杨有上头的允许可以拒绝,可偏偏严聪在电话那头没说别的,只有这么一句话:“老肖,小溥被绑架了。” 小溥正是严聪三岁的儿子,严呈溥。 肖杨赶到局里的时候,严聪就站在问询室门口等他。他脚边已经有好几个烟头,脸色煞白,早已急红了眼,却还克制着情绪,把一张a4指递给肖杨:“我下班回去在家门口发现这张纸,然后就接到小溥他妈的电话,说孩子给人抱走了。” a4纸上有折痕,内容是打印出来的:“严警官,回家记得要检查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不要一不小心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肖杨垂眼看着这句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严聪还在继续说明情况:“我也问过我爸了,他在查他有没有可能招惹到什么会对小溥下手的……” “应该跟你爸没关系。”肖杨的视线掠过那行用五号宋体打印出来的字,不轻不重地打断他,“‘严警官’这个称呼明显是针对你。” “我想过。”口吻终归还是急躁起来,严聪深吸一口气,“但我根本就没什么私生活,除了工作上的问题,不可能招惹到别人。你也知道,我这几年查什么案子都是跟你一起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肖杨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严聪在肖杨之后被调到刑侦科,这几年一直是跟着肖杨搭档办案。如果这次的绑架和他们曾经办过的案子有关,那么很可能肖杨的家人也会有危险。 肖杨掏出手机拨了父母家的座机号码。电话没过一会儿就被接通,张春梅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喂?”“妈。”他叫她,“你跟爸都在家吗?” “儿子啊,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张春梅似乎正摇着扇子,微风一阵一阵往话筒上吹,“你爸在啊,我们都在看电视呢。”她转而又想起点什么,“哦,对了……差点忘了,刚才我出去丢垃圾的时候发现咱家门缝底下塞着张纸,上头写着什么……肖警官丢东西什么的……应该是给你的,不知道怎么就塞我们这里来了。你看这东西重不重要啊,要不要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他握着手机的五指稍稍收拢,“不用,我等下就去拿。你们不要出门,灯都开着,锁好门窗等我过来。” 电话挂断以后,一旁的严聪赶紧问:“都在家?” 肖杨颔首,紧接着又拨乔茵的号码,蹙紧的眉头自始至终没有松开过。 然而这次电话没有接通。 因为乔茵的手机已经关机。 作者有话要说:严格遵守规定,只描写脖子以上的亲热动作~ den的案子会留在最后,所以不急~ 不过乔妹有危险了呢_(:3」∠)_ 今晚更的分量很足吧~给我留言嘛qaq chapter 28 乔茵醒来时想要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眼睛被蒙着,什么也瞧不见。 她试着动弹身体,不出所料,只有小腿还能翘起来。她应该是被固定在了一张椅子上,两只手的手腕都跟椅把绑在一块儿,胸口和腰都用绳子和椅背捆在一起,大腿也给勒在了椅板上。除此之外,她的嘴也被胶布严严实实地封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捆绑得这么结实仔细,多半是没有自信能够制服她。对方很可能是个女人。这样判断完,乔茵悄悄松了口气。只要不是den garcia,她就不至于那么紧张。这时她听见前方不远处响起“吱吱”的动静,像是生锈的铁门门板在摩擦水泥地面。她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抬了头。 “你醒咗?”一个陌生的女声从那个方向传来,伴着铁门“吱吱”合上的声响,略显疲惫,“你肚唔肚饿,我买咗嘢俾你食。” 这个女人说的是粤语,还带着点儿乡下的口音。乔茵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因此一时没吭声,等待了差不多十秒,确认没有人回应她,才摇了摇头。 对方走到了她跟前,动手撕她嘴上的胶布。女人的手法很不熟练,抠弄了好几下才揭开胶布的边缘,似乎不想弄疼乔茵,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撕得很慢,却不知道这样反而更痛。乔茵感觉得到她手指上的厚茧,应该是常年劳动生出来的。 忍着痛不作声,等对方彻底把胶布撕下来了,乔茵才张了张嘴用干哑的嗓子发声:“谢谢,我不饿。” “先吃点东西吧。”女人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窸窸窣窣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拆了包装纸举到乔茵嘴边,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乔茵觉得对方情绪还算稳定,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激怒她,因此张开嘴小心地咬了一口,吃进嘴里才尝出是肉松饼的味道。 女人喂她吃了六个肉松饼,然后又打开一罐椰奶,插了吸管给乔茵喝。 等到乔茵喝够了,女人终于把椰奶拿开,“刺啦”一声准备剪下一截胶布。赶在她再把自己的嘴封住之前,乔茵开了口问她:“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剪胶布的动作顿住,对方久久没有出声。四周很是安静,乔茵尽可能耐心地等待,足足等了半分钟,才听女人再次开腔,语气平静得瘆人:“已经八年了,没有人再关注了。” 这句话来得有些没头没脑,乍一听真不像是给乔茵的回答。但乔茵想了想,还是从中找到了一定的逻辑。“你跟我没有过节,”她尝试性地判断,“也跟我家里人没有过节。”说完这些,她刻意停顿了一会儿,见女人没有反驳,才继续大胆地猜测:“我是个律师。你是不是需要帮忙?我能帮你吗?” “我试过了。”这次对方回应得很快,只口吻依然同刚才一样平淡无波,“你们帮不了我的。” 这样的答案已经肯定了乔茵的猜测。这个女人对乔茵没有敌意,甚至还买了食物给她吃,这就能证明她并不是要打击报复她。乔茵肯定这个女人一定在什么案子中遭受了不幸,而她没有得到应得的司法救助。 因此乔茵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来动摇她,可远远传来的抽泣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呜……妈妈……” 那是小孩子的嗓音,似乎隔着一道墙或者一扇门,听起来有些闷。起先还是隐隐的抽泣,当乔茵静下来想要听清楚的时候,就赫然变成了嚎啕大哭:“呜哇——我要妈妈……我要回家……” 乔茵跟前的女人腾地站了起来,似乎还碰到了脚边的什么东西。乔茵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里还会有小孩子的,她听到女人匆匆剪下了胶布,赶紧开口问:“还有小孩子在?” 女人没有回答她,而是用胶布封住了她的嘴,脚步匆忙地走向了声源处。 又是铁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孩子的哭声霎时间变大了,哭得愈发撕心裂肺:“爸爸、爸爸救我……妈妈救我……” 乔茵意识到铁门后头可能有个房间,孩子就被关在里头。“咯吱”几声过去,门关上以后,孩子的哭声又变小了。隐隐有女人安抚哄劝的声音在门背后响起,乔茵安静地听着,心尖发凉。 那孩子显然不是这个女人的孩子。他很可能也是被绑架过来的。这就推翻了乔茵一开始的猜测——这个女人并不是要通过乔茵再得到司法救助。她绑架特定的人质,一定是有别的目的。 不像是人口拐卖。那绑架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严聪还在问询室里第三次听他的前妻任惠芝叙述案发经过。 已经是凌晨三点,任惠芝一双眼睛哭得肿得像核桃,两眼布满了血丝,强撑着将一段内容差不多的话不断重复:“就在今天下午……四点左右……我把他从幼儿园接回来,跟平时一样带他去公园玩……我想去厕所,就带着他一起……只不过是关着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就不见了……” 她说到这里,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又溢了出来,啪嗒啪嗒砸碎在面前的桌子上。 “我们去那个公厕检查过了。”严聪抽了张纸巾塞给她,没有去看她的脸, “厕所里一共有四排隔间,你说过你进去的时候想找间干净的,所以四排都看过了,只有最靠角落的那个隔间关着门,应该是储放杂物的地方。”他皱着眉揉了揉鼻尖,尽全力克制着情绪,“在那之后你发现小溥不见,是先在厕所里面找,还是直接跑到了厕所外面找?” 任惠芝拿纸巾擦去了眼泪,也极力忍住哭声,仔细回想着回答:“我先在厕所里面看了一圈,还是只有角落里那个隔间关着门……然后我就跑出去找他。” “我知道了。”摞好笔录,严聪起身,“很晚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去。等有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任惠芝却没有跟着起来。她坐在椅子上抬着头直勾勾地看着严聪的眼睛,眼泪还不停地往下掉,那眼神却好像可以把人看穿,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眼皮底下:“严聪,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想报复你们家,才把小溥绑走的?” 与她对视了几秒,严聪收回视线不去看她,只沉着嗓音交代:“你别想太多,回家好好休息。不然你身体垮了,孩子找回来了也没人照顾。” 不从正面回答,却已经成了最好的回答。任惠芝眉端一颤,泪水就跟决堤似的出来了。她霍地站起身,隔着张桌子就拿手捶打他,压着嗓门哭起来:“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你呢……怎么就嫁给了你呢!我早该想到的……你爸是市/委/书/记,你又是个做刑警的……麻烦迟早要找上门来……”她使劲捶着他,压抑着心头累积多年的痛苦,哭得嗓子都开始发哑,“你只顾着工作不顾家就算了……现在连儿子都被连累了……你让我怎么活……” 严聪合上眼,隐忍地蹙着眉,沉沉叹了口气。 “惠芝。”他屏息数十秒,最终还是拉开了她的手,“回家休息。我会把小溥找回来。” 十分钟后,他终于派人把情绪失控的任惠芝送回了家,自己则来到办公室,找到了还在电脑面前查找线索的肖杨。 “大白天能进女厕的,应该是个女人。她没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带走小溥,应该是先用药迷晕了孩子,带着他躲进角落的隔间里,等惠芝跑出去找孩子,才溜出来。”严聪边说着边来到肖杨身后,“乔律师那边怎么样?她同事说她下午没去律所,有没有可能是在律所附近就被带走了?” “我看着她进去,就算她之后出来去了别的地方,也不可能是在律所附近被带走的。那是市中心,大白天要绑走一个人很困难,除非是熟人作案。”视线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肖杨飞快地浏览着网页上的信息,脸上神色如常,语气也十分平静,只有仔细听才能发觉他语速却比平时稍快,“社区的保安说晚上八点左右,看到过一个很像她的女人走进社区。当时还在停电,保安没看清她的脸,只觉得声音像她。” 海量的相关信息呈现在眼前,要找到有用的线索简直是大海捞针。肖杨握紧鼠标,两秒后松开了它,不再去看电脑屏幕,而是转头对上严聪的视线:“我们之前查过的案子和他们律所接过的案子没有交集,所以排除她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她最有可能在社区被带走。” 严聪点点头:“正好在停电,监控录像也拍不到。”他又看了眼桌面上摆着的那张a4纸,“没找到吗?纸上那段话。” “一模一样的话使用频率太高,光是近两年内就在各个新闻报道里出现过三百次。”肖杨摇头,拿起那张纸,垂眼重新审视。这张a4纸是他从父母家取过来的,同样是用宋体五号打印的内容,头一段话和给严聪的那张纸内容一样,不同的是,a4纸底部又加上了这么一段话:“希望时间能冲淡悲伤和哀痛,逝者如斯,珍惜活着的人。” 肖杨捂住嘴盯着这段话沉吟了半晌,忽然放下了手,将手里的a4纸搁到一边。 “我们从头开始。”他曲起手肘十指交叠,微拧的眉心舒展开来,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女人作案通常更在乎每一个行动的意义。她特地提醒我们,有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失去的东西,性质和她失去的一样。”抬头看向严聪,他眼角稍稍上扬,“乔茵和小溥对我们两个来说,意味着什么?” “都是很重要的人。”严聪想了一会儿,“勉强都算是家人?” 肖杨颔首,语调平稳地继续,“她既然选择报复,就代表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家人的死。” “冤死!”严聪恍然大悟,“我去查——看看我们这几年办过的案子里有没有证据不足结果还导致嫌疑人被判死刑的——”语罢,转身就要走。 身后的肖杨提醒他:“死刑执行前犯人都一直拒不认罪的也要查。” 严聪应下了,急忙赶去档案室。 留下肖杨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再次望向那张a4纸。纸张上没有任何指纹,严呈溥和乔茵被绑走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可见作案人对他们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计划相当缜密。 他稍稍捏紧了那张纸。 乔茵跟他交往不过一个月,居然都被牵连了进去。 肖杨根本不敢想她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给自己机会去设想。 现在他唯一要想要做的,只有找到她,把她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老肖急得要爆炸……! 但再急也必须得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找到乔妹。 今天在办公室帮妈妈的忙,所以更新晚了很抱歉qaq 明天一定多更一点来补偿! 所以小天使们别霸王我嘛qaq 早点睡!么么哒! chapter 29 通过几个小时的排查,肖杨锁定了一个嫌疑人:蔡月晴。 蔡月晴的户口所在地在x市一个小县城的农村,肖杨和严聪早上八点就从市公安局出发赶往那里。一路上严聪抓紧时间翻看蔡月晴的资料,慢慢回忆起这个人来:“对,五年前我见过她。当时还是因为苏书正那个案子……我记得那个时候苏书正已经被通缉了一年,我们俩还是偶然逮住他的。审讯过程中他主动交代了他干的另外几起强/奸/杀人案,但是其中一起八年前的案子早就破了,凶手蒋元明在案发以后就已经被抓,还处了死刑。” “蔡月晴就是蒋元明的母亲。”肖杨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换了挡,“苏书正的案子部分公开审理,蔡月晴得知有一案两凶的情况以后,一直在向法院申诉,要重审蒋元明的案子。” “我记得。”点头附和,严聪还在低着头阅览那个案子备份档案里的细节,“但是最后法院裁定苏书正不是蒋元明案的真凶,驳回了苏书正的上诉。”他一点一点记起当初重查蒋元明案的过程,却想到那次上头不停地来电话“督促”肖杨,以至于他们把案子查得一塌糊涂,完全不像肖杨平时的作风。 因此严聪就有些不解,拧了眉头看向驾驶座上的肖杨:“这个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不是说苏书正之所以提到蒋元明案,是因为想借蒋元明案来承认自己没有犯过的罪,好获得重大立功的机会吗?难道蒋元明那个案子的真凶真不是蒋元明?” 肖杨目不转睛地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方的道路,一言不发。 正是上班高峰期,交通堵塞十分严重。肖杨又换了一次挡,车子随着车流流动的停止而慢慢刹住。 他们的车彻底停下来的同时,肖杨也再次蠕动薄唇开口:“五年前重查蒋元明那个案子的时候,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他依然平视着前方,神色不改,没有将视线转向严聪,“那个案子八年前的初查,我也有参与。” “什么?”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茬,严聪登时诧异地张大了眼,“那重查的时候还让你负责,不是不合规矩吗?” 车流又开始向前涌动,肖杨右手换挡,稍稍转动方向盘将车开向了左边的岔路口,“上头命令,我没办法。” 八个字言简意赅的回答,竟叫严聪一时噤了声。“上头命令”,再怎么不合理,也必须执行。这几乎是每个行业的铁则,即便没有明文规定,人人都心中有数。 “难怪五年前我们重查之后进展一直那么困难……”掂量措辞半晌,严聪才嘀咕着重新低头去看手上的资料,“我记得苏书正的案子第三次开庭的时候很轰动……因为蒋元明的家属申诉,当时有很多记者都去旁听,结果在蒋元明案的供述上,王书金跟他的辩护律师都说那个案子是他干的,但是检察院说那个案子跟王书金无关。”心绪乱得很,他抓了抓头发,短叹一声揉了揉鼻尖,“被告承认犯罪行为,公诉方不承认……这种情况估计五十年内都不会再出现了。” “所以苏书正也被执行死刑以后,蔡月晴还在不断申诉。”肖杨至今还能想起那个中年妇女形容憔悴的身影。五年前他再一次见到她时,几乎都要认不出她。她跟八年前的模样相差太大,不过四十三岁的不惑年纪,脸上就横生出数不清的皱纹,两鬓也花白,看上去就像个六十耳顺的老人。 “虽然蒋元明八年前就被执行了死刑,但家里有个犯了强/奸/杀人罪的儿子,这件事对蒋家的影响很大。他们坚持要为蒋元明洗清冤屈。” 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才忽然补充:“其实蒋元明案的受害者家属,这些年也一直在申诉。” 严聪还有些心神不宁,这会儿就想不起被害人的名字,赶紧低下脑袋翻了翻案子的档案才找到:“沈友丽一家?” 前边又碰上一个红灯。肖杨减慢了车速,稍稍颔首:“八年前那个案子的疑点很多。多到即使抓到了凶手,不仅蒋元明自己不承认,连受害者家属也相当怀疑。”手肘一动,挂空挡拉手刹,“但我当时只是个普通的刑警,没有质疑的权力。” 这个案子可以说是肖杨当了近十年的刑警碰到过的最让人窝火的案子。其实当时他并不是没有质疑过,可他的意见在当时的调查中起到的作用不仅不痛不痒,还让他险些丢了工作。 严聪没吭声。他不知道其中的详情,但是他能想象。他的家庭背景让他从小就见惯了这种套路,也因此令他选择来x市工作,远离自己的父亲。 而现在,这种“规则”还是间接性地害了他的儿子。 “沈家三年前告蒋家为申诉而引起的媒体关注侵犯了他们的*权,在那之后这个案子就销声匿迹了。”看完最后的资料,他觉得心烦意乱,撑着下颚望向窗外。“老肖,”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开了口叫肖杨,“你说蔡月晴会把小溥和乔律师怎么样?” “你要是不能控制情绪,待会儿就留在车里。我自己下去。”肖杨面不改色地平视前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语气不冷不热地做了决定,算是最后的警告,“回去以后我会申请让你回避这次的调查。” 听出他话里不容置喙的意思,严聪便沉默下来。 等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他还是跟着肖杨一起下了车。 傅家村虽说是归一个村委会管,但每户人家之间住得都比较远,仅有一两家挨在一起住的,再要找到农民自己盖的房子,通常就得翻过一个山坡。好在田间有垄连通着一条大路,能环过整片地区走遍这个村子。 蒋家的房子和另一户人家的房子挨得很近,门窗紧锁,好像没有人在家。蒋元明的父亲蒋一哲两年前已故,他们一家再没有别的子女,因此只留了蒋元明的母亲蔡月晴住在这里,按理说应该不会搬家。 肖杨和严聪站在门前敲了会儿门,正考虑要不要直接叫人过来搜查,就听见隔壁那户人家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人走出来,朝他们这边望了望,抬高音量问道:“你们找蔡月晴吗?” “对,请问你知道她去哪了吗?”严聪问他。 男人便告诉他们:“她一年前就不住这了,说是生了病,去县城里的大医院治病去了。” 听罢,肖杨跟严聪交换了一个眼神,走上前去,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知道她去那间医院了吗?”“就县城里的第一医院。”男人见他们是警察,不禁愣了愣,“你们是来找她谈蒋元明的事儿?” 他半边身子还藏在门里,肖杨首先没注意到,走近了才发现这个男人有半条胳膊是截了肢的,穿着打扮也不像个农民,倒更像是城里的工薪阶级。肖杨于是在严聪摇摇头之后,瞥了眼这幢屋子,开口问这个男人:“这是你家?” 对方点头,“是,我叫傅岳,这是我们家的房子。” 肖杨听了又稍微挑了挑下巴,示意他看看停在他家门前那块空地上的小面包车,“那辆车也是你的?” “诶,对。”傅岳点点头如实回答,想了想,似乎担心自己讲的不够清楚,便接着解释,“我跟我老婆孩子住城里,我爸不肯跟我们搬过去住,我们就每个星期二都要过来看看他。老人家现在有点痴呆,我们请了保姆也不放心,所以买了台二手车,让我老婆得空就来照看一下。” 可惜肖杨只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表示。倒是严聪仰头观察了一下他们两家的房子:“他们家的房子看起来好像比你们家的房子要新啊。” “哦,那是他们前两年重新刷过了。”傅岳就把视线转向严聪,也跟着伸长脖子瞧了瞧蒋家的屋子,“蒋元明的事儿出来以后,蒋叔叔就病倒了。两年前趁着蔡阿姨出门拜访亲戚,蒋叔叔把屋里的煤气罐打开,点了火自杀。爆炸不算严重,但也把屋子里的墙壁都烧坏了,只好再里里外外粉刷一遍。”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傅家屋里就传来了人声:“老傅,跟谁说话呢?” 随着声音的响起而走出来的是个女人,她没有跨出门槛,只站在门里看着傅岳。站在肖杨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这个女人的脸,而他抬起眼睑看过去,一双凤眼清黑的眼仁里便有惊讶闪瞬即逝。 因为这个女人的脸,有严重的烧伤。她大半张脸上都是可怖的伤疤,已经辨认不出脸部的轮廓。 “两个警察同志,来找蔡姨的。”回头看向她,傅岳皱了皱眉,“你跑出来干什么,爸跟晨晨都还在里头呢。” 女人见他不高兴,便低了头转身回屋。 肖杨将视线从她的背影挪回傅岳的脸上,面上表情平淡,好像是随口一问:“这位是?” “我老婆,聂翠英。”等到女人进了屋了,傅岳才扭回头来,压低声音告诉肖杨,“两年前蒋叔叔自杀那晚,翠英刚好在家里照顾我爸。听见爆炸发现着火以后,她就冲进屋子里想去救人,结果人没救着,反倒把自己烧伤了。” 微微颔首,肖杨又把话题绕回了蔡月晴身上:“蔡月晴搬走以后,从来没有回来过么?” “应该是没有的,我们每次回来都看见他们家大门锁着。”傅岳皱着眉头想想,最终摇了摇头,“家里保姆也没看见她回来过……要么我把保姆叫来,你们再问问?” “不用了,谢谢。”肖杨脸上没什么情绪地谢绝了他,转身偏了偏头示意身旁的严聪:“先去县城的医院。” 严聪会意。两人跟傅岳道了别,便穿过田垄回到了车里。肖杨一面系安全带一面吩咐:“让小陈去查傅岳和聂翠英夫妇跟蒋家的关系。”“好。”严聪也已经掏了手机准备联系小陈。 半个小时后,当他们赶到县城里的第一医院,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乔茵又听见了那个女人的脚步声。女人几个小时前才刚来过一趟,给被关在铁门后头的孩子喂了些吃的,也给了乔茵一点食物。乔茵以为她只会在饭点过来,倒没想到这还没过多久,她又来了。 但这一回女人不是来送饭的。她先打开铁门和房间里的孩子说了些什么,然后才合上门出来,走到了乔茵跟前。 “不要乱动。”女人低声告诉她,接着就把乔茵的椅子慢慢放斜,将她连人带椅拖动起来。乔茵没有乱动,她知道这样容易失去平衡。 女人大概将她拖了二十米远,停顿片刻,“吱吱”地拉开铁门,把她拖进了铁门后头的房间里。等到把椅子摆到了某个特定的位置,女人就动手给乔茵的右手松绑,改用手铐铐住了她的这只手腕。 接下来,女人又抓住乔茵的脚,脱掉她的鞋子,铐住她的右脚脚腕。 做完了这些,女人才陆续解开了乔茵身上的其他绳子,最后还把她扶起来,让她从椅子上下来,坐到了地上铺着的一个坐垫上。乔茵试着动了动右手和右脚,果不其然发现手铐的另一端都被铐在了别的东西上,她的行动依然受限。 “对不起。”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乔茵的左手又绑回了一旁的椅把上,撕开封住她嘴巴的胶布,“你有没有什么想对你家人说的?” 这个问题让乔茵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抿了抿唇,很快就再次冷静下来,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她:“你想做什么?” 对方沉吟了几秒,也不从正面回答,只淡淡说了一句:“想好了就告诉我,我会替你转达。”而后站起来,对着另一个方向温声细语,“乖,这个阿姨会在这里陪你。” 之后女人就没做久留,匆匆离开了。乔茵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等待许久也不见周围有任何动静,便小声道:“小朋友,你在哪里?” 四周静了一会儿,才有个细细的声音从另一个角落里传来,还带着微弱的鼻音:“这里。” 乔茵转头往那个方向偏了偏脑袋,眼睛依然被蒙着,什么也瞧不见。但她对声音传来的方向笑笑,语气温柔地继续问:“在那里啊。那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叫……严、严呈溥。”孩子果然刚哭过,也不知是憋了多久,一张口就开始猛地抽气,小声地呜咽着。听到他的名字,即便不知道具体是哪三个字,乔茵也首先联想到了严聪,继而又想起了肖杨。 既然这个女人把他们绑过来不是因为乔家,那么就只可能是因为肖杨他们了。 “哦,小溥是吧?小溥别哭,还有阿姨在这里呢。”乔茵清了清嗓子,柔着声音安抚严呈溥,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小心翼翼地问他:“小溥你爸爸是不是叫严聪呀?” 严呈溥抽抽搭搭了几下,总算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为什么知道我爸爸的名字?” 这便证实了她的猜想。搞清楚了女人的目的,乔茵紧绷的神经才稍感放松,舒展开一个笑容,轻声回答严呈溥小朋友的问题:“因为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啊。我叫乔茵,你可以叫我乔阿姨。” “真、真的吗?”小朋友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吸了吸鼻子问道。 “当然啦。”她很肯定地点头,“小溥,你可以走过来吗?能不能帮阿姨拿掉阿姨眼睛上面的布?阿姨的眼睛被布遮着,都看不到小溥了。” 而此时此刻,肖杨跟严聪已经从医院出来,在蔡月晴的病历卡上找到了她在县城里的居住地址。 “居然是脑癌晚期,”严聪一边跨进车里一边感慨,“怪不得到这个时候才想到要报复。” 坐进驾驶座的肖杨却不作声,兀自转动钥匙发动引擎,驾车开往蔡月晴的居住地。 蔡月晴就住在县城中一个小居民区的平房里,距离医院不远,方便她去医院。但据医院那边提供的消息来看,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去过医院了,家里的座机也已经停机。 两人开车赶到她的住所后,敲门也不见有人回应。 肖杨一转门把,才发现大门竟然没有锁。他半垂眼睑,稍稍蹙了眉,推门而入。严聪见状也觉惊奇,跟着他一起进屋,边喊着蔡月晴的名字边在屋里寻找她的身影。客厅、厨房和厕所都没有人,只有一间卧室的门关着,肖杨和他对视一眼,拿了枪谨慎地打开了那扇门。 尸臭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家具摆放简单,不见其他人影。而床上躺着的,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女尸。 从扮相来看,她应该就是蔡月晴。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用了化名,但蒋元明案/苏书正案这两个案子的原型可能有人听说过,不知道看不看得出来。 未免敏感,就不说原型案件了。也请看出来的小天使不要在留言里提到相关案件哦~ 今天没有两更,但是这章分量十足啦~ 所以看在分量这么足的份上,不要霸王我嘛qaq chapter 30 当地的法医接到通知,十分钟内就赶到了现场。 初步判断女尸的死亡时间是在近两个月前,没有外力原因造成她的死亡,要确定是否为中毒而死还得进一步检查。 “但可以确定死者生前做过化疗。”法医这么告诉肖杨。 已经有专人来提取现场的指纹,要确认死者的身份起码还需要两个小时,可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肖杨和严聪没有多余的时间走程序。站到屋门前眺望远处山林苍郁的山脉,肖杨开始在脑内将案子重头梳理,难得没有掏出香烟来纾解压力,只微拧着眉心一动不动地静立,清黑的眼仁里映着远景的剪影。 “看这情况,她十有八/九就是蔡月晴。”没有在蔡月晴的住所搜查到有用的线索,严聪便走出屋子来到站在门前的肖杨身边,两手插在裤兜里,尽力让头脑保持清醒进行分析,“如果蔡月晴两个月前就死了,那绑走小溥和乔律师的是谁?蒋家的亲戚都因为蒋元明的事跟他们家断绝关系了,照理说不可能还有人要替他报复……” 他尾音还没落下,就听得肖杨冷不丁出声:“乔茵不是我的家人。” “什么?”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严聪略觉疑惑地看向他。 “小溥是你儿子,但乔茵还不是我的家人。”肖杨的视线还停留在远方的一点,脸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语气也沉稳如常,显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状态,“要是蔡月晴想要报丧子之痛,那么绑走小溥也说得通。但是乔茵不是我的妻子,绑走她不符合报丧偶之痛的逻辑。她又是个成年人,绑架的难度更大,如果没有特别的意义,绑匪没必要冒这个险。” 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严聪不禁颔首:“除非……绑走小溥是要替蔡月晴报丧子之痛,而绑走乔律师……是替绑匪自己……”顿了顿,他挑眉,“这么说,绑匪是蒋元明的恋人?” “曾经的恋人。”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辨认不出轮廓的脸,肖杨不轻不重地补充。 严聪正要张嘴再问点什么,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小陈的电话。”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跟肖杨打了个招呼,就一边按下接听键一边转身走进屋内:“喂?小陈?” 约摸两分钟过后,他又脚步匆忙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聂翠英原来是蒋家的童养媳,”还没走到肖杨跟前,他就急不可耐地开了口,“她十九岁的时候在县城工作碰上意外,傅岳为了救她丢了半条胳膊,所以她才嫁给了傅岳。在那之后一年,蒋元明的事儿就出来了。” 对这一消息并不怎么吃惊,肖杨侧过身示意他跟上,“回去找她。”接着就径自迈开脚步走向车子。 他们上了车,严聪迅速系好了安全带,“你怎么会想到要查聂翠英的?” 刚打算抬头呢,就被车身猛然开始前行的冲力带得险些撞到脑袋,严聪顿时有点懵,看到肖杨仍然面不改色地握着方向盘,真不敢相信他在把油门往死里踩。这还是严聪头一回见他将车开得这么快。 “蒋元明被判刑之后,几乎没有人再跟蒋家打交道。”肖杨却面色镇定,一双凤眼眼神平静地看着前路,有条不紊的解释跟他正在干的事儿风格完全不搭调,“单纯只是邻居家的儿媳妇,在那种情况下通常不会冒死冲进火场救人。” 这时候也没工夫再调侃什么,严聪收起惊讶的表情,点头附和:“小陈那边也查到,村里的人都说聂翠英跟蒋一铭、蔡月晴夫妇关系很好,夫妻俩都把她当亲女儿待。”他推测,“估计是蒋元明死了,老夫妻俩又相继去世,聂翠英受到刺激,才想到要报复的。” 肖杨只字不语,没有再同他搭腔。 车子朝傅家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同一时间,乔茵也已经咬散了捆住自己左手的绳子。一旁的严呈溥见她低头咬得辛苦,赶紧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帮她扯散绳子,吸着鼻子问她:“乔阿姨,爸爸什么时候才会找到我们?”“快了,爸爸和肖叔叔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她安慰他,试着用手去拽手腕和脚腕上的手铐,结果都是徒劳。 两个手铐的另一端都被拴在一根钢扶柄上,而扶柄是被固定在水泥墙上的,不论怎么摇晃都纹丝不动。手铐也十分牢靠,任她怎么拉扯都不见有断裂的势头。 乔茵叹了口气,只好拍了拍脚边的坐垫,冲严呈溥笑笑:“来,到阿姨这里来。” 小朋友很听话,跑到她旁边坐下了,两只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脸看她,圆圆的下巴上还挂着几滴眼泪,可怜又委屈:“我不要肖叔叔……” 看来肖杨说小孩子都怕他,也不是空穴来风啊?乔茵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抬手轻轻捋着严呈溥的背给他顺气:“好,不要肖叔叔,爸爸来找我们。”担心孩子身上有伤,她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小声问,“有没有哪里觉得痛?” 幸好小朋友只抬了肉嘟嘟的手给她,“手,痛痛。” 垂眼看看,他白白净净的手腕上确实有一篇红肿。 “哎呀,好痛吧?乖,阿姨给你吹吹。”乔茵便给他吹了吹,不忘见缝插针地问他,“小溥,你见过那个把你带过来的阿姨吗?” 小朋友摇摇脑袋。 “那那个阿姨跟你说什么了呀?” “她叫小溥不要哭。”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她还说她有个女儿,是跟小溥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如果我不哭,她就带她来跟我玩。” 原来她还有个女儿?乔茵暗自惊讶。 而这时铁门外头又响起了有人进来的动静。严呈溥立刻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钻进乔茵的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脖子,把小脸埋进她的颈窝里,竟有些发抖。这样的反应让她有点儿不解,毕竟这几个小时里她还没听到那个女人对他大吼大叫过,似乎也没打他,怎么会让他这么害怕? 外边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好像是在搬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铁门就被推开。看清来人的脸时,乔茵稍稍一惊,总算明白了严呈溥那么怕她的原因——这个女人的脸有大面积的烧伤,看上去就跟恐怖电影《猛鬼街》里面的弗莱迪一样恐怖。 她穿着红色休闲衬衫和牛仔裤,就这么沉默地站在铁门前,视线从乔茵的左手慢慢转移,最后直勾勾地瞧着她的脸。 “我想跟你谈谈。”赶在她开口之前,乔茵先出声打破了沉默,冷静地迎上她的视线,“你是不是跟肖杨还有严警官有过节?” 女人依旧立在原地盯着她,没有半点反应。她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垂在身侧,两肩无力地垮下,脸部表情十分僵硬,很可能面部神经被烧伤导致了面瘫。但她那双眼睛目不转睛,眼里尽是疲惫与绝望,即使看不出表情,也让人觉得她面如死灰。 “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小溥还这么小,不要再让他受惊吓了,放他回去吧。”乔茵权当她是默认,见她毫无反应,便不得不想法设法使她心软,一双大眼睛不躲不闪地与她对视,左手摸摸严呈溥的脑袋,酝酿了半秒情绪,眼里就渐渐有了泪光,“你也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儿。相信换成是你,也不会希望自己做错事的时候,别人会报复到孩子身上。” 乔茵刻意压低了嗓音,语速又比较缓慢,说话便有些沙哑,加上隐忍恳求的神态和眼中闪烁的水光,竟真让女人垂下眼睑,不再去看她的眼睛。 心头一松,乔茵知道这是女人动了恻隐之心的表现:“你其实也是不想伤害孩子的,对吧?留我一个就可以了,把孩子放回去吧。” 可这回,女人没有给她任何反应。乔茵抿着唇看着她,深深吸气屏息,平复快要到嗓子眼的心跳。 “八年前,你也才二十一岁吧。”半晌,女人才再次蠕动她被烧得变了形的嘴唇,却迟迟没有抬眼看她,“他当年还比你小一岁,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判了死刑。就算后来有一个苏书正认了罪,那些警察和法院都不肯承认那是个冤案。”说到这里,女人终于抬起了头,眼中一片灰败,“他才二十岁啊……还有那么多可能性……说不定也会变得像你一样优秀。可他就这么送了命。” 当女人提到“苏书正”的时候,乔茵略略张大眼,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是说蒋元明?”她问她,“你是蒋元明的家属吗?他那个案子我们律所有特别研究过,案件疑点很多,还是有申诉成功的可能性的。”心中稍稍有了希望,乔茵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案子的细节,“你应该听说过张凯张律师吧?他是我们律所最好的刑辩律师,一年前打赢了胡福东案那场官司。半年以前我还跟他一起去找过蒋元明的母亲,可惜一直联系不到。如果你们还打算申诉,我们很愿意帮忙——” “蔡姨已经过世了。”女人打断了她。 乔茵一愣。 “脑癌,就在两个月前。我也是去看她的时候才发现的。”女人见她安静下来,便双眼无神地凝视着她的脸,慢慢地继续,“就算是搬到县城里治病,街坊邻里也都认得出来。他们说她是个杀人犯的妈妈。她死在家里整整一个星期,屋子大门没有锁,居然都一直没人发现。” 她因烧伤而凹凸得不成形的眼皮艰难地张着,灵魂出窍似的眼神空洞,只有咸涩的眼泪溢满眼眶,最终汇聚成股,滑过她五官模糊的脸庞。而她仿佛没有察觉,仍然机械地张合着嘴唇,任由眼泪滑进嘴角:“他们已经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孩子……还要遭到指指点点……直到死后都被当鬼怪一样避着……你说他们有什么理由要原谅呢?” 乔茵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想让你的孩子也变成罪犯的家人吗?” 女人身形一僵。 “你明知道这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且你这么做还会让蒋家的悲剧再在你的家庭重演。”乔茵回视她的双眼,微微摇头,“收手吧。还有很多方法能帮到你,你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 对方却摇了摇脑袋,“已经太迟了。” 她不再去看乔茵的眼睛,转身走开。乔茵眼见着她回到铁门外更加空旷的房间里,将搁在墙边的几个煤气罐拖到了房间中央。这里应该是个地下室,铁门内的小房间储放着杂物,没有灯光,只有外间有盏顶灯,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映照得模糊。 在她动手将煤气罐打开时,乔茵心下一凉。 “小溥,小溥!”她赶紧摇了摇躲在自己怀里的严呈溥,示意他看向角落里那个塑料袋中一桶二点五升的矿泉水,“快,去把那桶水拿过来!” 或许是因为她口吻急切,小朋友没敢磨蹭,从她身上爬下来就赶忙跑过去,摇摇晃晃地把那桶矿泉水抱了过来。乔茵让他把上衣脱下,然后用一只手拧开矿泉水瓶盖,将衣服打湿给他:“听话,用这个捂住鼻子。” 严呈溥把头点得像小米啄鸡,乖乖用湿衣服捂住鼻子,露出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那个女人已经打开了所有的煤气罐离开,按照这里的空间大小和这些煤气的量,不出两个小时他们就会被毒死。乔茵自己也淋湿了之前蒙住她眼睛的布,捂住鼻子以后就把严呈溥揽进怀里,借着外头的灯光打量这间屋子,希望能找到什么东西帮他们逃离这个鬼地方。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女人绝不仅仅是要毒死他们。 而常识也告诉乔茵,煤气还能引起爆炸。 与此同时,肖杨已经和严聪一起赶到了傅家门前。 平地上停着的那辆面包车已经不见了踪影,好在他们没敲两下门,傅岳就出来开门了。他肩头还趴着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似乎刚被吵醒。傅岳在看清他们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也来不及掩饰脸上惊诧的表情:“诶,警察同志,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当地的警车此时也陆续赶来,负责搜查的刑警向他们小跑过来。 严聪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傅岳,你的妻子聂翠英涉嫌一起绑架案,现在你需要配合我们调查。” 脸色一变,傅岳抱着孩子摇摇头,“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一个接一个的刑警经过他身旁进了屋,迅速开始搜查。趴在他肩头的孩子总算是彻底醒过来,边揉眼睛边直起身子问他:“爸爸,这是干什么呀?” 傅岳连忙拍拍她的后脑勺安抚,“没事没事。” “昨晚七点,你的车在受害者居住的社区做了外来车辆出入登记。”肖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保安清楚地看见了聂翠英的脸。” 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如纸,傅岳抿紧了嘴唇,避开他的视线。 没过多久,负责指挥搜查的刑警就走了出来,对肖杨摇了摇头。 他眸色一沉,而一旁的严聪则已经急得额角青筋直跳,转头逼视傅岳:“你们家的车被谁开走了?” 傅岳抱着孩子侧过身子,眉心紧拧,目光躲闪,迟迟不肯开口。 “傅岳,这是唯一一个挽救的机会。”语调平静而不容抗拒,肖杨的声线比往常要低沉几分,眼角上挑的凤眼目光平淡地看进了他的眼睛里,漆黑的瞳仁仿佛无底的深渊,“你想让孩子的母亲变成一个杀人犯么?” 身躯猛地一震,傅岳倏地抬头看向他,收紧那条健全的胳膊搂紧了孩子,眼中惊痛。 “车被翠英开走了。”十余秒过去,他颤抖着双唇说道,“她应该是去了后山蒋家盖的小木屋里,还带走了家里剩下的所有煤气罐。” 作者有话要说:老肖严聪快点过去救乔妹和小溥!!!! 吃完饭被妈妈拉出去跑步了,累趴。 这章的分量也不少,所以别霸王我嘛qaq chapter 31 小木屋建在一处偏僻的山脚下,屋子结构简单,没有后门。警车赶到时,小屋门窗紧闭,窗帘也紧紧拉着,完全瞧不见屋里头的情况。持枪的警察很快将屋子包围,严聪和肖杨分别握枪来到大门两旁,谨慎地伸手确认门被锁住,两人才交换了一个眼神,由严聪猛然上前踹开了门板! 举枪对准屋内的同时嗅到一股浓烈的臭鸡蛋味,严聪一惊,脑内警龄大作,扭头就对肖杨大喊:“煤气!” “后退!”肖杨立刻指挥周围部署的警察,跟严聪一起退到了距离小木屋正门约十米远的地方,手中的枪却自始至终指着大门。 一只举着打火机的手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内。聂翠英一步一顿地走到小屋中央,正对着大门。她握着打火机,脸上戴着的自制防毒口罩遮住了口鼻,脚步显得有些虚软,停在屋子中央眼波平寂地看着他们。 “聂翠英!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危险物品投降!”这一幕让严聪心惊肉跳,他知道严呈溥和乔茵很可能就在屋子里,而一旦她用打火机点火,这间煤气浓度极高的屋子就会立即爆炸! 站在他身旁的肖杨很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聂翠英,见她仍旧全无反应地立在原地,便也沉声开口:“你的丈夫和女儿还在等你回去。” 她单薄的身影晃了晃。 这一晃又拉紧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万一她手中的打火机摔落在地炸开,也一样会引起小木屋的爆炸。事实上他们都不敢轻易开枪,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子弹的热量会不会造成高浓度煤气的爆炸反应,他们不敢冒这个险,只能寄希望于聂翠英自己放弃打开打火机。 可就在那轻微的一晃过后,聂翠英还是摇了摇头。 “我没有资格做晨晨的妈妈。我放不下。”她偏了偏脸,口罩上沿上方的那双眼睛缓缓转眸,视线扫过每个警察的脸,“爱人没了可以再找,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但失去的就是失去了,永远不可能弥补。”目光最后从紧绷着脸的严聪身上落到了肖杨那里,她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时隔两年,这一生最后一个笑容:“你们懂吗?” 按下打火机开关的刹那,聂翠英终于在肖杨眼里看到了慌乱。 八年前她陪着蔡月晴一起向刑警大队长下跪、请求他们一定要查明真相还蒋元明清白时,大队长转身离开,只有一旁的肖杨皱着眉头将她们扶起来。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小刑警。而五年前,他成了新一任队长,却和八年前那个掉头就走的人一样,将她们拒之门外。即便是面对责备和辱骂,也只从头到尾神色寡淡地沉默。 这么多年以来,聂翠英一直想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到底有没有心。 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却懂了。不是他们没有心,而是并非世上所有人的痛苦,他们都在乎。 滚烫的气流推开她的身躯,火光弥望的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儿时的夏天,她和蒋元明爬上菩提树,蒋一铭坐在树下歇凉,蔡月晴拿了洗干净的西红柿,笑盈盈地仰着头招呼他们下来吃。她没有父母,蒋家就是她唯一的家。 而蒋家人,也永远是她的家人。 小木屋被剧烈的爆炸轰垮,震碎了地下室的顶灯,火花暴露在满室浓厚的煤气中,再一次引发了爆发! 早在第一轮爆炸时就陆续趴下的警察这才意识到这间屋子底下还有间地下室,然而爆炸已经震塌了水泥地板,连同屋子的残骸,霎时间就堆挤着填埋了地下室的空间! 爆炸的动静还没收尾,严聪就不要命地爬起来,朝着那堆还冒着火光的废墟冲过去:“小溥!” 肖杨也跟着起身,却没有跑上前,只静立在原地,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木屋的废墟。聂翠英应该是事先在屋子里浇了汽油,断壁残垣间到处都是火光,木头噼里啪啦地响,要不是屋子因爆炸而碎片四散,早有滚滚浓烟污了山脉的翠色。 已经有警察找到了聂翠英被炸飞的尸体,但没人发现乔茵和严呈溥。 其实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多半是在地下室。 也就是说,在经历过刚才的爆炸之后,他们还被埋在了这堆着火的残骸底下,生死不明。 “小溥!爸爸来了!小溥!”严聪几乎是发了疯地在掀那些滚烫的残骸,嘴里不停吼着严呈溥的乳名,彻底没了理智。 “肖队,119还要十五分钟……”报了火警的警察跑到肖杨身边汇报,一抬头看见他的脸色,喉眼里的话竟差点儿给吓得咽回去,“十……十五分钟赶到……” 肖杨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他像一尊雕塑似的立在那里,面色铁青,薄唇紧抿,脸部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额角的青筋也浮现出来,垂在身侧的胳膊僵硬,右手紧握着枪,浑身上下好像只有那双眼睛还在四处搜寻着什么,脸上沾了不少灰尘也浑然不觉。 他正处在一种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周围任何一点动静都强烈刺激着他的大脑,但他集中注意着那片废墟,近半分钟后才猛然一动,停顿两秒,忽然就冲着废墟中的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那是小木屋的东南角,肖杨避开冒着火光的木屋残骸,弯下腰就狠狠掀开一段着了火的房梁:“乔茵!” 房梁底下还层层叠叠堆积着别的残骸,可将这段房梁一掀,底下隐隐传来的声音就清晰了:“肖杨!我们在这里!” “乔律师……乔律师!”十余米外的严聪也听见了乔茵的声音,赶紧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帮着肖杨一起搬开那些压住她的杂物:“乔律师!乔律师你跟小溥在一起吗!” 其他警察见状亦赶忙跑上前帮忙。 乔茵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我们都在!”没一会儿底下便响起了严呈溥带着哭腔的叫声:“爸爸——” “诶!小溥!”严聪欣喜若狂,“小溥别怕,爸爸马上救你出来!” 倒是肖杨没有再出声,只抓紧将埋住他们的残骸搬开。 他们几个人合力,很快就把开出一个小口来。乔茵用胳膊撑着一块木板护住脑袋,见顶头的重量轻了,便使劲撑开木板,好让怀里的严呈溥能出去:“小心点,把孩子先抱出去——” 小朋友刚被抱出来,就又有沙石和碎块往里头滑。地底下的土湿软,他们担心再搬动其他的残骸可能让地陷下去彻底把她埋进土里,只好尽可能打开这个口子,想把她拽上来。 “不行,”乔茵被底下燃着的木块冒出的浓烟呛得咳嗽,灰头土脸的模样很是狼狈,“我一只手和一只脚都被铐住了,动不了……” “不要急。”肖杨替她拉住那块木板好减轻她的负担,又伸了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左手,声色略显沙哑,语气却已经恢复了平静,“119很快就过来。” 严聪已经抱着孩子赶去了附近的诊所,其余的警察都开始分工行动,只留了肖杨和另外两个警察在现场,他们负责聂翠英的尸体和检查还有没有残余的危险物品,而他还抓着她的手等在原地。乔茵一开始确实是有些怕的,但听到肖杨冷静如常的声音也就慢慢静了心。 “我不急,你们赶过来了就好……”她只是还有点儿头晕,“那个人呢?” 外头的肖杨沉默片刻才答,“死了。” 乔伊心里头就有那么几秒的空。她想了想又问:“外面还在着火吗?你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一想到刚才那样的爆炸还可能再来一次,她就不由地捏紧了他的手,而后松开,“要不先到安全的地方去吧,反正待会儿119就要来了……” “没事。”脑袋顶上响起的声音口吻却平淡而不留质疑的余地,紧握她手的力道也一点没放松,“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可能有点擦伤吧,不严重。地下室里面还有个小房间,我跟小溥被关在那里。爆炸之前我让小溥把铁门关上了,头上都淋了水,还找到了木板护着脑袋,所以没怎么受伤。”她把事情的经过简单交代了一遍,也好活动活动昏昏沉沉的大脑,“就是头有点晕,可能吸了一点煤气……”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不要乱动。” 两个小时后,消防人员将乔茵从废墟底下救了出来。 肖杨亲自把她抱上了担架,但没有陪她上救护车去医院。“我先让小陈通知黄玲。”俯身用前额贴了贴她的额头,他半垂眼睑看向她的眼睛,“等处理完这边的事再去看你。” 刚想要叫他先别通知她父母,没想到他竟先一步会了她的意。 乔茵点点头,翘起嘴角对他笑笑,“注意安全。” 她被送到了市里头最大的医院。做过检查以后,的确没什么大碍:除了身上几处擦伤,就只有轻微的煤气中毒和脑震荡。为了以防万一,医生让她留院观察一晚。严呈溥也被送来了这间医院,由于爆炸的时候乔茵一直把他死死护在怀里,他只受了点惊吓,还有胳膊上两个小擦伤。 严聪带着前妻和孩子来乔茵的病房给她道谢,都说她是孩子的救命恩人,改天一定要好好答谢她。乔茵怎么推也推不掉,只巴望着这事儿过了以后在肖杨耳边吹吹风,叫他劝劝严聪不要这么见外。 他们一家前脚刚离开病房,黄玲后脚就来了。 她脸色可以说是惨白的,平时打点得漂亮的长发有些凌乱,可见来得很急。进来见了乔茵对自己傻笑,黄玲便又掉头出去找医生问了情况,确认乔茵脑子没坏才重新回到病房,站在病床前头瞪了乔茵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你——”一句话憋了许久,黄玲摇着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命真不是一般的硬啊……” 点头表示赞同,乔茵半躺在病床上,手托下巴若有所思:“我觉得这跟我每年坚持去南岳拜佛有关。”说完她又下了决心,抬头看看黄玲,“下个月中秋要放假,我还得再去拜一次。最近太倒霉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求个桃花运也可以啊。” 结果黄玲差点就把手里的包砸她脑门上去。 “这事儿你也打算瞒着你爸妈?”过了好半天她才平复了情绪,坐到床边上抬乔茵的胳膊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好像还不大放心,想检查她有没有哪里骨折了。 乔茵心不在焉地往她带来的水果篮那儿瞟,肚子一早就饿了,“又没缺胳膊少腿,少让他们操点心比较好。” “你就不怕我操心!”黄玲直接卷起床头柜上搁着的报纸砸她的脑袋,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又忽然泄了气一般垮下肩,挪了挪屁股往乔茵身边坐近了些,拧起秀气的柳眉很是不解,“说真的,我以前也没觉得你有这么倒霉啊。最近怎么真跟撞了邪似的?不是上哪儿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怎么可能。”乔茵笑着摸摸额头,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正心心念念想着吃的呢,“诶,我饿了……你给我买份饭回来呗?” 要不是早就清楚她这德性,黄玲真恨不得胖揍她一顿了。可到底是这么多年的闺蜜,最后她也只瞪了瞪乔茵,就拎了包出去给她买了份清淡的盒饭。把盒饭拎回来的时候,黄玲又有了新的想法,一边坐下一边嘀咕:“我想起来了,你好像是自从跟肖杨熟起来,就不停碰上倒霉事……我说你俩是不是八字不合?还是他克你啊?” 这么一句话听得正狼吞虎咽的乔茵差点被米饭呛到,真有些汗颜,“克什么啊!跟肖杨有什么关系!” 前几次还好说,这次不就是因为他吗?黄玲没跟她回嘴,只心里头这么想着。她决定改天一定要问肖杨要到他的生辰八字,跟乔茵的一起拿去算算。在她看来,有些事还真不能不信这个邪。 两人又拉拉杂杂聊了些别的,大约是轻微脑震荡还没恢复,乔茵一直觉得昏昏沉沉,还没到晚饭时间就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倒是有听到谈话的声音,像是黄玲在跟什么人说话。 又过了一段时间,乔茵感觉到有人揉了揉自己额前的头发,动作很轻。 她总觉得该是肖杨来了,就强撑着睁开眼,看到的还真是肖杨。他就站在床边,刚要收回手呢,便见她张开了眼睛瞅着他,眼儿弯弯地笑起来:“肖杨。” 接着她就要坐起来。肖杨弯腰替她竖起枕头好让她靠着,面上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头还晕么?” “还有一点。”乔茵靠上柔软的枕头,为了叫他放心,又笑眯眯地开了个玩笑,“嗯……说不定你亲我一下就不晕了。” 没想到肖杨抬起眼睑用他那双撩人的凤眼瞧她一眼,居然真的就俯下/身吻住了她。 他这一吻相当用力,甚至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向自己,颇为强硬地撬开她的唇齿交缠。乔茵便闻到了他身上香烟的气味。她一早就注意到肖杨有个习惯,只在压力大的时候抽烟,而且还是一根接一根没完没了的抽。 她知道他这回是真为她紧张过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乔妹和小溥都平安~我是亲妈对吧~ 至于八字不合什么的,我们要相信科学_(:3」∠)_ 老肖不会放着蒋元明的案子不管的,会跟乔妹联手翻案。不过过程就不会详写啦~ 今天更新得早吧~\(≧▽≦)/~ 所以给我留言嘛~\(≧▽≦)/~ chapter 32 真正让乔茵精神为之一振的是肖杨带来的晚餐。 他利用下班以后的时间炖了天麻乳鸽汤,还做了条清蒸鲈鱼和木耳烧鸡,外加一份高汤娃娃菜。幸福来得太突然,乔茵握着筷子夹木耳的时候都激动得有些手抖。她边吃边问起这次案子的经过,肖杨便从蒋元明案开始,去繁就简地跟她说了。 “后来还从银行那边查到聂翠英多次转账给蔡月晴的记录,”见她快要把饭吃完了,肖杨就给她打开汤盒,“蔡月晴治疗脑癌的费用基本全是聂翠英承担。她大概是真把她当生母看待。” “说白了还是孩子心性。”乔茵把剩下的几片木耳送进嘴里,“只想着自己有父母,却回避自己也是孩子的母亲。”嚼碎了脆木耳咽下去,她又想起聂翠英的丈夫,于是抬头用她那双大眼睛看向肖杨,“那个傅岳呢?” “傅家跟蒋家是几代的邻居。傅岳从小和聂翠英、蒋元明玩在一起,一直对聂翠英有好感。所以在聂翠英碰上意外的时候,傅岳丢了半条胳膊也要救她。”他正起身到病房内的盥洗台边给她洗汤勺,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语气倒平静如常,“但他没想到,聂翠英会因此嫁给他。身为一个残疾人,家里又有个患了老年痴呆症的老人需要照顾,傅岳觉得是自己亏欠了聂翠英。” 乔茵已经端起汤盒闻了闻,“所以即使知道聂翠英要杀人报复,他也没有阻止?” 天麻炖乳鸽的气味闻起来就是典型的药膳的味道,很多人不喜欢。不过乔茵从小学开始就常发偏头痛,没少喝过沈燕芳做的天麻炖鸡爪。药膳的味道简直就像妈妈的味道,乔茵还是相当喜欢的。 “他以为聂翠英只是在接济蔡月晴。”拿了洗干净的勺子回到病床边,肖杨见她端着汤嗅来嗅去,便没什么表情地用汤勺敲了一下汤盒边缘,换了种不容商量的口气:“天麻也要吃完。” 眨巴眨巴眼愣了愣,她抬头看他,蓦地就弯了眼笑起来,乖乖点头:“我喜欢天麻。”然后接过勺子,“蒋元明的案子你准备怎么办?” 其实乔茵大抵猜得出来,相比起严聪,聂翠英更针对的应该是肖杨。先不论他的地位,单就他收到的那张“提醒”上多出一段话这一点来看,都瞧得出来聂翠英更恨他。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八年前肖杨还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刑警,本身又对蒋元明那个案子的调查结果持怀疑态度,结果讽刺的是过了三年他换一个身份再查这个案子,还是不得不承认当年他所怀疑的结果。再加上他这心里再不痛快表面上也仍然波澜不惊的闷骚性子,乔茵不难想象那会儿蔡月晴和聂翠英去求他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反应。 老实说,她觉得哪怕没有聂翠英这次的报复,肖杨也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案子。 他垂眼面色平静地对上她的视线,沉吟片刻才开口:“如果沈家还申诉,会按程序重查。” “要我们律所帮忙吗?”她喝了口汤,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思忖了几秒,肖杨颔首。 乔茵便也笑吟吟地点头,“好。” 她最后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汤也喝得一滴不剩。肖杨接过空饭盒时也瞧不出情绪,只表情平淡地说了句:“刚经历过被绑架跟爆炸,胃口倒是很好。” “劫后余生嘛,当然得好好安慰一下肚子。”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还不忘再挂着笑脸狗腿两句,“再说是你亲手给我做的,还是天下第一美味,没胃口也变得有胃口了。” “嗯。那下次不给你做了。”肖杨却面不改色地收拾了饭盒汤盒,拎着走去盥洗台清洗,“嘴都是养刁的,吃多了天下第一美味,哪天吃不到的时候就要饿死。”稍作停顿,他微微侧头瞥她一眼,“我说过,我不可能每天给你做菜。” 病床上的乔茵脸色转瞬就变了,赶紧把小得意的神情收敛收敛,垮下嘴角换成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双手合十:“肖大厨饶命……我下次再也不敢狗腿您了……” 肖杨慢条斯理地洗他的饭盒,压根没搭理她。 这天晚上他不值班,便留在医院陪她过夜。乔茵原是不喜欢住院部的气氛的,熄灯以后就更是神经敏感,听到走廊里一点动静都要警惕地张开眼瞧瞧门口,再翻个身看看坐在旁边椅子上休息的肖杨。她估摸着她这么折腾也吵得他睡不着,于是这样翻来覆去几次后,她还是轻轻出声:“肖杨?” “嗯。”他在黑暗中应了一声,果然没睡着。 “你躺我旁边来吧?坐那不好休息。” “不用。” 他答得惜字如金,黑暗里听着还真有些冷淡。 “但是我有点怕……”乔茵只好咕哝一句,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个位置,“你上来吧,不挤的。” 大概听见了她那句“有点怕”,肖杨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起身来到她旁边躺下了。乔茵便又笑眯眯地挨过去,分了点被子给他,抱住他一条胳膊睡了。她脸是靠着他胸口的,没枕着枕头,肖杨过了会儿见她呼吸匀长睡熟了,就把另一条胳膊给她枕着,抽出被她抱着的右臂反过来将她揽进怀里,也合了眼。 第二天一早乔茵迷迷糊糊醒过来时,伸手摸摸,身旁已经没有肖杨。倒是床边有塑料袋的响动,她艰难地想睁开眼,最后只隐隐瞧见他站在床边给她拉了拉被子,“回局里上班。”随后还交代,“早餐在桌上。出院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她睡眼朦胧地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睡意浓浓的笑容:“嗯……你也是……” 之后她又睡了两个小时,才彻底醒来。爬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她就吃掉了肖杨留给她的生煎包,换了身衣服打算去办出院手续。 没想到刚换好衣服出来,就见有人敲了门进来:“乔茵。” “诶?郑子昊?”看清来人的脸,乔茵一愣,随即也笑了,“你怎么来啦?” 郑子昊站在门口冲着她微笑。他还像往常那样穿着白衬衫和米色西裤,柔软的刘海搭在额前,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斯文文的金丝眼镜,眉目间神态温和,那模样真是大学教师中的典范。 上一回在贵乡人餐馆碰上他的时候她心里头还有些别扭,这次却完全没了尴尬的感觉,内心风平浪静的,是真不再计较了。现在乔茵甚至还有那么点儿感谢郑子昊,要不是他甩了她,她也不会跟肖杨在一起。 “昨天去你家找你,发现你不在家,手机又关机。所以我联系了黄玲,听说你出了事,要在医院住一晚。”郑子昊拎了拎手里包装精致的小蛋糕,嘴边的笑容温善而自然,眼里的关切也不是假的,“没吓坏吧?” 听他这么一问,乔茵就猜到黄玲是连带着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他了。因此她咧嘴笑着摇头,“没有,命硬着呢。” 大约也是见她没事,郑子昊便跟着笑了:“准备去办住院手续吗?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乔茵心里清楚郑子昊多半无事不登三宝殿,所幸就大大方方地搭个顺风车,笑嘻嘻地同意:“好啊,谢谢啊。” 等办完了出院手续上了他的车,乔茵系好安全带才单刀直入,脸上依然带着笑:“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很少见她这么直白地讲话,郑子昊也没生气,照常笑笑,跟对待闹脾气的孩子似的耐心宽厚:“难得听你说话这么直接,看来真是朋友都不打算跟我做了。”他这么感叹完,还是没有直接说明来意,只将车开出了停车场,随意地问她,“和肖杨处得还习惯吗?” “习惯。”乔茵回他的也是一张笑脸,“我很喜欢他。” “那就好。”他面上的笑容没有多少变化,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停顿半秒才继续,“乔茵,我跟薛晴结婚了。”又顿了顿,补充,“已经领了结婚证,准备下个月中秋放假办酒。你要不要去?” 这消息倒叫乔茵有那么点儿惊讶:“中秋当天?”那不就是下个星期吗? “对,中午。”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郑子昊慢慢解释,“我觉得要先问问你的意见再写请帖,所以过来找你。” 哦,那就说得通了。乔茵想着。郑子昊这人她是了解的,温柔体贴成熟稳重,心思特别细,跟她交往一个星期就把她的所有小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凡事也爱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考虑,尽量把事情处理得妥帖。他现在还把乔茵当朋友,自然会担心贸然寄请帖过来可能要让她觉得他是在刺激她,所以也不怕跑这么一趟,亲自跟她讲这回事,听听她的态度。 而不论乔茵怎么决定,按他一贯的性子,都会尊重。 也就是说,乔茵在他面前是没必要勉强自己的。 于是她抿着嘴笑了一会儿,拒绝了:“虽然我也没记恨你,但做人吧还是有点原则比较好,所以去参加前任婚礼这种事,我就还是不干了……嗯?”而后她眨了眨眼,顺带把祝福提前给了,“先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啦。以后要是有什么法律上的问题要我帮忙,随时来找我。当然,我希望不要是找我打离婚官司啊。” “嗯,好。”郑子昊果真毫无怨言地接受了,甚至透过后视镜对她一笑,“还跟个孩子似的。” 把她送到她家楼下后,他想了想,还是在她下车之前叮嘱她:“不管怎么样,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来找我。肖杨工作到底是忙的,你也要学着照顾好自己,别成天跟个孩子一样随性了。” “嗯嗯嗯。”乔茵一个劲地点头,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郑子昊,我现在总算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她这话来得突然,郑子昊微微一愣,抛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给了我……”深深地看着他,她一本正经地抬起一只手搭上他的肩,“父爱。” “……”感情这又是嫌他啰嗦了。 两人相互道了别。郑子昊还是习惯看着她上了楼才离开,而乔茵站在楼道里目送他的车开远,摇了摇脑袋。她是没法跟郑子昊做朋友了,但处处想着经营人脉的本性还是能让她跟他正常相处。至于薛晴这人呢,乔茵在郑子昊提出分手之后就打听过,据说她人品是不错的,瞧着也是副温柔端庄的样子。 说到底,这也是当初乔茵同意分手的原因。郑子昊不爱她,他爱的薛晴又是个好女人。既然如此,乔茵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委屈自己,委屈他,同时还委屈另一个女人。 可见有时候放手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她脑海中浮现出聂翠英的脸。人这一辈子,有什么东西是能永远握在手里的呢。 就像聂翠英为之抛弃一切的家庭。曾经乔茵也很把“家”当回事,可到最后,“家”也不过是间房子罢了。 当然……这房子还是住得很舒服的。 不自觉笑笑,乔茵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到了中秋放假前,她去了趟医院领健康报告。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医生说她身体健康,只是前段时间有些劳累过度,注意休息即可。她于是拿着体检报告拍了张照发给肖杨汇报情况,再愉快地打了个电话给陈敏怡表示自己身体健康,最后约上黄玲一块儿出去大搓一顿。 中秋当天,肖杨回了父母家,乔茵则上沈燕芳那里蹭午饭。沈燕芳是在乔茵读大学时跟江成维结婚的,两个人年纪都大了,也就一直没要孩子。往年中秋的中午他们夫妻俩也都是要把乔茵叫来吃饭的,晚上沈燕芳则要跟着江成维回他父母家吃团圆饭。江家两位老人家一向不大喜欢沈燕芳带着个拖油瓶,因此乔茵从不跟着一起去,而是到乔新忠那边吃晚饭。 不能跟女儿一起吃晚上的团圆饭,中午这顿饭沈燕芳自然是要好吃好喝地待她的,满桌都是乔茵爱吃的菜,那可不是一般的丰盛。 乔茵趁机享受了一餐,提到郑子昊今天结婚的事,还顺道讲了头两天他请她去参加婚礼的过程:“我当时就干脆地拒绝他了。” “好,有骨气!”江成维在一旁笑呵呵地表扬她。 沈燕芳则给乔茵盛了一碗海带排骨汤,白她一眼,戳穿了她的心思:“又省了一个红包吧?” 乔茵立马讨好地夹了块糖醋排骨到她碗里,“妈,你真是太了解我啦!” 然而到晚餐时间,乔茵没有去乔新忠家。 事实上,她往年也从没去过。乔新忠当年就是因为跟他现在的妻子吴佳颖出轨,才跟沈燕芳离婚的。乔茵可以不恨自己的父亲,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吴佳颖。任乔佳悦叫自己一声姐姐,已经是乔茵的底线。她不会去跟他们一家吃团圆饭,永远不会。 在附近的日本料理店打包了寿司拼盘,乔茵就开车回了家,洗一个澡,坐到电脑面前边看美剧边吃东西消磨时间。 黄玲晚上八点给她打了个电话。她那头还有家里妹妹的吵闹声,显然是跟从前一样在家过的节:“你人在哪呢?你爸那儿还是你妈那儿?”“我爸家。”乔茵也照例撒着谎,没让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人过的中秋夜。 谁知电话那头的黄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吧。” “啊?哪有……” “你是自己一个人在家。”黄玲却沉了嗓子,语气变得十分肯定。她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生了气,吼她:“乔茵,你什么意思啊?你要不想去你爸那儿,可以跟我来我家啊!好好的过节你一个人呆家里干什么!” “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嘛。”知道她这是真发火了,乔茵赶紧解释,“而且我一个人在家吃得好好的……又不是过除夕一个人在家,没什么啦。” “打扰你妹!我们俩谁跟谁啊!”黄玲在电话那头越听越气,真恨不得跳到她面前把她痛揍一顿,奈何隔着电话只能咬牙切齿地逞口舌之快,“大学那会儿我就跟你说过,不论什么时候,你要是不想回家,随时来我这里!就我们俩这关系,你还跟我见外?简直脑子有病!” 乔茵心知她是对自己好,哪还有被教训的郁闷劲儿,心里满是被关心的愉悦呢,特别从善如流:“我知道,我记着呢。等哪天我无家可归了,肯定上你那儿避难去。”说完她还忍不住笑。 “还笑!笑你个头!”骂也骂完了,气也消了不少,黄玲缓了缓情绪,才又问她:“这事你也没跟肖杨说吧?” “没。”乔茵拿起一个金枪鱼寿司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我真没事……还在补剧呢。” 她是真没把一个人过中秋夜当回事的,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一早就习惯了。再说她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本身又对赏月兴致缺缺,自个儿一个人吃吃喝喝反倒自在。从前还会买一两个散装的月饼应节,这两年月饼吃腻了,便连节都懒得应了。 黄玲对着电话骂骂咧咧一阵,最终也没聊多久,就挂了电话陪家人出门散步。乔茵也就继续看她的美剧,到了十点便早早爬上床,捞了手机过来刷微博。不管是朋友圈还是微博,这天的动态主题大多是围绕中秋的,她看了几分钟,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锁了屏将手机搁回床头柜上准备休息。 结果翻来覆去,有些难以入眠。 她正烦着呢,突然就听见门铃被按响了。这时候估计也就楼里捣乱的孩子会按门铃了,乔茵一时来了劲,趿上拖鞋悄悄来到门边,小心翼翼握住门把,霍地就开了门想要吓唬吓唬这些捣蛋鬼:“嘿!” ——捣蛋鬼没吓着,倒是差点撞到了等在门口的人。 “呃……肖杨?”等看清门口站着的是谁,乔茵懵了。 肖杨穿着便装伫立在门前,一手拎着一盒月饼,一手插裤兜里,高大的身影被笼罩在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下,那张不常流露情绪的脸在光线的描摹中竟柔和了几分。他面无表情地审视她一眼,已经对她别样的出场方式见惯不怪:“怎么,这次不用凶器了?” 跟平时不同,此刻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气味,浮动在夏季略显燥热的空气里,叫人闻了很是安神。乔茵愣愣地瞧着他,心头没有来由地一软。 跟平时不同,此刻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气味,浮动在夏季略显燥热的空气里,叫人闻了很是安神。乔茵愣愣地瞧着他,心头没有来由地一软。 这情绪来得太突然,先是给她胸口那么轻轻的一击,接着就哽在了她的喉口。 她分不清这是感动还是难过。可她敢拿月饼担保,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久违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但是量足足哒! 乔妹vs前任→_→所以说如果女盆友都像乔妹这样,还真不用担心她红杏出墙呢…… 老肖下章又要做好吃的啦~明天看更新请自备零食~ 话说这两天留言好少qaq小天使们不要我了么qaq chapter 33 乔茵很开心,凑上前抱住了肖杨手里拎着的月饼盒。 肖杨瞧着她的眼神里便染上了几分鄙夷。于是她又笑嘻嘻地踮起脚亲了他一下,转身给他拿拖鞋邀请他进屋。家里黑灯瞎火,她赶紧开了灯,这时才发现他还拎了一袋换洗的衣服。 “怎么带着衣服?” “本来今晚准备住爸妈那里。”肖杨换好了鞋,随手将身后的门关上,“后来那边来了亲戚,没我的床位,所以临时改变了计划。” 抱着月饼盒点点头以示理解,她感觉到外头燥热的空气被门板推进来,就想起要建议他:“要不你正好先在我这洗个澡吧,外面那么热。浴巾可以用那条白色的,刚买的。”而后还颇有诚意地指了指卧室的方向,“也可以先去卧室,里面开了空调。”接着原形毕露,两眼放光地抱稳了月饼盒跑去厨房,“我去厨房做芒果冰沙~” “嗯。”稍微颔首,肖杨抬起眼皮瞥了眼她的背影,趿着拖鞋不紧不慢地去了浴室。 瓷砖墙上的水渍已干,可见乔茵几个小时前就已经洗完了澡。她告诉他她晚上是去乔新忠那边吃饭,看来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没去,就是撒了谎。 肖杨开了水洗澡。 其实他也没有说实话。临时改变计划不是因为父母那边来了亲戚,而是因为他注意到乔茵一整天都没有更新朋友圈的动态,心里头到底有些担心她是碰上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于是特地拎了盒月饼回来看看。这么一看,果然发现了问题。 又记起上回乔茵被绑走之前骗他说要去律所,肖杨不禁微微皱了眉,没多少情绪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烦躁的神色。 他其实不介意乔茵保留一些*,再说做律师的难免凡事留个心眼多几分狡猾,肖杨也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要是她隐瞒的事最后危及到她的性命,他难保不会冲她发火。就像她上次没去律所那件事,要不是她被绑架的地点有迹可循,肖杨也不会至今都没有跟她提起过这回事。 算了。肖杨松开微拧的眉心,恢复了没什么表情的脸,合上眼任凉水从头顶浇下来。她想说的时候自己会说。 而在厨房忙着做芒果冰沙的乔茵心情相当好。她拿出两颗大芒果切半,一半一半地用水果刀将果肉划割成网状的方格削进碗里,再插好刨冰机的电源,从冰箱冷冻层取出冰块刨成冰屑。雪白的冰屑落进盛了芒果肉的碗里,挤上两圈原味的炼乳,再用勺子拌拌就可以吃了。 这是她想出来的最简单的做法,为此还尝试过用各种沙拉调味,口感都不如炼乳好。盛刨冰的碗专门用了双层真空不锈钢碗,这样吃起来就不用担心手掌的温度让刨冰太快融化,能够慢慢享用。 乔茵端着两碗芒果冰沙出来,正好见肖杨也洗完澡出来了,就拉上他一起进了卧室。 一个星期下来乔茵在肖杨家过夜的次数不下三次,但反过来就是零经验了。他这是第一次进她的卧室,职业病一犯,进门的瞬间就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室内的家具陈设。不得不说乔茵的卧室也比较简单,大件家具不过一张1.5米宽的双人床、两个床头柜、一个小衣柜和一台小电脑桌,颜色以酱色和白色为主。窗台上摆着盆绿色植物,还架着一张折叠桌,上头搁置了五六本书和一个棋盘。 她把自己那碗芒果冰沙搁在床头柜上,就抱来了棋盘站在床边看着他:“我们来下两盘跳棋好不好?” 说这话时她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那副期待的表情真让人很想无情地拒绝她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鉴于大晚上的也没别的娱乐活动,肖杨还是打消了拒绝她的念头,只没什么表情地拍拍床铺示意她把棋盘放上来。因此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两人就坐在床上杀了两局……最后乔茵咬着勺子被肖杨杀的片甲不留,他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颗棋子拨进她那一角的时候,她还有一半的棋子乱七八糟地落在棋盘上的六边形区域里,被空调吹出来的冷风冻得凄凉。 “这……不科学……”她可怜兮兮地拧着眉头,刚吃过冰还有些红润的唇瓣微颤,“为什么不管跟谁下都是我输……”一边说着眼里一边有水光流转,又是一副眼泪泫然的模样,好像相当受打击,“小时候跟外婆下……初高中跟黄玲下……大学跟陈敏怡还有周承泽下……工作了跟同事下……现在跟你下……没有一局赢过……” 偏偏肖杨一点也不同情她,把棋盘上的棋子都收进棋盒里,面上毫无表情:“下得毫无章法,给你机会你都赢不了。” 被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吸引了视线,乔茵听他这么继续打击自己,才忍不住吃惊地抬脸看他:“下跳棋也要有章法吗?” “就算是下跳棋也有技巧。”他拿微微上挑的眼角睨她一眼,嘴上没说,却显然已经对她的智商另眼相看,“不要让对手觉得你只有小脑可以用。” 乔茵于是仰头倒下,嘤嘤呜呜地装哭。由于是在家里休息,她身上也只穿了件吊带睡裙,裙摆看看遮住大腿腿根,这么一躺下来,形象全无的同时也叫人难免有点口干舌燥。肖杨便拉了空调被的一角给她盖住,又起身向她摊开手掌:“碗拿来,我去洗。” 乖乖把碗递过去,乔茵又爬起来笑得眼儿弯弯地亲亲他,“辛苦啦!我给你找枕头~” 等他洗了碗从厨房出来,抬眼就见她站在洗手间门口拿着一把新牙刷冲他挥舞着胳膊。 于是两人又一起刷了牙才回卧室。乔茵还很精神,爬上床卷了被子就提议要给他念书,肖杨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面无表情地想了想居然点头同意了。她便拿了最近睡前在看的《刺猬的优雅》过来,清了清嗓子读给他听。 “上帝能够安抚我们这些哺乳动物的恐惧感,抚平快乐终会结束的那份对未来的难以忍受的恐惧感。因此,没有未来,也没有后代,没有电视去麻痹荒谬的人类意识,在一个结局能够确定、空虚能够预料的世界里,我敢说我没有选择便捷之路……” 乔茵读书的嗓音跟平时不大一样。她嗓子天生有点儿沙哑,但音色干净,说起话来也从来都是听起来很舒服的中音,工作时认真讲话的时候会显得成熟一些,可不论语气多重、有多严肃,都没法削弱那种声音温稳干净的感觉。 她读书则投入了感情,挺入戏的,口吻自然就跟往常不一样,只是音色改变不了,又因为沉了些嗓音,更是比平常要沙哑。这种沙哑的音色肖杨倒是从她嘴里听过,不过那是在另一种场景下。 “相比之下他儿子就没那么危险了,因为他是个纯粹的傻瓜,不过这还是个未知:危险性,这通常是家族的资本。还是言归正传吧,安托万?帕利埃那天弄翻了正在开门的米歇尔太太的草制提包。甜菜、面条、浓缩调味汤和马赛香皂散落一……” 卧室的顶灯突然熄了,乔茵在黑暗中愣了愣才想起开关在肖杨那边,“咦?肖杨?是你关的灯吗?” “停电。”他平淡地回答,手已经伸过来将她手中的书拿开,顺势把她两只手拉至头顶,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接下来乔茵一副好嗓子就不得不用在了别的地方…… 她晕晕乎乎间其实也看到了空调那里的光,当然知道根本没停电。这晚肖杨比前几次都要粗鲁一些,而且不管换什么姿势折腾都有意无意地束缚了她的手,不给她半点能动性,颇为强硬地掌控了全局。乔茵真算是体会到了痛并快乐着的感觉,思来想去也找不着他今天异常的原因,最终只好把一切归咎于睡前读书,迷迷糊糊中决定下次再也不要自讨苦头。 后来也不知道折腾到几点才睡的,乔茵只记得自己嗓子哑了,半夜爬起来想去厨房倒水喝,刚走出卧室要开走廊的灯就发现真停电了,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心里难免发毛,所以又回了卧室叫上肖杨一起去厨房。 结果半睡半醒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洒在了他身上,她揉着眼睛摸到抹布给他胡乱擦了一通,擦着擦着就惹了火,又被按到灶台边折腾了一回。 第二天听见闹钟响也懒懒不想动,乔茵缩在肖杨怀里装死,感觉到他伸了胳膊过去关了闹钟,便知道他一早就醒了。她还困着,压根没打算睁眼,只觉得自己该找时间去健身房锻炼了,不然完全跟不上他的体力。 屋里的空调又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电,冷飕飕的风对着她的肩膀直吹,他顺手捞了空调被给她挡住。 “上午跟我一起去体育中心。”肖杨大约是知道她醒了,按了一下她的脑袋,语气还如常冷冷淡淡,“我约了严聪,教你几招防身术。他会带着儿子,请你吃饭道谢。” 乔茵听了直哼哼,依然闭着眼睛不想起来,“你都计划好了……还让我这么晚才睡……” 这时候客厅那儿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动静,两人都清楚地听见了,却只有乔茵腾地一下坐了起来,顿时间睡意全无:“我妈!”她扭头慌张地看向跟着她坐起身的肖杨,“她有我这里的钥匙!” 对方反应倒是比她淡定得多,面不改色地捞过床头柜上的衣服给她,口吻从容不迫:“先把衣服穿上。” 乔茵这会儿也找回了理智,飞快地套上了他扔过来的那件大t恤:“我去想办法把她拖在厨房,你悄悄走,好不好?” 昨晚那件睡裙扔进浴室的盆里准备今早洗,她晚上睡觉也就没找睡裤穿,这关键时刻当然来不及了,只好穿了内裤扯了扯衣摆勉强遮住半条大腿就要出去。好在她平时一个人在家热的慌的时候也常常这副德性,沈燕芳看了应该不会怀疑。 肖杨点了头,自己也拿来衣服穿上。乔茵便凑上去亲他一下,然后急急忙忙开了门出去。 玄关那里果真站着沈燕芳的身影。她正慢吞吞地脱着鞋,手里还拎着刚买的早餐和一盒月饼。乔茵赶忙笑着迎上去,先是抱了抱她的胳膊,然后又从她手里接过早餐和月饼:“妈你怎么来啦?”“你这什么鬼样子……才刚起床?”反倒是沈燕芳被她衣衫凌乱的形象吓了一跳,见她那副狗腿的模样不由得白她一眼,“还问我呢,特地给你买的月饼,你昨天走的时候也没拿,还得让我给你送过来!” “哎呀,我给忘了!辛苦辛苦……”腾出一只手来象征性地给老人家捶捶肩膀,乔茵真假掺半地解释,“昨晚大半夜的突然停了电,热得要命,我都背热醒了睡不着……所以现在才起来着。”说完她又跑到客厅随手把早餐和月饼放在了茶几上,伸长脖子告诉沈燕芳,“妈我去找条裤子穿啊,你能不能去帮我看看厨房,我昨晚起来喝水,乌漆抹黑的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老人家嫌她啰嗦,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行行行,快去!” 乔茵就钻进卧室,看见沈燕芳走进了厨房,才转身给肖杨打手势。他正靠在窗台边,姿态好整以暇,早已整装待发,跟她还真是对比鲜明。抬眼扫她一眼,肖杨就不慌不忙地出去了。乔茵掩护他到厨房门口,看着他打开了玄关的大门,便又跑进厨房以防沈燕芳出来。 但是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沈燕芳忙着给她收拾厨房,见她进来了就开始不住地抱怨:“啊呀,你这哪是撞到什么东西,我看你是在灶台上打架了吧,啊?”灶台上的确一片混乱,餐具横七竖八地倒着,水也洒得到处都是。乔茵昨晚被折腾着也就没注意,现在看看,也是一吓。 而沈燕芳没多想,只还在不停掀着嘴皮子念叨:“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整天笨手笨脚的!没电就不知道用手电筒吗?早就告诉过你要在家里备个手电筒……” 到底是没法解释的,总不能说她昨天还真在这儿玩了妖精打架吧?乔茵只得赔着笑脸上前帮忙,又甜言蜜语哄着,最后总算是让老人家不再碎碎念了。老人家不准备久留,跟她一块儿吃了早餐便动身回家。 临走前不忘交代:“别成天就想着工作和吃,有功夫要去找找对象,你看人家黄玲都听家里安排去相亲了,你也不跟着长进……” 乔茵打着马哈应下了,生怕对门的肖杨听见。 提心吊胆了一个早上,肖杨开车带她去体育中心的路上她才得以补个觉。下车的时候她还有些睡眼迷蒙,可来到体育中心门口,一见着严呈溥粉嘟嘟的小脸,乔茵就来了精神:“小溥~” “乔阿姨抱抱!”小朋友被严聪抱着,见到乔茵便放开了爸爸的脖子,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撒娇。他还不懂事,但对这个眼睛大大的阿姨还是有印象的,也记着那天外头轰隆隆地响着打雷似的爆炸声时,就是这个阿姨把自己护在怀里,安抚自己不要怕。 严聪看自家儿子见了阿姨就忘了爹,便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这小子!” “爸爸坏!”小家伙嘟起嘴不高兴,委屈地再向乔茵伸手:“我要乔阿姨抱抱!”没想到转眼又瞧见她身边的肖杨,一对上他那双眼仁清黑的凤眼,严呈溥就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眨巴眨巴眼怯怯地瞧着他,很是规矩的样子。 见状大笑,严聪幸灾乐祸地揉了把儿子的脑袋:“还是你肖叔叔整治得了你!” 小朋友精神状态良好,看来已经从上次的惊吓中缓过来,乔茵见了真松了口气。她笑眯眯地走上前把孩子抱过来,蹭蹭他白白嫩嫩的脸蛋:“小溥不怕,有乔阿姨在,肖叔叔不敢欺负你!” 肖杨闻言淡淡瞥她一眼,就见她悄悄冲他眨眼,那眼神明显是在说“我俩可是一条绳上的蚱蚂,你千万要给我面子”。 因此他也没反驳她,单向严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体育馆,“走了。” 严聪笑呵呵地点点头,而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摆手:“诶等等——还得等个人。” 莫名其妙被他叫住的肖杨依旧神色平淡,只眼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些。而一旁抱着严呈溥的乔茵眨眨眼,倒是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还有人?” 神秘地笑笑,严聪摸了摸鼻尖:“她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他们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说这是谁呢,嗯?才两天不见,孩子都有了?” “黄阿姨!”小朋友第一个反应过来,咧嘴笑着像是乐坏了,扭过身子又冲来人张开胳膊,“抱抱!” 感情这孩子一点都不怕生。乔茵和肖杨对视一眼,看向那个正朝他们走过来的女人:白色蝙蝠衫搭牛仔热裤,一头大波浪的卷发被梳成凉爽的马尾,精致的瓜子脸给墨镜遮了大半。这低调不起来的气场,一瞧就是黄玲。 “你这样见谁都要抱可不行啊。”她停在乔茵身前,从她怀里接过严呈溥,轻车熟路地抱在臂弯里,还捏了捏他的肉嘟嘟的小脸蛋,“长这么可爱,哪天给人抱走了怎么得了?” “有上回的教训,谅他也不敢随便给陌生人抱了。”严聪在一边糗他。 “黄玲?”乔茵这时才插得上嘴,视线在他俩之前来回了一圈,“你们两个……” 还是肖杨猜到了大概,深深瞧了眼面前傻乐着的严聪,“你那个相亲对象就是她?”乔茵听了这话也算是明白了,立刻联想到黄玲前段时间提过的相亲:“哦,你上次说要去相亲,原来是跟严警官?” “待会儿再给你说。”黄玲拿手掌给孩子扇着风,“热死了,先进体育馆,别把孩子悟出痱子了。” 他们五个人便一起进了体育馆。肖杨跟严聪都没忘了正事,还真配合着教了她们一上午的防身术。警察的招式都是最实在的,乔茵看着觉得大概真管用,便也就认真跟着学。黄玲在这方面天赋比她高,很快就学会了他们教的这几招,也帮着纠正乔茵的动作。 训练了整整一个上午,肖杨最后给乔茵的评价只有不咸不淡的五个字:“要加强锻炼。” 而严呈溥坐在一边,看着乔茵累得恨不得趴下去的模样,大约也是明白乔阿姨不可能帮自己挡着肖叔叔了。黄玲坐在小朋友身边喝着酸奶,一脸怜悯地对乔茵摇着脑袋。 当着小朋友和自家闺蜜的面,乔茵真有冲动要倒在地上装死。 中午严聪请他们在附近一家川菜馆吃饭,为了挽救自己在小朋友面前的形象,乔茵全程把严呈溥照顾得无微不至:系餐巾,夹好吃的,剥虾壳,倒饮料……甚至还请服务生把椰奶热了才给小朋友喝,以免他肚子疼。 这殷勤的样子真叫严聪和黄玲看了汗颜。 至于肖杨,他对此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习惯了乔茵狗腿的模样,只要她狗腿的不是自己,他就没什么意见。所以他只是面色不改地吃着自己的饭,顺便也挑了几片刺少的水煮鱼夹进她碗里,又剥了几只虾将虾肉扔进她的盘子里。三个人看起来,还真有妈妈照顾儿子、丈夫照顾妻子的范儿。 “乔律师很喜欢小孩子啊,”严聪嘴上开着玩笑,实际那叫个心酸,一边客气地给黄玲剥虾,一边偷闲吃着自己剥的虾,“也赶紧生一个呗。” 黄玲伸筷子给他加了块鱼片,算是夸奖他这话说得是时候。她虽然还琢磨着肖杨跟乔茵八字合不合的事儿,但看着乔茵这嘚瑟劲儿,她已经能够想象这两人生了孩子以后该是怎样一副让人不敢看的美好画面了。 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肖杨的反应,黄玲失望地发现这男人眉毛都没动一下,还又给乔茵碗里添了一筷子手撕包菜,跟打多了肉毒杆菌似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啊?什么?”不巧乔茵刚才在专心跟严呈溥讲话呢,也没听清严聪说了什么,而这时候她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脸上神色稍稍变了变。她抬头冲着他们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语罢便站起身,一面按下接听键一面走向餐馆大门,想去外边安静点的地方:“喂?爸?” 脚才迈出半步,她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女人尖锐刺耳的声音,发了疯一般劈头盖脸骂上了:“乔茵!你个小贱蹄子!你把我女儿藏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被未来岳母捉/奸/在/床/……2333 小溥萌萌哒,跟我家那表弟似的见了人就要抱→_→ 好久不见的乔佳悦又要来刷存在感了,大家还记得她吗? 昨天身体不适所以没更新t^t 所以今天这章肥肥哒!而且更得早早哒! 所以你们就给我留留言嘛qaq chapter 34 “你发什么疯!?她也是我女儿!” 还不等乔茵作出反应,电话那头又响起了乔新忠的怒斥声。她继续朝餐馆大门走过去,沉默地听着另一头的动静。乔新忠似乎强行把手机抢了过来,并冲着吴佳颖发了火。 “喂?乔茵啊?”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才重新回到乔新忠手里。 “嗯,爸。”乔茵刚好踏出了餐馆大门,“乔佳悦不见了?” “诶,是。”那头的乔新忠似乎有些为难,吞吞吐吐一阵,才叹了口气解释,“昨晚吃团圆饭,吃着吃着就吵了一架。她小孩子不懂事,摔了门就出去了。我想着不能再惯着她了,就没让你吴阿姨去追。没想到她到现在还没回来……你也知道,她以前从不在外头过夜的。”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再问她,“她没上你那儿去吧?” 餐馆外头便是马路,恰好是市中心最繁忙的路段,放眼望去车水马龙,艳阳高照下的好天气却叫她稍微有点儿头晕。乔茵忽然就想起她是在初中那会儿跟着沈燕芳一起搬到了这座城市,她们在这里没有任何亲朋好友,也算是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而乔新忠是在北京工作时跟吴佳颖好上的,他们一开始的家也是在北京。但在乔佳悦出生后不久,他们就全家搬到了x市。这些年来乔新忠总是想方设法安排乔茵和乔佳悦见面,希望乔茵能够承认她这个妹妹,性急得甚至从来不顾及乔茵的感受。 这其中的缘由,乔茵从来不敢细想。她怕真去想了,自己对父亲最后的那点感情也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可有时候答案明明已经呼之欲出,她再怎么逃避,都控制不住渐渐冷下来的心。 “没有,我没见过她。”这么答完,乔茵回头看了看餐馆大门,还是继续道,“不过我现在人在外面吃饭,待会儿回家再看看吧。你们可以联系一下她同学和朋友,这个年纪的姑娘离家出走多半会跑朋友或者同学家去。”同时她也没忘考虑另外的可能性,“她出门的时候带了身份证和钱吗?要是没带,就不用担心她跑去酒店住。真找不到的话,赶紧报警。” 电话那头的乔新忠连连应着:“嗯,好,好。” 他们没有再多聊,很快就挂了电话。乔茵回到餐馆的时候,黄玲正把一只剥好的虾蘸了汁送进严呈溥嘴里,见她回来了,便顺口问了一句:“什么事啊?”“律所接了个新案子,商量着要交给谁负责。”乔茵笑笑,又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了。 “又是陈敏怡打给你的吧?”黄玲听罢又皱起了她那秀气的眉,手里却没忘了再给小朋友剥虾,“好不容易放个假也不放过你,我看整个律所里就她最爱压榨你了。你好歹也是老板之一,她就算不看在你俩四年住同一间寝室的份上少给你点活干,也该给你点面子吧。” “她自己不也忙嘛。”暗自为被自己拖下水的陈敏怡默哀,乔茵面上依然笑眯眯的,“人家是把我当自己人才大大方方地压榨的,要碰上外人哪敢啊。” 黄玲赏她一个白眼,显然对此不予苟同。乔茵冲她讨好地一笑,见小朋友有她伺候的,就先捧了饭碗想吃点东西裹腹,结果拿起筷子才发现自个儿碗里和盘子里全都是好菜。 她抬头看向身边的肖杨,而他正好又顺手夹了块椒麻鸡到她盘子里,察觉到她的视线才转眸用他那上扬的角度尤为勾人的眼角瞥了眼她,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有工夫看我,还不抓紧吃饭。” 乔茵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讨好严呈溥小朋友,居然把男朋友给忘了。她赶紧也麻利地剥了两只虾放进他盘子里,仰头咧嘴笑笑,嘴边的小酒窝露出来,大眼睛弯得好似月牙:“你也吃。” 肖杨回视她一眼,神色还是半分不改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乔茵的错觉,她老觉得他看她这一眼好像别有深意,而且他心情似乎并不算好。 “我看你们做律师的啊,也不比我们清闲多少。”一旁的严聪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也往自己儿子碗里夹了一块子凉拌海带,“唯一的好处,就是上班时间还算规律。” 小朋友粉嘟嘟的脸立马就垮下来了,伸出油乎乎的小手隔着黄玲抓了抓他的手指,嘟起嘴皱着小眉头很是委屈的样子:“爸爸我不要海带……” “小孩子不准挑食,海带吃了会变聪明的。”严聪可不吃他这套,信口胡诹完又撇了撇下巴,示意小朋友看看他对面的肖杨,“不听话,小心你肖叔叔把你抓起来。” 这招果然管用,被点名的肖杨先是抬眼看了眼严聪,而后神情寡淡地将视线转向严呈溥,小家伙马上收起了脸上委屈的表情,小媳妇似的往黄玲那儿缩了缩。 “这段时间也是碰上了旺季才比较忙。”乔茵被这一大一小逗乐,笑着回答的同时也没忘夹了块桂花山药到小朋友碗里,顺势帮他挡掉了他肖叔叔的目光,“到淡季的时候想忙都没得忙了。” 小朋友看不到肖叔叔就高兴了,抓着勺子把乔茵夹给他的那块桂花山药一口送进嘴里,吃得满嘴的桂花酱。乔茵趁机笑话他,又问黄玲要了湿纸巾,帮他把嘴边黏糊糊的桂花酱擦干净了。 “诶,我发现你们俩都挺会照顾小孩子的啊!”严聪看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感叹,还使劲向肖杨使眼色。偏偏肖杨是个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的,任他怎么挤眉弄眼也不搭理,跟完全没发觉他的暗示似的,从头到尾都淡定如常。 黄玲则是给小朋友夹了块不那么辣的糯米蒸肉,“家里有个小我八岁的妹妹,小时候没少给她喂过饭。” “我也差不多,我表弟在我家住过两年。”乔茵也忙里偷闲地答了。 她们两个除了长相和性情不大一样,在其他很多方面还是有共通之处的。这也是她们认识了十七年还一直都是闺蜜的原因。 中午吃完饭,他们又带着小朋友一起去了野生动物园。 玩了一下午,直到严呈溥趴在严聪肩头睡了,他们才各自回家。乔茵大晚上的又蹭到了肖杨家睡,没想到她拿着钥匙开门进去的时候肖杨正在洗澡,他听见客厅里的动静还以为是家里溜进了小偷,于是悄无声息地走出去逮住她之后,又面无表情地把她拎进浴室“教育”了一个小时。 这上午运动得精疲力竭晚上又得运动,乔茵真是要累趴了。 翌日肖杨一早就要回局里上班,他知道她还有一天的假期,便没打算吵醒她,安静地起身去洗漱。结果他刚从洗手间出来,经过厨房就发现乔茵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了。 “馒头还在蒸,再等两分钟就行。”她转头看见他站在厨房门口,便笑吟吟地告诉他不用急,“你七点到局里就行了吧,有空还是要吃早餐的,不然对胃不好。”然后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巴,“我去刷牙洗脸。” 在她凑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肖杨任她亲了自己,接着就松了手让她去厕所。他一直没有问她要回自家的钥匙,而乔茵则是借了这个便利,一有空就到他家来。他出门时忘了洗衣服晾衣服,她就替他洗替他晾;他没时间打扫屋子,她就替他将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工作太累没有做饭,她就做好了等他回来。 有时候肖杨会有种错觉,明明他们才交往一个多月,却好像已经结婚多年的夫妻。 他在家吃了早餐便照常去局里上班,刚把车停在停车场,就看见三个此时应该正在值班的刑警正聚在停车场交头接耳。 于是肖杨下了车,朝他们走过去,“在这里干什么?” “肖队!”其中一名刑警瞧见了他,原本还有些烦躁的脸上立马有了光彩,“我们正想着要不要联系你呢,但是想起你今早就会过来,所以还是来这里等你了。”他紧接着说道,“是这样,今天一大早就有一对夫妻带着女儿来报案,说是孩子上个星期被人迷/奸了……” “昨晚是陈波值班,”肖杨在他们跟前停下脚步,“为什么不把这个案子交给他?” “陈哥也觉得先通知您比较好,”另一个刑警回答,“因为情况有点特殊。” 微微挑了眉梢,肖杨没有说话,只稍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那对夫妻后来还打了电话,起码叫来了十对夫妻,都是带着孩子来的。”对方便接着说,“这些个姑娘都是在最近一个月内遭到了迷/奸。因为作案手法相同,陈哥判断说要并案处理,而且受害者又都是学生,所以还得等您过来。” 一个月内,十个女学生遭到迷/奸?这种情况倒确实是前所未有的。 肖杨拧了眉头。他已经能想象局里此时有多混乱。 五分钟后,他见到了那几个被害人及其家属。有两个家庭还在询问室,其余的夫妻都带着女儿等在外边,肖杨经过时也只匆匆看了一眼。严聪比他早到,已经去向陈波了解情况,现在肖杨要去找他们俩,再来同受害者问话。 但他就这么看了一眼,居然在这些陌生的面孔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乔佳悦。 她正坐在另一个跟她年纪一般大的女孩身边,搂着女孩的肩膀像是在低声安慰着什么。肖杨便顿了脚步,转身向她们走过去。等他在她们面前停下脚步,乔佳悦才注意到他的到来,抬头朝他看过来。 一看清肖杨的脸,她脸色转瞬就白了。 “肖杨哥哥。”大约是这个话不多却气场莫名慑人的男人印象颇深,乔佳悦马上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她看起来有点慌,隔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要解释,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又看看肖杨:“我陪我朋友过来的。” 肖杨半垂着眼睑看着她,面上同往常一样瞧不出情绪,也没有质疑她的话,只口吻平静地开口:“你家里人知道你在这么?” 乔佳悦抿了抿唇,最后摇摇脑袋。 肖杨便不再跟她多说,转了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同时掏出手机联系了乔茵。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家庭伦理剧,是新案子来啦~ 这两天身体还是不大舒服所以今天更得少了点t^t 后天生日可能没时间码字,所以明天准备攒一章稿留到后天放出来~ 所以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早一点~ 最近留言越来越少了,小天使们你们都不在了吗qaq chapter 35 乔茵赶到公安局的时候,乔新忠和吴佳颖也已经闻讯赶来,找到了乔佳悦。 当着外人的面,乔新忠是不会教训孩子的。因此他再怎么生气,也只拽了乔佳悦的胳膊拉她起来:“走,回家。”“我要留在这里陪雯雯。”乔佳悦被他拽起了身,另一只手却还紧紧握着朋友唐雯雯的手,转过头来拧着眉试图挣开乔新忠。 一旁吴佳颖见状真是急得恨不得也扑上去拉扯,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到底是得收敛的,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跟你父母回家吧,佳悦。”这时唐雯雯的父亲开了口,“这次真的很谢谢你,劝雯雯把真相告诉我们。不然我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将手搭上女儿的肩膀,叹了口气,“接下来我们会陪着雯雯的。” “是啊,你不要在这里给警察添乱了。”吴佳颖趁机也抱住乔佳悦的胳膊,使了点暗劲想把她拖过来。吴佳颖的想法很简单,现在这里跟乔佳悦差不多大的姑娘都是遭了迷/奸的,要再不快点把乔佳悦带走,等被人瞧见了,她好好的一姑娘将来也会被人用有色的眼光来看待。 听着吴佳颖急切的语气,唐雯雯心里头也猜到了她的想法。唐雯雯此刻已经足够难堪了,真不想别人的眼光在集中到自己这儿来,便难受地挣脱了乔佳悦的手,低着头没去看她的眼睛:“佳悦,你回去吧,我没事。” 这样的反应却让乔佳悦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丢下朋友走掉,乔佳悦对母亲的态度多少还是有些愤恨的,因此狠狠甩开了吴佳颖,态度十分坚决:“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雯雯!” 见女儿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乔新忠把心一横,也就发话了:“行,那你就留下来陪朋友,不能再乱跑了。手机开机,方便我们联系你,知道吗?”他不像吴佳颖那么多心思,只要女儿安全,别的都可以排在后头。 乔佳悦赶忙点头答应:“好。谢谢爸爸。” 叹息着抬头,乔新忠又去拜托唐父:“那老唐,佳悦还得麻烦你们看着了。” 对方点点头,却又听得吴佳颖诧异地要质问乔新忠:“诶你怎么能——” 她的话被乔新忠的低喝打断:“闭嘴!回家!”语罢便拽着她要走。 他俩经过询问室,恰好给从询问室出来的严聪撞见了。严聪一眼就认出了乔新忠,连忙叫住了他:“唉?乔先生?”见乔新忠停下来,盯着自己的脸似乎一时记不起来的模样,严聪便咧嘴笑笑,提醒他,“是我,小严啊。严聪。” “哦——小严,小严!”经他这么一提醒,乔新忠才恍然记起他的身份来,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上前同他我了握手,“好久不见了,你都上这儿来工作啦?你爸爸最近怎么样?” “诶,他还是老样子。”严聪轻描淡写地应了,“您怎么来这儿了?”这么问完,他的视线又转向乔新忠身边的吴佳颖,“这位是?” 乔新忠已经是五十八岁的年纪,中年时过度为事业操劳,两鬓已生出许多白发。而吴佳颖如今堪堪四十三岁,加上保养得好,打扮又时尚,瞧上去真跟三十三岁似的。严聪一时间也就拿不准他俩之间的关系,不敢贸然猜测。 “哦,我太太。”兴许也是明白两人的差距,乔新忠介绍吴佳颖时便有些潦草,转而又指了指乔佳悦那边,“我小女儿陪她朋友过来,所以我们来看看。” “哦,这样……” “爸!”正好乔茵也赶过来了,老远就瞧见乔新忠的身影,因此小跑着上前,一手搭上了老人家的肩膀,“找到了吗?” “找到了,她说要留下来陪朋友。”乔新忠拍拍她的手背,没忘了要叮嘱,“你记得要替我谢谢小肖。” 乔茵颔首应了,抬头又发现他们面前站着的警察竟然是严聪,于是稍稍一惊,才恢复平静的表情,翘起嘴角一笑,跟他打招呼:“严警官。” “乔律师。”刚才已经吃惊过了,严聪这会儿应得也自然,再笑着看向乔新忠,“原来乔律师是您的女儿……”说到这儿,他好像才突然想起点什么,赶忙转头看看那些还等待着警方询问的受害者,对乔新忠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这里还有案子要查,改天再请您吃饭。” “是是是,快去忙吧,正好我们也准备走了。”乔新忠表示理解,“我是长辈,我请你吃饭才是。” 他们便没有再寒暄,匆匆道了别。严聪脚步匆忙地走向肖杨的办公室,心里还想着乔茵跟乔新忠的关系——他从前怎么就没联想到呢?乔茵还只有二十九岁,能在x市这种城市混出点名堂,怎么着也得有点背景的。 也不知道老肖清不清楚这事儿。严聪想着。不过不知道也没什么影响,毕竟乔家老爷子已经过世了五年,乔家的家底也是清白的。再说看乔茵现在跟乔家的关系,似乎也不是很近。 短叹一声,严聪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而此时乔茵已经陪着乔新忠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一直隐忍着跟在一旁吴佳颖却忽然爆发了,三两步就冲上前扯开了乔茵,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掴上去! “啪!” 她这一巴掌来得毫无征兆,力道又十足,就这么扇在乔茵脸上,直叫她一直耳朵嗡嗡作响,险些脚下一个踉跄跌倒。一边脸颊火辣辣的疼,乔茵只听见乔新忠怒喝吴佳颖的名字,人都给这一巴掌掴得有点儿眼前发黑,好在小陈经过认出了她,知道这是肖杨的女朋友,便赶紧跑上来扶住了:“乔律师!” 乔新忠已经扑上前去挡吴佳颖,奈何吴佳颖今天真跟疯了似的,他挡得住她的身子,却拦不住她的嘴。 “贱人!你捞了乔老爷子的好处还不够吗?!还想挑拨我们一家三口的关系!啊?!你怎么不去死!”吴佳颖指着乔茵就破口大骂,只想冲上去将她撕成碎片,眼见着乔新忠挡着自己,便愈发歇斯底里地推他:“你还护着她!?团圆饭吃的好好的,为了她就把悦悦赶出去,你还有脸在这护着她?!” 老人家被她气得满脸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也真是怒发冲冠了,扬起手就要扇她两耳光:“你给我闭嘴!” 口里有那么点儿腥甜的味道蔓延开来,乔茵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才发现唇角也给那一巴掌给擦破了,渗出殷红的血来。 又有两个警察听见动静跑出来,见到这种情形便赶紧上前拦着,将两个人拉开。吴佳颖却还在发疯,舞手蹬脚地要踢打乔新忠,一张漂亮的脸面目狰狞,嗓子都喊哑了:“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给过我什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供她读书、给她创业的钱有多少!叫我们省吃俭用,却把钱都给她花,乔新忠你对得起我吗你?!” “呵。”乔茵听了不禁冷笑,在小陈的搀扶下稳了稳脚步,站直身子看向吴佳颖,“吴佳颖,你别搞错了。我初中的学费都是我妈缴的,高中为了拿全额奖学金而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私立学校念书,大学考了重点高校,学费可不像你女儿那种艺术生的那么多。”她牵动嘴角笑得一脸嘲讽,“至于我大学的生活费,那是我爸跟我妈当年的离婚协议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是我应得的。再说说创业用的钱吧,我当初打了欠条,两年前就还清了。倒是你女儿,这两年里没少向我借过钱,我还从来没催她还过。” 吴佳颖的脸霎时间涨成了猪肝色,踩着高跟鞋的脚一踮就要冲上来:“你还有脸了是吧——” 架着她的警察这会儿也恼了,沉了嗓子警告:“女士!这里是公安局!你要是再胡来,我们就秉公办事了!” 大抵是这时才想起来他们身在公安局门口,吴佳颖考虑到后果,才稍稍收敛一些,不再张牙舞爪,只咬牙切齿地瞪着乔茵,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她剁碎了喂猪。 乔茵扯了扯唇角,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自始至终都相当冷静,“你这身行头花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比我清楚。说话也是要讲证据的,劳烦你不要在公安局门口撒泼,这儿可都是警察看着呢,到时候把你抓进局子里了,我可不会跟警察说我不计较。” 这话无疑又是当头一棒,吴佳颖被她激得差点儿又要奋不顾身地冲上来动手,还是乔新忠一声呵斥阻止了她:“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见情势差不多稳定下来了,小陈便轻声问乔茵:“乔律师,要不要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谢谢你啊小陈。”她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对他说话时又恢复了往日平和的笑脸,“我去医院看看,如果构成轻伤,再向她索赔。”末了她还叮嘱,“这事儿你别告诉肖杨,影响他工作。” 小陈想了想,自己还有工作,也就不坚持,只点了点头,“那乔律师你注意安全。” 乔茵颔首,最后瞥了眼吴佳颖便离开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另外那两名警察,小陈也匆忙跑进局里找肖杨。他敲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肖杨正在同严聪交谈,见小陈来了便示意他去拿一旁桌子上的物证:“那是唐雯雯当天穿的衣服。你拿着送去检验科,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好。”小陈取了衣服准备离开,手握上门把时却又想起乔茵那半边红肿的脸和嘴角的血丝,于是考虑了一会儿,还是转身看向肖杨,“肖队,”他掂量了一下措辞,“我刚才在外头看见乔律师被人打了,对方好像是她继母。她自己去了医院,让我不要告诉你,说怕影响你工作。但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 严聪没有掩饰吃惊的表情,反倒是肖杨只抬眼注视了小陈数秒,脸上的神情没有变化,十年如一日的瞧不出情绪。 片刻,他才收回了视线,口吻平静地启唇:“知道了。你去工作。” 小陈算是松了口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肖杨则处变不惊地将视线投向严聪,“继续。” 还真是佩服他的淡定,严聪忍不住问他:“你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 “先处理完这个案子。”肖杨的回答平静如常,脸上也面色不改。 他不是不担心乔茵,只不过像这种工作为先的情况,将来还要出现无数次。没有人能总在对方需要自己的时候都出现在对方身边,更何况肖杨还是刑警。这一点他清楚,乔茵也清楚。他们都要学着忍耐和适应。 严聪大约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 “刚才说到哪了?啊,对……唐雯雯。”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其他几个受害者都是晚自习结束以后,在回宿舍的路上被人迷晕的。她们失踪的时间都只有两个小时左右,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地理园旁边的草坪边上,已经被人侵犯过了。”他顿了顿,才接着道,“但是唐雯雯不同。她从六号晚上十点半开始失踪,一直到七号晚上十点半才被放到地理园。” 肖杨不发一言地听着,一张一张地翻看手里被害者的照片,等他停下来了,才稍微颔首,“说你的想法。” “封闭式的私立学校,非学生和教职工进出都要登记。这么来看,肯定是学校内部人员干的。”严聪揉了揉鼻尖,“学生,还有包括教师在内的所有职工,都有可能。但是学校里的监控录像从来不开这一点,估计只有教职工和少数学生知道。所以教职工犯案的可能性更大。” 点头对他的判断予以肯定,肖杨从那十张照片里单独挑出了一张:“几个受害者的体型、发型……甚至是长相,都很相似。”他将剩下的九张递给严聪,“犯人有一个固定的目标。除了这个目标以外,其他受害者应该都只是他的尝试。” “那真正目标的待遇应该就和其他受害者不同,”接过照片粗略地翻看,严聪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个名字,“也就是说……” 肖杨垂眼,视线转向手中那张照片,薄唇轻启:“唐雯雯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乔家的来头其实在聂翠英那个案子里已经略略提示过了,就是乔妹被绑架的时候一直思考自己是招惹了什么人,还思考是不是乔家招惹了什么人……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背景,只不过乔老爷子是个当官的而已,而且人已经过世五年了,所以都没啥影响了。至于乔爸,也就是个做生意的,算是有点小钱吧。 吴佳颖对乔妹深恶痛绝的原因,大致就是乔妹一点便宜都不让她捡_(:3」∠)_以后会慢慢提到的。 明天过生日出去看电影\(≧▽≦)/ 更新还是会正常的 (づ ̄ ³ ̄)づ 没别的愿望,就希望小天使们都可以尽情的吃好吃的而且不长胖( ′ ▽ ` ) 我这么卖萌,你们还舍得霸王我咩(=w) chapter 36 在冰箱里找到冰块,乔茵又拿来毛巾裹着敷脸。 然后她就来到客厅,踢掉脚上的拖鞋窝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调着台。毛巾里慢慢滴出冰水来,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滑,痒痒凉凉,她也没去搭理。 她想起吴佳颖的嘴脸,心里头渐渐生出了报复的心思。沈燕芳跟乔新忠离了婚以后,就再没去过乔家。但逢年过节,乔茵还是会去看望乔家的两位老人。吴佳颖最开始只会给她白眼,直到逐渐发觉乔老爷子的偏袒,才每回见着乔茵都要指着她的鼻子骂。 至于动手打她,这还真是头一回。 所以这一巴掌到底是攒了这么多年的怨气,下手这么重,乔茵也不觉得奇怪。 她确实是让吴佳颖受过不少气的。乔家年夜饭的餐桌上,乔茵头一回见到吴佳颖,便什么也没说,放下筷子就走。她那时还是个初中生,个头不足一米五,脾气却倔得很,当着一屋人的面,一言不发地离了桌,穿棉袄、换鞋。乔老爷子当下就发了火,却不是对着乔茵,而是对着吴佳颖。 在乔家,一家之主无疑是他。乔新忠和沈燕芳离婚,复又娶了吴佳颖——这两件事都是瞒着乔老爷子办的。等到木已成舟,才摊开来说。乔老爷子大发一通脾气,险些没把乔新忠扫地出门。老人家着实是讨厌吴佳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她年纪轻轻找个乔新忠这样大她十五岁的男人,到底图个什么。因此对着外头也从不承认她是自己的儿媳妇。好不容易乔老爷子同意乔新忠带着吴佳颖回家吃年夜饭,却又来了孙女被气走的这么一出。 于是那年除夕,吴佳颖就饿着肚子被赶出了乔家大门。 更要命的是,乔老爷子还不许乔新忠去追。 类似的事,在乔老爷子过世前还发生过很多次。最叫吴佳颖气得要发疯的一次,还是乔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宴席。那个时候乔茵还在北京念大学,正碰上快要期末考试的阶段,原本该是不会回老家给乔老爷子祝寿的。而这些年来乔家也形成了一条默认的规矩,那就是有乔茵在的地方,就决不能有吴佳颖在。因此趁着这个机会,乔新忠就想把吴佳颖和五岁的乔佳悦带去宴席上,正式介绍给亲朋好友。为了以防万一,乔新忠甚至还提前打了电话给乔茵,确认她不会回去给乔老爷子祝寿。 可到了乔老爷子八十大寿那天,乔茵却又出现了。她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裤,给乔老爷子送上礼物,亲亲老人家的脸,说起祝词来,嘴比任何一个人都甜,直把乔老爷子哄得弯了眼笑。老人家便整场宴席都拉着她的手,逢人就介绍这是他孙女儿。 而吴佳颖和乔佳悦母女,则只能悄无声息地,灰溜溜地离了场。 那天乔茵用余光看着她们离开,心里头是十分不屑一顾的。吴佳颖那一身行头,光是一条就要两三万。乔茵知道这个女人挥金如土,相比之下,自己头几年担心父亲操劳过度而凡事省着钱花,真是可笑至极。 但那又怎么样呢?纵使乔茵穿的是地摊货,在乔家,她也能不费吹灰之力踩在穿金戴银的吴佳颖头上。 事后吴佳颖便发了狂,歇斯底里地要撕了乔茵。一众亲戚拦着,还叫来了饭点的保安。乔茵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她发疯,嘴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即使是对上乔新忠失落至极的视线,乔茵也不收敛脸上的表情。 其实那一刻乔茵就明白,自己是恨透了吴佳颖,同时对乔新忠寒了心。不过没关系,她也会让吴佳颖恨透了自己,让乔新忠对自己寒了心。这样很好,多公平。 因此这些年以来,除了在乔新忠那儿得到的物质享受,吴佳颖非但没从乔老爷子那里捞到半点好处,还连带着牵连了自己的女儿,从没被乔家人承认过。 哪怕是乔老爷子过了身,也没留一分遗产给她们母女。甚至都没给乔新忠。 这也是吴佳颖再怎么指着乔茵的鼻子骂,乔茵都从不理会的原因。吴佳颖想得到的,乔茵没让她得到。她要逞口头之快,对乔茵来说也不痛不痒。所幸无所谓地任吴佳颖化身泼妇,一拳打在棉花上。 转眼便是五年,乔茵心头那点恨意也算是解了。她只不想再跟吴佳颖有什么牵扯,至于乔新忠,他依然是她爸爸。只要他有需要,而乔茵又力所能及,就会给他帮助。这就算存了父女的情分。 可吴佳颖不同。乔茵不会任她巴掌都拍到自己脸上了,也没个作为。 只是家里这些破事儿,乔茵不想让肖杨知道。他工作已经够累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展现给他的是一个简单的家庭,没那么多烦人的阴暗面。 厨房里传来计时器的声音,是提醒她鸡蛋煮好了。 乔茵连忙趿了拖鞋跑去厨房,关掉灶台上的火,放下冰块把鸡蛋从锅里拿出来,在两只手里传来传去,以免烫了手。等它不那么烫了,她就拿着它去了厕所,站在镜子面前仔细瞧了瞧自己的脸。 “本来就不是个美女,还被打得肿成这样……”她一边用鸡蛋滚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一边郁闷地咕哝着,“别到时候肖杨都办完案子了还没消肿……” 解释倒是好解释,关键是难看啊。哪个姑娘愿意拿这么丑的脸去见男友? 她哭丧着脸,没用鸡蛋敷多久,就随手剥了蛋壳把鸡蛋给吃了。家里的鸡蛋都是从乡下拎回来的土鸡蛋,就算是白开水煮的,也特别香。 乔茵吃着吃着便没忍住,又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煮了。 边煮还边安慰自己:嗯,敷脸,敷脸…… 而这会儿又被她抛之脑后的肖杨,正将八张照片一一摆到唐雯雯面前。小姑娘形容憔悴,半垂着眼帘,任由耳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脸庞,一声不吭地坐在桌前。她还穿着学校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却没有一点儿学生的活力。 肖杨也没有强求她说话。他只沉默地把照片摆好了,而后问她:“这八个人你都认识吗?” 唐雯雯慢慢抬起了眼皮,视线缓缓扫过八张照片上的人脸,点了点头。 合盛高中实行严格的全封闭式住宿,在宿舍配有多个生活老师,每天晚上都要进行三次查寝,并对过了门禁时间回寝室和违规离寝的学生进行登记批评。因此案发那几天晚上,学生当中迟到回寝的名单很快就被调了出来。教职工也有专门的宿舍,学校对他们的管制不像对学生那么严格,不规定门禁,也可以随时出入宿舍。但教职工宿舍装有监控录像,所以要找到那几晚过了凌晨才回到宿舍的人,并不困难。 通过一上午的排查,警方锁定了这八个人。其中有三个老师,四个学生,还有一个清洁工。 “这个你也认识?”肖杨拿手轻轻敲了敲那个清洁工的照片。 唐雯雯迟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跟他说过几次话。”她回忆着,“他说我很像他女儿。” 眼角稍稍上扬了一些,肖杨颔首,把那张清洁工陈胜的照片移开,而后收回手,十指交叠着搁在桌前。 “剩下的这几个人当中,你觉得谁平时比较关注你?” 这个问题并不奇怪,却让唐雯雯神色微变,咬了咬嘴唇。 “警察哥哥……”她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看向肖杨,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才呼吸有些颤抖地问道:“那几个女生……是不是都是因为我……才被强/奸的?” 肖杨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她。 他那双眼仁清黑的凤眼在这时显得深不见底,分明没有任何神色变化,却叫人有些头皮发麻。唐雯雯跟他对视不过十秒,便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我没有这么说。” 等到她错开目光,肖杨才淡道。 唐雯雯摆在膝上的双手揪紧了运动衫的衣摆。她肩膀有点儿紧绷,脸色发白,显然相当紧张。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气倒是没有变的:“不要紧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勉强点了头,唐雯雯又将视线挪回那七张照片上。她的目光在其中一张照片那儿逗留了几秒,面上神情有些呆滞。好一阵过去,她才抬手,指了指那张照片,张合着干燥的嘴唇:“这个男生……我有朋友说过……经常看到他在注意我……” “他叫什么名字?” 她一时被问住了,过了两秒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肖杨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现。他颔首,顺势摞起那几张照片,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你可以跟父母一起回去了。要是再想起点什么,随时联系我们。”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现在没有录像和dna证据,能够依靠的线索只能由你们提供。要把犯人绳之以法,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语罢,他又盯着她的眼睛,最后向她确认,“知道吗?” 唐雯雯点点头,神情有些恍惚。 他便把她送到了等候在询问室外头的家人身边。唐父唐母准备带着唐雯雯回家,一直留在这里的乔佳悦也简单同肖杨道了别,就上前挽住唐雯雯的胳膊,扶着她一起走。 两个姑娘都年轻漂亮,生着好看的瓜子脸。但她们身型相似,都偏瘦,即使这么相互依偎,看上去也好似弱不禁风。或许是关系亲密的原因,她们脚上穿的跑鞋一模一样。 他视线上移,落在了她们的头发上。 两个人的发绳也一样。 肖杨稍稍蹙起了眉头。 唐雯雯走后一个小时,已经赶到合盛高中做调查的严聪就打来了电话。 “陈胜回老家了,有不在场证明。”他在电话那头说着,“倒是那个学生冯涛……从六号晚上开始就没再回过学校。他是唐雯雯隔壁班的学生,经常去唐雯雯他们班串班。冯涛是去年才转过来的插班生,原先住在海南,到这边念书本来是说要住到爷爷奶奶家,可是真来了以后却是自己在外头租房子住。”另一头传来关车门的动静,似乎是严聪上了车,“听他几个同学说,他经常跟附近的地痞流氓混在一起,要弄到迷药这种东西也不难。所以目前来看,嫌疑最大的应该就是他。” “嗯。”肖杨回了他一个字,接着便交代,“你叫上小杜一起把他带过来。” 严聪应一声会意,“诶,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电话挂断以后,肖杨又拨打了乔茵家的座机号码。没过一会儿电话就被接通,那头的乔茵嘴里像是在嚼什么东西,讲话有那么点儿含糊不清:“肖杨?” “脸怎么样了?”他也没应她,直接就问了。 乔茵噎了噎,“小陈还是告诉你啦……” “他跟着我做事,难道还会听你的?”不留情面地讽刺了她一句,肖杨才又问她:“消肿了么?” “嗯……好多了。”她嘴里咕哝了两句什么,好像是在抱怨,“医生给开了点药,我按时吃,尽量在你看到我之前把脸变回原来的样子。”停顿片刻,她转而又轻轻笑了一声,“实在不行就用‘还我漂漂拳’整一下。”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起来确实也没怎么把被打的事放在心上。肖杨稍显浮躁的心情便也平复下来,冷冷淡淡地应了:“嗯。”然后他又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煮了鸡蛋就好好敷,不要还没敷几分钟就吃了。” 电话那头的乔茵顿时被满嘴的蛋黄呛到,“咳,好、好……”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真被他说中了。 “还有件事要问你。”好在这个时候肖杨也没多余的工夫戳穿她,只紧接着开口,“乔佳悦最近是不是经常问你借钱?” “是啊。”乔茵清了清嗓子,音色还有些沙哑,但好歹是不咳了,“快一年了吧……她买衣服比较多,可能是因为交了男朋友,比较注重打扮了。” “你见过她男朋友吗?” “见过两三次。因为老觉得她这么花钱不对劲,所以我去她学校找过她。” 答完这些,她意识过来有点儿不对劲,“怎么了?” 肖杨没什么表情地转眸瞥向桌面上那沓照片,最上头那张冯涛的学生照映入他的眼帘。 “待会儿我把一张照片传给你。”他说,“你看看乔佳悦的男朋友是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论乔妹的阴暗面# 乔妹你以为你这个吃货干的蠢事能瞒过老肖吗……! 话说之前每次都忘了: 冰红茶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0 13:03:46 shi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8 16:17:37 shi鱼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7-18 16:16:24 2013丹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1 10:57:16 神隐月月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7-09 21:39:42 感谢土豪小天使们的地雷、手榴弹!挨个么么哒! 最后,看在今天生日还更新的份上…… 小天使们给我留留言嘛t^t chapter 37 “佳悦,你回学校吧。” 家里的车在固定车位停下时,沉默了一路的唐雯雯终于轻轻推了推乔佳悦的胳膊。这已经是合盛高中中秋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二天,她们俩都是毕业班的学生,哪怕是艺术神,也不该轻易请假的。 “但是你精神还是不好……”乔佳悦皱起眉头,有些犯难。 才刚从公安局回来,唐雯雯至少一个星期之内是不会回学校上课的。唐家住的高级住宅区距离她们的学校不远,可学校周一到周五都不许学生随意出校,乔佳悦不能每天来看她,实在不放心。 然而唐雯雯别开脸不再看她,只扒开她握着自己手的左手,甚至是使了点手劲的:“你回去吧。” “雯雯……”感觉到她对自己有些排斥,乔佳悦一时愣住,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驾驶座上的唐父打断了:“唉,还是我送你回学校吧,佳悦。正好也让雯雯一个人静静,我们会好好看着她的,你放心。” 唐母也不知怎么的,听了他这番话竟忽然打开车门下了车,又重重地将门摔上,也不管女儿和丈夫,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向公寓楼。 “诶你……”唐父似乎也对她此举感到错愕,倒是唐雯雯一声不吭,依然是头也不回的。 “那……不用叔叔送了,我自己回学校吧。”乔佳悦多少感觉得到唐家微妙的家庭气氛,犹豫了一会儿,大抵也觉得自己不受欢迎,于是抿了抿唇决定离开,最后瞧了眼唐雯雯,“雯雯你好好休息。” 说完,也不给唐父坚持送她的机会,开了车门跨出车子,小跑着就离开了。 还坐在车子后座的唐雯雯仍然不去看她,伸手用力去抓刚才被乔佳悦碰过的胳膊和手背,直到皮肉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印子,才眉头一皱,眼泪又溢出了眼眶,大滴大滴地滚下来。唐父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女儿的反应,无声地叹了口气,终还是拔下车钥匙,低声劝她:“雯雯,别闹了,下车吧。” 唐雯雯也不讲话,开了门下车。 回到家以后,她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一整个上午都待在警局,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一家人都没有吃午饭。唐母很快就炒好了几道菜,过来敲门叫她出来吃饭。唐雯雯不想吃,一声不吭地缩在床上,不久便听见外头响起了父母争执的声音。 “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把你跟外面的野女人生的孩子往家里带,我用得着把雯雯送去寄宿学校吗?!现在孩子出了事儿,你要我怎么办?!”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乱发脾气!这是我的问题吗?!当初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把雯雯送去寄宿学校,还不是你在那里怄气坚持?!要是早让雯雯跟君君处习惯了,现在会把两个孩子都给害了吗?!” “你是在怪我?!你还心疼你外头那个野种是不是?!所以一看到乔佳悦了,你又惦念起你那野种儿子了是不是?!你女儿现在在读高三啊!这是一辈子都毁了你知道吗?!到这时候了你还想着你儿子?!” “不要张口闭口就是‘野种’!你还讲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出轨的是你,养野种的是你,怎么还变成我不讲道理了?!” 争执逐渐升级为歇斯底里的吵架,摔盘子砸碗的动静不断传来,即使隔着一道墙,也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唐雯雯的神经。她抱着膝盖越缩越紧,眼里淌出的泪水濡湿了床单。 “好……好!既然你只关心你外头的野种不关心雯雯,咱们就离婚!” 客厅里的吵闹声平息下来,唐雯雯隐约听见父亲向母亲示弱的声音,可盛怒中的母亲根本不买他的账。于是争吵才平息不到两分钟,唐父又再次咆哮起来。 “你不要得寸进尺!” “现在到底是谁得寸进尺了?!” 他们的争执不休终于让唐雯雯麻木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慢慢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书桌上摆着两个相框,一张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另一张则是她和她最好的朋友乔佳悦的合照。 她将两张照片都从相框里取出来,拿出抽屉里的剪刀,沿着那张全家福上父亲的轮廓,将唐父剪了下来。 然后,她神情呆滞地那起另一张照片,缓缓移动剪刀,从中间把照片上的乔佳悦和自己,一点一点剪开。 而与此同时,乔佳悦并没有返回合盛高中。她心里乱糟糟的,压根没有心思回校念书。因此她搭公车来到男友冯涛住的公寓,肚子里憋了一大堆的话,只想找他说说。她知道冯涛这两天也没去学校,应该是待在家里的。 可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屋里头有人回应。 乔佳悦便莫名有些慌。 他是下午去学校了?还是又跟那些混混一起出去了? 想到第二种可能,她满肚子委屈都要爆发,忍不住想哭。明明答应了她不再跟那些混混一起出去的,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这么想着,乔佳悦敲门的劲儿就越来越大,结果没把冯涛从屋里敲出来,倒是把隔壁的住户敲出来了:青年开了门,身上还打着赤膊,睡眼惺忪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像是午睡被吵醒的模样,眯着眼找了半天才看见站在冯涛家门口的乔佳悦。 “你找冯涛?”他语气便有些不耐烦,“他被警察带走了。” 原还在气头上呢,忽然听他这么一说,乔佳悦登时就瞪大了眼睛:“什么?” 邻居也不想多解释,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别再敲了啊,不然待会儿叫楼底下的保安把你撵走。”而后不由分说地关了门,半点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重重的关门声把乔佳悦从震惊中扯回来,赶紧跑下楼去搭途经公安局的公交车。 这是她一天之内第二次来到公安局,但真心急如焚地赶到了,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一脸慌张地四处张望,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找谁帮忙。还是小陈正好经过大堂,见一小姑娘一脸无助地站在那里,又有些面熟,就上前问她:“小姑娘,你是来找人的还是报案的?” “警察哥哥!”乔佳悦一见过来的是个警察,便跟捉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他的袖子,竭力想要冷静下来,却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有点儿结巴,“我,我听说我男朋友被抓来了……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他犯了什么事?” 她脸色苍白,显然是太紧张了。小陈应付这种情况还算游刃有余,拍拍她的肩膀好让她找回点理智:“你冷静一点,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大约是他平静的态度影响了乔佳悦,她定了定神,总算平复了一些情绪,“冯涛。” 结果一听这个名字,小陈脸色就微微变了。冯涛?那不是严聪跟小杜刚逮捕回来的嫌犯吗?看了看乔佳悦的打扮,小陈估摸着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学生,于是没直接说冯涛在哪,而是问她:“他父母跟你一起来了吗?” 乔佳悦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那就没法子了。小陈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她:“是这样,冯涛涉嫌多起强/奸案,我们现在正在对他进行审讯。” 哪想到乔佳悦的脸顿时惨白如纸,比方才还要可怕。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张了张没有血色的嘴唇,“是……合盛高中发生的案子?” 咦?她知道? “你怎么……” 小陈刚想问问呢,没准这姑娘知道内情,还得留在局子里接受调查。可他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乔佳悦就突然抓紧了他的胳膊,情绪十分激动地打断了他:“我、我能不能见见肖警官!就是肖杨——”她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要求不合理,所以又马上补充,“我是他女朋友的妹妹,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啊?你是乔律师的妹妹?”这关系可攀高了呀。 不难猜到她这时候说要见肖杨,多半是为了替冯涛求情。但后门也不是这么开的,冯涛目前可是头号嫌犯,哪怕来的是乔茵本人,小陈也不能带着她去见肖杨。因此他思考了片刻,最终只模糊地点点头:“那你先等等吧,等他忙完了我再带你去见他。” 其实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谁知道肖杨忙完的时候,冯涛是不是已经锒铛入狱了呢? 乔佳悦这会儿还算清醒,也就听出了这层意思。她便不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拔腿就跑出了公安局,任小陈在后头叫唤,头都不回一下。眼见着她跑了,小陈想想,终是没去追。他想着事后得跟肖杨说说这回事,接着又想起了乔茵。 怎么乔律师最近老碰着这么些倒霉事? 他还在这头琢磨,那头的审讯室里则已经陷入僵局。冯涛从被逮过来开始,除了一句“不是我干的”以外,就不再说任何话。严聪再怎么凶他、威吓他,他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很是不屑。 看得出来,这小子很不把警察放在眼里。 “既然不是你干的,”不得不拿手敲了敲桌面引起他的注意,严聪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那就说说你的不在场证明。人证,物证,都可以。” 冯涛半垂着脑袋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只字不语。他脖子上戴着一串金链子,应该是家传的东西,价值不菲。审讯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起初被带到警局时他还有些紧张,但一听说是为了强/奸案而进行调查,他居然就显而易见地放松了。可以想象,他直到现在都这么淡定,要么是因为后台够硬,要么就是因为他确实无罪,问心无愧。 严聪心里大致有了数,便也不像身旁的小杜那么不耐烦。 “冯涛,你要知道,不是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的。你现在已经满了十八岁,只要我们找出你犯案的证据,你就得不到一点从宽处理的机会。”严聪继续道,“如果你配合我们坦白,我们还可以给你争取。” 冯涛冷笑一声,稍稍歪了歪脑袋,却还是没有要开口的迹象。 于是严聪转头示意小杜。小杜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审讯室。没过一会儿,就换了肖杨进来。 不得不说,光是在身高上,肖杨就比严聪和小杜要有魄力。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走进来,脚步都悄无声息,却能够让冯涛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看,表情稍微有了一点儿变化。 但肖杨直到在审讯桌后头坐下来之前,都没有分半点目光给他。 他从容不迫地坐下,习惯性地将前臂搁到桌面上,十指交叠,没什么表情地抬了头,这才用他那双漆黑的凤眼对上了冯涛的视线。 “冯涛。”肖杨迎上他的目光,也不多磨蹭,第一时间就神色平静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现在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几起强/奸案针对的真正目标是乔佳悦。” 话应刚落,冯涛脸色就变了。 这还是严聪第二次看到他脸上出现这么剧烈的神态转变。他就像突然吃了颗炸药似的,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转瞬间就变得愤怒至极,语气也相当恼火,但到底是震惊和恼怒掺半的:“你说什么?!” 虽说肖杨这开场白也叫严聪有些惊讶,但他们的目的总归是达到了。 现在,他不仅让冯涛开了口,还掌握了对话的主动权。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要去看电影了,大概到了凌晨……或者过了凌晨,还会有一次更新。 小天使不出现了,订阅也削了三分之二,不知道是不是我写崩了t^t 第一次写长篇现言,还有很多生涩的地方,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无论如何,我会努力的!暂时先用勤补拙,等完结以后,再把不足的地方修改修改! 谢谢依然支持的小天使!么么哒! chapter 38 面对冯涛激烈的反应,肖杨仅仅是面不改色地同他对视。 “你经常跟乔佳悦吵架。”他神色从容地自说自话,完全没有要回答那个问题的意思,“上个月十号,你们还闹了一次分手。正好第一起强/奸案就发生在十号之后。” 冯涛终于按捺不住胸口腾腾燃烧的怒火,猛地站起身将拳头砸上了桌面:“你们有派人去保护她吗?!” 可肖杨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质问,甚至没有抬高眼皮再去看他的眼睛,语气平稳地继续他的话:“所以我们推断,你是把长期以来对她产生的怨气发泄在跟她相似的人身上。” “我他妈在问你们有没有派人去保护她!”冯涛狠狠捶着桌子,目眦尽裂地瞪着肖杨,像是恨不得立刻把他生吞活剥了,嗓音都因为嘶吼得太过用力而变得沙哑,“我警告你们!要是佳悦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星期前你就跟她和好了。”稍稍抬了眼皮对上他的视线,肖杨脸上一如既往神情寡淡,声线平稳而清冷,“为什么不用这个来辩解?” 俨然已经忍无可忍,冯涛抡了拳头就要跟他动手:“少跟我废话!你们警察都是这么办案的吗?!把一个十七岁的姑娘丢在一边不管?!” 严聪第一时间起身拦住了他,而肖杨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离开了审讯室。等候在审讯室外头的小杜见他出来,赶紧跑到里头去帮严聪的忙。一分钟后,严聪也匆匆推了门走出来,看见肖杨还站在门外头,才松了口气:“怎么样?” “不是他。”肖杨简单地给了他三个字,而后迈开腿走向公安局大门,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跟我去一趟唐雯雯家。” 知道这是有新线索了,严聪赶忙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唐雯雯有问题?” “她撒了谎。”步速比平时要快一些,肖杨将手拢进兜里掏车钥匙,“乔佳悦跟她是闺蜜,她不可能不知道冯涛是乔佳悦的男朋友。但是她指认说冯涛暗恋她,还告诉我她不知道冯涛的名字。” “她想陷害冯涛?”这个认知让严聪微微一惊,脚步也没停,“没理由啊……既然她跟乔佳悦那么要好……” “要好?”难得用了一个尾音上扬的反问,肖杨就差没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配一个冷笑来诠释他的心情,“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要好。我只知道她明知道犯人的真正目标是乔佳悦,还向我们隐瞒了这一点。” 这回严聪是真惊讶了:“她怎么会知道?!” “在意识到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其他几个女学生才会被强/奸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自责。”他们已经来到了警车边,肖杨绕过车子打开门跨进了驾驶座,“那不是正常的反应。再说我也没有提过犯人有固定的目标。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知道犯人有固定目标,而且她知道那个目标不是她。”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严聪跟着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钻进了车里。 “会不会……她在被强/奸的时候,还有意识?”在系安全带的间隙里,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甚至……她可能还跟犯人对过话?”越往下猜,他越觉得那个姑娘十分可怕,“她知道犯人是谁?” “我不确定。”插好车钥匙发动车子,肖杨的眼角稍稍上扬,“但她知情不报,只可能有一个目的。 ——“她想让乔佳悦也遇害。” 与此同时,乔佳悦拍响了乔茵家的大门。 “乔茵!乔茵!”她拍得极其用力,急得不再像平时那样阴阳怪气地叫着“姐姐”,整个人都趴在了门板上,真有乔茵再不开门她就要一头撞上去的架势。然而屋里头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却显得慢条斯理,乔茵好一会儿才开了门,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冷着脸瞧着脸色惨白的乔佳悦,一点没有要让她进屋的意思:“什么事?” “你帮帮我!帮帮我!”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乔佳悦根本没工夫注意她的脸,见她开了门便扑上去,使劲拽住了她的胳膊哀求,“冯涛被抓走了……他们怀疑强/奸雯雯她们的是冯涛,但那不可能是冯涛干的啊!你是律师,你知道要怎样救他,你帮帮我!”模糊了视野的眼泪溢出了眼眶,她视线稍稍清明了一些,这才注意到乔茵半张红肿的脸和青紫的嘴角,神情顿时就有些错愕,“你脸……你脸怎么了?” “警方会怀疑他,肯定是有根据的。他要是无罪,他们也不会冤枉他。”乔茵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她,口吻也冷淡至极,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我帮不了你。不要在我这里闹,回学校去上你的课。” 其实肖杨打电话给她问起乔佳悦男友的事时,乔茵就猜到了大概。她并不了解案情,但她相信肖杨的判断,不管那个强/奸犯是谁,最终都一定会落网。因此她没必要掺和进去,也没有心思去安抚乔佳悦。 这不是乔茵第一次拒绝乔佳悦的要求了,可她没想到,乔佳悦这回是真的急上了火,再被她这冷冰冰的态度浇了一把油,当场就要炸了。 “你为什么不肯帮我?!”她发了疯一般死死抓着乔茵的胳膊不放,瞪大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嘶哑的声音响彻了整条楼道,“我从小到大看过你的好脸色吗?!这样还不够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帮我?!” 她这副抓狂的模样,瞬间就让乔茵想起了吴佳颖,心头的厌恶便也油然而生。 “乔佳悦,你吃错药了吧?”用力掰开她的手,乔茵压下胸腔里慢慢燃起的邪火,眯了眯眼最后警告她,“我要关门了,你自己回学校去。” “你说清楚!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谁知道乔佳悦眼疾手快地掰住了门板,身子一欠就挡到门板和门框之间,歇斯底里地逼近了乔茵,“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了?!是,我妈是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但这是我能选的吗?!我要是能选,你以为我会愿意当一个私生子吗?!” 尖锐的问题一个一个钻进乔茵的耳朵,每个字句都敲得她耳膜生疼。乔茵感到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脸又疼了起来。同时疼起来的还有她的手指。她觉得她胸口憋了一口热气,让她浑身都要发抖。 “好。你要我说清楚,我今天就一次性跟你讲清楚。”她盯着乔佳悦的眼睛,总算是垂下了拉着门把的手,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吴佳颖跟我爸刚好上没多久,就开始挑衅我妈。她用尽各种手段逼我妈跟我爸离婚,最后还真得逞了。之后我妈带着我搬来这里,想有一个新的开始。可她还是得了抑郁症,好几次要自杀。那一年我只有十岁,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爬上阳台要往下跳的样子。我们在这里没有任何亲戚朋友,我甚至都不知道要向谁求助,每天做梦都在哭着求她不要离开我。” 直到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乔茵的记忆都是灰色的。她清楚地记得沈燕芳爬上阳台护栏的模样。有那么一两年,她每晚做梦都会梦见沈燕芳真的从那里跳了下去。她发了狂地嚎哭,可不论流多少眼泪,喊多少遍妈妈,都得不到沈燕芳的回应。 想起那些痛苦的梦境,乔茵的眼眶便有些湿。但她很快就平复了情绪,冷下脸迎上乔佳悦颇为惊愕的目光。 “后来我妈治好了抑郁症,开始工作供我读书。我们拿着我外公外婆给的接济住在七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过日子的时候,你妈带着你搬进了用我爸的钱新买的别墅。我拼死拼活拿私立高中的全额奖学金,你在读一年八万块学费的幼儿园。你每天跟我爸撒娇任性无理取闹,我半年见我爸一次,他把南瓜夹进我碗里我都不敢说我南瓜过敏。我怕我惹他不高兴了,他就再也不来看我。 “你知道我爸带着你们母女去香港迪士尼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吗?我在高考前一个月崩溃,花了我们家半年的开销去看心理医生。因为我怕我考砸。即使我成绩一直稳定在全校第一,我也怕我考砸。我从来不相信我自己。因为我觉得如果我真的足够优秀,我爸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抛下我跟我妈。” 那是乔茵头一回发现自己的自卑。她也是那时才知道,即使自己笑着过好每一天,竭尽全力做好每一件事,也弥补不了曾经受到的伤害。那也是最打击她的一件事。她被自己的过去打倒,远比她自己认为的要不堪一击。 “你看看你现在的花销。你还只是一个高中生,就一个月换一双四五百块钱的鞋。而我高中那三年,一双三十块钱的帆布鞋穿了一年都舍不得扔。”又记起乔老爷子的八十大寿,乔茵禁不住翘起嘴角冷笑,“但是这些年我依然过得很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我穿着地摊货都能把你那个恨不得把金子往脸上贴的妈踩在脚下。所以哪怕是蹲在宿舍里吃一个月的泡面,我也要活得比你们高兴。”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颊,再去想吴佳颖那张歇斯底里的脸,终归是连厌恶都不屑一顾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表情吓到,乔佳悦竟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脸上的神情还是呆滞的不可置信。 “你想知道我的脸是被谁打的?我告诉你,就是你妈干的好事。”这些话乔茵憋在心里,原本从没打算要说出来。可此刻那些字字句句都刻薄尖锐的话,还是从她嘴里说了出来,“可是我没还手。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还手?因为我从没把她那种货色跟我归在同一个档次上。我不会像她那么没脑子,在公安局门口动手。我也不屑于像她一样跟个泼妇似的当街打架,既丢了面子,又脏了我的手。” 乔佳悦怔怔地看着她,就好像一时间不再认识眼前这个人。在她的印象里,乔茵总是笑脸迎人,圆滑而嘴甜,不论何时都不忘给自己留后路,从不把话说绝。即便乔茵对她通常都冷淡而疏离,她也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会这样对她说话。 而乔茵只是安静地站在她面前看了她许久,便给了她最后的忠告:“乔佳悦,我没什么菩萨心肠。就算曾经有,也已经被这些年的经历磨成了铁石心肠。不要指望我像待普通人一样待你,更不要指望我把你当妹妹。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设身处地。哪怕有,你也不配。” 接着她也不给乔佳悦反应的时间,直接从鞋柜上捎了钥匙揣进兜里,穿好鞋看向她:“很晚了,我送你回学校。” 乔佳悦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上了乔茵的车。 一路上她们都没有再说话。乔茵把车开到合盛高中校门口,停了车良久不见乔佳悦有反应,也不出声提醒。沉默就这样蔓延,直到乔佳悦自己回过神来,开了车门下车。 乔茵就坐在车里看着她走进学校。 车窗半开,夜里的凉风拂过脸庞,更是刺激得她肿着的半边脸发疼。多少年了,她没再碰上过这种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状况。但看着乔佳悦满腹委屈地质问自己的时候,乔茵心里也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感觉。那感觉令她出离愤怒。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委屈的。只是这委屈压抑了这么多年,早被她抛在了脑后。剩下的便只有满腔的怨恨。 摇摇脑袋,乔茵吁了口气,准备开车回家。可转头一看,她又发现副驾驶座上掉着一张饭卡。那是乔佳悦的饭卡,估计是下车时没注意,从兜里掉出来的。 望着那张饭卡发了一会儿呆,乔茵还是拿上了它,解开安全带拔出车钥匙,决定给乔佳悦送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乔佳悦要有危险了。 乔妹正好要去找她…… 接下来这个案子就差不多要结束了_(:3」∠)_ 有小天使说觉得不大喜欢继母和乔佳悦的戏码。 为什么要写继母和乔佳悦呢? 因为我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 我觉得在出轨这件事里,两个家庭都会受到影响。基本上,谁都要受伤。 可不存在原不原谅,接不接受。 毕竟不论你原不原谅,接不接受,木已成舟。 关键是,接下来的日子,你要过得好。要开心。要爱自己。 chapter 39 唐母给肖杨和严聪开了门。 她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头发稍嫌凌乱,也来不及收拾满屋子的狼藉。原本以为是邻居,她便只想在门口就把人打发走,却没料到来的是警察,只好硬着头皮邀请他们进屋。 “雯雯在卧室里。”等肖杨跟严聪都进了屋,唐母便开始收拾屋子,“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 满地的碎盘子,撒在地上的饭菜早已凉透,酱汁溅得到处都是。看到这场面,大抵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一个家庭的孩子出了事时,做父母的通常不是更加相濡以沫,就是相互推卸责任,以至于彻底决裂。 “唐先生和乔佳悦呢?”严聪见屋子里安静,便随口问了一句。 唐母弯腰拾碎盘子的动作顿了顿,“乔佳悦回学校了。” 倒是只字不提唐父。于是肖杨和严聪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边掏出手机派人去合盛高中,边走向唐雯雯的卧室。只留下严聪站在客厅里,也帮着拾了几片碎盘子,“你们两口子吵架了?” 她依然垂着头沉默。 严聪叹了口气,把拾起的碎片递给她,“碰上这种事,夫妻之间肯定要有点矛盾的。但这个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关注孩子的状态,毕竟孩子才是受到伤害最大的一个。” 正好这时肖杨又回到了客厅,稍稍扬了扬下巴示意严聪过去:“卧室门是反锁的。” 明白了他的意思,严聪点点头便赶紧跟他错肩而过,跑到唐雯雯的房门口敲门。而肖杨则伫立在原地垂眼看向唐母:“你们夫妻吵架,就把孩子一个人丢在房间不管?”他面色平静,口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万一孩子想不开怎么办?现在还是相互推卸责任的时候么?” 瘦弱的身躯晃了晃,唐母似乎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的女儿。 好在那头严聪已经让唐雯雯开了门,抬高音量告诉他们:“开了开了,小姑娘没事。”而后又对肖杨喊,“老肖,那就我先跟她聊会儿。” 回头看了他一眼,肖杨颔首,等到见着严聪走进卧室将门关上,才重新将目光转向唐母,“两口子是为了什么事吵架?” 十分钟过后,他也敲门进了唐雯雯的卧室。严聪转头见他来了,暗自松了口气。这十分钟里他几乎没有跟唐雯雯聊到案子,只问了她一些平时在学校的生活,多多少少也提到了乔佳悦。唐雯雯一直低着头坐在床边,话很少,精神也极差。通常碰上这种女性遭到强/奸的案子,都该由女警来和受害人谈话,因此严聪一个大男人对着这么个小姑娘,到底还是有些尴尬。 他站起身,把书桌前的椅子让给肖杨。在椅子上坐下,肖杨稍微压低了腰杆,两条胳膊都搭在腿上,十指交叠,让自己的视线尽量与唐雯雯的视线齐平。然而唐雯雯依旧低着脑袋,没有看他。 他看得出来,她有些怕他。 “我跟你说过,现在要把犯人绳之以法,只能依靠你们提供的线索。”肖杨不紧不慢地开口,“还记得吗?” 唐雯雯不作声,过了片刻,才慢慢点了头。 “那就不要再让他逍遥法外。”从肖杨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小扇子似的睫毛微微颤抖,低低地挡住了她的眼睛,“就算让乔佳悦受到同样伤害,对于即成的事实而言,也得不到任何的弥补。”他语气平静,就像在陈述一种自然规律,“你应该知道,真正能带给你们安慰的,是让那个犯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任他去伤害另一个人。” 搁在膝上的双手渐渐收拢了十指,她捏紧衣角,终于连肩膀都开始发颤。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还有其他几个女生都不会……”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么?”肖杨淡淡打断她。 唐雯雯浑身一震,盈满了眼眶的泪水大滴大滴地砸落在手背。她沉默了良久,而肖杨和严聪都没有出声催促,只安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再次开口。 “我讨厌她……”半晌,她张了张干燥开裂的嘴唇,声线微颤,“一看到她,我就会想起唐家豪……凭什么他们能得到那么多……凭什么伤害了妈妈跟我,他们还能得到那么多……” 眼泪就好像决了堤,滚烫的泪珠子不断打上手背,她不得不抬起胳膊胡乱地擦着脸。 “就因为我不是个男孩子……爸爸就要背着妈妈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每天陪着他……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对着我跟妈妈又打又骂……”她一次又一次地用手臂擦红了眼睛,不敢大声哭出来,只能低声哽咽,在抽泣中拼凑出零碎的字句,“而他们……明明得到了那么多,还不知足……还喊着自己无辜,觉得自己无罪……巴不得全世界所有人都喜欢他们,宠着他们……” 她也曾试图告诉自己,那不是他们的错。但挨着父亲的巴掌、想到他对他那个儿子的疼爱时,唐雯雯没法再自欺欺人。她想,要是爸爸公平一点就好了。要是爸爸也分给她一点爱、分给她一点关心就好了。一点点就好,她真的不贪心。 哪怕得到的只有一点点,她都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哪怕得到的只有一点点,她都可以心满意足,不去讨厌唐家豪,不去迁怒乔佳悦。 可唐父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她。哪怕只有一点点。 “已经把什么都给他们了……结果还因为乔佳悦……害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唐雯雯捂住自己的脸,终于泣不成声,“那个人撕开我衣服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喊‘佳悦、佳悦’……不管我怎么哭,都没有人来救我……” 她永远不会忘记,在那间狭窄、闷热的储物室里,迷药的药效逐渐消退后,她醒来发现自己被那个男人骑在身/下糟蹋的画面。他粗重的呼吸,一遍遍呼喊的名字,都会化身黑夜的噩梦将她拉入深渊。 那时恐惧如海浪席卷她的大脑,她想要呼救想要抵抗,身体却软绵无力,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在心里哭喊着爸爸妈妈,却记起父亲要陪着唐家豪过中秋,记起母亲手腕上的伤疤。 她的身体像是被刺骨的寒风扯碎,而风中只有乔佳悦的名字回荡,模糊了她全部的感官,叫她恨之入骨。 肖杨不发一言地看着她,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乔茵的身影。 他还记得那次打完韦俊的官司以后,乔茵突然就掉了眼泪的模样。其实那个时候肖杨就隐隐感觉得到,她心里藏了很多情绪。长期积压,酝酿成疾。就好像此刻的唐雯雯,不知道哪一天会悄悄爆发。 “你跟乔佳悦初中就是朋友。你也一早就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他清黑的眼仁里映着她的身影,心绪有了些波动,却丝毫没有表现在神态和语调上,“如果没有唐家豪的存在,你觉得你还会讨厌她吗?” 唐雯雯将头埋得更低,收起膝盖紧紧蜷缩起来。她捂着脸的手顺着前额上滑,插/入了额前的黑发里。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她摇着头,手指死死地抠住头皮,每一寸肌肉都在紧绷,发不出半点声音。 “唐雯雯,你讨厌的不是乔佳悦。”肖杨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的神色没有半分的松动,“她是你的朋友。这跟她的母亲或者她的家庭都没有任何关系。要不要帮你的朋友,帮那些跟你有相同遭遇的女生,都由你决定。” 停顿片刻,他才最终告诉她:“你也可以决定,要不要帮你自己。” 而同一时间,乔佳悦正穿过合盛高中的篮球场,走向学校的女生宿舍。还是晚自习的时间,她却没有心思去教室写作业。乔茵的话还盘旋在她脑内,冯涛还在公安局,乔佳悦心如乱麻,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快点回到宿舍洗个澡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实验楼后头新盖了一间体育馆,内部还在装修,也就没有开放,只硬生生挡在教学楼和宿舍之间,留了一条漆黑狭窄的通道供人行走。还没忘了那些女生在学校里遭人迷/奸的事,乔佳悦走过这条通道时便提高了警惕,却意外地发现身后好像真的有人跟着。 实验楼晚上从来黑灯瞎火,宿舍楼又还远,这中间的路没个路灯照着,四下里又找不到人求救,乔佳悦立马就敲响了脑袋里的警钟。 她呼吸因紧张而急促起来,先是强作镇定地走了两步,然后就忍不住拔腿狂奔! 后头时隐时现的脚步声于是清晰起来,她分明听见那人开始追她,就更加不要命地往前跑! 偏偏周围光线太暗,她脚下一歪就被一块石头绊倒,还来不及高声呼救,便感觉到身后人扑到了她身上,一手强按着她的背,一手抓着一块毛巾捂住她的口鼻! 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乔佳悦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扎,奈何身后的人力气太大,不论她怎么反抗都是徒劳!那条毛巾还死死地捂着她的口鼻,惊慌和绝望紧紧揪住了她的头皮,她挣扎了几下便快把憋住的气用完,眼看着就要忍不住吸气! 电光石火之际,乔佳悦听到背后传来了什么东西被重物击中的声音,用毛巾捂着她口鼻的手顿时一松,压在她身上的那人突然倒下来,耳边的头发擦过她的脸颊,还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留在了她脸上。 乔佳悦条件反射地推开这个瘫在自己身上的人,翻了个身用手撑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往后挪了几步,才发现乔茵竟然就站在这个人身后,手里还举着一块大砖头。 “姐……”惊魂甫定地看着她,乔佳悦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乔茵……用砖头打晕了这个人? 定定地立在黑暗中的乔茵身形微动,她还有些心惊肉跳,没敢放开手里的砖头,只两腿僵硬地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这个男人的后脑勺。温热的血沾上她微凉的指尖,继而又污了她的掌心。 “你手机呢?”稍稍恢复了理智,乔茵嗓音沙哑地提醒乔佳悦,“打电话报警。快。” 她语气平静,声线却在黑暗里几不可察地发着颤。这是乔佳悦头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乔茵在害怕。 因此她胡乱点着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拨打了110。 半个小时后,乔茵和乔佳悦被带到公安局做了笔录。偷袭乔佳悦的人是合盛高中的校监曾凡,跟唐雯雯作出的指证一致。乔茵在学校保安那里做了登记就走进学校给乔佳悦送饭卡,担心打扰到学生晚自习,便准备直接去宿舍把饭卡交给生活老师转交给乔佳悦。没想到,刚好被她撞见曾凡要对乔佳悦下手。 所以乔茵情急之下在一旁找到了一块砖头,就跑上去砸了曾凡的脑袋。 她出手很重,所幸立刻就报了警,没有把曾凡就这么给砸死。 肖杨得知消息很快就赶回了局里,确认乔茵没有受伤,才稍微安了心,轻轻按了按她的脑袋:“在这里等我,等下跟你一起回去。” “嗯。”乔茵点点头,脸色尚且苍白。 肖杨便留她在询问室里,最后瞧了眼坐在不远处的乔佳悦,离开询问室去处理后面的事。 乔佳悦的状态其实比乔茵要糟糕得多。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又刚刚被告知唐雯雯之前知情不报的原因,整个人面色惨白,丢了魂似的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两人缄口不语地待在询问室里,乔茵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安慰她。 看到曾凡把乔佳悦按到地上的那一刻,乔茵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抓住了她的脑仁,让她想都来不及想就搬起砖头砸向了曾凡。她确实是害怕的。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来晚一步,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没过多久,乔新忠就赶到了公安局。他衣衫凌乱,两只袜子都穿的不同颜色,显然来得非常匆忙。推开问询室的门,他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失魂落魄的乔佳悦,连忙跑到她跟前,蹲下来抓住她的胳膊,一脸的焦急:“佳悦,佳悦?你有没有受伤?” 乔佳悦总算是稍微回了神,默默摇了摇头。 乔新忠松了口气,见她精神不好,便心疼地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乖,没事了,没事了……” 一旁的乔茵缄默地看着,半天都一声不吭。过了会儿乔新忠才意识到她也在这里,便赶紧起了身朝她走过来:“乔茵……”他在她面前站定,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那双大眼睛微微弯起,真像是漂亮的月牙,“谢谢你。佳悦要是出了什么事,爸爸真的承受不住。” 乔茵抬着眼看他。她一双跟他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脸,却没与分毫笑意。 “爸。”她叫他,疲惫的神情说不上冷漠,也说不上麻木,“你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受伤?” 仅仅是一个问题,就让乔新忠霎时间愣住。 一动不动与他对视,乔茵等待了很久,没有等到他的答案。她因此站起身,“早点带她回去吧。我还要等肖杨。” 接着没再多看他一眼,离开了询问室。 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乔茵便来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她站在盥洗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半个小时前手上沾着的鲜血,终归是有些恍惚的。挎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动作迟缓地拿出手机,倒是不怎么意外地看到来电显示是爸爸。 刚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就传来乔新忠细声细语的道歉:“茵茵,对不起……爸爸今天真的是太急了所以……” “爸。”乔茵打断他,被那声“茵茵”刺痛了耳朵,视野转瞬便被眼泪模糊。 另一头的乔新忠似乎察觉到她有话要说,于是配合地安静下来。 “我小时候,你在外地工作,半年才回家一次。每次回来,都在外面喝酒打牌,很少陪我。但你总会带回一个礼物给我。就算知道那是你在火车站随便买的,我也一个不落小心翼翼收着,把它们当宝贝。我想爸爸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肯定还是想我的。就像我想他一样。他只是太忙了,没空陪我。”拿那只不久前沾过血的手碰了碰眼前的镜子,乔茵细想着那些过往,一字一顿语调平淡地回忆,“所以我想,你那么辛苦,我一定要表现得乖一点。我要好好读书,听妈妈的话,听你的话。每次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对,我都记在心里,拼命去改。我怕我做得不好,你就不回来看我。” 指腹摩挲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半边脸,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流泪,仿佛那个在哭的人不是自己,很是置身之外。 “爸。你可以说你跟妈分开是你们俩的事。但你还是我爸。”她缓慢张合着双唇,“你知不知道,乔佳悦十岁的时候撒娇要你抱她,你二话不说就把她抱起来转圈的时候,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我六岁生日那天第一次求你抱抱我,为什么你要一脚把我踹开?” 过去了整整二十三年。她直到今天才把这个问题问出口。有那么一瞬间,乔茵真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爸。”她念着这个字,就好像它带有某种力量,能让她把剩下的话说完,“你每次回来都要问我在读几年级。我收藏得整整齐齐准备给你看的奖状全都变成了笑话。爸……你不只是她爸,你还是我爸。你知不知道?” “茵茵……” 乔茵挂断电话,给手机关了机。 一股难受的感觉涌上她的胃,她忍不住趴在盥洗台边干呕。边呕边掉眼泪,简直是非人的折磨。 四十分钟以后,肖杨回到询问室找她,不见她的人影。他微微皱了眉,拿出手机打她的电话,却发现她关了机。知道他们事先说好了要一起回去,乔茵就不会没打招呼便先走,因此肖杨也没多想,直接去了洗手间找她。 果然,老远就瞧见乔茵蹲在洗手间门口,靠着墙抱着腿,脸埋在臂弯里,像是在休息。 他便停在她跟前,蹲□推了推她的胳膊,“蹲这里干什么?不舒服?” 迷迷糊糊抬起头来,她半边脸还肿着,一双眼睛居然也肿了,还有些睡眼惺忪。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肖杨,乔茵才揉了揉眼睛,冲着他笑笑:“可以回家啦?” “嗯。”他垂眼注视着她,停顿了一会儿又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道,“哭过了?脸肿眼也肿,丑死了。” 这评价相当简单粗暴,一下子就让乔茵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地睁大她那双红肿的大眼睛,赶忙用手捂住了脸,转而又松开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快!掩护我!别让你同事看到了,不然你跟我都没脸见人了……” “……”肖杨觉得他俩有必要好好谈谈了。 最终他还是“掩护”她回到了她的车里。鉴于乔茵精神状态不大好,考虑到安全问题,还是由肖杨来开车。他一向话少,平时跟乔茵在一起多是她找话题跟他聊,可今天这一路她反常地安静,一直扭头看着窗外,跟躲他似的不肯先开口说话。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肖杨便也就没有刻意忽略。 碰上一个红绿灯时,他还是率先开了口,视线还逗留在前路上:“不高兴?” 乔茵便两手捂着脸颊转过头看他了,装出很委屈的样子,用她那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他,“真的有那么丑吗?” “嗯。是挺丑的。”肖杨倒是一点也没犹豫,语气也像往常那样不咸不淡,只随口又补了一句,“不过再丑也是我的女人。我不嫌丢人,你慌什么。” 大概是没料到他会补这么一句话,乔茵愣了愣,而后就弯了眼笑了:“难得听你讲……嗯,甜言蜜语?”姑且把他这略显刻薄的话当做甜言蜜语,她心情好了不少,好歹是恢复笑眯眯的状态了,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不过还是赶紧回家消肿吧,老让你看见我这么丑的样子,该被你嫌弃了。” 哪知肖杨听了却沉默下来,半晌没讲话。她转眼去看他,分明还是那张不怎么流露情绪的脸,眼角不见上扬,眉梢也不见挑,她却能感觉得到他不高兴。这下可不好了,她歪了歪脑袋瞅瞅他,讨好地笑着,飞快地转动脑子要想法子逗他开心:“你没生气吧?我开玩笑的……” “没必要总想着把最好的一面摆出来给我看。”绿灯亮起,肖杨开动车子,眼底滑过周围车辆红黄交错的灯光。他表情没有变化,只有薄唇不紧不慢地翕张,稍嫌冷淡的嗓音一如既往:“我决定要跟你处一辈子,就是做好了准备接受你的全部。不管丑不丑,我总有一天要看到。”他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所以记住,有事不要憋着。” 那种胸口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一撞的感觉,再次出现。不清楚究竟是被他哪句话给戳中了泪腺,乔茵喉中一哽,竟突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肖杨。”声线微不可闻地发着抖,她屏息忍耐,“你把车……靠边停一下。” 又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她,他大约也是看出来她情绪不对,便什么也没说,将车停在了路边。 结果肖杨才刚刚拉下手刹,乔茵就解开安全带凑过来抱住了他。 她浑身都在发颤,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嗓子眼里隐隐的呜咽声逐渐清晰,终是有些失控地哭了起来。一早就注意到她在忍耐,这会儿眼见着她爆发,肖杨倒也不怎么惊讶。他松开方向盘,搂住她发抖的身子,轻轻按着她的后脑勺,任她发泄。 肖杨其实还有很多话要问她。 但眼下真见她哭了,他也才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他再怎么窝火,估计都是不会逼她的。一物降一物,多半也就是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她总想着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喜欢的人。 不想传递负能量。不想因为自己的破事而影响他们的情绪。 然后有一天,有个男人告诉她,你没必要藏着掖着。 你再丑也是我的女人。我接受的是你的全部。知不知道? chapter 40 途经超市,肖杨下车买了点东西。 男人购物跟女人购物的最大差别无非是在用时上,乔茵坐在车里还没刷多久的微博,就见他拎着一大袋东西回来了。他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后座,而后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酸奶回到驾驶座上,随手递给了乔茵。 眼睛还肿着,她看见有喝的顿时两眼放光,但接过来一看又有点小失望:没有果粒。 “少喝有果粒的。”而还没等她开口,肖杨就率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防腐剂比果粒多。” 乔茵已经拆了吸管插好,先吸了一大口才点头含糊不清地回答:“嗯嗯。”她虽然偏好有果粒的酸奶,但其实有酸奶就满足了,现在哪还会管他有没有果粒。 他们俩都还没吃晚饭,回到家第一件事当然是做饭。为了防止再出现上回险些被沈燕芳抓包的状况,乔茵还是自动自觉地拿了换洗的衣服跑进了肖杨家。她钻进厨房的时候,肖杨已经把洗好的茶树菇泡在盛了盐水的碗里,自己则站在洗碗池边洗鱿鱼。 趿着拖鞋走过去,她正好瞧见他正仔仔细细地把鱿鱼身上的薄膜撕下来。 “要切配料吗?我帮你吧。”她洗了把脸以后精神了不少,于是凑上前想要帮忙,又闻到灶那边锅里飘出来的香味,“灶上在蒸什么啊?好像是料酒的味道。” “腊肉。”肖杨也没回头看她一眼,还在专心地清洗鱿鱼,“去把朝天椒和蒜切了,韭黄洗干净,切成段。” 乔茵笑眯眯地应了,“好。” 腊肉没蒸多久就被端出了锅,她歪歪脑袋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加了料酒蒸的。肖杨没急着处理腊肉,倒是先把鱿鱼切了丝,丢进水里煮了约摸一分钟,将鱿鱼肉里的水都煮出来了,再捞出鱿鱼丢进热了油的锅里。 炒鱿鱼前他先往锅里加了不少醋,去腥,也可以防止炒得太老。等差不多炒熟了,再把乔茵切好的辣椒、蒜和韭黄倒进锅里,大约炒个半分钟就能出锅。乔茵站在一旁看着,已经能闻到腾腾上窜的香气,比刚才更饿了。 早知道她会馋,所以快炒好出锅之前,肖杨随意取了双筷子给她,“试试。” 她赶紧接了筷子,小心翼翼地从锅里夹出一点鱿鱼和韭黄送进嘴里,才刚咬一口呢,鱿鱼的鲜香跟韭黄特殊的浓香就溢满了口腔,加上鱿鱼肉质弹滑,口感更是无与伦比。 “嗯——嗯嗯!”抬起头看向肖杨,她双眼发亮地使劲点头,嘴里还在意犹未尽地拒绝,显然是一副好吃到没有词能形容的模样。 睨她一眼,肖杨动手将炒鱿鱼盛进盘子里,递给她的同时不轻不重地交代了一句:“不准在饭前就吃光。” 言下之意是,可以吃,只要不吃光。 简直是绝世福音!乔茵踮脚飞快地亲了他一下,就乐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捧着那盘韭黄炒鱿鱼到一边享用了。所幸另一道腊肉茶树菇炒起来也简单,肖杨把在盐水里泡过的茶树菇沥干,切成小段丢进油锅里煸炒,等炒软了又倒了料酒进锅里,再把切成丝蒸过的腊肉也统统倒进锅中,刚打算炒才想起来忘了切红椒,于是又转过头去看乔茵:“乔茵,从冰箱里拿一个红椒出来,洗干净切丝。” 嘴里塞满了食物抽不出空来回应,乔茵只匆匆点了头,就放下筷子跑到冰箱前,拿了一个红彤彤的红椒出来,手脚麻利地清洗干净切了丝端给他。 把红椒丝也倒进锅里翻炒一阵,再加适量的老抽和糖,这道菜就完成了。肖杨洗了锅,又用茶油炒了莴笋,最后把三盘菜都搁进托盘里,由她盛了两碗饭便端上了餐桌。 开饭时已快到晚上九点半,两人都比较饿,理所当然饱餐了一顿。 直到洗了澡躺在床上踩空中自行车消食,乔茵才想起案子的事,侧了脑袋看看肖杨:“对了,那个曾凡怎么会盯上乔佳悦?” “他喜欢乔佳悦。”刚洗完澡回到卧室,肖杨头上还搭着一条毛巾,正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打开衣柜,“但是直到上个月乔佳悦跟冯涛吵架的时候,曾凡才发现他们俩在交往。他受了刺激,就想得到她。”从衣柜里找出明天要穿的衣服搭在一旁的椅背上,他抓着毛巾擦头发,时不时露出毛巾底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开始他还想克制,就只找了替身下手。今天晚上是控制不住了,又正好看到乔佳悦返校,所以匆忙下了手。” 感觉到脸上贴着的面膜有点儿移位,乔茵用手扶了扶,另一只手还一刻不敢放松地拿着冰袋敷脸:“那冯涛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唐雯雯没必要陷害他吧……”不停蹬着的腿停了停,她脑子里冒出了一种狗血的联想,“难道冯涛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偏首瞥了眼她,肖杨的眼神稍嫌鄙夷。 “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还在念小学。”他抬起另一只手最后擦了擦头发,“唐雯雯一开始诱导我们怀疑冯涛,只是想借这种方式惩罚乔佳悦,让她担心。”见头发差不多干了,他才扯下了毛巾,“据唐雯雯自己说的来看,她是准备在乔佳悦也受害之后再说出真相。” 她又想起在那光线昏暗的走道里,曾凡把乔佳悦摁倒在地的场面。重新蹬动双腿,乔茵短叹一声,“还好你们让她说出来了。” “应该说还好你及时救了乔佳悦。”把毛巾也搭上了椅背,肖杨神情寡淡,“生活不像美剧,警察不可能每次都在最后一个目标遇害的前一秒出现。” 短暂地一愣,乔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对。”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她放下腿翻了个身,揭下面膜从床上爬起来,跑了趟洗手间,把面膜扔进垃圾桶了,又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脸,确认已经消肿以后,才回了房间。 她舒舒服服地躺回床上打了个滚,然后想起要问他:“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起诉唐雯雯?” “过几天。”肖杨也坐回了床上。 一转头,两人的视线就撞上了。 乔茵侧卧着抱着空调被遮了半边的脸,浓长的眼睫在光线下给眼睛描了一片窄窄的阴影,眼里映着床头暖白色的灯光,在那小片阴影的衬托下愈发显得亮晶晶的。她就这么看着他,半天才眨了一下眼睛。 肖杨突然便想起以前听过的爱情三角理论。由这种三角理论延伸出来的几种爱情里,最令人向往的无非是完美式爱情:同时拥有亲密、承诺和激/情。 他觉得他跟乔茵之间这三种成分都有。比如现在,他就很想吻她。 而即使肖杨神色不改,仅仅是一言不发地同她对视,也让她弯了眼笑起来。她松开空调被,往他身边蹭了蹭,伸手求抱。 肖杨便顺理成章地俯身吻住了她,将她揽进怀里,关了灯。 这天晚上乔茵有点笑场。在第二次明显感觉到她笑得两肩发颤之后,肖杨终于有些不满眯了眼看她:“笑什么?” “我想起那天我喝醉酒在你这里睡了一晚,”乔茵赶忙搂住他的脖子亲亲他以示抱歉,嘴边却还收不住笑意,“从你家出去的时候,刚好碰上我妈……她后来问了好几次我们俩除了睡觉有没有干别的事,我说没有。”她还能想起沈燕芳说这话时的表情,于是笑得更欢了,“她就说也对……你们做警察的每天那么累,指不定都没力气干那事了。” 肖杨听了沉默片刻,“你想表达什么?” “我觉得我妈太天真了。”她喘了口气,总算是不再笑了,“你哪是没力气……明明是精力过剩……” “嗯。”这回他倒是从容地应了,“难得聪明。” 接下来没力气回话的便成了乔茵。肖杨算是难得给足了她面子,没让她那句“精力过剩”的评价夸张,又是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回。最后乔茵累得快要昏睡过去,迷迷糊糊就叫了他:“肖杨……”或许是一天下来真的太累了,她大脑运转都有迟缓,“我妈是平安夜那天生日……”眯了眼停顿好半天,她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所以我准备在圣诞节那天告诉她我们俩的事……” 他似乎是应了一声,嗓音低沉而沙哑,“到时候陪你一起。” 乔茵便抱了他蹭蹭,安心睡了。 事实证明,风水轮流转也是有道理的。倒霉了两个月,接下来的两个月乔茵就过得顺利多了。律所的旺季一过,她人也就清闲下来,常常跑到对门的肖杨家忙里忙外地替他收拾屋子。肖杨的工作倒是一如既往的忙,也经常有个三四天脚不沾家的情况,乔茵为了多挤出两人相处的时间,便干脆一有空就赖在他家,要么一整晚都是一个人睡,要么半夜正好碰上他回来,睡眼惺忪地抱了他一起睡。 到了两人都有空的时间,他们通常都是窝在家里看电影,吃点好吃的,小日子过得相当舒爽。 因此两个月下来,乔茵不知不觉重了六斤。 她看到自己的体重都吓了一跳,心神不宁地想着要减肥。一天半夜她突然醒来,惊恐地拉了拉身边的肖杨:“肖杨肖杨,我的腰呢?我的腰还在吗?” 肖杨睡得正沉,被她这么惊慌地一叫倒是彻底清醒了,黑暗里没多少情绪地伸手扶了扶她的腰:“还在。”乔茵刚要松一口气呢,又听他淡淡补充了一句:“比以前大了一码而已。怎么,梦到开膛手杰克了?” 悲痛欲绝地抱住他,乔茵嘤嘤呜呜地假哭起来:“你这句话比开膛手杰克还可怕好吗……” 按了按她的脑袋,肖杨没再出声,以免自己一开口又打击到她。其实他觉得她这样刚刚好,太瘦的女人抱起来不舒服。 从第二天开始,乔茵每天下午都跟着黄玲一起去健身馆运动减肥。 黄玲听说她这个决定时不免有些惊讶:“以前从没看你减过肥啊。” “最近胖得太快了……”乔茵一边在跑步机上奋力抬腿,一边偷空看了她一眼,“你没觉得我整个人胖了一圈吗?” “没。”黄玲答得很干脆,“我一直以为你是水肿。” 这句话杀伤力堪比肖杨昨晚的回答,乔茵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在跑步机上摔倒。 作者有话要说:那道韭黄炒鱿鱼很好吃……非常好吃……极其好吃!! 但是胆固醇很高,别吃太多【喂 今天因为上一章被锁的事焦头烂额……一直没心情码字,所以更得比较少。 明天多更一点补偿大家! 小天使们早点睡,么么哒! chapter 41 好在减肥近一个月,乔茵又减回了原来的体重。 x市到底是个南方城市,真正的秋季不过十一月份进入尾声那几天,到了十二月便正式跳入了冬季的节奏。平安夜到来那天气温已经破了全年最低温度,乔茵不得不把衣柜里的薄羽绒服翻了出来。 不过x市再冷气温也不会低于零下,不怎么怕冷的人在年前穿个小短裙,也不至于美丽冻人。她便在加厚打底裤外头搭了条米色毛呢短裤,上身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再套上那件红色羽绒服就出了门。 沈燕芳从来是个低调的性子,以前过生日甚至都不庆祝,还是乔茵每年张罗着给她买生日礼物,才让她渐渐养成了好歹要跟家里人一起庆祝的习惯。于是这年乔茵也全当跟往年一样了,拎着礼物去了沈燕芳和江成维的家,准备端茶送水伺候她一天。 没想到家里不仅有沈燕芳和江成维,还有另一个眼生的男人。 “来来来,乔茵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江叔叔一老哥们的儿子,何崇。”江成维才刚迎她进门呢,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了客厅给她介绍,然后又笑眯眯地对何崇说:“小何呀,这就是乔茵。” 何崇便冲着乔茵礼貌地笑笑:“你好。” 他在乔茵进门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不骄不躁地站在那里,倒是挺有礼貌的。看上去不过二十*的岁数,身高估摸着是一米八左右,身板还算结实,脸庞清瘦,五官却长得精致好看,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即使只是蒙着一层薄薄的笑意,也特别勾人。 “你好。”乔茵笑着点头回应。她很久没再看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了,再瞧瞧一旁江成维笑呵呵的脸,心里头早就敲响了警铃——这恐怕是江叔叔安排的相亲啊…… “你们两个年纪一样,共同话题肯定多!”江成维则招呼他俩坐下了,转眼又瞧见乔茵手里的两桶蜂蜜,表情便有些惊讶,“诶,这是给你妈带的吧?”他记得今早才收到快递送来的按摩枕呢,“不是已经送了个按摩枕了吗,怎么又带了礼物过来?” 蜂蜜是肖杨托人从私人养蜂场带回来的,扎扎实实的四斤。因为已经跟乔茵商量好了明天再和沈燕芳交代他俩的关系,肖杨便把蜂蜜给了乔茵,让她带过来。这时候还不好说这是谁送的礼物,乔茵就笑吟吟地一句话揭过去了:“礼物不嫌多嘛。”接着又想着法子脱身,“妈在厨房吧?我先给她拎过去。” 江成维也就不硬拉着她坐下,随她去了。她于是对何崇点点头示意,拎着蜂蜜走进了厨房。快要到午饭时间,沈燕芳正站在洗碗池边择菜,乔茵趿着拖鞋噔噔瞪跑进来,第一时间就满脸堆笑地上前给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妈~生日快乐呀~” 老人家穿得臃肿,给她这么一抱,立刻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干嘛干嘛,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子呢?勒死我了……”说完又眼尖地发现了乔茵手里的东西,“又带了什么东西过来?蜂蜜?” “嗯,从养蜂场买来的,不掺假。”乔茵赶忙献宝似的把两桶蜂蜜拎高了,“还是枣花蜜,养胃的。你不是胃不好嘛。” 虽说是自个儿过生日,但老人家见女儿这么花钱,说到底还是心疼的。可再怎么说都是孩子的心意,所以她只嘴上念了一句,白她一眼便接受了:“啧啧啧,买这么贵的东西。行了,搁那儿吧。” 乔茵点点头,听话地把两桶蜂蜜搁在了厨房的墙边,再凑上帮着择菜,顺便探探老人家的口风:“妈,那个何崇……不是江叔叔拉回来给我相亲的吧?” “是又怎么样?你不该相亲吗?”都说知女莫若母,沈燕芳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脸上便有些不高兴,“你说你跟小郑分手都快一年了,还不再赶紧找一个,我跟你江叔叔不帮你张罗,谁还会替你急?” 哪敢惹寿星生气,乔茵笑眯眯地拿手肘蹭蹭她的胳膊,一脸讨好地解释:“你不是说长得太好看的不靠谱嘛?何崇那张脸太好看啦,没安全感……” “给你介绍你还挑三拣四的!”沈燕芳转头瞪她一眼,嘴上训着她,实际却还是吃她这一套的,手里的活儿可没停下,边择菜边把实话给说了,“别瞎想了,人家何崇有女朋友了。是你江叔叔今天早上正好碰到他,很多年没见了,就把他请到家里来吃饭。” “哦哦。”知道不是相亲,乔茵就高兴了,抱着老人家的胳膊把老人家往客厅推,“那你赶紧去客厅休息啦,大寿星~厨房就交给我,午饭包你满意!” 乔茵这话也不是吹牛,给肖杨打了这么几个月的下手,她厨艺确实长进不少。因此一顿饭下来,不仅江成维和何崇夸了她做的菜,就连沈燕芳这个一向嘴挑的母亲也奇怪她做菜水平提升了。 下午何崇早早就告辞,乔茵带着两个老人家出去逛街,给他们买了几件新衣服,又一起在外头吃了晚饭。开车把老两口送回家以后,乔茵便没跟着他们上楼了,只临走前拉了沈燕芳,提前跟她打了声招呼:“妈,明天晚上我带个人来见你们。” 沈燕芳站在楼底下愣了一会儿,半天才反应过来:“男朋友?” 咧了嘴笑起来,乔茵两手插在羽绒服暖和的口袋里,点了点头。 “诶你——”老人家便瞪圆了眼睛,显然是一副诧异得不得了的样子,“你找着对象了怎么不早跟妈说啊!”她张了张嘴是想责备的,可再开了口时问题又跟连珠炮似的上来了,“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人品怎么样?在那儿工作呢?你们交往多久了?” “快五个月了。”只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乔茵笑得神秘兮兮,大眼睛弯得像月牙,“你见过的。明天他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见过的?”沈燕芳这会儿算是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半张着嘴表情凝固了一般搜刮着脑子里的记忆,想了半天也只想到周承泽这个可能,不大确定地看向自家女儿:“你不是真跟小周复合了吧?” “明晚你就知道啦。”乔茵坚持保密,以免沈燕芳知道要来的是肖杨,糟心得整晚睡不着觉。她轻轻推了推老人家的胳膊,示意她赶紧上楼,“早点睡啊。” 沈燕芳真是被她突然丢出的这一记炸弹给炸晕了,迟疑地看看她,脚步是朝楼里走的,身子却侧着,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还真有些滑稽。她这么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刚要彻底转过身走呢,又忽然回身望向乔茵:“唉那我明天得买什么菜啊?”问完这么一句,又想起要叮嘱另一茬,“还有你们几点过来?过来之前要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呀……” “嗯,我知道。菜随便买就行了,没事。”乔茵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朝她挥了挥手,“快上去吧,啊。别让江叔叔在楼道等啦。” 沈燕芳这才缓慢地点了头,三步一回头地进楼了。 乔茵站在原地等她跟江成维回了屋,才开车回家。肖杨这天值晚班,她便没有蹭去他家,只回了自己家早早地洗了澡钻进被窝里。律所年底还是有不少琐事要处理的,她近两周比前段时间稍稍忙了些,又有点感冒,脸色就不大好。现在有空休息了,她睡前便敷了面膜,享受了一晚的美容觉。 第二天她伸了懒腰起来,想着肖杨差不多要到家了,就迅速换了身衣服打算去他家给他做早餐。 结果刚打开自己大门,就发觉门板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她一吓,低头一看,才发现周承泽一大早的居然正坐在她家门口。他大约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就这么开门,后脑勺被撞了一下,揉着脑袋站起了身,脸上神色还有些迷茫,但一眼就认出了她:“乔茵。” “周承泽?”乔茵立在门边,手还握着门把,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在这坐了多久了?干嘛不敲门?”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风衣,双排扣,还真有些英伦范。不过多半是因为在门口坐久了,他四肢都有些僵硬,鼻尖也冻得发红,脸色差到极点,还略有些睡眼惺忪,眼神很是迷蒙:“我怕吵到你睡觉。”他顿了顿,微微皱起眉头,费劲地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陈敏怡说你这几天很累,还有点感冒……”边说边拎了拎手里的小塑料袋递给她,“我想起昨天是阿姨的生日,你应该没时间去买感冒药。” 乔茵接过来一看,袋子里全是药。从感冒药到止咳、消炎药,都算是被他买齐了,分量充足,应付两场重感冒都问题。她心里就冒出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其实乔茵感冒已经快好了,前几天最严重的时候肖杨都在忙案子,根本没时间回家,他俩打电话时他听出她有很重的鼻音,问她是不是感冒,她怕他担心就笑嘻嘻地说没有,只是看剧看哭了。感冒康复本来就需要一个周期,所以乔茵从来是忙起来的时候都不去买药,有时候拖上好几个星期不康复的情况也是有的。 肖杨不知道这点,周承泽却是以前就知道的,而且还记到了现在。 “你来之前发短信给我了吗?”她一张伶俐的嘴碰上周承泽这种单纯又一根筋的人实在不管用,于是低了头掏手机,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没想到还真发现了他昨晚发来的短信。乔茵一看收信时间,又是一惊,抬了头看他:“你几点来的?不是在门口坐了一晚上吧?” 周承泽面色还是不大好,神情有些恍惚,也没回答她的话,只摇了摇头说:“你按时吃药。”接着又把手里的另一个袋子给她,“我还做了点驴打滚跟山楂糕……要是没胃口,可以吃一点。” 驴打滚跟山楂糕,都是他俩在北京读大学那会儿,乔茵最爱吃的东西。周承泽从前就是个厨盲,过了这么多年再出现在她面前,却是老老实实学会了所有她爱吃的东西的做法,瞎了眼的都看得出来他还对她念念不忘。 乔茵面对这袋子糕点,有点犯难。但再看看他冻得可怜兮兮又好像神志不清的样子,她还是心软接下了,“你哥那场官司我也只是顺便帮了忙,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没必要这么谢我。” 愣了愣,周承泽看着她,眼里竟有些失望。翕张了一下嘴唇,嗓子发哑:“不是谢你。” 乔茵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这么不给人台阶下的,大概也只有周承泽了…… 估摸着是真感到身体不适,周承泽也没有多留,见她接了袋子,便稍微颔首:“我先走了,你注意身体。” 语罢,转身要下楼,脚步还有那么点儿虚浮,叫乔茵看得心惊肉跳。她大学时跟他好上,一开始也就是因为老觉得周承泽这人需要照顾。他话少,人又单纯腼腆,成绩却鹤立鸡群,在化学院那种高危学院,指不定哪天要被人给下毒毒死。乔茵自打认识他开始就处处维护他照顾他,用黄玲的话来说,就像老妈子在照顾儿子。 偏偏这么照顾下来,还有了感情。乔茵从来不是个爱幻想的,当年跟周承泽处了那么久,却真觉得他这人老实巴交的,又博学又可爱,是个可以过一辈子的人。要不是后来分手,她估计一早就跟他结了婚,孩子都该三四岁了。 就着当年那情分——还有他特地给她送药送吃的这人情,哪怕现如今他俩已经不是恋人,乔茵也不能放着他不管:“等一下等一下!”她拽了他的胳膊把他扯回来,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果然烫得吓人,“还真发烧了。”把药和糕点都放在鞋柜上面,她拿了鞋出来换上,“我送你去医院。” 周承泽想说不用,可看着她弯腰换鞋的模样,心底又一软,最终还是没开口。 没忘了肖杨要回来的事,乔茵换好了鞋就一面跟周承泽一块儿下楼,一面拿出手机给肖杨发短信,解释事情经过。她忙着编辑短信,人就走得慢些,低着头,也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周承泽停下了脚步,直到把短信发出去听见楼下传来一声短信提示音,才愣了一会儿,抬起头。 周承泽停在二楼的楼梯转角,正定定地看着下边。乔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了肖杨的身影。 他倚在一楼的楼梯口,身上穿着的是警察冬天的厚外套,手里还夹着一根快要抽完的香烟,也不知道已经站在这里抽了多久的烟。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听到脚步声也只抬眼看了眼乔茵,而后把视线转向了周承泽。 楼道狭窄,他们在三楼说话的声音,站这里能听得一清二楚。 “肖杨。”乔茵便对肖杨一笑,暗自庆幸自己刚才给他发了短信,要么还真解释不清,“刚刚才给你发短信,周承泽发烧了,我准备送他去医院。” 听到她出声,肖杨才重新看向她。 “嗯。”他掐灭了烟头,语气平静,半点没透露情绪,只稍稍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下来,“我开车。” 然后兀自走出楼道,经过楼底下的公共垃圾箱时,随手把手里刚买的感冒药扔进了垃圾箱。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周童鞋吗? 见家长的关键时刻,周童鞋又出来刷存在感了…… 老肖,你怎么看?→_→ chapter 42 去医院的路上,车里的气氛相当古怪。 周承泽自觉坐在了后座,还礼貌地跟肖杨到了谢,尽管对方只回了他“不用”这么不冷不热的两个字。考虑到肖杨在场,就算他没什么明示,乔茵也还是果断地钻进了副驾驶座,没有到后座陪着周承泽。她打了电话给郑天翊,时不时再转过头去问两句周承泽的情况,周承泽也只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抵达医院之后他们立马就挂了号,医生诊断说是营养不良性贫血和重感冒。除了吃药以外,还要挂吊瓶,平时也得注意补充营养均衡饮食。 郑天翊还没有赶来,乔茵只好趁着周承泽在输液室挂吊瓶的时候去药房帮他拿药。留下肖杨在输液室陪着周承泽,输液室有些嘈杂,老人的呻/吟声、孩子的哭声和细声细语的交谈声交错,甚至还有轻微的鼻鼾声。 而他们两个大男人相顾无言。 肖杨个子本来就高,加上一身警服,老站着太引人注目。因此他没站一会儿就在周承泽旁边的空位坐下,习惯性地想要掏烟,又想起这里是医院,便收了手,沉默地坐着。还只是早上七点,护士几乎每过一分钟都要喊一次下一个注射的病人名字,已经忙得没有停歇的工夫。 过来挂吊瓶的病人多有家属或朋友陪同,输液室于是就显得更加拥挤。 周承泽从北京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南方城市工作,又是个不好参加社交活动的,自陈月红回了东北老家,他出了事能依靠的朋友也就只有郑天翊。再算上乔茵这个初恋女友,连三个臭皮匠都凑不齐。肖杨仔细想想他这种情况,也能够想象这个男人是有多一根筋才敢为了乔茵从北京调到这里来。 客观来说周承泽确实值得同情,不过肖杨对此并不关心。 快三十了还单着的男人,居然还会因为营养不良而贫血,加上一次重感冒就虚弱成这样,可见抵抗力差,平时生活习惯也并不好。当然,像周承泽这种搞科研、考脑力吃饭的男人体质差也不鲜见,肖杨从不歧视,但也不太当回事。 只要这类人不招惹他,他就不会忍不住针对他们的弱项进行精神上的摧残。 可是周承泽缄默了好一会儿,还是率先开口了:“你是个刑警。” 肖杨稍稍转头,抬起了眼皮看向他。 “不可能一直陪着她。”周承泽倒也不怕跟他对视,抿唇停顿了片刻,就这么继续道。 “你不是刑警。”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视线,肖杨应对得漫不经心,“在今年之前已经七年没跟乔茵见过面。” “她在生我的气。” “据我所知是分手。” 周承泽重新沉默下来。 过了大约半分钟,他再开口又把话题饶了回去:“你是个刑警。” 周承泽虽然不善言辞,但他有个特点:尤其一根筋。说不过别人的时候,只要相信自己有理,他会认真而执着地重复他的观点,简直可以把人逼疯。 “不要给自己的偏执找借口。”肖杨看出了这个趋势,所以继续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眼角微微上扬了些,“男人拖泥带水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你是个刑警。”周承泽精神不大好,可那一根筋的劲儿还是在的。 对方却眉毛头没抬一下,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他身旁:“待会儿我会建议护士再把你送去精神科看看。” 正头晕脑胀着,周承泽终于没再出声。这时候郑天翊刚好匆匆赶到,在输液室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便找到了他们。眼见着周承泽旁边坐的是肖杨,郑天翊就知道这气氛肯定不对了。他倒是很清楚这两人段数差个十万八千里,于是忙不迭跑过去感谢肖杨,等乔茵取了药回来又是一通客气话。 乔茵这回话却不多,见郑天翊来了,就只把几种药该怎么吃都告诉他,然后跟着肖杨一起离开。周承泽从头至尾都没再开过口,合着眼微皱着眉头,像是真的要烧糊涂了。 “我得跟你解释一下。”一上肖杨的车,乔茵就搓着冰凉的手抢先开口,一脸正儿八经的模样,“今早我开门就发现他在门口了,他什么时候来的我也不知道。” 插好钥匙开了车里的暖气,肖杨系了安全带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嗯。” 她一张脸给寒风刮得红彤彤的,为了表示自己很严肃很认真,还板着脸继续保证:“他给我送过来的东西,我待会儿回去就丢掉。” 原以为他还是会丢给她一个字的回复,乔茵却没料到肖杨竟然多施舍了她两个字:“没必要。”同时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转动钥匙开始热车,表情就跟口吻一样平淡。 “真的?”乔茵张着她那双大眼睛歪着脑袋凑过去看他,“你不是在生气吧?” “没有。”随手捎起一个暖手宝,他掰弯了袋子里头的金属片就递给她,答得十分干脆。乔茵正愁手冷呢,看到有暖手宝,马上就高兴得笑弯了眼,接过来捧在手里:“那我们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她想到两人都还没吃早餐,就心心念念起湖南米粉来,“我知道有家湖南米粉店,他们家的米粉味道很正。” “嗯。”肖杨没有意见,听她说了米粉店的地址,才又问她:“感冒都好了么?” “都好啦。”不大确定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感冒了,乔茵只能故作镇定地点头,“本来就只是小感冒。” 他颔首,也不多话,“自己要注意保暖。” 之后他们就在那间湖南米粉店里一人吃了一份二两的盖码粉。乔茵说这里的湖南米粉味道正,无非就是指码子做得好,她那碗牛肉粉里的牛肉又薄又入味,分量也十足,美味得叫她吃完了一份还嘴馋。但吸取了头两个月胖六斤的血的教训,她还是极力想要克制。结果肖杨又把自己那碗米粉里的码子分了她一半,食物都到碗里了哪有不吃的道理,她只好默默含着泪痛并快乐地将它们享用完了。 回到家换了身衣服,肖杨见时间还早,居然破天荒提出要带她去看电影。闲暇时间基本都跟他一起憋在家里,乔茵确实快闷坏了,一听说要去看电影便笑得合不拢嘴,走路都快要蹦跶起来,被肖杨不冷不热地一瞥才稍加收敛,抱着他的胳膊使劲笑。 现在都说一到假期,影院赚的基本是学生的钱。因为学生放假了都特无聊,哪怕是让他们坐在电影院里看广告,他们也比呆在家里高兴。 肖杨觉得,乔茵目前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正赶上圣诞节,学生党们被困在了学校里,还有闲情出来看电影的多就只剩下情侣。这天上架的电影只有一部圣诞节相关的惊悚片,国产的则有一部恐怖片、一部爱情喜剧片和一部灾难片。 乔茵看来看去,最终慎重地拉了拉肖杨的手:“我们还是支持国产吧。” 于是最后,他们看了《唐山大地震》。 对于圣诞节看灾难片这种行为,肖杨已经不想做任何评价。偏偏乔茵还看得特别起劲,从电影里地震开始她就在哭,基本算是一路哭到了尾。他担心她眼泪掉到爆米花桶里,就把爆米花从她怀里拿到了自己那边。因此看电影的全程里除了要一次又一次的塞纸巾给她,肖杨还不得不强迫自己忽略她边哭边把手伸到他这边抓爆米花往嘴里塞的行为。 “以后少看这种悲情的电影。”走出电影院后,肖杨一面丢掉空空如也的爆米花桶,一面冷着脸交代乔茵。 她还在揉眼睛,笑得便有些娇憨:“平时高兴的事都太多了,难得找个机会哭一下发泄发泄……” “所以你以前边看剧边哭也是单纯找虐?” “可能吧……” 看着她笑意无辜的脸,肖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每次不论自己讲话多难听,乔茵都能笑眯眯地凑上来了。感情这女人不是脾气好,而是个隐性受虐狂。 “下次还想找虐直接跟我说。”想到这里,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有不下一百种虐你的方法。” “……”乔茵脑子里不自觉冒出手铐、枪、皮鞭、蜡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心想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看剧锻炼泪腺比较好。 中午他们在外边的餐馆吃了饭,再逛了会儿商场,然后回家午睡了一个小时,便动身去沈燕芳那儿了。乔茵在出发前没忘了给沈燕芳打个电话知会一声,还特地提醒她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电话那头的沈燕芳没了声,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接着匆匆挂了电话,心里大概也是有了数的。 果然,当沈燕芳打开家门看见闺女身边站着的肖杨时,脸上没多少惊讶的神色。 “伯母。”肖杨还和上回见到乔新忠时一样从容,略一点头就先打了招呼。沈燕芳表现得比乔茵想象的要淡定得多,嘴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点了点头就侧身邀他们进屋了:“快进来吧,外头冷。” 肖杨今天又拎了两斤茶油、一袋营养品和一瓶茅台过来,沈燕芳推托了一句,最终还是收下了。江成维也出来招呼他们到客厅坐下,乔茵帮着沈燕芳泡了茶端来,四个人就坐在客厅聊上了。 “小肖……我记得是在市刑警大队工作吧?” “对。现在是刑侦大队长。” “那平时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啊?” “还好。案子多的时候比较忙。有时候还会负责组织全市的专项斗争。” “诶,那咱们市的犯罪率高不高?” “财产犯罪率相对比较高。伯父对这个感兴趣么?” 听他们渐渐聊开,乔茵才悄悄松了口气。她知道要让肖杨像郑子昊那样脸上带笑是不可能的,而除了工作,长辈最忌讳的莫过于年轻人太冷淡,她真担心肖杨要么会像一样寡言,顶多人家问一句他答一句,要么会无限散发他那种警察特有的慑人气场,讲起话来像在问询,嘴还特毒。 好在这两种情况都没发生,肖杨态度比较平和,提问和回答的次数都是一半对一半,甚至还主动找话题。只是他脸上表情仍然寡淡,语气也不怎么流露情绪。 乔茵一边注意肖杨的表现,一边留意着沈燕芳的一举一动。沈燕芳今天倒是稀奇,也跟肖杨聊得较为尽兴,时不时问问他家里的情况,得知肖杨的母亲有失眠的老毛病,还难得激动起来。 “我也一直有这老毛病!”老人家热心地告诉肖杨,“这些年找了好多方法,都不管用。后来我跟着老江去练气功,竟然慢慢就好转了!你也可以跟你母亲说说,练练气功对身体有好处。” “好,我会告诉她的。”肖杨平静地点头,“谢谢伯母。” 乔茵便有些拿不准沈燕芳的想法了。 借了准备晚餐的时机,乔茵偷偷钻进厨房,笑嘻嘻地凑到沈燕芳身边,又打算探探她的口风:“妈,怎么今天见到肖杨你也不怎么惊讶啊?”“有什么好惊讶的。”沈燕芳洗着砧板,一脸的不以为意,“你又不是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了。原先小周跟小郑不是都来过吗。”洗完了砧板,又白她一眼,“再说了,越让你不要去干的事儿你偏要干,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这言下之意很明显了,老人家根本没把肖杨当未来女婿招待,只算作招待闺女的男朋友。 乔茵真有些欲哭无泪,什么年头了,做妈的居然比女儿还开放。 后来肖杨也进厨房帮忙,这顿晚饭的菜色就多出自他的手。江成维吃得赞不绝口,反倒是沈燕芳饭前态度还好好的,吃了肖杨做的菜脸色就微微变了,抿抿唇假笑半天,也只说:“不错。” 有男人的饭桌,吃到兴头上了,自然是要喝酒的。江成维算是个老酒鬼,即兴开了肖杨带来的那瓶茅台,就开始给他倒酒。 乔茵是事前就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在厨房的时候已经提前跟肖杨通过气:“等下江叔叔要是让你喝酒,你象征性的喝点就行了,他酒量吓人,别陪着他喝,容易越喝越起劲。” “知道了。”肖杨当时是这么答应的。 可一到了饭桌上,真就容不得事前怎么计划了。两个男人的酒杯一次又一次的斟满,眼看着都要喝上七八两了,要不是乔茵和沈燕芳拦着,还得继续喝下去。江成维一喝酒就上脸,面上俩酡红,嘴里也说起了胡话:“哎呀小肖,你可真是乔茵交往过的三个男朋友里头酒量最好的了!以后要经常来陪伯父喝酒,好不好!” “嗯。”肖杨淡应了一声,把最后一杯也给喝下了。他喝酒不上脸,面色也还是平静无波的,乔茵看了半天都不确定他有没有醉。 直到离开沈燕芳和江成维的家,乔茵见肖杨径直往车子的驾驶座那边走,才明白他是真的喝醉了。“肖杨,”她赶紧叫住他,“你喝了酒,我来开车吧。” 肖杨的脚步顿了顿,侧过身看了她两秒,才颔首绕过车子跨进了副驾驶座。 一路上他都是合着眼的,乔茵还以为他睡了呢,却没想到把车停进停车场的固定车位以后,他又第一时间睁开了眼,一言不发地下了车。她只得忙手忙脚地锁了车跟在他后头走,试探性地喊了一句:“肖杨?” 肖杨头都不回。 倒是到了三楼,他又知道自己没钥匙,停下来等她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等乔茵拿钥匙开了门,肖杨就先迈开腿走进了屋。她跟着他进去,刚把身后的门关上,正准备伸手打开屋里的顶灯,就忽然被一股浅淡的酒气给包围了——肖杨回身将她抵在了门边,黑暗中高大的轮廓几乎要笼罩她整个身子,只有那双好看的凤眼眸色清黑,隐隐还辨识得清楚。 “你妈不高兴。”他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乔茵一愣,差点以为他在骂人呢,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想否认:“哪有……” “不要狡辩。”声线有些清冷地打断她,肖杨又将她压紧了一些,只有语调还和往常一样平静,“你怎么老想骗我。” 知道他这是喝醉了,乔茵也就当他在说胡话:“我没有老想着骗你啊?” “怎么,还要我一次次数给你听吗?”他反问她,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颈窝,虽说人是醉得,但威慑力还在,说起话来仍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肖杨,你喝多了。”她便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不高兴?” “我是不高兴。”他答得平平淡淡,承认得倒也大方。 乔茵就伸手抱他,“你干嘛不高兴?” “手拿开。”口吻颇为严厉地拒绝了她的亲昵,肖杨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把她压在这儿审问了,“你今早跟我说了什么?” 今早她说的话可多了:“哪一句啊?” “你不是说要把周承泽送的东西丢掉么。”他一双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目光沉沉,隐含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迫力,真叫人感到压力倍增,“为什么没丢?” 哦,原来是为了这事? 她讨好地笑起来:“你说没必要嘛……” 肖杨却显然不吃她这一套,依旧语气冷淡:“我说没必要你就不丢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听我的话。” “肖杨……”手又不安分地搂上了他的脖子,乔茵也不反抗,笑吟吟地任他压着,“你吃醋啦?” “没有。”他面无表情。 她亲亲他的嘴角,“那你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他不为所动。 “那你别不高兴嘛。”她只好哭笑不得地撒娇,“我现在就去把那些东西丢掉好不好?” 结果得来的还是他简单明了的两个字,“不好。” “……”乔茵这下真是黔驴技穷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肖vs周童鞋 结果可想而知…… 喝醉酒的老肖开始耍脾气了~ 话说喝醉酒还这么傲娇真的好吗…… 对不起小天使们,今天更晚了t^t 别抛弃我,给我留留言嘛qaq chapter 43 乔茵还在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办,肖杨就冷不丁先出了声:“我也给你买了药。”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跳跃性真不是一般的强。她一时便跟不上他的思维,“啊?” “又丢了。”他却忽略了她这个疑问的音节,接着丢给了她三个字。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乔茵不禁有点儿欲哭无泪,但见他是真的喝醉了,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苦笑着咕哝:“你留着以后自己吃也好啊……” 也不知道肖杨有没有听到。他似乎有些累了,将额头抵到了冰凉的门板上,顺势伸手一揽,把她搂进了怀里。到底是喝了太多的酒,他手里的力道也没个轻重,要不是乔茵及时收回了还缠在他脖子上的胳膊,这会儿就该以一个极度古怪的姿势被他死死按在胸口了。乔茵两手还隔在两人之间,脸颊贴着他风衣的衣襟,能感觉到上头那从室外带进来的凉意。 她估摸着肖杨今天不把话说完是不会罢休的,于是蹭了蹭他的衣襟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暂且任他抱着。 冬日的夜晚总是比较寂静的,尤其是在四周没什么光的时候,除了楼上那屋子里小孩子跑来跑去的动静,乔茵就只能听见自己和肖杨的呼吸。她安静地等了很久,一直没见他开口,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快要睡着。 “乔茵。”这时候肖杨却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嗓音略为沙哑,“有的事有即时性,错过了就没有了。所以严聪才会跟他前妻离婚。” 小幅度地点点头,乔茵想起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任惠芝,“嗯,我知道。” 肖杨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她的回答。他紧接着又冷淡地问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呀?”她理不清头绪。她也挺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平时就很难猜出肖杨的心思,现在他喝醉了说话又没头没脑的,更叫人难以捉摸。 沉默了一会儿,他稍稍低头,缓慢地把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我不可能每天给你做菜。”他说,“不可能每天陪你去电影院,也不可能每次都在你需要的时候赶过来。你知不知道?” 乔茵仔细地听着,心里总算大致有了底。 “嗯,我知道。”她再次点头,“我不介意嘛。” “才只有五个月。”这回肖杨则像是一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反问得平静而迅速,“以后过了两年,五年,十年——你能保证你一辈子不介意么?” 思考了片刻,乔茵算是跟上了他的思路:“普通人结婚都有七年之痒呢。不一起走到那个时候,谁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 “你现在还年轻。”他清冷的声线就从她头顶传来,“到那时候就不年轻了。” 话里的意思不难懂:她说要一起走到那个时候,其实就是打了个赌。而如果赌输了,失去的便是几年大好岁月。二十九的确是有些尴尬的年纪,掰着指头数数,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九年?其中又有几个二十九岁?人不怕走错路,只怕一条路走到一半就开始后悔。 而这悔恨,也不是人人都承受得了的。 乔茵忍不住叹了口气,“那我们分手好不好?” “不好。”肖杨答得干脆,语气比刚刚生硬了几分,不留商量的余地。 她便憋不住笑了,一双大眼睛弯起来,心里头高兴,嘴上也就开起了玩笑:“又觉得耽误我,又不肯分手。你这么纠结,你女朋友一直都不知道啊。” 结果她一高兴,他就不高兴了,下一秒就凉凉地道:“不要嬉皮笑脸。” 立马收起脸上的笑容,乔茵拉下嘴角:“哦。”手却挣出来,不安分地抱住了他的腰。肖杨喝醉的时候似乎对她这种毛手毛脚的行为尤其看不惯,稍微皱了眉,冷下脸警告:“手拿开。谁准你勾/引我了?” 乔茵悻悻然收回手。 没想到她才刚把手垂下来呢,肖杨又颇为不满地问她:“怎么又不抱了?” 这下她真是被问得一愣一愣,“你不是叫我把手拿开吗?” “叫你拿开你就拿开?你完全没有主见么?”他态度冷淡,还很理直气壮。 她于是赶紧又抱住了他,还仰头笑眯眯地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从前乔茵只觉得肖杨有点闷骚,还真没料到七两茅台能激发他的傲娇新技能,真是惊喜。 可是重新被她抱了,肖杨还是不满意,“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他这么抛来一个问题可又难倒乔茵了,她只能眨巴眨巴眼诚心求问:“你问我什么了呀?” 抬手压下她的脑袋,肖杨微微眯了眼,“你老想骗我。”停顿一秒,不忘再附带一句不冷不热的评价,“而且演技还糟糕透顶。” 哪是我演技的问题啊,明明是你洞察力太强。乔茵欲哭无泪,只得假装羞愧地把脸埋进他的衣襟:“那真是对不起啊……” 或许是她这声道歉起了作用,肖杨竟一时没再说话了。“乔茵。”只字不语地抱了她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叫她的名字,而后顿了好几秒,淡淡说完了后半句话:“我不是什么事都知道。” 心头稍稍一紧,乔茵真有些愣住了。肖杨这话说得不算明白,她却理解了他的意思。她转而记起乔佳悦出事那晚,他跟自己一起回家时说的那番话。恐怕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憋着这些话了,要不是今天喝多了酒,指不定得憋到什么时候。 她心里就有点发酸。是她没考虑全面,总想着不要把负面情绪带给肖杨,却没顾及到他的想法。他俩共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要是她还什么事儿都瞒着他,让他想要了解她都得靠猜考想——跟侦查似的,两个人怎么可能长久。 亏得肖杨忍了这么久,也不知有多窝火。 可是他现在喝醉了,就算听了她的解释,也不一定记得。因此乔茵轻轻拉了拉他的厚风衣,温声细语的想先哄他回卧室休息:“肖杨,我们先去卧室好不好?你睡一觉,有什么事等你酒醒了我们再说。” 偏偏肖杨喝多了酒也固执得很,还是一声不吭地抱着她将她堵在门边,完全没有要听劝的意思。乔茵无奈地短叹,不得不投降:“有的事我不告诉你,是不想你跟我一样不高兴嘛。” “所以就骗我,让我更不高兴?” 一句话堵得她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 他等了好一阵,见她没给回应,清黑的眼仁里眸色便渐渐冷下来,最终松开了她:“算了。”转身就要回卧室。“诶等等——别算了呀。”顾不上开灯,乔茵赶忙跑上前拽住他,脸上赔着笑:“我这毛病确实不好,但是已经成习惯了,得慢慢改。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肖杨驻足在那里,半垂着眼睑神情寡淡地瞧着她,也不给她个答复。 乔茵见状,又接着跟他解释:“而且我喜欢你做的菜,除了是因为你厨艺好,还是因为我喜欢你啊。去电影院看电影、逛街也是一个道理,如果不是跟我喜欢的人一起去,我至于那么高兴吗?”再次伸了手去抱他,她迎着他的视线,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诚恳,“所以我不只是真的就单纯喜欢吃、喜欢玩,我是喜欢跟你在一起嘛。再说谁都没可能在另一个人需要自己的时候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啊。你做不到,我做不到,别人也都做不到。” 说到这里,她又冲他笑笑,“不过我承认,跟不做刑警的人比,你在‘做不到’的基础上,还要更差一点。我也真有那么一两次背地里骂过你,你说我想见你的时候你怎么都忙得回不了家呢。” 肖杨安安静静地垂眼注视着她,能够看到阳台外头投进来的光微微照亮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却又不刺眼,眼角带着笑意,目光柔和如她的嗓音: “但是我爱你,这些我都能忍。你知不知道?” 没等乔茵话音落下,肖杨就俯身吻住了她。 他脑子里很乱。不停有些记忆片段闪现,远及严聪刚离婚那段时间借酒浇愁后吐出来的苦水,近则包括今天早上周承泽重复了多次的“你是个刑警”,当然还有这晚沈燕芳一举一动中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态度。 这些混乱繁杂的记忆全都涌进了他的大脑,让他烦躁又不适。肖杨几乎已经不能正常思考,只有把乔茵困在怀里才会稍感踏实,再吻她才能将那些乱成一团的思绪从大脑驱逐出去。 说到底,他也是在打赌。而他唯一的筹码,不过是她这句“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乔妹终于成功(暂时性)给炸毛的老肖顺了毛…… 别看老肖平时一副“我很淡定”的样子,其实他压力也不小。 今天帮着妈妈包了两百多个饺子……从买菜到包饺子……累了一天。 所以更新分量少了些t^t 明天多更点补回来,求小天使们不抛弃…… chapter 44 肖杨醒来的时候,外头才天光微亮。 乔茵躺在他身边,估计是觉得冷,难得睡姿黏人,手脚并用地抱住了他。所以肖杨稍微一动,她就迷迷糊糊地睁了眼:“你醒啦……”然后又爬起来,披上床头的羽绒服,趿了棉拖鞋起身,“我去弄点蜂蜜水给你喝。” 已经过了早上六点,等她跑出房间,肖杨也掀开被子起了床。宿醉之后人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来到洗手间洗漱完才清醒了一些,抬头就看到乔茵已经端着一杯蜂蜜水站在洗手间门口等他。 接了蜂蜜水出来,把盥洗台让给她,他站在门边喝了口蜂蜜水,而后问她:“昨天我们是几点回来的?” “差不多九点半到的家。”她拿起牙刷挤好牙膏,又把漱口杯里装满了水。 肖杨喝完了剩下的蜂蜜水,“你开的车?” “嗯。”乔茵把牙刷塞进嘴里,转头看看他,“你不得记得了?” 摇摇头,肖杨微微拧着眉。他只记得昨晚他一直在陪江成维喝酒,就连自己是怎么走出沈燕芳的都没有半点印象。所幸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发生,不需要大惊小怪。“煲了鸡汤吗?”他闻到从厨房那边飘来的鸡汤香味,得到乔茵点头的回应以后就拿着空杯子去了厨房,“我去煮面。” 他们俩这天都没有工作,肖杨一早便计划好要带乔茵去见他两个兄弟。 “高中开始混在一起。”他只随口这么解释,“差不多十八年的交情。带你去见见。” 这是他头一次要主动带她去见同事以外的死党,即使嘴上没强调,乔茵也觉得该慎重。因此她吃完早餐就特地跑回自己家找合适的衣服,肖杨坐在她卧室的窗台边随手翻看着她的小说,偶然抬起头朝她看过去,才发现她衣柜里的衣服多是以黑、白、灰和蓝色为主,基本找不到亮色。 “你亮色的衣服很少。” “哦,风水上是这么说的。”乔茵站在镜子面前拿着两件外套比划,“我是热命人,穿这些颜色的衣服比较吉利。” “你不是不信风水么?”肖杨翻了一页手里的书。 咧嘴一笑,乔茵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自从我开始穿这些颜色的衣服,就真的转运了……” 他便头也不抬地给了她四个字,“心理作用。” 乔茵缩回脑袋,倒是没什么话可以拿来反驳。不过就算肖杨这么说,她最后也还是选了一件灰色呢绒大衣穿上。快到上午十一点,他们才从家里出发,开车去约好的餐馆。“对了,我妈那边你不用担心。”乔茵坐上车就开始状似随意地开口,“她还是很疼我的,过两天我去跟她好好谈谈,她肯定能想开。” “嗯。”肖杨应了一声,神情平淡,似乎并不怎么担心。 偷偷看她一眼,乔茵想起他昨晚说的那些话,再对比他此时此刻的态度,就有些忍俊不禁。 “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我是初一的时候跟我妈一起搬到x市的。”她抓住机会主动谈起从前的事,“那时候我妈才刚跟我爸离婚,得了比较严重的抑郁症,自杀过好几次。我们在这边又没什么亲戚朋友,所以那段时间我经常请假,在她情绪不好的时候看着她,以防她出事。”稍稍叹了口气,她摇摇头,“挺辛苦的,简直比高考还难熬。好在最后还是熬过来了。我妈她病好以后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嘴上好像经常教训我吧,心里其实把我疼得跟什么似的。” 不着痕迹地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肖杨平静地颔首,“母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疼你。” 一脸严肃地重重点了点头,乔茵转而又笑笑,像是很喜欢“相依为命”这个词。 “那次乔佳悦出事,我不是哭得特厉害吗。主要我当时挺怕的,因为把她送去学校的是我,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一是良心上过去不,二是不好跟乔家那边交代。”她接着又说到上回的事,“乔佳悦就是我爸的命根子,这点我是完全没得比的。我虽然怨我爸,但还是对他有感情。我不想他因为乔佳悦而恨我。”话已经讲到这里,她顺带又说了点以前在乔家的事儿,“再说前些年我也把他们一家三口折腾得够呛了。仗着爷爷疼我,好几次把吴佳颖跟乔佳悦逼出乔家,让她们母女白白吃了几年的瘪。中二期嘛,没办法。” 肖杨一言不发地听着,总觉得乔茵今天不大对劲。毕竟她从前从不会跟他提家事,尤其是乔家那部分。上次吴佳颖给了她一巴掌,他就想过要问她。可是最后还是因为乔茵哭得厉害,没有真的去逼问。肖杨以为自己不问她就不会说,没想到她也会有主动提起的一天。 “哎呀,我还没告诉你吧?关于我爷爷的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乔茵张大眼扭头问他。 “没有。”肖杨倒是没去看她,专心开车。 “我爷爷五年前过世的,他原先是我老家那边的省委书记。”她便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爸没从政,只是出去做了点生意。我姑姑也没从政,但是嫁了个市委书记。现在我姑父也在省委做事。所以乔家那边的亲戚,基本都是当官的。”想起乔家的氛围,乔茵就忍不住皱眉头,“我不太喜欢乔家那种满屋子官的气氛,幸好现在不怎么回去了。相比起来,沈家气氛要好得多——也算是书香世家吧,几乎每个人待人都很随和……呃,除了围攻晚辈教育说不能早恋的时候。” 大致想象了一下一群长辈坐在她面前苦口婆心的画面,肖杨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家里情况这么复杂,以前倒没听你说过。” “这不是没机会嘛。”可怜巴巴地眨巴眨巴眼瞧瞧他,乔茵好像还挺委屈,“而且乔家很低调,沈家又没什么好说的。” 肖杨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扫向她,这么一瞥就让她破了功,笑得原形毕露。 他们抵达餐馆的时候,他那两个老友陈胜和姜蕴哲已经在包厢等了。为了不让乔茵尴尬,他们还带来了各自的女朋友:蒋楠和王灿灿。陈胜是个相当热情的,留着清爽的寸头,长相有些痞气,个子矮了些,约摸也就一米七。他一见了乔茵就马上迎上来,笑呵呵地握握她的手叫她:“嫂子好!哎呦,终于有幸见到嫂子了!嫂子真漂亮!” 一旁的姜蕴哲清了清嗓子,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架:“陈胜,还不快回来。你是想老肖一子弹打穿你的咸猪手是吧?”他看上去就比陈胜斯文多了,瘦瘦高高的个头,浑身上下一种书生气质,皮肤也白,有点奶油小生的味道。 陈胜经他这样一提醒,赶紧笑嘻嘻地收回了手。 “放心,我没带枪。”肖杨脸上也没有半点愠色,只神态平静地看了眼他,“不过随时可以卸你一条胳膊。要不要试试?” 干笑着退到乔茵这边,陈胜向她求救:“嫂子,你可得救我……” 乔茵乐得只顾着笑,简直快要岔气,半句话都挤不出来。 三个男人的职业各不相同。陈胜是个网络工程师,而姜蕴哲则是个网络写手,已经进了作协,据说还在作家富豪榜上有名。陈胜的女友蒋楠也是个网络写手,当年还是姜蕴哲把她介绍给陈胜的。她性格偏内向,不大爱说话,但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相反,姜蕴哲的女友王灿灿特别健谈,还是个自来熟,很好相处:“诶,嫂子你讲话没这边的口音啊。老家不是这边的吧?” “我老家在湖南。”乔茵点点头。 想不到王灿灿听了特别惊讶,“咦——我跟蒋楠老家也是湖南的!” 居然一下子碰上两个老乡,乔茵可有些惊喜了:“真的啊?那好巧!你们老家在湖南哪里啊?” “我是衡阳的。”蒋楠也笑着开了口。 “我老家在邵阳!好近啊!” 于是三个女人就这么聊上了。陈胜看着她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模样,禁不住摇摇脑袋感慨:“搞了半天,我们三个找的都是湘妹子啊。” 姜蕴哲也连连摇头,“别说了,我一直吃不惯灿灿家的菜。” 只剩下肖杨没什么意见。他家乡那边也吃辣,所以口味重一些也吃得惯。而且这些日子下来他发现给乔茵投食是重口味和清淡皆宜的,只要好吃,这女人连药膳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他们吃完饭便一起去了ktv,结果斯斯文文的蒋楠一进k房就化身为麦霸,一首接一首唱得特别起劲。陈胜趁着这个时候开始给乔茵扒肖杨高中的事,喝着啤酒慷慨陈词:“嫂子我跟你说,你别看老大现在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淡定样,他以前根本就是个闷葫芦……而且还是个实打实的杀胚!杀胚你知道不?就是杀气腾腾……特别凶猛……” 乔茵笑笑,小声告诉他:“我觉得他现在也挺有杀气的。” “跟以前那种不一样!”陈胜打了个酒嗝,“嘿嘿,你知不知道我们三个为什么会混在一起?当年我在学校也算称霸一方了,有一回我听说姜蕴哲那小子把我小弟给打了,所以我带人去把他也给揍了一顿……”他哼唧了一会儿,才咂咂嘴继续,“老大当时就跟姜蕴哲一间寝室。他听说这事儿以后啊,什么也没说,马上就单枪匹马地找到我,把我给揍了。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还不知道学校里居然有人这么大胆,敢揍老子……也不管老子的爹是校长呢,下手特狠。但是老大就是敢,你知道不?” “啊?真的啊?”这还真叫乔茵诧异,“他连个麻袋都没套,就直接揍你了?” 陈胜一口啤酒还没咽下去呢,听见她这话便喷了:“噗——咳咳咳……嫂子你这什么逻辑……” “不过那时候老肖话确实特别少,平时跟谁都不亲近。”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姜蕴哲冷不丁加入他们的话题,“那次他帮我,还吓了我一跳。后来我总结,他估计是在沉默中变态了。”顿了顿,他惋惜地摇摇头,“至于他到警校之后为什么会转变成现在这样,我觉得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乔茵一面把纸巾递给陈胜,一面好奇地看着姜蕴哲。 对方不慌不忙地喝了口啤酒,才说出四个字:“二次变态。” 所以这一回,乔茵也被呛着了。 幸好这时候肖杨从洗手间回来,让陈胜和姜蕴哲见状都自觉闭了嘴。 这天晚上回家以后,乔茵老想起姜蕴哲那句“二次变态”,每每一想到都要笑得花枝乱颤,吃饭的时候也不消停。不论肖杨怎么给她甩眼刀子,她都止不住。这导致夜里到了床上,她又被他折腾得不得不把今天听到的“趣事”全盘托出。 说完了她还不忘接着笑:“亲爱的,原来你也有过中二期啊……” 肖杨倒是淡定地瞥她:“怎么,我就不是人了?” 佯装惊讶地睁大眼,乔茵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当然!”下一秒又笑眯眯地抬了头亲他,“你一直是我男神嘛!” “……”虽说她这种奉承讨好的行为十分恬不知耻,但肖杨还是勉强受用了。 后来睡前乔茵又想起来要问他:“就算是个杀胚,以前你也应该被女生追过吧?” “嗯。”肖杨没什么表情地给她拉了拉被子,“打了我们宿舍的电话过来告白。说了很多话,但是我不知道她是谁,所以没仔细听。” “那你后来回复她什么了?”她很好奇。 “我问了一句‘你是谁’,她就挂了电话。” “……看来你讲话一直都杀伤力很强……” 两天的假期便这么过去,乔茵和肖杨都步入了年前的忙碌期。乔茵偶尔想要联系肖杨都是给他发短信,等他有空的时候回复。有时也会碰到他好几天没有音讯的情况,她便去网上查新闻,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案件。 一月中旬的一天,乔茵正收拾资料准备去打今年接下的最后一场官司,刚把资料摞齐,就听见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居然是公安局的小陈打来的。 肖杨的同事基本不会主动联系她,因此看到小陈的名字时,乔茵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按下接听键:“小陈?” “乔律师,”电话那头的小陈有点气喘吁吁,语气相当紧张,声线都有些颤抖,“肖队受了伤,现在在医院抢救……你……赶紧过来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新案子来了…… 这次会采取回放式写法。 保佑老肖没事…… chapter 45 时间回到一月五号。 这个月刚过去五天,市公安局已经接到两起失踪案的报警。由于失踪者都是成年男性,失踪前一晚又都在小旅馆开过房,这两起失踪案最终需要并案处理。严聪按照肖杨的吩咐整理了一下去年尚未解决的失踪案,结果又找出了三起类似的案子。 五个失踪者的工作完全不同,生活圈也没有任何交集,因此警方一开始的调查方向便倾向于黑市*器官交易。 “但是谢之正不符合低危人群的标准,他私生活混乱,属于高危人群。”严聪摇摇脑袋,挑出其中两个失踪者的身份来排除这种可能性,“李宁就更不对了……他是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通常不可能成为目标。” “这么看,拐卖人口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也就是说,还是连环杀人案的可能性比较大?”一旁仔细听了一会儿的陈波忍不住开口,“可是最早失踪的谭国靖……从去年三月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不停翻着五个失踪者的资料,眉头紧锁,“而且这五个人的联系到底在哪里?不同的工作、不同的家庭、不同的交际圈……” 两人的推测都有道理。肖杨的视线扫过白板上每个失踪者的照片,直觉告诉他这多半是连环杀人案。有时在线索极少的议案面前,能够派得上用场的往往是从事刑侦工作多年以来的直觉。再者,根据失踪者的类型将几种可能的情况排除,剩下的也就只有连环杀人。 “继续查。”他说,“一定还有我们漏掉的信息。” 陈波便负责继续组织调查几个被害人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而肖杨和严聪则是先前往李宁失踪前登记入住的旅馆进行调查。李宁是最后一个失踪者,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本地人,家住郊区的高级住宅区,失踪当晚告诉家人自己要去谈生意,结果却在一间地理位置偏僻的小旅馆登记入住。 “李宁的家人说他平时谈生意住的都是大酒店。也是,哪有人谈生意会来这种小旅馆。”开车前往这间旅馆的路上,严聪眯了眼抽完一根烟,“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晚上来这种鸟不生蛋的旅馆开房,能是干什么?” 开车的肖杨没有搭腔。 等来到那间小旅馆,严聪自然是先去调看旅馆走廊的监控录像。李宁是在一月七号晚上九点到旅馆登记入住的,他提前三天预定了房间,显然早有要过来的计划。旅馆的客房清洁员在今早经过时看见房卡掉在了门外,而房门依然关着,于是用房卡打开门察看,在房间内发现了一滩血迹和破碎的花瓶。 肖杨走进房间后,眼尖的小陈赶紧跑上前来汇报情况:“失踪者的衣物和随身财物都没有被带走。房间里有打斗的痕迹,从地毯上的血迹判断,犯人应该是用花瓶砸中了失踪者的脑部,在其昏迷时将其带走。” 整间房的天花板、墙壁和家具都已经喷上了鲁米诺,在紫外线灯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部分血迹。古怪的是,在地毯上那滩血迹附近的家具和墙壁上,血迹反而没有天花板上的痕迹清晰。 “现场的指纹和血迹都已经提取送去检验了吗?”肖杨收回逗留在天花板上的视线,看向身边的小陈。 小陈点点头:“目前只有地毯和天花板上的血迹没有被破坏,犯人多半是用漂白剂对现场进行了清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但很奇怪,窗台上的脚印并没有被清理干净。”而后又补充,“另外,我们在床底发现了失踪者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正要拨打报警电话,所以失踪者很可能在遭到攻击前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稍微颔首,肖杨走到窗边查看窗台上的脚印。统共也就两个脚印,方向一进一出,从大小和形状来看应该是男性的脚印。这时候严聪也赶了过来,边朝站在窗户这边的肖杨走来,边交代自己的收获:“监控录像拍到有个男人在晚上十点半进了李宁的房间。画面不清楚,对方又刻意避着摄像头,所以拍不到脸。” 他说着便也停步在窗台边,顺着肖杨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窗台上的较硬:“脚印?还有人从窗口进过这个房间?”这一点着实是让他惊讶的,“那犯人岂不是至少有两个?” “不一定。”肖杨面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修长的食指指了指那个显然是爬出去时留下的脚印,“两个脚印比起来,左边这个要浅得多,很可能是伪造的。”他说完又不紧不慢地将手拢回兜里,“而且犯人既然有时间和精力对现场进行dna破坏,就不可能会漏掉这么明显的线索。到底有没有第三个人进入过房间,还是等鉴定结果出来再说。” 语毕,他抬眼看了看严聪,“能确定十点半进来的那个人是男人么?” 严聪肯定地点头:“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仔细看了很多遍。虽然看不到脸,但从身型和动作习惯来看,是个男人没错。”他想了想,“再去问问前台吧。” 然而当晚值班的前台说法也和严聪的判断一致。 “是个男人。”连续被问了好几次,前台也有些不耐烦了,显然对警方的不信任感到不解,“长得比较清秀,但绝对是个男人。我们做前台的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不可能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况且他模样好看,我还多看了几眼。”抿了抿嘴,她还觉得警察有点儿大惊小怪,“其实男人跟男人来开房,也不少见。附近就有个同性恋酒吧……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们经常都选我们这种小地方开房。” 他们于是没有再接着询问,而是赶往首个失踪者赵康德居住过的旅馆。 照理说,如果犯人首次作案的对象就是赵康德,那么在案发地点留下的线索应该最多。可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十个月的时间,在初次调查结束以后,现场又继续作为客房供客人休息,可以说早就被完全破坏。 肖杨和严聪在这里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因此又前往下一个案发现场。 路途中肖杨给陈波打了一通电话,提醒他在对失踪者的周边关系人进行问询时,要记得落实失踪者的性取向。 这天他们总共跑了三个案发地,基本没有重大收获。倒是晚上拿到了鉴定结果,李宁住的那间旅馆房间里,血迹来自于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dna跟李宁的dna吻合。”小陈把鉴定结果递交给肖杨,同时做了简单的汇报,“不过很奇怪,地毯上那滩血不是李宁的血。” 接过鉴定结果,肖杨问他:“指纹呢?” “指纹也基本都被擦除了,少数几个地方留下的都只有李宁的指纹。” “那就不好确认案发当时到底有几个人在现场了。”站在一边的严聪听了便皱了眉,正好这时肖杨的手机响起来,他看着肖杨掏出手机,顺口问了句:“陈波的电话?” 点了一下头,肖杨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搁到耳边:“陈波。情况怎么样?” “确认了两轮,几个失踪者确实没有任何交集。另外也可以确定他们的性取向都正常。”电话那头的陈波似乎走得很急,耳边有寒风呼呼刮过,“但是按照你说的,我还是发现了几个失踪者之间的共同点……”他稍微顿了顿,“谭国靖、赵康德、谢之正还有卫孔……他们四个都没有结婚,而且失踪前不久都跟女友分了手,原因是男方出轨。只有李宁一个人不一样,他结了婚,也没跟他老婆离婚。” “嗯。”肖杨简单地应了一声,面色平静,“不在场证明确认了吗?” “除了李宁的老婆江寒以外,其他人都确认了,只有两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陈波如实回答,“我跟老孙正在往李宁家赶,已经现叫小陆他们回去给你汇报情况了。”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肖杨就随手拎了外套起身,一面穿上外套一面朝门外走,只这么交代严聪:“我去一趟李家。待会儿小陆他们回来,你听完情况就告诉我。” 严聪忙不迭点了头,“好。” 但肖杨一路走出局子,却没有顺利离开。他刚走下公安局门口最后一级阶梯,一个裹着灰色厚棉袄的女人就小跑向他。她微眯着眼,神情有些胆怯,走近后确认肖杨穿的是警服,才急急忙忙拉住他的胳膊:“您好,请问……陈波陈警官在吗?” 肖杨不着痕迹地审视了她一眼,眉目间的表情就和夜里刺骨的寒风一样不带感情,眼角微微上扬的凤眼跟结了冰似的视线冻人,“他不在。您找他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他今天上午来过我家一趟,是问赵康德的事。”或许是被他的神态给慑住,女人讲话都有点儿磕磕巴巴,“有些话,因为我父母在,我就没跟陈警官说清楚……所以我想来找他。”她好容易说完,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于是补了一句,“我……我叫胡珊。” 肖杨心里便大致有了底。“请跟我进来。”他侧身示意她跟上,“我叫肖杨,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你还有什么没跟陈警官说清楚的,可以跟我说。” 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胡珊胆儿小,憋了许久才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答应:“好的。” 六天后,乔茵在律所接到小陈的电话,立刻写了延期开庭的申请托陈敏怡带去法院,再给她的当事人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并道歉,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医院。 路上她一个没注意闯了三个红灯,在停车场倒车时还差点刮到了别人的车,完全慌了手脚的状态让她自己都措手不及。乔茵跑进医院的时候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她一直以为自己越是遇到紧急状况越能冷静下来,哪怕是在自己的性命遭到威胁情况下她都能够正常思考,可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已经完全不能运作,她甚至好几次跑错方向,一想到肖杨可能出什么事,她整个人都快疯掉。 乔茵有点头晕目眩,前阵子疲劳过度时出现过的症状再发,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遗传性精神病,不然怎么会精神错乱到找不到方向? “乔律师!这里!”小陈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乔茵的眼睛出现了短暂性失明,她眼前全是黑雾,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本能地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身体失衡差点摔倒——幸好小陈扶住了她,一听到是小陈的声音,她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状况,借着他胳膊的力量尽可能站直身体:“情况怎么样?” 小陈的嗓音也还有些抖:“子弹打中了肺叶,很危险,已经进抢救室快一个小时了……” 其实在乔茵赶过来之前,小陈已经差不多平复了情绪。可他老远看见乔茵的时候,是真的被她吓到了——她一头长发被外边的风刮得很是凌乱,衣衫也因为来得太急而稍显不整,一张脸就像得了绝症一般惨白如纸,那双大眼睛更是可怕,眼神空洞洞的好像失去了焦距。 要不是脑子还清醒,小陈真会以为乔茵也中枪了。 不过乔茵的情况似乎不比中枪好到哪里去。她点了点头,两腿就一软,整个人都险些瘫下来。小陈一惊,赶忙扶稳了她:“诶乔律师——” 她自己也伸了手扶住一旁的墙壁,脸上神情又冷静下来,摇摇头说:“我没事。”视野稍微亮了一些,她摸索着找到墙边的椅子坐下,又问小陈:“通知他父母了吗?” “通知了,伯父伯母在外地看亲戚,要赶回来至少得七个小时……所以我赶紧又通知了你。”小陈跟她解释。 乔茵颔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视线慢慢恢复清明,而后抬了头看看小陈:“送医院……送得及时吗?”她其实也不太确定自己在问什么,“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是意外情况……”小陈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解释,又挨个儿摸了摸两边的口袋,总算找出一包纸巾来,拿出一张纸巾给她:“乔律师你别急……” 接了纸巾,乔茵才意识到自己在掉眼泪。 那次肖杨喝醉以后,乔茵想了很久。她觉得他真是太累了,几乎什么事儿都能听出来、看出来、猜出来,包括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她想如果换做自己,肯定不能负担这么多东西。 可现在,乔茵开始不受控制地自责。她怎么就不能像他一样什么事都能听出来、看出来、猜出来呢?明明头几次她有危险的时候,他都及时赶过来了。但角色一调换,轮到他有危险,她却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连一点事情的经过都不知道。 她甚至不能确定地告诉自己,她会不会永远地失去他。 这感觉来得太快,又太可怕。像极了她小时候眼见着沈燕芳爬上阳台的护栏,只能拼了命地哭喊,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她,绝望而孤立无援。 乔茵终于意识到,也许死亡对于她来说,远不及亲眼看着她爱的人死去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坚持小虐怡情大虐伤身原则…… 请相信我是亲妈! 这个案子的犯人还没有正式出场w 话说终于破二十万字啦,撒小花~\(≧▽≦)/~ 昨晚发烧了所以没更新,在微博请了假,求小天使们原谅t^t 求不要抛弃窝t^t chapter 46 把眼泪擦干,受了刺激的泪腺也终于消停下来。 乔茵扶了扶脑袋,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早在决定追肖杨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总有一天要碰上这种情况。因此担心归担心,她到底不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小陈。”按了按太阳穴,乔茵抬头看向小陈,“能不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我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一旁的小陈还在留意她的脸色,他真怀疑乔茵是病了,不然不可能气色这么差。听她这么开口,小陈又有些犯难。现在案子还没有解决,他们对案情是要保密的,能不能告诉她,他还没法做主。 结果这时候领一个声音传来:“小陈。” 小陈打了个机灵,跟乔茵不约而同地扭头看过去——一个身穿警服的高大男人正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看上去也就是四十来岁的模样,五官竟然和肖杨有几分相似。乔茵注意到他的警衔,在大脑作出反应以前,她就已经习惯性地站起了身,稍稍理了理衣襟,静立在原地迎上对方的视线。 “局长!”小陈倒是有些慌了手脚,这么匆匆叫了一声,又要给对方介绍乔茵:“这位是……” “我知道。”男人点了点头打断他,在乔茵跟前停下了脚步,“乔律师对吧?阿杨的女朋友。”他礼节性地伸出手,“我是阿杨的叔叔,肖明。” “您好。”乔茵颔首,简单地和他握了手。她之前听肖杨说起过他这个叔叔,只不过那时候肖杨也只是略略一提,没有详说。要不是乔茵记性好,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 肖明示意她坐下,他来时脚步匆匆,脸上神色却自始至终是稳的,虽然不像肖杨以往的表情那么冷冰冰,但他看上去还是相当严肃。“严聪他们已经追到了犯人,等处理完那边的事就会赶过来。”肖杨这话像是对小陈说的,实际上也是在告诉乔茵,“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了。”他在对面的那排椅子上坐下,抬手引起小陈的注意,“小陈,跟乔律师讲讲这个案子吧。” “好。”有了领导的首肯,小陈立马松了一大口气,“是这样……五号那天我们接到报案……” 五号那天晚上,第二个失踪者的前女友胡珊来到公安局,把先前隐瞒的事都告知了警方。 “赵康德逼她打过胎?”在李家和肖杨碰头后,陈波得知这一消息难免有些吃惊,好在面对肖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好,那我再去确认一下其他三个姑娘有没有一样的情况。” 肖杨点头,没忘了再叮嘱他一句:“确认她们做流产手术的医院是不是一致。” “嗯。” 陈波和老孙便匆忙离开,换了肖杨跟小陈留在李家,把剩下的事处理完。他们的谈话是在李家楼下进行的,最后一个失踪者李宁的妻子江寒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惴惴不安地俯视着他们,直到陈波和老孙走了,才急急忙忙跑到客厅给肖杨他们开门。 “警察先生,是不是有我老公的消息了?”刚把他们两个警察领进客厅,江寒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们。 “暂时还没有,但是已经确定那间旅馆里大部分血迹不是您丈夫的血。”小陈主动回答。趁着江寒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小陈身上,肖杨迈开脚步走向了屋子里头的卧室。“江女士,我们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您。”机灵地配合着他,小陈开始向江寒提问,“请问您最近有在人民医院做过流产手术吗?” 听说依然没有丈夫的消息,江寒原本带着些期待的眼神也黯淡下来。而小陈这个问题又来得突然,她愣了愣,鹦鹉学舌似的重复:“流产手术?”脸上的表情转变为迷惑,她摇摇头,“没有……” “那您和您丈夫有没有去过人民医院?” “最近……也没有……” 他们这一问一答的工夫里,肖杨已经把这间房子的卧室和书房逛了一遍。书房的衣架上乱七八糟地挂着男人的衣物,沙发床有经常使用的痕迹,上头放着一个枕头和一床空调被,还有一本睡前读物。至于卧室,双人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屋子里也不见夫妻两人的照片,很显然李宁和江寒两夫妻已经分房睡了一段时间。 留意到枕头似乎稍稍高了一些,肖杨伸手将它翻过来,不怎么意外地在底下发现了一大沓照片。照片上的男主角自然是失踪者李宁,但女主角却不是他的妻子江寒,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 大致翻了翻这些照片,肖杨已经心中有数。 与其说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倒不如说是其他陌生的女人。 因此回到客厅后,肖杨站定在江寒面前,开场白就和这季节的空气一样带着凉意:“你跟你丈夫分房睡多久了?” 江寒愣住。“差不多四个月了……”她吞吞吐吐地说,“之前我们一直想离婚,但是婆婆她……”接着就没了声。肖杨也没逼她继续说下去,只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又抛给了她另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要离婚?” 这已经涉及到*,江寒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回答,可一对上肖杨那双深邃的眼,她便被震慑,想了想,还是低下头如实回答:“李宁他外头有女人。” “所以你找了私家侦探跟踪他么?”他面色不改,语气也不带任何情绪,“这件事为什么不早跟警方说?” 李宁失踪前难道还有私家侦探跟着?小陈震惊地张大眼。那情况就更复杂了。 “我也是觉得真的跟他过不下去了……才想找到他出轨的证据,到时候离婚好多拿点财产……”兴许是知道瞒不下去了,江寒咬了咬下唇,压抑了许久的紧张总算是释放出来,肩膀微微颤抖,“那个私家侦探……我是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到他了,所以……” 肖杨垂眼凝视她,倒也不责怪,直截了当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江寒请来跟踪李宁的私家侦探,名叫邹健。拿到邹健的联系方式和办公地址,肖杨再问了江寒几个问题,便带着小陈回了局子。六号上午,陈波带来了另外几个失踪者女友那边的消息,确认她们都曾在市人民医院做过流产手术。而江寒虽然没在那里做过手术,却有亲戚在那间医院做护士。她曾经向亲戚诉苦,提到过李宁出轨的事。 下午五点,dna鉴定结果送来,确定了那间旅馆房间里留下血迹的另一个人就是私家侦探邹健。 “按这个流血量来看,不死也得重度昏迷。”严聪看过鉴定结果,又习惯性地揉了揉鼻子,“也就是说,当时房间里确实有第三个人。” “邹健跟踪李宁到那间旅馆,从窗口进入房间,然后受了重伤。”根据当时犯罪现场的情况作出推测,肖杨的视线扫过那张鉴定结果,“有可能是犯人用什么方法引诱他进了房间。” 陈波想起现场散落的财物,也跟着开始分析:“要同时制服两个男人很困难。那犯人很可能是一早就发现邹健在跟踪,所以先制服了李宁,再拿走他的财物躲起来。”他顿了顿,“邹健在窗口看到了,以为犯人是要抢劫,就爬进去想看看情况,结果被埋伏好的犯人攻击。” 点头表示同意,严聪补充:“能把两个男人从窗户那里拖走,除非有同伙,不然犯人就一定是个男人没错了。” “五个失踪者之间的联系就在人民医院。”肖杨将重点放回五个失踪者唯一的联系上,“犯人应该是在那里工作,知道了几个失踪者出轨的行为,计划惩罚他们。”放下手中的笔,他微微皱了眉,“他把自己看做正义的使者,可能存在心理或精神上的疾病。” 案情终于有了眉目,陈波点了点头,多少松了口气,“等嫌疑人画像送过来了,我们就去人民医院调查。” 于是一月七号一早,他们三人带上了嫌犯的画像,换上便装前往市人民医院。 首先调查的当然是妇产科,给胡珊她们四个姑娘做流产手术的都是不同的医生,严聪和陈波负责逐个调查,肖杨则同护士简单了解情况。妇产科,又是做流产手术的病患,一举一动被医生护士看在眼里,理所当然就成了医院内部茶余饭后的谈资。像胡珊她们那种情况,只要有内部工作人员跟同事提过,通常不需要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妇产科。 “但我们也只在内部说,不会传到病人耳朵里。”站在肖杨面前的护士有那么点儿局促,因为知道对方是警察,难免就要紧张,“嗯……也可能会回到家跟家里人提提吧……总之不太可能外传。” 这时一个女医生经过,大约是看见护士脸上神色紧张,以为她遭到了病患家属的为难,于是走上前询问:“怎么了,小邓?” “哦,林医生——”护士摆摆手,“没事,就是这位警察先生想问几个问题。” “警察?”林医生细眉微挑,视线转向肖杨,用词礼貌,神情却略显冷淡而不近人情:“您好,请问能看看您的证件吗?” 肖杨在看清她的脸时眼角便稍稍上扬,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她的胸牌,也没有多少表情变化,沉默地出示了证件。确认证件没问题,林医生才点点头:“谢谢。”然后又对一旁的护士交代,“配合警察调查,回答完问题记得赶紧去工作。” 小护士把头点得像小米啄鸡。林医生又对肖杨稍稍点头,便转身离开。 十分钟之后,肖杨和严聪一起敲门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林姝英抬头见进来的是不久前见到的警察,不禁一愣。然而肖杨已经跟严聪一起出示了证件,面上没有什么情绪,一双凤眼漆黑的眼仁里映着她的身影,语调平稳而笃定:“林姝英,你涉嫌一起连环绑架案,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这个长相和嫌犯画像极其相似的女人皱了眉:“连环绑架案?”她看看肖杨,再看看严聪,确定他们没有开玩笑,才合了合眼,“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跟他们回了公安局。 审讯还是从不在场证明开始。 “本月五号晚上十点到凌晨三点之间,你在哪里?” “家里。” “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我一个人在家。” 一开始还有些烦躁,等到审讯真正开始之后,林姝英便慢慢冷静下来。她三十一岁,做医生也已经有几年的时间,心理素质自然过得去,回答问题条理也就比一般人要清晰。 “本月一号晚上十一点到凌晨四点,你在什么地方?” “家里。”她说,“那晚我跟朋友一起喝多了酒,他把我送回家,没有走。” 严聪抬眼看了看她,“你朋友的名字?” 察觉到他的视线,林姝英也并不紧张,只将微凉的手拢进衣兜里,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一些,“谢俊华。” 负责记录的小陆握着笔,笔尖划过纸张,唰唰唰写得飞快。 “去年七月三十一号晚上九点到凌晨三点,你在哪里?”严聪又继续问她。 这个久远的时间点令林姝英皱起了眉头:“不记得了。”她想了想,考虑到自己的现状,还是稍加提醒,“不过医院的值班表还在,如果我有值班,会有记录。” 接下来两个更早的时间,她的回答也都相差无几。 陈波留在医院取证,没过多久就把结果报了过来:情况对林姝英不利,因为按照医院的排班表来看,她在五个案发时间都不在医院,而除了最近的两个案发时间以外,她甚至想不起自己当时身处何处。 至于能为她作出不在场证明的谢俊华,陈波稍作调查,得知他是个律师以后,便汇报给了肖杨,没有立即去向谢俊华取证。 而肖杨在对林姝英做过调查之后,也来到了审讯室。 他在严聪旁边坐下,面无表情地将一张照片推到林姝英眼前:“你有个胞胎哥哥,林登辉。” 低眼去看那张照片,林姝英眯起眼,眉心紧锁。照片是她和一个男人的合照,他搂着她的肩,笑得格外灿烂。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脸跟她的脸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记得这张照片。他们二十七岁那年,在游乐场拍下了它。 “去年一月,林登辉宣告失踪。第一起失踪案就发生在他失踪后两个月。”肖杨平静地观察着她的神态,“我们要找的嫌犯是一名男性。加上嫌犯的画像,现在作案嫌疑做大的就是林登辉。” 她听了不禁抿唇,原本瞧不出情绪的眼底慢慢亮起了恼怒的火光。“不可能。”她抬头对上肖杨的视线,眼里的怒火霎时间又冻成冰,叫人瞧了背脊发凉,“我哥如果还活着,不可能不联系我。” 肖杨神情平淡地与她对视,丝毫没有受她眼神的影响,两人一时谁也没做声,僵持不下。 良久,林姝英才盯着肖杨再次开口:“而且他在部队待了七年,人品怎么样,你们一查就知道。他不可能绑架别人。” “我的确查过了。”不紧不慢地将照片收回来,肖杨稍稍垂眼,“除了他的人品,我还查到别的东西。”重新看向她的眼睛,他淡道,“五年前他因为防卫过当,杀死了你们的亲生父亲林飞。据我所知,林飞死后还被砍了不下十刀。当初林登辉为什么没被判刑,你比我清楚。” 严聪从头到尾闭口不言,他以为肖杨这一招已经能让林姝英露出点破绽,却不想林姝英听完却翘起嘴角冷笑了一声:“不管我哥为什么没被判刑,林飞都是活该被砍死。他嗜酒,每次喝醉了回来就对我妈拳打脚踢,最后逼得我妈跳楼自杀,又把殴打的对象换成了我和我哥。” 她表情冰冷,眼里没有任何悔恨或是痛苦的情绪。 “我哥砍他,是因为他要强/奸我。”她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们,“实话告诉你们,那次就算我哥不动手,我也一定会杀了他。只有他死,我们兄妹的噩梦才会彻底结束。” 那是一场漫长的噩梦,持续了二十六年,才最终被温热的鲜血终结。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中暑,又在微博请了假…… 晚一点还会有一章更新,是番外,补偿大家=3= 摇白旗求小天使们别抛弃qaq 第47章 番外一 肖杨跟乔茵婚后有两个孩子。 小女儿肖艺晞出生的时候,他们的儿子肖铭已经过了四周岁的生日。肖铭当时还很不喜欢这个皱皱巴巴的小丫头,因此当乔茵拉着他一起拍照时,他很是不乐意。结果照片拍下来,就成了乔茵笑吟吟地抱着襁褓中的女儿,而一旁的肖铭则两手插在裤兜里,斜眼看着母亲怀里的婴儿,表情相当不屑。 一看到拍出来的效果,乔茵就吓了一跳,然后威吓似的冲着身边的儿子喊:“肖铭!” 偏偏肖铭皮得很,哪会被妈妈随便一吼就吓到,飞快地扮了个鬼脸,抓起他的玩具枪就噔噔瞪跑开了,倒是留下替他们拍照的肖明在客厅,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乔茵。 意识到他是误会了,乔茵赶紧笑着赔罪,“叔叔,我不是叫您……” 她真想知道,肖杨是不是每次叫出肖铭名字的时候,都会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发的舒爽。 事后,为了让这个家里唯一能制得住肖铭的一家之主出马,乔茵特地把这张照片冲印成十五寸的彩照,镶进相框摆在了主卧的床头。两天后肖杨回到家,果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张照片。 他拿着照片看了很久,而后来到儿子的卧室门前,语气平静地开口:“肖铭,过来。” 肖铭前一秒还在摆弄他的模型,这一秒便僵直了身体,回过头抿着嘴看看自家父亲,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惊恐了一会儿,才想起笑嘻嘻地讨好:“爸爸……你回来啦!爸爸辛苦啦!” “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肖杨完全不吃他这套,脸上神情没有丝毫松动,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被看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肖铭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我腿软……站不起来……” 半个小时后,乔茵洗完碗愉快地哼着歌从厨房走出来,正好看到肖杨正拿着相机给肖铭拍照。而他们四岁的儿子,两天前还斜着眼睛看自己的妹妹呢,此时此刻却把妹妹稳稳抱在怀里,两条腿抖啊抖,对着肖杨手里的镜头尿了裤子。 肖杨用相机忠实地把这伟大的一刻记录了下来。 * 等到肖铭长到五岁的时候,乔茵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有多臭美。 他在长相上显然遗传了肖杨,不仅拥有一双眼角上扬、轮廓又相当漂亮的眼睛,小鼻梁也生得又挺又直,只有嘴唇不像肖杨那么薄——当然,性子也跟肖杨截然不同。至少是跟现在的肖杨截然不同。 玩腻了那些没有生命的玩具,肖铭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动物上来。他喜欢跑到池塘里抓蝌蚪,抓完一瓶子回来就要跑到妹妹肖艺晞面前炫耀,一个劲地问她:“哥哥抓回来的蝌蚪帅吗?” 肖艺晞刚满一岁,不大会说话,也只会跟在他后头爬,抱着瓶子就咯咯咯地笑,抓在手里摇啊摇,口水糊了半个瓶子。 肖铭却当她是说漂亮了,还特得意呢:“那当然!你哥哥我那么帅,抓回来的蝌蚪肯定都是最帅的!” 诸如此类的情况还有很多。比如洗完澡无聊的时候,肖铭就爱抠脚板。他抠一次,乔茵打一次,可他就是不吃教训。还是有一回肖杨在场,只甩了肖铭一个眼刀子,肖铭就立刻乖乖收了手了。 于是他有了新的乐趣:把脚丫子伸到妹妹脸前,一脸邪魅狂狷的笑容,挑挑下巴问:“晞晞,哥哥的脚香不香?” 肖艺晞身上被拍满了白花花的痱子粉,又是咯咯咯地傻笑,留下来的口水糊了他一脚。肖铭只当她是被自己的脚丫子香傻了,嘚瑟得紧,“那当然!你哥哥我这么帅,脚丫子都是香的!” 拿了衣服过来的乔茵看到这一幕,两步上前就拍开了儿子的臭脚丫,看到上头沾满了肖艺晞的口水,想掩饰嫌弃的表情都难,只赏他三个字:“洗脚去!” 然而事实证明,肖铭不仅臭美,还是个外貌协会的主儿。 这直接体现在他对妹妹肖艺晞的态度转变上。一岁以前肖艺晞还没开始长开,一张小脸皱皱巴巴的,很不讨肖铭的喜欢。可快满一岁的时候,肖艺晞就开始长漂亮了。她粉嫩的小脸肉嘟嘟的,一双眼睛遗传了乔茵的大眼睛,黑溜溜的又大又漂亮,眼睫毛还特长特翘。 肖铭原先还对她特别不屑一顾,可自从她长漂亮了,他对这个妹妹就变得“爱不释手”了。 常常要追在乔茵屁股后面哀求:“给我抱抱嘛!妈妈别小气嘛!” 真正抱到肖艺晞了,肖铭便喜欢吃豆腐,时不时来一句:“晞晞给哥哥亲一个!” 要么就换个花样,“晞晞亲哥哥一下!” 真叫乔茵听得哭笑不得。 她有点担心再这么下去儿子会有恋妹情节,所以找了个时间,想好好和肖铭谈谈:“铭铭,你现在疼妹妹呢,妈妈是很高兴的……但是妹妹总有一天要长大的……” “什么?”肖铭震惊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看身边的肖艺晞,“她会长大吗?!” 没料到儿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乔茵愣了愣,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就见肖铭突然“哇”地一声哭了。他从小到大哭得极少,这样放肆地嚎啕大哭,还真是头一回。乔茵一时便傻了,只听肖铭边哭边抓起手边的玩具发泄似的到处扔:“她干嘛要长大!我想要她永远都小小的!她这样最可爱了!长大就不好玩了!” “……”听头三句乔茵还有些感动,但最后一句冒出来,她真是哭笑不得了。 倒是肖艺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哥哥哭得厉害,她也依然傻里傻气地低着头,小手不停地玩着衣服上的饭粒,咯咯笑着,口水早就浸湿了襟前的小兜。肖铭哭着回头看她,特别心疼一般,悲痛地伸了手抱她:“呜呜……晞晞……” 肖艺晞还以为哥哥又要玩新游戏呢,开心地伸了手抓他,嘴里快乐地吐着口水泡泡。 后来乔茵把这一幕学给肖杨看,整个人都笑倒在他怀里。 “我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她一边笑还不忘一边戳他,“快说,铭铭是不是像你?” “长得像我。”抓起她不安分的手,肖杨评价得十分中肯,“其他像你。” * 肖艺晞其实也没少让乔茵头疼过。 她比较呆,也不知道是哪条染色体出了问题,学什么都特别慢。小时候教她叫“爸爸”,她直到两岁叫的都还是口齿不清的“帕帕”,还以为自己叫得很好,每叫完一遍都要傻呵呵地咯咯笑着冲肖杨伸手,求抱抱:“帕帕!” 虽然在女儿口中“爸爸”和“抱抱”都被统称为“帕帕”,但肖杨也不嫌弃,只要她说了“帕帕”,他就会很给面子地上前抱她。 当然,等到肖艺晞把“拉粑粑”也说成“拉帕帕”,肖杨便不再那么给面子了。 孩子再可爱也不能惯着。他是这么总结的。 所以到了三岁,肖艺晞终于把“爸爸”、“抱抱”和“粑粑”说清楚,才再次得到了爸爸的抱抱。 下一步,肖艺晞开始学数数。乔茵从“1”教她,教了半天,女儿也只会咯咯笑着数“1”。还是等到肖杨回家,从“爸”的发音代入,让肖艺晞学会了从“1”数到“8”。乔茵以为女儿这是开窍了,可没想到这只是艰难的开头。 别人家的孩子学会数1到10的时候,肖艺晞只会数1到8。 别人家的孩子学会数1到20的时候,肖艺晞只会数1到8。 别人家的孩子学会数1到50的时候,肖艺晞只会数1到8。 别人家的孩子学会数1到100的时候,肖艺晞终于学会数1到10了。 …… 乔茵喜极而泣。 之后学写字、学拼音……不论是学什么,肖艺晞都比同龄的孩子要慢不只两拍。乔茵对此很忧心,总觉得将来肖艺晞的成绩肯定会差的一塌糊涂。最可怜的是,这还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她天资不足。 但是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女孩子稍微笨一点没关系,长得漂亮,以后找一个对她好的丈夫就行了。 可惜摊上肖铭这么个不着调的哥哥,肖艺晞笨一点就算了,还也跟着他不着调起来。 肖铭九岁生日那天,嘴巴抹了蜜糖似的,从爷爷奶奶那儿讨来了一套儿童电子鼓。于是那一整年他都喜欢窝在房间里,把音乐开到最大,一边甩脑袋一边敲锣打鼓,活像磕了药。 乔茵不阻止他发展自己的爱好,所幸就把他的房间翻修了一遍,将墙壁改成隔音墙,随他折腾。结果这小子自己折腾不够,居然还把妹妹也拖进去一起瞎闹。 因此某天乔茵邀了黄玲到家里来做客,刚打开肖铭的房门要叫他出来跟黄玲打招呼呢,就见他疯狂地甩着脑袋敲鼓,前边则站着还只有四岁的肖艺晞,手拿插了电的麦克风十分陶醉地嘶吼:“让我们一起摇摆!一起摇摆!” 他们兄妹两把音乐声开得超大,肖艺晞那伪摇滚似的一通瞎吼更是震耳欲聋,偏偏小姑娘还特别陶醉其中,皱着眉头一脸声嘶力竭的忧郁表情,真像她平时蹲在马桶上便秘的模样:“一起摇摆!一起摇摆!一起摇摆!” 更要命的是,肖铭明知道妹妹这是在鬼叫,竟然还猖狂地借着音乐的声音,掩盖自己的哈哈大笑。 乔茵跟黄玲一起站在房间门口,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她们当时的心情:她和她的大伙伴都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番外~虽然晚了点咳咳…… 不过还是挺欢乐的嘛>_< 顺便一提!!! 生两个孩子是不行的。 虽然现在准二胎,但乔茵有同父异母的妹妹,所以法律上不算独生子女。 这是全文最大的bug,请小天使们自由的…… chapter 47 林姝英暂时被留在了公安局。 由于林姝英没有不在场证明,同时拒不承认犯罪事实,又否认她与失踪一年的林登辉有联系,警方只能采取疲劳战术,轮番对她进行审讯。 严聪第三次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正好接到了陈波打来的电话。他听完电话赶紧来到肖杨的办公室,推开门就开始语速飞快地汇报:“陈波在医院进行了调查,还询问了林姝英的邻居……林姝英这一年的确是独来独往,而且她对人比较冷淡,唯一比较频繁打交道的男性也只有那个谢俊华律师。据说谢俊华在追求林姝英。” 停步在办公桌前,严聪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如果真的是林登辉干的,那他只可能从林姝英这里得知失踪者的信息。就算林姝英不是共犯,也肯定有通过某种渠道跟林登辉联系。”他皱着眉头揉揉鼻尖,“要是能查她的通话记录……” 肖杨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坐在办公桌后头垂眼翻阅一份案卷资料。他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来听严聪讲话,自然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现在证据不足,上级批准的可能性很小。我已经让小陈去申请了,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合上手里的案卷资料,肖杨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等搜查令下来,马上去林姝英家搜查。” 知道目前也只能这么办,严聪点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开:“我去通知小蒋他们做好准备。” “要是看到小陈就叫他过来。”肖杨不忘交代他。 约摸十分钟之后,小陈敲门走进了办公室。还不等他开口,肖杨就抬手把案卷资料递给了他:“你去查查林飞生前的汇款记录。”他面上没什么情绪的提醒我,“要特别注意他妻子罗芸自杀前那段时间的记录。” “林飞?”听到这个名字,小陈不禁一愣,“林姝英和林登辉的父亲吗?被林登辉砍死的那个?” 肖杨颔首,“如果犯人是他们,那他们挑中的这些失踪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出轨。”习惯性地十指交叠,他脑海中闪过刚才在案卷资料里看到的疑点,“我怀疑罗芸自杀不仅是因为遭到了家暴。” 点到即止,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小陈却会了意,敛下怔愣的表情应下来: “好,我马上办手续去查。” 这天晚上,拿到搜查令的严聪带人连夜搜查了林姝英的住所,也连带着检查了她的那台红色suv。搜查的结果却令人失望:她家中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在鲁米诺和紫外线灯光的检验下,他们也没有在她的私家车内发现可疑的血迹。 “他们要把人从旅馆带走,肯定需要交通工具。”严聪打电话把这一消息告知肖杨之后,忍不住头疼,“如果不是私家车,还能是什么?” “林登辉是跟他的车一起失踪的。”肖杨却并不意外,又给他点出了一个可能性,“去确认那辆车的车型,调出案发当晚旅馆附近路段电子眼的监控录像,一辆一辆排查。” 电话那头的严聪眯眼恍悟,“收到。” 要是犯人作案使用的是林登辉的车,那么他们很可能在车牌号上做了手脚。因此要排查,还需要不少的时间。肖杨没有坐以待毙,把审讯林姝英的工作交给了从医院回来的陈波,然后只身前往林姝英的住所。 林姝英居住在一个有些年头的小社区里,居民楼安保落后,楼道里也没有安装摄像头。肖杨抵达时,还有几个负责搜查的警察正在屋子里进行第三轮检查。他随意跟他们打了招呼,就进屋逛了一圈。 很奇怪。 屋子的格局简单,室内装潢也比较简洁,风格统一。但屋内一些细小的物件和摆设都呈现出两种差别较大的风格,显然挑选它们的不是同一个人。 肖杨站在屋子中央,微微蹙了眉。 据陈波之前的调查结果来看,林姝英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女性,除了早年林登辉失踪以前兄妹俩关系甚密,她再没有别的亲近的人。她的邻居和医院的同事还表示,谢俊华追求林姝英的过程十分不顺利。她这人非常冷淡,拒绝谢俊华送给她的任何东西,甚至当着他的面将他送的礼物直接扔进公共垃圾桶。 在这种情况下,她家里应该不可能出现谢俊华送的物品。 那这些风格迥异的东西,又是谁挑选的? “肖队,哪里有问题吗?”大概是见他站在这里很长时间,负责组织搜查的刑警走过来询问。 肖杨面不改色地摇摇头,“没事。” 刚好这时候小陈打来了电话,肖杨便掏出手机走出屋子:“小陈。” “查到了,肖队。”电话另一头的小陈气喘吁吁地出声,“我特地去确认了……跟你推测的一样,林飞生前确实有一个情人,名字叫田柏丽。林飞的妻子罗芸自杀之前一年,林飞就开始每个月给田柏丽汇生活费。因此他们肯定是在罗芸自杀以前就有了关系。”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似乎急急忙忙跑上了车,碰上车门的声响和他的声音一起从电话那头传来:“而且我还查到……田柏丽在林飞死的那天就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因为事先没有人知道田柏丽是林飞的情妇,所以当时办案的警察没有把这两个案子联系到一起。” 又多了一条人命牵扯其中。 肖杨捏了捏眉心,“知道了。你现在回局里,我待会儿也会回去。” “好的。”小陈忙应。 可等肖杨在八号中午回到市公安局,首先见到的却不是小陈——陈波急匆匆地找到肖杨,眉梢高挑,脸上神情很是焦躁:“肖队,一个小时之前谢俊华跟另一个律师一起过来,把林姝英带走了。” 脚步没有因此停下,肖杨微拧着眉朝自己的办公室走:“有记下谢俊华的证词吗?” “有。”加紧脚步跟在他身后,陈波点头,也只在这件事上稍感安慰,“一月一号当晚,谢俊华确实是在林姝英家过的夜。但是他当时也喝多了酒,把林姝英送进卧室以后,自己睡在了书房,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醒来。这样林姝英的不在场证明还是不充分。” 不愠不火地应了一声,肖杨拧了拧领结:“不急。通知林姝英住处附近的派出所,让他们留意她的情况。”他说,“谢俊华应该还会陪她一段时间。等他离开,我们再把林姝英带过来。” 于是一月九号上午十点,在确认谢俊华已经离开了林姝英家后,陈波带着小陆,再次以涉嫌一起失踪案的名义将林姝英带回了公安局。 离开审讯室不过二十四小时就再度回到这里,林姝英的情绪理所当然的变得不耐烦。当看到肖杨走进审讯室,她还没等他在审讯桌后头坐下,就率先皱着眉开口:“该说的我已经都说清楚了,昨天陈律师也把话讲明白了。你们难道还有别的问题?” “今天带你来,不是为了那起连环失踪案。”肖杨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从容不迫地坐下来,又像上回那样将一张照片推到了林姝英眼前:“田柏丽——你还有印象吗?” 林姝英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是你父亲的情人,在你父亲被你哥哥砍死的当天失踪。”收回照片,他稍抬眼睑迎上她的视线,“翻你父亲那个案子的档案,我发现林登辉在林飞死后七个小时才报案自首。而这七个小时之间,据他当时所说,是和你一起待在家里。”随意摆在桌面的双手交叠起十指,肖杨口吻平静地叙述,“现场调查的时候,警方在现场血迹里提取到了两个人的dna。其中一个dna跟你父亲的dna吻合,另一个dna因为案情明确,没有用来做对比鉴定。” 拢在衣兜里的手收拢了十指,林姝英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肖杨也没有催促,只慢条斯理地继续:“我想你跟林登辉当时都并没有受伤。屋子里的血迹里之所以能提取出两个人的dna,是因为当时在屋里受了伤的,不只林飞一个人。” 刻意停顿片刻,他才盯着林姝英的眼睛,慢慢道,“还有一个就是田柏丽。” 林姝英依然沉默不语。 “林姝英,这起案子要重查不难。只有立功表现才能给你争取到从宽处理的机会。”神情寡淡地注视着她,肖杨语气平淡如常,却带了几分最后警告的意味,“所以我问你最后一次——林登辉现在在什么地方?” 衣兜里的手捏成了拳,林姝英合了合眼。 “我不知道。”她回答,“你们要是怀疑田柏丽是我杀的,就尽管去查。但我哥不可能跟这些失踪案有关。”口吻十分肯定,林姝英回视他的眼神可以称得上冰冷,“我跟他是孪生兄妹。我们之间有感应。一年前他失踪之后,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你们休想再把莫须有的罪名推给一个死者。” 然而肖杨面无表情地同她对视,竟完全忽略了她为林登辉作出的一番辩解。 “我只说田柏丽在屋里受了伤。”仅仅抓住了她的头一句话,他不露情绪地问她,“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她被杀了?” 意识到自己话里露出了马脚,林姝英略微挑眉,闭口不答。 肖杨不做纠缠,起身离开审讯室。 等候在审讯室外头的小陈见他出来,赶忙跟上他的脚步:“怎么样了,肖队?” “田柏丽是她杀的。”肖杨走向公安局大门,“但是关于林登辉的部分,她不像在撒谎。” 小陈便有些纳闷:“那……难道李宁他们失踪的事儿也是林姝英干的?” 肖杨给出的答案还是那两个字,“不像。” 眼见着他走出了大门,小陈还有别的工作,没法再跟上去,只好停在门口,不解地看着肖杨离开的方向。 真是奇怪,如果犯人既不是林登辉,又不是林姝英……那还能是谁? 一月十号晚上十点,肖杨接到严聪的电话时,正在开车赶回局里。 “总算让我们找到了!”电话才刚接通,那头的严聪就颇为激动地开了口,“他果然用了假牌照,不过我们按照车型一一排查,还是把它给找出来了。一辆白色suv,开进了安居花园。我们查过了,林登辉在安居花园有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在他失踪以后被法院判给了林姝英,没有租出去,但是这一年都在正常缴水电费。” “申请搜查令了吗?”肖杨问他。 “已经拿到了搜查令,我们正在往那里赶。” “嗯。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好。” 电话挂断不久,肖杨将车开过一个路口便上了公安局所在的那条路,可才一转眼就看见一辆接一辆的警车正飞快地从局里开出来,响着警铃呼啸着离开! 兜里的手机几乎是在同时响起,他停下车拿出手机摁下接听键,还没出声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小陈焦急地叫他:“肖队!林姝英打晕了小陆和其他几个人,抢了枪跟警车逃跑了!” 踩离合器换档,肖杨重新发动车子,跟上那一辆辆警车,“告诉我车牌号。” 同一时间,安居花园内,严聪和陈波带足了人手强行进入林登辉的房子开始了搜查。屋子里没有人,除了地板以外,四处都是灰尘,墙顶也结起了蜘蛛网。虽说一年没有断水电,但这里看上去就好像一整年都没有人居住过 “严聪!这里!”陈波的声音从杂物室传来,严聪赶紧抓紧了枪过去,才刚靠近杂物室门口,就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意。 这间杂物室被改装成了冷冻室,站在门口便可以看到里头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尸体。 严聪蹲□,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尸体翻过来,看清了他被冻得惨白的脸:是李宁。他身上还有几处刀伤,应该是先被砍死,然后才被放在了这里。抬起头看了看另外几具尸体,严聪发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有六个人?” 指了指最里头那具用黑色塑料袋包住的尸体,陈波吐了口气,“那个应该是田柏丽。” “我去看看。”撑着膝盖起身,严聪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等到揭开黑色塑料袋看清这具尸体的脸,严聪和陈波的脸色都顿时变了。粗略检查了一下尸体的情况,不像其他几具尸体身上有多处刀伤,这具尸体浑身上下只有一处致命伤:插在心房处的一把水果刀。 犯人甚至没有把刀拔下来。 掏出手机拨通了肖杨的号码,严聪蹲在尸体面前对着电话那头的肖杨说道:“老肖,我们找到林登辉了。” 冷冻室里温度极低,他看得到自己呼出的气体凝结成了小水珠,白雾似的飘散开来,“但是看样子……他应该已经死了整整一年。” 当晚,参与追捕林姝英的所有警车都收到了肖杨的紧急通知: “注意,已经可以确定林姝英拥有多重人格。现在她的主导人格是林登辉,接受过部队的专业训练,手持武器,人身危险性较大。封锁各个路段,带好武器,不要让他有机会劫持人质,必要时当场击毙。” “林登辉……也就是林姝英,昨晚一路逃跑,最后被我们的车拦截,就丢下车跑了。”小陈回忆着当晚的情形,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拳头,“下车追她的,十个里面有五个中弹受伤。肖队追过去,差一点就抓住了她,结果她突然打开了手电筒……” 此时此刻回想起来,依然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小陈只在书里接触过多重人格,听到肖杨作出这样的判断时,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然而亲眼所见却叫他无法不相信:一个女性,还是一位不可能有机会接触枪支的医生,在光线那么暗的紧急情况下居然准确击中了五个警察的腿或是胳膊,面对肖杨那样的擒拿老手也镇定得可怕,甚至想到用手电筒刺激对手的眼球,而后趁其不备开枪。 听完小陈的陈述,乔茵沉默片刻,缓缓启唇问他:“他是怎么知道林姝英有多重人格的?” 问题来得有些突然,小陈还陷在回忆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还不清楚……”他答得有点儿磕磕巴巴,毕竟这也是他想弄明白的,“九号上午审讯完林姝英以后,直到十号晚上,肖队都是在单独行动。他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去调查……找到了什么线索吧。” 他话音一落,抢救室显示手术中的灯光便灭了。主刀的医生走出来,乔茵抬头见他一脸疲色,心头便是一紧。 “已经脱离危险了。”好在医生第一句话就叫他们都松了口气,他也差不多是五十岁的年纪,约摸是有些累了,这时才慢慢舒展开一个微笑,“再送去重症监护室观察七十二个小时,没什么问题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有了医生这句话,乔茵心口悬着的那块石头才终于落下来。 她站起身握住老医生刚摘下手套的手,苍白的脸上多少有了笑容:“谢谢,谢谢您。” 还好。她心想。还好没事。 不然她都不敢想象,她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案子稍微再收个尾就结束了~ 下章肖爸肖妈要来了……不受婆婆待见的乔妹会碰上什么情况呢_(:3」∠)_ 嘤嘤,昨天两章的留言比平时少了一半,小天使们不要我了么qaq 就、就算不要我,你们真的舍得老肖和乔妹咩qaq chapter 48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探视,乔茵只能在外头等待。 肖明工作忙,打电话把肖杨脱险的事告诉了肖杨的父母,便跟乔茵打了招呼,先行离开。小陈听了肖明的指示留在医院,中午买了两份盒饭回来,结果没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找到乔茵。 四处找了找,他才看见她站在最近一条走廊的尽头,对着窗户打电话。 大概是担心在重症监护室附近打扰到病人休息,乔茵讲电话时一直小心翼翼地将脸对着窗外,尽可能压低声线:“对……对,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观察,过三天情况稳定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所以开庭那天我一定可以去。给您带来不便真的很抱歉,待会儿我就会跟陈律师商量赔偿问题……” 小陈这才意识到乔茵来之前手头还有一场官司要打,不由得感叹这两件事碰在一起还真不是时候。拎着盒饭站在一旁,他想等乔茵打完电话了再把盒饭给她,没想到她挂断电话以后又紧接着拨了另一个号码,看样子很忙。 于是小陈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打断她,就在这里等她忙完。 乔茵正忙着解决手头的事,也就没注意到小陈就站在后头:“喂?敏怡?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在重症观察室,还需要观察三天。我刚才已经给翁先生打过电话了,这几天我可能还要待在医院,赔偿的问题你看着办,好吗?” “嗯,我知道了。”电话那头的陈敏怡似乎心情很不好,只是顾及到乔茵目前的状况,便隐忍着没有发作:“你怎么样?” 对方却愣了愣,“嗯?我?” “你不知道你从律所跑出去的时候,脸色是什么鬼样子吗?”她疑惑的声音好像是彻底惹恼了陈敏怡,她咬咬牙,不自觉地冲着电话抬高了音量,“乔茵,你真的有好好想过吗?你问问自己,这几个月有多少案子本来该你接,最后都被你推掉了?以前每次聚会你都会参加,这两次为什么没来?我们是律师,该做的应酬、该有的社交活动,这几个月你都推掉多少了?” 这质问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乔茵跟陈敏怡共事这么多年,当然听得出来她情绪快要失控。因此乔茵沉默了一会儿,打算先冷处理:“敏怡,这事我们之后再说吧。” 想不到这一句话却又一次激怒了陈敏怡。她憋住一口气,再开口时,总算是把几个月以来闷在心口的话一股脑吐出来了。 “你跟他是准备要结婚的,以后肯定还会要孩子。刑警的工资是什么水平,奖金要冒多大危险拿,你不知道?现在养孩子花销多大,你不知道?今后你们整个家庭可能都得靠你挣的钱来养孩子,你说你现在这个状态负担得起吗?别跟我说现阶段是培养感情的特殊阶段,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你妈总希望你找个家庭煮夫,肖杨又是为什么到了三十一岁还没结婚?” 听着电话那头陈敏怡接二连三的质问,乔茵没有作声。眼泪擦干以后她还没来得及洗把脸,所以干燥的脸颊被窗口的冷风刺得生疼。她觉得她脸部的肌肉有点儿麻木,摆不出任何表情。 其实乔茵很想直接挂电话。但她知道,要是她真这么做了,按照陈敏怡的性子,势必要跟她决裂。这不仅会影响她们两人的关系,还会影响整间律所。 她突然觉得很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累。 然而另一头的陈敏怡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她那从大学时代开始就出了名的三寸不烂之舌,在这时候也能挑出最尖锐的问题抛给乔茵,语速飞快,声声刺耳: “因为你们两个工作都忙,在这种忙碌的情况下,只有找个能全天守在家里的伴侣,才能长期维系夫妻关系。而做他的老婆,除了要守在家里等他回家,还得随时准备接受他缺胳膊少腿——或者丢了命的消息。你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打过多少场离婚官司,难道还会不知道婚姻有多脆弱?又想维系这段感情,又想挣到足够的钱养家——你以为你目前真有这本事?你再问问你自己,如果他今天真出了什么事,你能扛得住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需要我告诉你吗?” 激动的情绪在一次次质问中得到发泄,发出最后一个音节时,陈敏怡已经重新冷静下来。她没有再说话,一面调整呼吸一面等待电话那头乔茵的回应。 “敏怡。”半晌,确认了陈敏怡再没有下文,乔茵才再次平静地开口,“这些我都知道。之后再说。” 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陈敏怡噎了噎,而后抿紧嘴唇,“好,我信你心里有数。”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乔茵握着手机合了合眼,也锁了屏将手机揣回包里。她转身要回重症监护室那边,一抬眼就瞧见等在一旁的小陈,下意识地一惊:“咦,小陈?” “乔律师。”小陈咧嘴笑笑,拎了拎手里的盒饭,“我买了盒饭回来,才发现你跑这儿来打电话了。”他脸上还留着几分担忧的表情,斟酌了几秒才问她,“是在谈工作的事吗?乔律师你是不是还有官司要打?” 见他神色不对,乔茵原以为是因为他听到了自己跟陈敏怡的通话。这会儿听他这么一问,她便放了心,顺着他的话回答:“哦,是,正好是今天上午。不过我已经申请延迟开庭了,影响不大。” 小陈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这事儿你别跟肖杨说。”乔茵转而又叮嘱他,然后笑笑,“是真不要跟他说啊,可别又像上回那样又告诉他了。” 知道她说的是上回她被吴佳颖打的事,小陈挠着头打哈哈,心里头倒是真松了口气。因为靠近重症监护室,这条走廊是比较安静的。刚才陈敏怡声音大,他又站得近,所以她说的话,他是一字不漏都听到了。 幸好他反应快,不然也不知道乔茵得多尴尬。 不过松口气归松口气,小陈还是难免暗自叹息。从前他觉得肖杨跟乔茵很是登对,性格又互补,在一起肯定没什么悬念。可听了陈敏怡那番话,小陈才意识到自己太想当然了。他险些忘了乔茵是个律师,而律师这个群体,说到底都是冷静又现实,不会异想天开,也不常发白日梦。 况且经历了今天这么一遭,就算真是做了一段日子的白日梦,也该被吓醒了。 小陈把盒饭递给乔茵,真担心再过不久,肖队又要面对一次恋情的失败。偏偏明眼人又都看得出来,肖杨对乔茵,跟他对之前那两个亲戚介绍的女友是不一样的。如果真分开了,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感受。 乔茵不知道小陈的心思,只接了盒饭道谢,跟他一起在走廊吃完了饭。 他们俩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一直等到晚上七点,都不见肖杨父母的身影。小陈打了好几次电话,依然联系不到人。 “诶……这是怎么回事?应该五点就到了啊?”渐渐觉得情况不对,他有些焦急,反复不停地拨着那个号码。 拎了包起身,乔茵思忖了一会儿,出声提议:“要不我去车站看看,你继续打,实在联系不到就问问肖局长。” 这时一个老人匆匆向他们跑过来,还急急地挥了挥胳膊,“小陈!小陈!” “伯父!”一看见老人的脸,小陈就叫出了声,赶紧跑上去扶住他,彻底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您总算来了,我们还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伯母人呢?” 乔茵便知道这是肖杨的父亲肖正,于是也跟着跑上了前,帮着扶扶老人家。 “她高血压,送病房了……”肖正喘着气,在他俩的搀扶下慢慢往重症监护室那边走,嘴里不忘解释,“我们路上就是因为这事儿耽搁了……不过没事,她没大碍,就是得在医院住个把星期……阿杨怎么样了?送重症监护室以后没出什么状况吧?” 小陈忙应:“没事没事,现在一切都稳定。” 肖正吁了口气,“那就好。”他这才反应过来另一边还有人扶着自己的胳膊,扭头瞧见乔茵,立马认出来,“哦,这就是小乔吧?” “伯父。”乔茵点头跟他打了招呼,扶着他让他在重症监护室外的椅子上坐下,“您先坐下来歇会儿,肖杨现在人还没醒,但是情况稳定,不用担心。”等老人家坐稳了,她又细声细语地问他,“伯母也是在这里住院吗?住院手续是不是都办好了?要不我先过去看看吧?” 简简单单三个问题,倒是让肖正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姑娘心思确实细,他想着,点了点头:“都办好了。阿明之前打了电话告诉我们阿杨没危险了,所以我等春梅醒来了才过来的。”留了个心眼,刻意顿了顿,他叹气,拍了拍腿,无奈地摇摇脑袋,“她这人也是犟得很,我要留在病房里陪她,她非得让我过来守着,说不放心。” 老人家不放心,要让老伴过来守着,不是不能理解。可这么一个人住在病房,到底也不是个办法。肖杨醒了要是知道,一定也不会放心。 “那不如您把病房号告诉我,我过去。”乔茵便没有多想,主动开了口,“老人家心里不踏实,但也得有个人照顾。” 肖正看看她的眼睛,总算觉得儿子看上的姑娘真是不错。懂分寸。 “也好。”他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他同意得这么快,终于叫乔茵看出了端倪,察觉到老人家这是借机试探。她也就只颔首,“应该的。” 因此四天后,肖杨在普通病房醒来时,看到的只有父亲坐在病床边的身影。之前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肖杨陆陆续续醒来过几次。但毕竟是刚从抢救中挺过来,前些天又根本没好好休息,他每回都是刚醒来便又睡过去了。这次睁眼,他算是清醒了不少。 环顾了一眼病房,守在这里的只有肖正一个,大约是休息时间太少,这时候还在闭眼打着呼噜。 肖杨皱了皱眉。担心母亲张春梅的同时,他也想到了乔茵。明知道乔茵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肖杨还是莫名有些躁。乔茵没有出现,他首先是担心她知道自己出事以后会被吓出毛病,紧接着又想到这事儿过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变数。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烦躁。 最终他还是张了张嘴,嗓音干哑:“爸。” 肖正闻声一弹,张开眼,歪着脑袋瞧了瞧他,“醒了?” 稍微点头,肖杨从他的表情里判断出张春梅没有大碍,于是也没吭声。他还有点疲惫,但脑子已经清醒,许多零碎的念头涌上来,心情说不上好,过了几秒才没什么情绪地问:“妈呢?” “你妈都被你吓出高血压了,隔壁病房住着呢,这几天还是小乔在照顾她。”肖正缓了缓神,原还是有气的,可真见儿子醒过来了,也只会口头哼哼,“当年要你跟我学做菜你不听,非要去报警校。真让我们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肖杨合眼听着,面上也不露情绪,只任他发泄。 总归是自己养出来的儿子,肖正数落了两句,便也就没再说下去。他长叹一声,还是耐下了性子“循循善诱”:“整个刑警大队那么多人,你一个刑侦队长,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冲过去,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你真不顾及我跟你妈,也该想想人家小乔。还没结婚就来这么一遭,你真不怕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这回肖杨眉心微拧,总算丢给了他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她不会。” “话不要说得那么绝。”肖正却不给他面子,“你自己心里有数,别到时候才知道后悔。” 一言不发地合了眼,肖杨不再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有很多现实问题需要面对的。 这也是老肖最担心的。不是他不信任乔茵,只不过就像肖爸说的,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很多事,你说不准。就像那句老话,最不靠谱的不过是“永远”。 chapter 49 “小姐?小姐?到医院啦!” 出租车司机的嗓门颇大,乔茵从睡梦中惊醒,愣了一会儿才发现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稍微有点儿不好意思,把钱付给了司机师傅,又道了谢便下车。她做好午餐之后接到了肖正的电话,知道肖杨已经醒来,就把自己那份饭装进饭盒给肖杨,总共带了三份午饭过来,自己则在路边买了个面包填肚子。 小陈毕竟还是要回局里工作,因此她这几天几乎都是待在医院的,只有中午和晚上回家做饭带过来,偶尔忙里偷闲回顾一下那场延期开庭的官司,避免到时出什么差错。自从那天出现了短暂性失明的情况,乔茵的身体状态就明显不大好,加上这些天没怎么休息,更是有些头晕脑胀。所以安全起见,她没开车,通常都是打车或者挤公交。 走到住院部电梯间的时候,乔茵决定待会儿还是先去张春梅的病房。不是不想尽快见到肖杨,只不过要对老人表示尊重,就得多注意这些细节。肖杨在十二月初就告诉了父母他们俩的事,原本跟乔茵商量的是除夕带她回家见见老夫妻俩,结果出了这次的意外,她跟这未来公婆也就提前见面了。 不过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她并不是特别紧张。这些天跟肖正、张春梅夫妻俩相处下来,乔茵也算是看出了点道道。张春梅显然不太喜欢她,虽然没明确表示,但从她冷淡的态度和挑三拣四的举动中也看得出来。而肖正呢,则是处处都在留心“考察”,目前为止对乔茵似乎还是挺满意的。 有时张春梅在小问题上刁难乔茵,肖正也会开口帮乔茵解难。这么几回下来,乔茵也就看出来肖正比较让着张春梅,可要是较起真来,他发话,张春梅还是顺从的。也就是说,这家里最有说话权的,说到底还是肖正。 搞清楚了这一点,乔茵说话办事就更拿得准分寸,不至于在未来公婆面前讨了嫌。 张春梅的病床空着,多半是知道儿子醒了,就迫不及待地过去陪着。乔茵笑着摇摇头,做母亲的到底是疼孩子。她于是拎了饭走到隔壁病房,敲敲门稍稍探了脑袋进去,果真见张春梅坐在病床边,正拉着肖杨念叨着什么,而肖正还是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没出声。 听到敲门声,病房里三个人都转过头朝乔茵看了过来。 “伯父,伯母。”她这才笑着走进去,来到病床边,把手里的保温盒一一搁在床头柜上,“我看你们不在隔壁,估计你们是过来了。”而后她又转头看看肖杨,“好点了吗?叫医生看过了吧?” 肖杨把病床床头摇高了一些,倚着枕头坐着,脸上百年如一日的没多少表情。才刚做完手术四天,他脸色说不上好看,但醒来后洗漱完便恢复了精神,四天没刮的胡渣也给刮干净了,气色看上去比她今早见到的要好得多。 “嗯。”他略一点头,一双眼角上挑的凤眼里映出她的笑脸,倒是从她进来开始就没有挪开过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乔茵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长辈在场,还是得暂时忍着。因此她笑笑,“那先吃饭吧。”接着就挪好病床餐桌,先把两位老人家的保温盒一层一层打开,给了他们筷子和勺子,然后才去捣鼓肖杨的那份饭。 “诶,小乔你自己吃过了吗?”肖正接了筷子,正准备开动,又想起要问这么一句。 乔茵回头笑吟吟地点头,“来之前吃过了。” 却刚好没注意到肖杨微微皱了眉。 等她把他那份饭盒端上餐桌,他便淡淡出了声:“我还没什么胃口。” 稍稍一愣,乔茵转而又笑了,把保温盒重新盖好:“行,那等有胃口再吃,刚好这保温盒的保温效果不错。我去洗苹果,吃点水果可以开胃。”再看向肖正和张春梅,“伯父伯母你们想吃什么水果?” 张春梅低头吃着饭没搭理她,只有肖正抬了头,也回她一个笑容,“我们不用,你去吧。” 没跟老人家计较,乔茵笑眯眯地应了:“好,那我多洗两个苹果,待会儿你们想吃我再削。” 直到她走去洗手间洗苹果,沉默已久的张春梅才略显不满地夹起了碗里的紫苏炒虾仁,“还是这么淡,没味道。” 碗里的菜有清蒸鲈鱼、紫苏炒虾仁和丝瓜汤,都是些油少盐少的清淡菜色,而张春梅口味又重,自然是吃不惯。这些天她已经跟肖正抱怨过好几次,今天当着儿子的面,还是忍不住要埋怨。 “您高血压本来就该吃淡的。”谁知道肖杨还是跟平时一样不给面子,表情平淡地瞥她一眼,就这么把她的埋怨给打了回去,“她平时吃的不算淡,是看您高血压才特意少放了盐。” 张春梅心里头就不高兴,但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于是只哼哼了两声,接着吃她的饭。一旁的肖正瞪她一眼,摇摇脑袋,真觉得她是太无理取闹了。 他们上午已经给张春梅办了出院手续,吃了午饭就收拾东西准备出院回家了,也没提前跟乔茵说,让她吃惊不小。乔茵没开车来,要送他们回去,两个老人家又不肯,只客气地麻烦她好好照顾肖杨。于是乔茵最后只把他们送上出租车,叮嘱了他们要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再先给了司机钱,麻烦他一定要把两个老人家送到楼下,末了还不忘交代:“老人有点晕车,还得麻烦师傅你别开暖气,打开一点车窗。” 最终出租车驶出医院,司机都忍不住笑着夸奖这闺女细心。 肖正陪着张春梅坐在后座,也忍俊不禁:“不是闺女,是儿媳妇。” 张春梅听了便拍他的胳膊,还要使劲瞪他,“阿杨都还没管人家叫老婆,你就先叫上儿媳妇了?” “你就不要再阴阳怪气的了,人家师傅都看得出来小乔是个好姑娘。”肖正翻个白眼,也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那是,她家里人做生意的做生意,当官的当官,这点人情还不会做?”这态度真叫张春梅心里发酸,刚才在病房里听儿子维护乔茵时她就够不高兴了,只是当着儿子的面不好发作,这会儿委屈一齐爆发,讲话也开始阴阳怪气,“知道要先过你这关,她这就是心眼多。不仅心眼多,赚的钱还多。到时候仗着她家世好工资高,指不定趾高气昂的,把咱们家搞得乌烟瘴气。” 唉,女人啊。肖正摇摇头,好笑地看着她:“呵,赚钱多还成罪过了。”他心里已经跟明镜似的,“小姑娘心眼确实多,但是人不坏,而且儿子拿得住,你担心个什么劲?是儿子结婚,又不是你结婚。再说阿杨那脾气你还不清楚?他这很明显是要定小乔了,当着你的面也不怕护着她。你以为这情况,你还有说话的余地?不要自讨没趣。” 说得再怎么在理,也消不了张春梅心里头的委屈。她赌气似的扭头去看窗外,眼眶便有些红了,很是窝火:“当年报学校不听咱们的,后来选工作不听咱们的,现在找媳妇也不听咱们的。感情这几十年都是白养了。” “哎哎哎,先说好,阿杨要让小乔做咱们儿媳妇,我是没意见的。”肖正听了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又拿食指轻戳她的脑门,“你啊,也不想想,当初你嫁给我,还不是顶着家里人的反对?阿杨这工作,能讨到媳妇就不错了。小乔懂事,又会照顾人,除了工作忙点,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他说完就抓住张春梅搁在膝上的手,放到自己腿上,握着慢慢搓热,揭了最后的底牌,“就是今后啊,等他俩有了孩子,咱们估计还得操几年心。” 张春梅心里虽然有气,但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她犟是犟,可也没忘了这些天乔茵忙上忙下操劳的模样。之前听说乔家的背景,张春梅最担心的就是乔茵娇生惯养,或者脾气不好。不过这几天观察下来,她意外地挺会照顾人,礼貌又爱笑,嘴还甜,能挑剔的地方确实少。 剔去那些复杂的背景和成长环境,也真算得上是个好姑娘了。 再想想自家儿子的工作,张春梅想到自己每天都叹息着不知道肖杨何时才能成家,又想到未来可能抱上的孙子,一颗发酸的心到底是软了。她心思于是就跳到了更远的地方去,转过身来拉了拉老伴的胳膊:“诶,你说阿杨跟那小乔……有没有那啥呀?” 实在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肖正一噎,险些被口水呛到。还是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师傅率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老太太您还真含蓄!”他忍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讲话的机会,“现在年轻人谈个恋爱,就是大学生都敢上/床呢。” 张春梅古怪地挑了眉,将信将疑地看向肖正。他清了清嗓子,假咳一声:“有道理。” 得到两个男人的回答,张春梅脑海里便浮现出乔茵那姣好的身材。“那回头得给咱们儿子煲点补汤。”她拧着眉头咕哝,“早点要孩子也好,不然下回再出个什么意外,就要把小乔吓跑了。没了这个,都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 “咳咳咳咳……”肖正这回是真给口水呛着了。 他们这头意见好不容易统一了,乔茵那头就接到了沈燕芳的电话。刚送走肖正和张春梅,乔茵正回身往住院部走,掏出手机见是沈燕芳打来的,便索性站在楼底下一处安静的角落接了。 “喂?妈?” “你在医院是吧?”哪想到沈燕芳头一句话就抛来了一个重磅炸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跟我说?” 乔茵稍微有些吃惊,知道不可能再瞒了,便笑着答得轻描淡写:“我怕您担心嘛。而且他已经转进普通病房了,没什么大碍,我就觉得没什么说的必要。” 电话那头的沈燕芳也不拆穿她,只问了问肖杨的情况,又告诉她要做些什么菜吃有利于伤口愈合。乔茵一一应下,最后又听得沈燕芳问:“他父母也来了?” “嗯。”她点点头。 沈燕芳的语气平静得反常,“他们对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儿子受了重伤病房里躺着呢,又不是我受了伤。”乔茵笑起来。 “乔茵。”沈燕芳却突然叫她,“你自己一定要考虑清楚,知道吗?” 握着手机的手指收拢了一些,乔茵张张嘴,“妈……” “你长大了,有权利也有能力选择自己的生活。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妈知道。”缓缓打断她,沈燕芳一字一顿,好像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叹息,“但是你也要知道,不管你长到多大,在妈眼里,你都是孩子。妈希望将来妈不在了,能有个人替妈疼你、照顾你,让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她顿了顿,终是有一声叹息从喉咙眼里溢出来了,“妈这辈子最对不住你的两件事,一是在你面前自杀,二是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妈真的希望,你能找一个可以陪你安安稳稳走过下半辈子的伴。” 乔茵垂下眼睑,一时沉默下来。冷风从眼角滑进她的眼眶,刺得眼球发酸,视线被氤氲模糊。沈燕芳当年得抑郁症的事,她们母女都很少提起。乔茵是怕沈燕芳自责,沈燕芳则是担心碰触到乔茵心里头的伤疤。那段日子,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真的太难捱了。 “闺女啊,他再好,也是个刑警。”沈燕芳的声音终于有些哽咽,“妈当年脑袋不清楚,想就这么丢下你,一个人走。最后还是听见你拼命哭,我才没从那上边跳下去。”她说,“当年妈是有选择的余地的。可是肖杨不会有。他没法选,你知道吗?”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是没落下来的。 “我知道。”乔茵开口,嗓音沙哑,“我知道,妈。”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那种恐惧和绝望,乔茵一辈子都记得。但是乔茵不忍心告诉沈燕芳,她当年是真的做足了沈燕芳会跳下去的心理准备的。明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挽回,那时的乔茵也还是跑上了阳台。她不是不怕亲眼看到沈燕芳跳下楼,只是更怕错过了那一秒,她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叫她一声“妈妈”。 而乔茵对肖杨,也跟那时的她对沈燕芳一样。 电话那头传来沈燕芳低低的抽泣声,乔茵站在一月中旬的寒风里,沉默地将手拢进衣兜,等着眼泪被风干。 乔茵不知道,从肖杨这间病房的窗口,正好可以看到她的背影。肖杨一直在看着她。她今天穿了一条厚牛仔裤,搭着灰色的高领毛衣和蓝色长羽绒,长直发服服帖帖地披下来,是长辈会喜欢的打扮。其实她这几天瘦了一圈,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肖杨却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面上没有表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就是忽然想起林姝英,继而又想起她杀死林登辉的原因。一开始肖杨也只是猜测,当找到林登辉生前的女友,他才确定林姝英是爱着林登辉的。 不是兄妹之间的爱,而是女人对男人的爱。 因此林登辉跟另一个女人交往,对林姝英来说无疑是一种背叛。就像林飞背叛罗芸,李宁背叛江寒,赵康德背叛胡珊。林姝英一怒之下失手杀了林登辉,却又无法接受失去挚爱的事实,在巨大创痛的挫伤下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林登辉。 从此哪怕林登辉已经死亡,也能用另一种方式陪在她的身边。 她算是永远拥有了林登辉。只不过方式比较特别。 这种爱当然疯狂又可怕。很难想象像林姝英这种冷漠而理智的人心中,也会滋生这样的欲/望。但这种即使是伤害也要得到的感觉,肖杨多少有所体会。 他已经决定待会儿乔茵回来,不要去提知道他险些丢了命的时候,她是什么反应。 按照乔茵的性子,就算她当时吓出了心脏病,也不会告诉他。肖杨觉得这样也好。她不说,他也不提。憋得窝火也没关系,至少不需要因为听她说难过而自责,也不需要担心她会因为承受不住而提出要分开。 真有够自私自利。肖杨平静地评价自己这种可笑的心态。 不过如果这种自私自利能让他们两人的关系稳定,他倒是不介意。 说到底,他跟林姝英也只是殊途同归。 作者有话要说:老肖其实也很累,因为很多事即使别人不说,他也看得出来,心里有数。 所以说人傻一点有福气,老肖属于那种注定要操太多心的没福气的人。 偶尔也就装装傻了。即使心里不痛快。 做父母的也都不容易。唉。 这些天小天使们都不来了,很沮丧,不过还是会继续努力写下去哒! 谢谢一直还在留言的小天使们╭(╯3╰)╮ 晚安。 chapter 50 乔茵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两盒酸奶。 “你胃口好点了吗?要不要先喝杯酸奶?”她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眼尖地注意到肖杨已经把她削的苹果都吃完了。肖杨正垂眼翻看昨天姜蕴哲留下来的小说,听到她的声音才抬起头,倒是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没吃午饭。”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乔茵也不惊讶他猜出来,索性就边拆酸奶的吸管边点头,“你爸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饭了,少了一份,我就在路上买了面包。” 肖杨便合上书搁到床头,“跟我一起再吃一点。” “好啊。”她笑眯眯地答应,不跟他客气,放下酸奶把床头柜上的饭盒打开,一层一层摆到病床餐桌上,又替他拿出了干净的筷子,没急着给他,有些期待地弯了眼看他,“你伤口还痛不痛?能自己拿筷子吗?” 猜到乔茵的意图,肖杨抬起眼皮凉凉地扫她一眼,无情浇灭了她的期待:“我伤的不是手。” “怎么就这么不可爱……”乔茵故作失望地把筷子递给了他。其实她确实希望有机会喂他,好看看他不情不愿的表情。不过他这副面无表情地拒绝的样子也很可爱,看了这么久也没生厌。乔茵不大确定这究竟是肖杨本身长得帅造成的,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定理引发的。 她自己也拿了双刚才洗干净的筷子,跟他一起分食。饭不多,她就只吃了点菜,慢慢悠悠地夹着往嘴里送,一口要嚼很久,期间还不忘计划晚上要吃什么:“刚才我妈打电话过来,问了你的情况,还告诉我要做什么给你吃。晚上我回去就给你炖猪蹄,再炒个茄子,煲一锅鸡汤。还算丰富吧?要再加一道菜吗?” “不用,够多了。我不像你。”轻车熟路地从鱼肚子上划下一块没有鱼刺的肉,肖杨夹着它沾了些汤汁随手送到乔茵嘴边,面色平静地回答完,顺带又攻击了她一句。乔茵下意识地张嘴吃了他喂过来的鱼肉,等意识到自己咬的是他的筷子,脸居然有点儿发烫。 也不知道是因为共用了一双筷子,还是因为他那句毒舌攻击。 想起减肥那一个月每天跑去健身房锻炼的日子,乔茵就苦下脸:“就不能偶尔表扬我一句嘛。前两个月被你养得那么胖,减肥也是很辛苦的。”手里的筷子又动起来,她吃了口香甜的丝瓜,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再次开口,“哦对了……严聪要我告诉你,大年初六放完假之前你都不用回局里,好好养伤。” 她也夹起一个虾仁送到肖杨嘴边,弯起眼笑,露出小酒窝,“所以你刚好趁这个时间多休息,我负责全天伺候,怎么样?” “你不用工作么?”拿眼角瞧她,肖杨从容地张嘴吃下了她送过来的虾仁。 心满意足地收回筷子,乔茵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再过三天有一场官司,打完这场之后到春节过完都没事了。” “嗯。”不再多问,肖杨又平静地挑了一筷子鱼肉喂给她。 乔茵喜滋滋地吃下,真感觉三道菜都被蜜糖泡过。 他俩就这么你喂我我喂你把饭菜吃完了,一点儿没浪费。乔茵洗碗时都要忍不住哼起小曲,嘴边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她大学时代都没这样谈过恋爱呢,而且明明是这么腻歪的行为,怎么肖杨做起来就特别淡定又理所当然? 心情一好,身体的不适也减轻了不少。 下午肖杨基本都在看姜蕴哲写的那本小说,乔茵则是坐在一边看杂志。快到四点半的时候,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准备动身回去做晚餐,抬头才发现肖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书还倒扣在身上没有放下。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她把书拿开,夹好书签搁上床头柜,又替他把床头摇低,掖好被子以免着凉。原本是要趁他睡着的时候回去做饭的,乔茵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蹲到床边,趴在床沿仔仔细细地瞧他。 肖杨皮肤其实不算好。多数男人本来就过得粗糙,更何况是他这种经常要黑白颠倒着工作的刑警,能长期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就已经挺奢侈了,哪会有功夫像女人一样保养。但他五官还是无可挑剔的,勾人的凤眼,挺直的鼻梁,还有薄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嘴唇。乔茵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肖杨时,就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好看。 可跟他做邻居的头四年,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变成她的男人。 我的男人。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乔茵不自觉笑得大眼睛弯成了月牙。以前她从来没有在谁那里得到过安全感,但跟肖杨在一起,她总会感到安心。她失去对家的期待,他却给了她家的归属感。他维护她,信任她,包容她……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告诉她“我接受的是你的全部”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他爱她。而她也爱他。 她这一辈子是要有多幸运,才能遇上这样一个男人。又是要有多幸运,才能清楚地知道,错过了这个,她就不可能再遇见另一个这样的男人。所以即使明白将来可能要面对的困难,乔茵也没想过要退缩。就像投资,为了高收益,她原意承担相应的高风险。 奇妙的是,哪怕正在承担巨大的风险,她也能感到快乐。 为了他而付出,为了他而辛苦,等待他,照顾他。即便是喂他一口虾仁,她都觉得幸福。因为做着一切都能让她感觉到,他是她的男人,她拥有他。这种拥有的感觉,又怎么是一本红彤彤的结婚证能够替代的。 “肖杨。”盯着肖杨看了好一阵,乔茵终于轻声开口,“我要回去做饭了。” 一直在假寐的男人稍稍睁了眼,只在眼睑下露出半边清黑的眼仁,颇为鄙夷地睨她,“看够了?” “没。”她也不嫌腻歪,又是一番捧,“你这么好看,怎么可能看得够嘛。”说完还笑着凑过去亲他,“等下做完饭过来继续看。” 肖杨不说话,倒是没这么简单就放她走,拽了她的手又把她拉下来,干脆地加深了这个吻。乔茵被他这么一拽几乎都跪在了床上,想要收敛一些却又很快被他亲得迷迷糊糊,再恢复一点理智时,已经分开双膝跪坐在他腿上。 她一惊,压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爬上床的,赶紧跟肖杨拉开了一点距离:“这里是医院……” “门锁了,暂时不会有人进来。”他微微挑眉,一手压住她的后脑勺又稳住了她,但是没有轻易去动另一只手,以免牵动胸腔的伤口。乔茵欲哭无泪,可理智尚存,“你才刚动完手术……” 避开伤口把她揽进怀里,肖杨很是平静,修长的手指撩开她的头发,长着厚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后颈,只有嗓音已经变得沙哑而低沉,“所以你来。” “……” 于是最后,乔茵推迟了半个小时才动身回家,离开病房前还不得不洗了手。 直到回到家开始做饭,她回想起刚才在医院干的事,都不禁感叹自己的胆儿也算是越来越肥了。用瓦罐煲了鸡汤,又把在回来的路上买的猪蹄和茄子做好,盛进保温盒里。鸡汤要煲一个半小时,她坐在厨房有些无所事事,想到医院里肖杨还在等她的晚饭,又莫名觉得特别高兴。 喜悦无处分享,乔茵就掏了手机出来,给保温盒拍了张照片,配合着文字发出一条朋友圈动态:“正在给我的男人做饭。我的男人!我的男人(¯﹃¯)” 黄玲这个时段刚好在刷朋友圈,很快就给她点了赞并且评论:“那痴汉的表情……你确定你男人在吃到你做的饭以前,不会先被你吃掉吗?” 乔茵飞快地回复她:“等他吃饱了我再吃。”后边还加了个害羞的表情。 黄玲没再回她文字,而是直接丢给她一个呕吐的表情。 之后没过多久,加了乔茵微信的陈胜也留下一条评论:“居然秀恩爱!!还没到2.14好吗!!烧死烧死!!” 他这激动的劲儿,看得乔茵狂笑不止。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见姜蕴哲也评论了一条:“楼上某位伪fff团麻烦先烧死你自己。” 这下乔茵真是笑得花枝乱颤了。她最后这么回复了陈胜:“借你火,不谢。”附赠一根红色的蜡烛。 结果第二天陈胜就特地从c市跑过来,在病房里还没跟肖杨寒暄几句呢,一见乔茵走进来,便立马夸张地晃了晃手,亮出手上的男款婚戒,无比春风得意地一笑:“嫂子!我跟蒋楠求婚成功啦!” 乔茵惊讶之余赶忙恭喜他。一旁的肖杨则是面无表情地赏了陈胜一个眼刀子:“怎么,原来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秀恩爱吗?” 他人坐在病床上,威信却还是在的。陈胜马上打起了哈哈,又躲到了乔茵后头拉掩护。 中午理所当然地蹭了一顿饭,等乔茵拿着饭盒去清洗,陈胜就压低声音跟肖杨说起了正事:“姜蕴哲的意思……咱们兄弟三个最好到时候把婚礼一起办了。你这边要什么时候才能搞定?” “年后再说。”肖杨答得轻描淡写。 他是在距离除夕还有两天时出院的。乔茵往年都要跟着沈燕芳回家乡过年,今年提前打了招呼,是要跟肖杨一起去他家过除夕,因此没和沈燕芳一起走,只在她出发那天去送她。 老人家一路上也没个伴,可到底是在老家和x市之间来回这么多年了,从容得很。检票之前她刻意支开了乔茵,叫她替自己买瓶矿泉水。留下肖杨给老人家拎行李。 “我不喜欢你做的菜。”沈燕芳趁这个机会,再一次将肖杨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神情复杂,“因为我一吃就知道,你是怎么勾引我家女儿的。” “……”思考片刻,肖杨还是决定保持沉默。他从前也在乔茵那里听过沈燕芳的“经典语录”,知道这个老人家用词总是出人意料,但也没想到她会用“勾引”这么惊为天人的措辞。 可惜老人家不自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幽幽叹了口气:“唉,算了。再怎么说也比不会做菜好。”她最后告诫他,“不过你也要知道,光靠厨艺和长相,是留不住一个女人的。”说到这里,她又再次端详他,眼里透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身材也不行。人到中年,身材不走样的少。” “伯母。”沉吟了一会儿,肖杨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会照顾好她。” 眼神挑剔地看了看他,沈燕芳哼哼一声,却终归是没有说一个“不”字的。 后来肖杨去繁就简地把这事儿跟乔茵提了提,她顿时笑得格外灿烂:“我妈就是傲娇。” 不管怎么说,沈燕芳这关他们好歹是过了。 所以除夕前一晚,乔茵睡得尤其安稳。只是到了凌晨,自家的电话突然响个不停。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声音更显得刺耳,一时间竟然让她醒得心惊肉跳。肖杨察觉到她醒来,便伸手开了灯。乔茵已经摸到床头的羽绒服,匆匆披到肩上,就趿了棉拖鞋跑去客厅。 除非是越洋电话,打电话来的人没算好时差,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来。乔茵潜意识里浮现出den garcia的名字,没想到接起电话,那头的人说的却是一口地道的普通话:“您好,请问是乔茵小姐吗?” “对,是我。”乔茵拢了拢衣领。 “乔小姐您好,我是您父亲的私人律师王焕。”电话那头的男人嗓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因为您的父亲在半个小时之前突发脑溢血过世……” 作者有话要说:小虐之后撒一把糖~ 然后再来小虐一轮…… t^t看在这么甜的份上,求小天使们不霸王! chapter 51 半夜打来的电话,可能是越洋电话,也可能是紧急事故的通知。 乔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王焕结束通话的,只觉得木质地板上浮着一层凉意,一点一点爬上她的脚踝。她坐在沙发的一端,一只手还搭在座机听筒上,眼里映着玻璃小圆桌上台灯暖黄的灯光,有些失神。直到肖杨走到她跟前蹲□,她抬眼对上他与自己齐平的视线,才缓缓回过神来,张了张干燥的嘴唇:“肖杨,我爸……” 要说一个人离开人世,有很多种表达方式。这会儿乔茵却想不起任何一种表达。她微微皱眉,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里,表情渐渐变得迷茫。 肖杨在她刚才接电话时已经听到了事情的经过,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只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略微颔首,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现在去医院?” 大约是这时才想起来接下来该做什么,乔茵愣了愣,而后慢慢点头。 “我陪你去。”撑着膝盖站起身,他伸手将她拉起来,带她回卧室换衣服。 肖杨换衣服比较快,换好裤子穿上衬衫,再套一件毛衣,拿上风衣就可以出门。相反,乔茵精神有些恍惚,等肖杨都换好了衣服她才刚在保暖内衣外头套上毛衣,望着衣柜里几件黑色的大衣和羽绒服,也不知道该穿哪一件。最后肖杨替她拿了一件最厚的黑色长羽绒,又帮她系围巾。 “你还是继续休息吧,刚出院。”在他替她将围巾拉高遮住下巴的时候,乔茵终于缓过劲来,温声细语开了口,“除夕遇丧事也不吉利,你今年本来就受了伤,别又影响了下一年的运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么。”张开双臂轻轻搂住他的腰,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表示自己也只是在同他商量,“再说如果到时候我们俩都不回去,也不好跟你爸妈说。” “嗯。”肖杨应得平淡,垂眼给她系扣子,“我送你。” 她还是不大放心,“晚上开车不安全。” “送你下去打车。”这回没有再让步,他不轻不重地挪开她的手,攥进手心里,领她出门。 二月初的夜晚依旧寒冷,又是除夕前夜,大部分出租车司机都不再加班。马路上车辆稀少,只路灯百年如一日地亮着,将灯光送往更远的地方。肖杨拉着乔茵向车流量比较多的路段走,一路上都握着她的手拢在风衣外套温暖的衣兜里,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却让她差点忍不住要落泪。 乔茵想起沈燕芳头一次自杀,也是在冬末的夜里。那晚乔茵在学校宿舍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听说沈燕芳煤气中毒被送到医院,便独自一人匆匆从学校跑了出来。学校地理位置偏僻,她一个人沿着漆黑的小路跑了很久,才最终跑到公交车站。 那一路没有灯光,没有任何人的陪伴,也没有手上这份温暖。只有恐慌紧紧抓着她的头皮,让她手足无措。 她回握住肖杨的手,稍稍低头,把半边脸都埋进了厚实的围巾里。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总算在一个路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肖杨让乔茵先上了车,本还想再向她确认她能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就听她先摇下了车窗叮嘱:“你快点回去休息,注意安全。”她说完又把一只手伸出窗户抓了抓他的手,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到了医院我再发短信给你。” 出门前没有化妆,乔茵一张苍白的脸在夜风里冻了许久,更是显得没有血色。 肖杨半垂着眼睑跟她对视,脸上依然少有情绪,稍微点了头,便同她道别:“注意安全。” 出租车在路口调头,顺着马路驶远。他静立在原地,等到那一小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回身走向社区大门。回到家的时候,原本还带着点温度的被窝当然早就冷了下来。肖杨没有开灯,脱下风衣随手搁在沙发上,只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掏出打火机和烟盒,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隐约记起一些往事,心里头便少见地有些空。 把乔茵送上出租车时,肖杨其实是打算坚持跟她一起去的。他知道自己再独自回到家之后会有什么感觉,所以他想陪她一起。有时候不只她需要他,他也会需要她。但她不放心自己,他到底也就没横下心让她为难。 下次再跟她好好谈谈。他看着楼底下静谧的绿荫道,任凭烟圈缓缓从唇齿间溢出。是该好好谈谈了。 而乔茵坐在出租车上,打了好几通电话,才找到能马上赶到医院的葬仪师。她于是叫司机绕了道,先去接了葬仪师,才跟他一起前往医院。抵达医院之后,葬仪师就开始给病床上的乔新忠化妆整仪。 病房是临时找的,两个床位,吴佳颖就抱着乔佳悦坐在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上哭。乔茵站在乔新忠的病床前,神情麻木地看着葬仪师为他化妆,眼眶湿了没多久又被风干,然后再次变得湿润,却始终没掉下眼泪。 律师王焕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最终还是出声道:“乔小姐,关于您父亲的遗嘱……” “等丧事办完之后再说吧。”乔茵打断他。她本来就不大关心乔新忠的遗嘱,现在更加没心情去听。 可是王焕清了清嗓子,还是耐着性子向她解释,“是这样,乔新忠先生生前有交代过,遗嘱必须在他入棺当着他的面告知给您。” 扶了扶额头,乔茵微微皱眉叹了口气,“你说。” “乔新忠先生把他在湖南邵阳的那套房子留给了您。”王焕把事先准备好的文件夹递给她,“但同时也附有一份协议。只有您签下这份协议,这条遗嘱才会生效。如果您拒绝在协议上签字,这套房子则会转到乔佳悦名下。” 接过那个文件夹,乔茵还没有翻开看,心里就已经有了数。她早就寒了心,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情绪失控。只是当着乔新忠遗体的面,她也没法直接把文件夹还给王焕。因此低头翻开它,第一页就是那套房子的照片。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曾经住过的房子。一百三十平米,当年沈燕芳监督装修,做了三室两厅的格局。房子还带了一个屋顶,用水泥砌了一个方形池子,上方架着葡萄架。原先每年除夕的晚上,乔新忠都会带着乔茵和沈燕芳到楼顶放鞭炮。通常是他去点火,然后笑着跑回来,帮乔茵捂住耳朵。 照片拍得很用心,特地选了餐桌、乔茵住过的房间还有屋顶的葡萄架,这些充满回忆的地方。大概也是因为乔新忠知道,屋子本身对乔茵来说并没有特别大的吸引力。但是她恋旧,她容易对父母心软。 他怎么可以这么卑鄙呢。 眼泪终于还是从眼眶边摔下来,砸碎在照片上。乔茵抿紧了唇,哗啦啦将a4纸往后翻,粗略浏览了协议的内容。 跟她预料的一样,事无巨细,都是一旦吴佳颖花光了他留下的所有遗产,乔茵需要对乔佳悦承担的责任。这也是乔新忠非得带着吴佳颖和乔佳悦搬到x市的原因。他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如果有一天他撒手人寰,乔茵能够替他保证乔佳悦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成家。 乔茵抬眼看向病床上的乔新忠。 他就躺在那里,尸骨未寒,挑战着她的底线,寄希望于她不会在他的遗体面前狠心。 但是他不懂,有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乔新忠到死都没有明白,真正让乔茵寒心的,不是吴佳颖,也不是乔佳悦。从头到尾,只有他这个父亲,一直在把她往死路上逼。 他凭什么呢。他不过是仗着他是她的父亲,她爱他。 乔茵合上了文件夹。其实乔佳悦那句话说得很对。她只会跟她们母女俩耍嘴皮子,而要是换了乔新忠开口,乔茵便学不会拒绝。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再依赖他。她会有自己的家,她会成为比他负责的家长。她不会再是他的女儿。 “协议我不会签,房子我也不要。”把文件夹递还给王焕,乔茵重新将手拢进衣兜里,再不看他一眼,“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先回吧。” 半个小时后,殡仪馆的车开过来,乔茵叫上乔佳悦一起,帮着乔新忠入棺。春节过世的人,往往要到过完年才能办丧事。年初六以前,甚至不能给直系亲属以外的亲戚报丧,以免晦气。乔茵便带着吴佳颖和乔佳悦,把乔新忠的遗体送到殡仪馆,先行火化,准备等到初八再办丧事。 除夕这天,她基本是在殡仪馆度过。快到傍晚,将一切都处理妥当了,乔茵才从殡仪馆徒步走回家。新春的气息在街道上已经随处可见,商店多数都关了门,她一整天没进食,想到家里空空如也的冰箱,就顺便在社区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几桶泡面。 收银员倒是在除夕这天也上班,给她结账时笑着调侃她估计是今年最后一个顾客,再过一个小时便利店也要关门。 乔茵笑笑,没有接她的话。 这个时候,肖家已经开始准备年夜饭。肖杨把乔茵没来的原因简单跟家里人说了,一帮亲戚倒也不介意,还张罗着叫他晚上带点吃的回去给她做宵夜。张春梅这个做母亲的还是比较细心,在准备年夜饭的时候,就已经一边做菜一边替乔茵装饭盒了。 他们家的年夜饭向来是不让男人下厨的,因此老老少少的男人就聚在客厅里,要么嗑着瓜子看电视,要么无所事事地聊天。肖杨没在客厅待多久,便走到阳台抽烟。乔茵之前给他发过了短信,而他拨了几次她家里电话座机的号码,也知道她还没有到家。 明明预料得到她不会主动打电话过来,他也总会时不时看看自己的手机,以免错过她的来电。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的。 肖明是个老烟枪,自然没在屋里待多久就来到了阳台。正好见肖杨也在这里,就跟他稍微聊了几句。 “既然准备结婚,也就该规划一下将来了。”肖明手里夹着香烟,背靠护栏吞云吐雾,低沉的嗓音几乎要被外头的鞭炮声淹没,“五月底有个升职的机会。顺利升上去的话,工作时间会比现在稍微规律一点,工资也高一些。但是在那之前,必须去b市工作一年半。”他手中的烟头忽明忽灭,“你好好考虑,跟她商量看看。决定好了告诉我。” 肖杨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拢在裤兜里,面上没多少表情地望着对面的居民楼,在湿冷的夜风中嗅到烟草的气味,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八点,他们一家才正式开始享用年夜饭。 而此时此刻,乔茵已经在家吃完了一碗泡面。社区的居民区不允许放鞭炮,但每年这个时段都会有物业的员工在社区广场放烟火,让社区内外视野广的地方都能看到。她站在阳台眺望,也能瞧见夜空中绽放的绚丽烟火。 这还是她头一次留在x市过年,没想到阴差阳错,落了个独自吃年夜饭的下场。 大概是因为一整天没有进食,人有点儿着凉,突然又吃了辣口味的泡面,没过多久她就有些肚子痛。过了半个小时又严重了些,开始上吐下泻。乔茵只好吃了家里备着的止泻药,洗了个澡,早早地爬进被窝休息。还没睡着,她似乎又闻到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于是爬起来到厨房检查,却没发现异常。 再回到床上,她睡前想看看桌上的日历,视线却变得模糊。从前以她的视力是可以在床边看清楚日历上最小号字的,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用眼过度,视力比以前要差了。 各种糟糕的情况让乔茵有些难受,心头总像压了什么东西,很是压抑。 她很快便入睡,可惜身体的不适并没有减轻。肚子一阵阵绞痛,她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大冬天盖着不厚的被子竟捂出了汗。隐约感觉到自己是发烧了,眼皮又沉得睁不开。 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小时候,乔新忠半夜发现她发烧,把她背到了医院。他是个不会照顾人的,哪怕是有什么小病小痛,也只会向医院求助。而他这辈子,也就只有那一回,亲自背着她去医院。乔茵还记得,第二天早上她在医院醒来时,身旁守着自己的只有沈燕芳。乔新忠一早便去赶火车,到外地出差。那个时候即使睁开眼没有见到爸爸,乔茵也是很高兴的。毕竟那是唯一一次,她真正感觉到乔新忠对她的关心。 可很多年后再回想起这件事,乔茵却开始怀疑。她怀疑当时沈燕芳对她撒了谎。真正把她送到医院的,是沈燕芳自已。 是啊,怎么可能会是乔新忠呢?他每次回到家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脚步不稳。其实乔茵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看破这个谎言。 但此刻在梦里,她还是宁可相信,背着她的是父亲。 “爸爸……” 爸,你别走好不好。你等我醒来,让我看看你。我只想再看看你。 乔茵感觉到自己在流泪。可不论眼泪流得多凶,她都没法睁开眼睛。耳边响起护士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医院。背着她的人将她轻轻放在了病床上,她还在哭,还在尝试着睁眼,却都是徒劳。 她知道,那个记忆中的父亲,终归是离开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别担心,是老肖把乔妹送到医院了。 乔妹最珍视的还是家人。所以再怎么狠心,心里都还是会痛。 很痛很痛。 chapter 52 乔茵是被自己的脑袋疼醒的。 她近期睡眠不足,多是因为清晨头疼,通常不到五点就会从睡梦中痛醒。这次或许是因为肠胃也不舒服,醒来的时候就更感不适,喉咙里跟堵了什么似的,口中又苦又干。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躺在医院里,左手手背上还扎着针,在挂吊瓶。 脑仁依然在痛,乔茵眯了眯眼,一时半会儿想不通自己怎么被送来医院了,再转头就看到肖杨正好拎了开水瓶进来,两人视线相撞。她顿时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大约是知道她能想明白,肖杨也不解释,只走到床边把手里拎着的开水瓶搁到床头柜脚下,抬眼没什么表情地问她:“口渴么?” 乔茵点了点头。他于是就洗了水杯,在开水里兑了点凉水给她。 端着杯子呡了几口,她觉得脸上皮肤干硬,便眨巴眨巴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他:“我想洗脸。” 肖杨没有异议,拿了早上买的新毛巾和脸盆,用热水浸泡了一会儿,再搓洗了两回,递给她擦脸。乔茵捧着毛巾擦了好几把脸,直到脸颊都开始泛红,才停下来,不大确定地看向他,“今天初几了?” “初一。”从她手里拿过毛巾,肖杨顺势瞥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护士都说每年除夕因为急性肠胃炎被送到医院的病人不少,但是像你这样吃泡面吃出急性肠胃炎的,确实少见。” 一面说着一面端了脸盆走出病房,要去把水倒了。 歪了脑袋缩回被子里,乔茵虽然有些汗颜,但还是长吁了一口气:“原来是急性肠胃炎啊?我还以为只是肠胃感冒……”等肖杨再回来,她又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想搞清楚昨晚的情况,“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九点半。”肖杨买了一份粥回来,把碗搁到床头柜上,替她摇高了床头,又调整了一下枕头好让她能靠着喝粥。乔茵坐起来时抬头看了眼两个吊瓶,“这两瓶挂完了就可以回去了吧?” “嗯。”面无表情地端了粥,他试了试温度才将勺子送到她嘴边,“回去休息。晚上跟我去我爸妈那里吃饭。” 乔茵一口粥含在嘴里才听到他后半句话,没法张嘴,就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表示疑惑。好在肖杨也没无视她投过来的视线,又是一勺粥送去她嘴边:“受邀过去拜年就不会有晦气。老人家的说法。”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乔茵咽下嘴里的粥,再乖乖吃下了第二口。 “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哭啦?”吃完第二口粥,她突然想起来要问他。 肖杨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垂眼把碗里表面那层凉一些的粥拨进勺子里。 “梦到我爸了。”乔茵倒是老实,这会儿提起乔新忠,心里已经十分平静,“其实我一直挺搞不懂他的。小时候他也经常给我买礼物,休年假的时候带我跟我妈出去旅游,过年陪我堆雪人放鞭炮。但是从不抱我,总是记不住我在读几年级,好像没真正关心过我。他刚跟我妈离婚那几年,因为我妈不收他给的生活费,我又太犟,在乔家老是跟他和他老婆作对,关系就闹得很僵。直到大学的时候,他不管我收不收,每个月都要定期往我卡里打生活费,每个学期还有那么一两次跑到学校来看我,带我出去吃饭、给我买衣服,问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我才觉得他可能还是把我当女儿的。” 见肖杨又把一勺子粥递过来,她只好张了嘴吃下,咽完才继续,“但是他频繁带着乔佳悦来见我,我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在北京工作的那一年他特别照顾我,后来我回来x市,也是他主动出资支持我创业。我知道吴佳颖肯定会过来闹,抓着这个把柄不放。当时我心里也想着不要欠我爸什么,所以才硬是写了欠条,最后还把钱还给了他。诶——我要皮蛋。” 眼尖地在碗里发现了皮蛋,她顿时两眼放光,精神为之一振。肖杨看都不看她一眼,铁面无私地用塑料勺子的边缘把那一小块皮蛋割开,只取了其中的三分之一混在粥里喂给她。 乔茵欲哭无泪,只得把注意力又放回刚才的话题上。 “年纪越大,心思越多,我就越不敢相信他是因为还把我当女儿,觉得亏欠我才这么关心我。他也确实挺让我失望的,频繁带着乔佳悦来见我就算了,还举家搬到x市,生怕我猜不出他的意图似的。最后立个遗嘱也要来阴我,拿我们一家三口以前住过的房子当诱饵,逼我签协议,以后照顾乔佳悦。”记起前天晚上看过的那份协议,她忍不住摇摇头,“他不这么干还好,把小时候那点情分都拿出来逼我,倒真就断了我最后一点同情心了。” 当时还气愤和心寒,现在却已经没了感觉。多半经过昨晚一场梦,真就不再惦念那个已经走了的人。其实从他决定拿回忆绑架她的那一刻开始,也就彻底断了他们之间父女的情分。 结果小时候那丁点回忆都不纯粹了,何必呢。 粥里还有一点瘦肉,肖杨一直沉默地听着,最后还是喂了她一条肉丝算作安慰,口吻平淡如常:“不高兴的事就不要去想,今后总会有自己的家。” 满心欢喜地吃下这口宝贵的肉丝,乔茵笑眯眯地点头,视线又扫向碗里的皮蛋。老实说……只要他多给她吃肉吃皮蛋,她就会高兴了。其他的事都排在后头,嗯。 可惜肖杨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当然不可能任她带着病还乱吃东西,再伸手送到她嘴边的便又变回了一勺子白粥,面上还相当淡定,直接忽略了她失望的表情:“他的遗产你不准备要?” “等丧事办完,我就不把他当爸了。”遗憾地吃下这口只有皮蛋瘦肉香却没有皮蛋瘦肉的粥,乔茵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去想办法争乔新忠的遗产,“而且我爷爷留给我的那两套房子,本来是要给他的。最后爷爷一份遗嘱给了我,也算是让我捡够便宜了。” 乔茵说得比较含蓄。那两套房子,明白点说,是她从乔新忠手上抢过来的。亏了乔老爷子大方,还把房子里所有东西连带着给了她。要知道乔老爷子生前是跟不少名画家和书法家交好的,屋子里的收藏不少。当年得知乔老爷子的遗嘱时,乔茵还年轻气盛,心想这些东西她或许大半辈子都不会去动,所以也没仔细清点过。 下次回去得留心这事了。她心里头盘算着。毕竟将来结婚了,真不想这么辛苦的话,还是得想办法筹钱养孩子的。 肖杨没再问下去。他对乔家的遗产不感兴趣,也清楚乔茵自己心里有数,看上去是个软柿子,实际上不会吃亏。 “吴佳颖以后也不会敢再来找我的麻烦。”乔茵吃着粥,又最后咕哝了一句。 乔新忠去世那晚,吴佳颖的表现她是都看在眼底的。无论乔茵说什么,她都不敢吭一声气。理由也简单,吴佳颖算是乔家的污点,在乔家从来只有乔新忠这个靠山,她能顺顺利利拿到乔新忠的遗产就已经是万幸,要是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哪怕乔茵不说,乔家随便一个人都会让吴佳颖这个人彻底消失。 再说吴佳颖前阵子才被人套麻布袋揍了一顿,那天晚上见到乔茵时脸上还有青肿。这事儿是谁指使的,吴佳颖心里有数,所以那一整晚特别温顺,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敢跟乔茵对视一眼。 想起她那谨小慎微的模样,乔茵都觉得可笑。 就这么了结了吧。她心想。将近二十年了,从今往后,她跟吴佳颖、乔佳悦母子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上午跟着肖杨一起回去的路上,乔茵又买了两件新衣服。到底是要去未来公婆家拜年,穿着一身黑的旧衣服去不大礼貌。中午肖杨煮了小米粥给她喝,乔茵捧着碗痛心疾首:“肖大厨,你是大厨啊,你这么好的厨艺,怎么能浪费在煮粥上呢……不如我们再做点别的菜,好不好?” “我是警察。”肖杨一点也不给她面子,神情寡淡地迎上她的目光,“不要给我啰嗦,再不喝就倒了。” 乔茵嘤嘤假哭,还是不死心,“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烧糊了?”她老觉得空气里有股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你真的没做别的菜?” “你觉得我会把菜烧糊吗?”他面不改色地反问。 于是为了保卫这点可怜的食物,乔茵还是叹着气把粥喝了个精光。 下午他们午睡了两个小时,直到乔茵突然爬起来,衣服都没披上就光着脚匆匆跑到厕所,开始呕吐。肖杨拿了她的衣服和拖鞋过来,稍稍皱了眉:“再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拢了拢羽绒服的领口,乔茵漱了口摇摇头,“肚子不痛了,就是想吐,最近老这样,应该不是肠胃炎的问题。” 她刚说完就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他。肖杨大约也跟她想到了同一个可能,两人对视许久,最终还是他开了口,不露情绪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回卧室:“回去躺着,我出去一趟。” 点点头忐忑地爬回了被窝,乔茵脑子里有些乱。他们俩每次都做了避孕措施,而且都是在安全期做的,照理说不可能中头彩…… 大年初一还开门的药店少,肖杨过了好一阵才回来,监督她穿好了衣服,把买来的验孕棒给她。 测验结果很正常,她没有怀孕。 乔茵松了口气,心里又难免有点小失落。肖杨反应比较平静,只按了按她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到了四点,他们从家里出发一起去肖杨父母家。肖家过年是有规矩的,按照从长到幼的顺序,年初一这天一众亲戚都得在肖杨父母家过。因此这天他们家的亲戚比除夕那晚还要多,乔茵才刚跟着肖杨进屋,还没来得及和肖正、张春梅拜年,就被一群熊孩子给围住了。 “阿姨阿姨!你就是婶子吗?是婶子对吧?” “婶子新年好!婶子有没有红包!” 六七个小孩子围在面前唧唧喳喳,险些要让乔茵招架不住。还是肖杨凉凉地扫了他们一眼,他们才立马闭了嘴安静下来,只是还站在原地没动。因此肖杨掏了红包出来,把压岁钱一一发放了,一群熊孩子才欢呼着跑回了他们的领地。 乔茵得以抽身,在厨房找到了张春梅,笑着拜年的同时也把礼物送了。 比起上回在医院的模样,张春梅这次待乔茵的态度要友善了许多。肖家人也热情,见乔茵来了便拉上她一起打麻将,在麻将桌上还不忘问起她的工作。乔茵挑着平时接的案子里遇到的趣事讲给他们听,原本活跃的气氛就变得更加热烈。 晚饭是在附近一家饭店进行,乔茵原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吃点美食,却没想到刚上桌便听肖杨单独给她点了一份粥,还顺口告诉同桌的亲戚她急性肠胃炎刚好,不能随便吃东西,也不能喝酒。 乔茵这一顿饭便吃得极其郁闷。 这导致第二天一早起来,她看到肖杨端着粥从厨房出来,整个人都蔫了。 “还是粥……”她苦哈哈地趴在桌边,一双大眼睛泪眼汪汪地瞧着他,特别委屈,“你怎么这么狠心……” 肖杨把一碗撒了些青菜碎屑的粥和一杯温开水摆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酷无情地转身回了厨房。乔茵痛苦地趴着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给了快要饿扁的肚子,拿起勺子开吃。 早上的粥比较稠,她没吃几口就有些口渴,端起手边的那杯温开水想要解渴,却猛然发现杯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这是个比较高的玻璃杯,乔茵把它拿在手上,歪着脑袋仔细看了看,终于看清杯底沉着的是一枚钻戒。 五分钟后肖杨端了一小碟榨菜出来,正好看到乔茵拿着玻璃杯坐在餐桌边,扭过头来看向他,大眼睛里闪烁着水光,垮着嘴角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怜巴巴地张嘴喊他:“肖杨……” 肖杨稍稍挑了眉。他想过乔茵发现戒指时的反应,但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结果下一秒就见她吸了吸鼻子,微微红了脸,又急又羞地求救:“我手指太短了,拿不出来……” “……”以前总觉得她智商在正常人水平之下,现在看来真是高估她了。肖杨无言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从她手里接过玻璃杯。他手指长,自然是轻轻松松就把戒指拿了出来,从容地抓过她的左手给她戴上,不忘语调平静地讽刺:“喝完水不就能拿出来了么?发过烧大脑都不能用了?” 听说过女人结婚傻三年、怀孕傻三年,从前肖杨觉得这个说法不靠谱,此刻眼前活生生的例子倒是让他半信半疑起来。乔茵哪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眼见着戒指被戴到自己的无名指上了,只顾着笑,听他毒舌都跟听情话似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收起笑容佯装诧异,“诶不对,我还没答应你怎么就给我戴上了?” 肖杨抬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瞧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把问题抛给了她,“没答应你叫我拿出来干什么?” 倒也是,既然都收了,就没必要再麻烦了。乔茵很高兴,食欲也随之大增,亲了他一下就笑嘻嘻地重新拿起勺子喝粥。肖杨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地看了她许久,忽然又开口:“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嗯,你说。”乔茵笑着拿筷子夹了榨菜,送到他嘴边。 肖杨把除夕那晚肖明提过的升职的事告诉了她。 “b市?”乔茵听完没有多少激烈的反应,只嚼着榨菜想了想,“嗯……b市也不远,开车过去四个小时。”她接着分析,“升职以后工作时间规律一点,工资比现在高,危险性也比现在小……那长远来看是挺好的。” 转而又问他:“你觉得呢?” 肖杨不答,只给她四个字,“你的意见。” “我觉得这个机会难得,是该抓住。”咽下口中的食物,她思忖片刻便认真表明了态度,“而且四个小时的车程嘛,我周末开车过去找你也方便。” 虽说异地恋有点危险,但毕竟时代不同了,交通通讯工具发达,只要小心翼翼处理,即使存在四个小时车程的距离,感情也还是可以维系的。乔茵大约明白了肖杨先给她戒指再说这件事的原因,他一定也猜到了她的回答,清楚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可能发生变数,因此才先套牢了她,多一层保障。 果然,肖杨并不怎么惊讶。他只稍微颔首,抬手将掌心搭在她头顶。 “答应我一件事。”沉吟了数秒,他才再次出声,“以后碰到什么困难,及时告诉我。”稍作停顿,他垂眼看她,“我不能经常跟你在一起,要是你还什么事都瞒着我,就很难长久。记住了么?” 乔茵点头,冲他露出一个微笑,“嗯。” 春节过后,乔新忠的葬礼在春初举行。沈燕芳也已经从湖南老家回来,参加了他的葬礼。事后她把从衡阳南岳大庙那里求来的平安符给了乔茵,要她转交给肖杨。乔茵没把肖杨跟她求婚的事大肆宣扬,只告诉了沈燕芳和黄玲,还有几个沈家的近亲。 黄玲在电话那头问得很直接:“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等他升职以后。” “还不算太自私。”黄玲听了便哼哼一声,“至少没有要求先把证领了。到时候要是有个什么万一,还要让你白白背个二婚的名声。” 乔茵握着手机笑了笑。这一点肖杨确实考虑得比较周全。 四月中旬律所安排一年一次的健康检查,乔茵想起自己近期的身体状况,特地去拍了脑部ct。她没觉得自己会生什么大病,所以拍完ct也并不紧张,没想到当天下午去拿结果,却在医生口中听到了意外的消息。 “脑瘤?”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颅内肿瘤。”老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而且你说的清晨头痛,视力衰退,还有呕吐……这些都是早期症状。” 乔茵便有些懵,过了好几秒才翕张了一下嘴唇:“治得好吗?” “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看出来。”把ct片交给她,老医生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主要还得看肿瘤的位置。如果实在不放心,你可以换大医院检查。” 略略失神,她点了点头,又向医生道了谢,起身离开。 四月正是x市天气最宜人的时候,空气略显潮湿,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倾洒下来,不像夏日那般毒辣。乔茵在医院门口停住脚步,将手拢进针织外套的衣兜里,定了定神。 又把拢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她低头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 半晌,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在联系人中翻找了一阵,最终找到一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名字,拨通了对方的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就这么求婚了。 于是就这么答应了。 上一章就有小天使猜到了乔妹的病……太厉害了t^t 今晚还会有一更哒~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小天使们给我留留言么qaq chapter 53 四月二十三号,乔茵搭飞机来到北京。 到机场来接她的是乔文琛,排除他作为养子的身份不说,按亲戚关系来看,他算是乔茵的表哥,也是乔家唯一一个最终留在北京工作的晚辈。乔文琛熟识北京最权威的颅内肿瘤专家,插队挂个号还是能办妥的。乔茵跟他的关系不错,所以碰上脑瘤这种病,也能放心托他帮忙。 乔茵走得比较急,还没有来得及跟沈燕芳和肖杨说这事儿,甚至没跟黄玲打招呼。她想先确定了情况,再跟他们商量该怎么办。因此一路上她都有点心神不宁,乔文琛跟她搭话,她也时常走神。 直到检查结果出来,乔茵才松了口气。 “良性肿瘤。”专家明确告诉她,“位置也长得不危险,情况很乐观。下个月做个开颅手术,可以把肿瘤完整切除。另外,因为是脑室脉络丛瘤,不用做化疗,复发几率也比较低,术后只要定期做ct复检就行。” 走出专家门诊的之后,乔茵长长地舒了口气,再看向身边的乔文琛时,脸上紧绷的神情也终于放松下来:“我快被吓死了。” “我不是说过你运气好吗,不可能太严重的。”乔文琛笑笑,看了眼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快打电话通知你妈还有你男朋友吧。手术前最好先在医院住下。” 乔茵点头同意。她也想尽快告诉他们,她有好多话想对他们说,尤其是对肖杨。但不好意思当着乔文琛的面打,乔茵便跑到了洗手间。她先和沈燕芳打了个电话,一次性把事情的经过说明白,以免吓到她老人家。结果沈燕芳还是被吓到了,知道情况乐观以后就开始数落她,从她小时候的不良饮食习惯开始说,一直讲到她现在还喜欢吃冰品的问题,就好像她所有坏毛病都是导致她脑子里长瘤的原因似的。 自己还不是松了一大口气,乔茵于是也没反驳,笑着听着,还不时附和两句,表示自己一定纠正。等跟沈燕芳结束通话之后,乔茵又迫不及待地拨了肖杨的号码。 她知道他现在可能在工作,可是她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天知道刚得知自己有脑瘤的时候,她有多怕。她活了三十年,这期间有数不清的事情让她害怕,但她从没有哪一次会想要依赖某个人,想要让某个人陪着她、跟她一起承担一起面对。 只有这一回不同。这一回她想到了肖杨。来北京之前,她告诉自己,不论结果如何,她一定要告诉肖杨。 电话终于接通,乔茵深吸一口气。 “亲爱的,告诉你三件重要的事。”赶在电话那头的肖杨开口之前,她率先出声,“首先,我脑袋里长了肿瘤。其次,我已经找专家看过了,肿瘤是良性的,位置长得也很好,保住了我的小命。我现在人在北京,准备住院,下个月做手术,你可以根据工作安排,决定要不要来看我。” 一口气将这段话说完,她嘴边不自觉地浮现出微笑,“最后,我爱你。” 另一头的肖杨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问她:“跟你妈说过了?” “嗯!”一听到他熟悉的声音,乔茵就忍不住弯了眼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她要我给她买机票,明天过来。” 肖杨那头有些嘈杂,他好像是应了一声,然后平静地交代:“也帮我订一张,我跟她一起去。” “好~”听说他要来,她便把剩下的话收住,决定等见到他再当面告诉他,“那我先去办住院手续啦,拜拜。” “嗯。”他顿了顿,“我也是。” 没明白他后面三个字是指什么,乔茵愣了愣,“什么?” “我也是。”重复了一次,肖杨嗓音低沉而稳,字字清晰,“我爱你。” 她彻底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张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快别说了,”她咧了嘴笑起来,“我待会儿一个激动,脑神经出问题就惨了。” 大概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听到电话那头的肖杨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等我过去。” 不管是不是幻听,乔茵都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便用力点头,“嗯。” 之后再给黄玲打电话,她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相当好。 “你知道我现在有什么感觉吗?就像天上突然掉下一个铅做的饼,我以为它会把我砸死,结果等它砸下来我才发现它是纸做的。”对着电话那头的黄玲一个劲地傻笑,乔茵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黄玲,我太高兴了,我觉得我可以吃三碗饭。” “你闭嘴吧,就算不这么高兴你也可以吃三碗饭!”她再怎么傻乐,那头的黄玲都多少有点被她的病吓到,手上不停地点着鼠标,“我现在相信你确实脑子里长瘤了,百度上说这病的早期症状就有精神异常,其中包括兴奋过度。我觉得你现在精神就挺异常的,你赶紧叫专家给你看看,滚走不送。” 乔茵还在笑,“要不要我也帮你订一张机票呀?” “滚,以为我自己不会订吗!”黄玲似乎觉得她侮辱了自己的智商,转而又想起什么似的,怪异地笑起来,“呵呵,我已经可以想象我上司听到我的请假理由会是什么表情了。闺蜜脑子里长了瘤,要去北京帮专家撬开她的脑袋,呵呵……” 当天晚上黄玲就发了短信告诉乔茵,她已经订了三天后的机票。 第二天肖杨跟沈燕芳抵达北京的时候,乔茵已经住在了医院。乔文琛在距离医院不远的地段还有一套闲置的房子,正好可以让他们两人先安顿在那里。一路上沈燕芳再三跟乔文琛道谢,他都快要招架不住:“婶婶,不要再客气了。乔茵是我堂妹,我们一家人,帮这点忙是应该的。” 沈燕芳点着头,坐在车子后座开始抹眼泪。她多少年没哭过了,这回真是被乔茵给吓着了。所幸情况还算乐观,不然沈燕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老了,这条命不宝贵,可乔茵还年轻,她应该还要走很长一段路的。 他们到医院见了乔茵,又找到那位专家了解详细的情况。到了晚上,在三个晚辈的劝说下,沈燕芳还是跟着乔文琛一起先回住处休息,只留下肖杨陪着乔茵。 两人也没干别的事,找了些关于脑瘤的资料一起看。 夜里乔茵又叫肖杨睡到床上来,凑过去抱住他,“会不会耽误你去b市?” “已经跟上头说明了情况,可以推迟一个月去。”他也搂住了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只有嗓音如常清冷,“这个月我都留在北京。” “嗯。”这种时候就不再去想会不会耽误他的工作,乔茵抛开一切,闭上眼满足地蹭蹭他的胸膛,“我刚告诉你我脑袋里面长了肿瘤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挺怕的?” “有点。”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语气平淡。 乔茵笑了笑,想着如果是等他喝了七两茅台开启傲娇新技能再问他,他的回答肯定更有意思。 “我在x市那边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也挺怕的。”她隔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头一次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还能见到他真是万幸,“当时我就想,如果我真要死了,一定要逼着你带我去领证。我才活了三十年呢,要是死之前都没来得及跟你结婚,肯定死不瞑目。” “嗯。”肖杨淡淡应了一声,等待她的下文。 她把脸贴近他,声音有些闷:“以前我老觉得不管碰上什么事,能解决的都要自己解决。毕竟不可能总有人陪着我么,总会有需要我一个人面对、一个人撑过去的时候,所以与其习惯依赖别人,不如在平时就学会自己解决。”她悄悄翘起唇角,“但是这次我觉得很怕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你了。我来北京的路上就在想,等结果出来了,不论情况好坏,我都要跟你说。我想见你,想听到你的声音,要是我真的活不长了,我想让你陪着我。管你有没有够工作,我都要死了,你一定来陪着我。” 而后乔茵睁了睁眼,“是不是特别任性?” “不会。”少见地没有顺势给她一轮打击,肖杨回答得平缓而笃定。就算她不要求他也会陪着她。 “然后知道情况比较乐观之后,我就想告诉你。”收拢双臂将他抱紧了一些,乔茵再次安心地合了眼,“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跟你结婚,给你生孩子,帮你扫地做饭——不过碗得你洗……也可以我们换着来。我想在你需要我的时候陪着你,在你受伤的时候第一个赶到医院等你——当然,你最好是不要再受伤了。” 她没有事先在脑子里组织自己的语言,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思维都有点儿混乱。最后她放弃接着混乱地说下去,只再蹭蹭他:“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走下去。一起走下去。” 十二岁时她只身跑过那条没有灯光的小道,赶去医院见生死未卜的母亲。除夕那晚她在他的陪伴下坐出租车独自前往医院,为已经过世的父亲处理后事。如果没有那天晚上他带着她经过一盏盏路灯底下的回忆,她就不会知道当年自己是担着多大的痛苦自己一个人面对。 今后她还想一直跟他在一起。不管前路如何,都要跟他在一起。这样即使没有灯光,没有勇气,她也能一路走到底。 肖杨抬手压了一下她的脑袋,一句话语调波澜无惊,也不知道是讽刺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说这种毫无逻辑的话,反而比平时的奉承要好听。” “是吗?”乔茵只当是表扬了,嘚瑟地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我只说给你听。” 揉了一把她额前的头发,肖杨倒是一时没有说话。 “乔茵。”良久,他才慢慢道,“昨天是我爷爷的忌日。” 乔茵稍稍一愣,就听他继续:“他过世的时候我正好高三。所有人都瞒着我,所以我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他口吻自始至终都是平日里那个听不出情绪的调调,她听了却下意识地抱紧了他。 肖杨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他只按了她的后脑勺将她搂紧了一些,略略低下头,温热的鼻息扫过她的头顶:“你很重要。”他叮嘱,语气稍嫌冷淡,却十分郑重,“要记住。” 收收下巴点头,乔茵告诉他:“嗯,我记着。”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是很甜的一章,结果写的时候忍不住哭了…… chapter 54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乔茵醒来以后,老爱去观察她那块被剃掉一撮三厘米宽头发的头皮,一天要念叨三四次“什么时候才能长回来”。最可耻的是她不在肖杨面前念叨,甚至不在他面前去碰自己的头发,只有到了沈燕芳和黄玲跟前才会开始碎碎念。 以至于最后,黄玲威胁说要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剩下的头发都剃光,她才从此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由于一切顺利,在乔茵手术后一个星期,肖杨必须回b市工作。 他临走那天留给了她一串钥匙。 因此六月中旬刚回到x市,乔茵就打包行李生龙活虎地跑去了b市。吕飞腾和陈敏怡知道她得了脑瘤以后,一致决定给她放半年的假调养身体。乔茵象征性地推拒了几句,最终还是欣然接受,直奔肖杨在b市的住处。 考虑到只在b市工作一年半,肖杨租的房子也就只是一间单身公寓。不过公寓所在的社区环境不错,交通便捷,每栋公寓楼底下都有保安值班,比较安全。乔茵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她先在社区里逛了一会儿,然后才找到肖杨住的那栋楼。 来之前她没有跟肖杨打招呼,打算给他一个惊喜。这时候也不到下班时间,乔茵敲了门确认他不在家,便用他给她的钥匙开门进了屋。屋子有一套厨卫,但是没有客厅,走进门首先看到的是两张小沙发,正对着门的沙发后头则是床,距离落地窗仅仅三步远。肖杨挑选的家具主色调是深蓝,看着不算明亮,可有三扇大窗户外头透进来的天光,整间屋子都挺亮堂。 乔茵把行李箱搁到沙发边,跑到厨房准备晚餐。 事实证明,不论搬到哪里,只要是肖杨的冰箱,就不会有空着的时候。她站在冰箱前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晚上要做什么菜,找到米箱煮饭时却又犹豫起来。肖杨到b市工作之后常常有应酬,她不确定他晚上会不会回来吃饭,于是擦擦手发了条短信问他:“今晚有饭局吗?” 已经快到下班时段,他回短信便比较快:“有。不会吃太多,你煮两个人的饭。” 拿着电饭煲的插头哭笑不得,乔茵回他:“居然知道我来了!” 肖杨给她的回应十分简单粗暴,“你暴露得太快。” 为了回报他对自己智商的贬低,乔茵多煮了一碗饭,决意等他回来一定要让他统统吃完。 但是她没有等到肖杨回来。 吃完晚饭后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没过多久就睡了。动过手术后她变得比较嗜睡,原先每天晚上都要凌晨过后才能休息,最忙的情况下熬通宵也是家常便饭,可现在不行,她一般到了夜里八/九点就开始犯困。所以当肖杨到家的时候,乔茵裹着毛毯蜷缩在单人沙发上睡得正熟。 他关了门,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把她抱去了床上。 凡是应酬,喝的酒都要比吃的饭多。肖杨把乔茵做的饭菜热了热吃完,又喝了她事先冲好的蜂蜜水,便早早地洗了澡休息。躺到乔茵身边把她拉到怀里时,她迷迷糊糊醒了一下,发现是他回来了,才拱了拱脑袋凑过去,睡眼惺忪地开口:“吃了饭吗……” “吃了。”随手替她顺了顺头发,肖杨口吻平淡,示意她可以继续休息,“接着睡。” 确实太困,乔茵也没硬撑,低了低头,将额头靠在他胸口,“嗯……” 她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这一年以来肖杨已经对这气味很是熟悉。习惯比较可怕,还在x市时肖杨就已经习惯乔茵在家里等他,也习惯休息日跟她一起消磨时间。到b市工作这一个月,脱离熟悉的环境可以迅速融入新环境,要摆脱对某个人的习惯却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肖杨不得不买回一些影碟留到休息日打发时间,在冰箱冷冻层里备着馒头当早餐,把沐浴露换成乔茵喜欢用的牌子。一是为了方便她周末过来住,二是尽可能把一切布置得像从前在b市的样子,制造一点她也在这里生活的气息。 不过不管怎么布置,都不比现在把她抱在怀里真实。 他合眼入睡,浮躁了一个月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第二天早上还是肖杨先醒,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就见乔茵已经在厨房做早餐。灶上一边在蒸馒头,另一边则在煮蛋汤。她拿着勺子试汤,听到他走到厨房门口的脚步声才扭头看向他,弯了眼笑:“早餐马上就做好了,你不急着去上班吧?” 这场面倒是熟悉,就像以前在b市的早晨。 大概是以为他要去上班,她起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找条裤子穿上,身上的长t恤堪堪遮住腿根。肖杨没有回答,只伫立在原地看着她,随口一问:“准备住多久?” “我有半年的假,看你能收留我多久吧。”乔茵心情显然很好,也不正面答他,笑着拿碗把蛋汤盛进碗里。 略一颔首,肖杨来到她身后,抬手扶上她的腰,语气波澜不惊,脸上也依然不见多少情绪,“那就等年底再跟我一起回x市。” 言下之意是,他决定大发慈悲收留她半年。乔茵故作感激,转头亲他一下想要表示感谢,没想到被他顺势吻住,没再放开。等被他按到灶台边撩开了衣摆,她才微微喘息着想起了正事:“你今天……不用上班?” “不用。”肖杨答得平静,嗓音却已然沙哑。 他们上一回干这事儿还是在乔茵检查出脑瘤以前,算下来也已经过去近两个月了,把之前的份补上来,自然是折腾了好几轮。乔茵累得腰酸背痛,原本还计划要给他做饭,结果这么一折腾,最后午餐和晚餐都是肖杨下的厨。 直到天黑之后她都还懒懒趴在床上,无所事事地看着外头的夜景。床头紧贴着一扇玻璃窗,这里位置高视野好,而b市又正好是特别繁华的城市,入夜后灯红酒绿,如果不是还有窗帘挡着,估计一整晚都会被星星点点的灯光照得没法入睡。 肖杨端了一碗杨枝甘露过来,乔茵鼻子灵,闻到芒果的香味立刻就爬起来了,笑眯眯地接过碗拿起勺子享用。 “现在比之前在x市工作要累吗?”她突然想起要问他。 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他坐到床边,顺手抽了一张床头的纸巾擦掉碗沿的水滴,半垂着眼睑神色平静,“除了应酬比较多。” “能休息的时候多休息。”点点头,乔茵把一勺杨枝甘露送到他嘴边,“健康最重要。” “嗯。”从容应了,他抬手拿过她手里的勺子,反过来把那勺杨枝甘露喂给了她。 清甜的汁液里带着一点儿西柚的果酸,但到底是甜品,几乎要甜进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量很少t^t不过很甜嘛!所以求小天使们不要霸王t^t 明天多更一些补回来~ chapter 55 乔茵很快就和邻居们熟络起来。 毕竟是单身公寓楼,这里的住的多数是单身白领,当然也有像肖杨和乔茵这样同居的男女。楼上住着一个二十五岁的姑娘,每天晚上下班回来都会在社区里跑步锻炼。乔茵有一回巧遇了她,之后也开始跟她一起慢跑。 不需要工作,又不需要像家庭主妇那样照顾孩子,这样的生活还是特别清闲的。乔茵白天喜欢去市里的图书馆,通常肖杨不在家的时候,她会在那里泡一个上午。中午回家做饭,下午午睡过后看看电视上上网,夜里吃完晚饭下楼跑步。偶尔也会联系陈敏怡和吕飞腾,问问律所的情况,了解一下有没有什么案子要她帮忙。 两人看她打电话来的次数多了,自然也感觉得到她是闲得慌,于是慢慢也会扔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给她,全是能在家里靠一台电脑完成的活。 她的生活便总算不再那么无趣。 肖杨发现乔茵还在适量工作的时候也没什么异议。从前听她聊起工作上的事,他就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做律师的生活,辛苦却也新鲜刺激。早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在不影响身体的前提下,肖杨还是不会干涉她。 到了休息日,他就会带她去健身房,再顺道在商场逛逛,吃点东西,时间充足的时候还会去影院看电影。 八月初楼里又搬来了新的住户,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似乎是自己做网站的技术宅,不需要成天出去工作。有一回乔茵在楼底下遇到他,正好见他在遛狗,手里牵着一只阿拉斯加,脚跟后头还跟着一只泰迪和一只贵宾。 在这儿住了将近两个月,乔茵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养狗。她立刻兴奋地跑过去,逗了一会儿两只小型犬,再去挠那只阿拉斯加的脖子。它还不算太大,浑身的毛修得很漂亮,走起路来也不像泰迪和贵宾那样灵巧,看起来毛茸茸又呆呆傻傻,笨得像头北极熊。 这蠢萌的样子让乔茵喜欢得不得了,抬头去问技术宅:“多大啦?差不多一岁了吧?” “没,才半岁。”对方倒是不介意自家的狗被调/戏,伸手比划了一下,“等一岁的时候,站起来都会比你高的。” “真的啊!”她听了更高兴了。但是再问一个月得花多少钱买狗粮,她就开始惋惜了:“一个月两千多?那也太贵了……比我还吃得多。”再转头看看两只小狗,她心里存着一点希望,“小的呢?一个月得吃多少?” 技术宅替她算了算,从买回来打疫苗的钱到生病的花销,再加上狗窝、零食、洗澡盆等等,总价格还算能够让人接受的。就是养起来太麻烦了,万一生病了,劳心劳力的同时还得心疼。乔茵原本是想将来生了孩子,等孩子稍大一些的时候在家里养只宠物。肖杨工作忙,以后可能还会常出差,家里有宠物到底要温馨一些,而且据说让孩子来照顾宠物,能够培养他们的耐心和责任心。 她掂量了一下,心想还是算了吧。真要有孩子了,首先得赚够奶粉钱,然后还要赚各种学费,伙食费等等……养好孩子才是重点,宠物暂时就不要考虑了。 这么想着,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她一手抱着膝盖,一手给阿拉斯加顺毛,大眼睛弯得像月牙似的笑,眼底藏着点失落,看得技术宅都不大好意思。 于是当晚,肖杨回到家时,刚打开门就被凑过来的阿拉斯加热情地跳起来抱住了大腿。 “……”他一只手捏着钥匙,一只手还抓着领结在把领带扯松,低下眼睑看向这只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热情过度的大家伙,本来就面无表情的脸上更加摆不出什么情绪。 “回来啦~”好在乔茵及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中端着狗粮笑眯眯地冲阿拉斯加招了招手,“汪汪快过来,吃饭了。” 前一秒还抱着肖杨的大腿使劲摇尾巴不松爪呢,这一秒听见开饭了,汪汪就毫不犹豫地放开了肖杨,转身欢快地甩着尾巴投奔乔茵了。肖杨没什么表情地看完了这一幕,终于顺利扯下领带的同时,心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是有根据的,吃货吸引的不同物种也是吃货。 他来到厨房门口,看了眼正奋力埋头舔食晚餐的阿拉斯加,视线最终转向蹲在它身旁的乔茵,“邻居的狗?” “嗯嗯。”她点点头,身上的围裙还没解下来,只顾着观察阿拉斯加吃狗粮的动作,见它脑袋一拱一拱结果撞到了鼻子,马上被逗得咧嘴直笑,伸出手摸摸它的脑袋,“他说借我玩一会儿,晚上过来拿。” 肖杨颔首,没多说些什么,把灶台上盛好的饭菜端出了厨房。 晚上九点半,技术宅过来带阿拉斯加回家。乔茵刚好在洗澡,因此给他开门的是肖杨。技术宅跟他养的狗一样比较热情,见了肖杨也不尴尬,顺道跟他攀谈了几句,还不忘问他:“对了,你女朋友是律师,该不会你也是律师吧?” 态度一如既往不冷不热,肖杨摇头,从头到尾没给他多少表情,“我是警察。” 技术宅脸色一僵,又打了几句哈哈,就赶紧告辞了。 之后乔茵洗完澡出来,知道阿拉斯加已经被领回去了,就有些失落。肖杨从冰箱里端了椰汁西米布丁出来给她,她又把小沮丧的情绪完全抛开了,心满意足地拿勺子挖着布丁往嘴里送,还两眼亮晶晶地跟他说起那个技术宅:“他家里养了三条狗!一只阿拉斯加,一只泰迪,一只贵宾。他说他爸养过二十五条狗,他要超过他爸。哦对了,他每天晚上还跟汪汪睡同一张床,感情超好……而且他们俩都是公的。” 说完她含着勺子想了想,扭头问肖杨:“要是你养一只母的阿拉斯加,会不会愿意跟它睡同一张床?” “不会。”他正垂眼翻着她今天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答得非常干脆。 “为什么?” “脏。” “那如果每天都洗的很干净呢?” “也脏。” “那要是是只公狗呢?” “还是脏。” “……”算了,她就不该拿这种问题来问他这个有洁癖的处女座。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接着挖了一勺布丁送到他嘴边。肖杨像往常一样淡定地张了嘴吃了,再睨她一眼,果然见她咬着勺子笑得嘚瑟:看看,再怎么有洁癖,还不是从不嫌弃她。 “以后少跟那个人打交道。”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手里的书,“他不常出门,知道我是警察就脸色不对,在网上做的事多半违法。” “好~嘞!”拖长了音答应,乔茵弯着眼笑嘻嘻地保证,“我保证只跟他的狗打交道!” 肖杨冷淡地赏她一瞥,不再听她瞎扯。 但在这之后,乔茵确实遵守了承诺,不再跟这个技术宅打交道,甚至也没再去逗他的狗。然而事实也证明肖杨的判断没错,那个技术宅自从得知楼里住了个警察,就开始计划搬家。九月中旬,他就带着三条狗和所有家当搬走了。 放在前些日子乔茵可能还会惋惜,可是九月中旬已经快到肖杨的生日,她空闲的时候都在想着要怎样给他一个惊喜,一时半会儿也就把三只可爱的小家伙抛到脑后了。 其实肖杨基本不过生日。从前还在念书那会儿,顶多会跟几个兄弟喝点酒庆祝一下,不爱搞别的名堂。出来工作以后,时间更是少,能在生日那天刚好碰上休息日睡一天就不错了。乔茵便想着是该让他好好休息的,其他计划都很多余。 她最后就决定在家里陪他休息一天,而后又提前一天偷偷跑到蛋糕店,亲手做了个生日蛋糕。肖杨晚上回来闻到她身上有股奶油香甜的气息,原本已经把自己的生日忘得差不多了,倒是被这香味提醒了一回。他大概猜到乔茵去做了什么,于是也没问她怎么会有奶油的味道,如常吃饭,陪她看了会儿电视,然后休息。 第二天乔茵借口去图书馆还书,一早出了门,直奔蛋糕店取蛋糕。 结果刚从蛋糕店出来,她就接到了肖杨打来的电话。 “临时有案子,现在要回局里。”他已经上了车,关车门的动静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尽量明天回来,你按时吃饭。” “嗯,好,你注意安全。”工作优先也是没办法的事,乔茵点点头像平时一样叮嘱了一句,顿了顿,还是语带笑意地跟他说,“生日快乐。” “嗯。”那头的肖杨应了一声,也补充一句,“蛋糕放进冰箱,等我回来一起吃。” 没想到他会知道有蛋糕,乔茵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我等下拍张照片发给你。” 她把蛋糕拍下来,又端着蛋糕自拍了一张,将两张照片合成简单的生日海报发给了他。肖杨看到这张海报已经是翌日的事,他站在停车场,低头看了会儿海报,便听见陈胜远远地喊他名字的声音。 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陈胜正抱着一个大纸箱跑过来。他跟苏蕴哲都住在b市,自从肖杨来到b市工作,相互联系也就比从前方便了不少。 “唉,这玩意儿难弄到,下个月我结婚的时候你记得给个大红包感谢我……”气喘吁吁地跑到肖杨跟前,陈胜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纸箱,嘴上还不忘开玩笑,“疫苗啊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搞定了,特健康的小崽子,别折腾坏了啊。” 肖杨面色平静地把纸箱里的小家伙拎起来看了看,“母的?” “诶诶诶,小心点小心点!大哥我拜托你,它这么小,经不起你这么拎的……”管它是什么物种,但凡是对雌性,陈胜都特别怜香惜玉,连忙伸了手托住小家伙,以防它疼,“不是要给嫂子养嘛,给嫂子养怎么能是公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狗/日的’这词怎么来的……母的也不麻烦,而且它这么小一点,长不大,一年就来两次大姨妈,那血你看不看得到还不一定呢……”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肖杨记得上次跟乔茵一起去公园散步,就碰到过一对金毛。母的比较乖顺,公的则老想往乔茵裙子底下钻。 于是肖杨没再发表意见,直接把小家伙带回了家。 跟他预料的一样,乔茵看到他抱着个纸箱进屋时先是一愣,然后放下手里的芒果冰沙,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从床上跑下来,飞快地跑到他面前,轻轻趴着纸箱的边缘往里头一看:“泰迪!” 她把小家伙从纸箱里抱出来,抬头去看肖杨,一双大眼睛亮得都快放光。 她真没想到肖杨会带回来一只泰迪。前些天她正在看阿特金森的《生命不息》,因为女主角的弟弟被取名为“泰迪”,笑了很久。笑完还要把这情节说给肖杨听,顺道问他:“不如以后我们也给孩子取名叫泰迪怎么样?”然后又想了想,“嗯……泰迪比较可爱,适合女孩子。要是男孩子,就叫阿拉斯加。” 当时肖杨没有多大的反应,只顺手捎了一个苹果面不改色地塞进了她嘴里。想不到他还真记着了,此刻腾出一只手关了门,首先就神情寡淡地挑明:“名字就叫泰迪,不能改。”接着还抬眼瞥向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不要让它随地大小便,不然就扔出去。” “好的大王!我一定会调/教好它!”乔茵抱着小泰迪凑上前,笑吟吟地给了他一个带着芒果甜香气味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说要撒糖的是泥萌,现在人家撒糖了,泥萌又不理人家了! ↑咳咳,无视这句话吧。 (*/w\*)不过真的很甜嘛 晚上还会有一更哒!看在双更而且还这么甜的份上,小天使们别霸王嘛qaq chapter 56 小泰迪只有乔茵的拖鞋那么大,棕色小卷毛,圆圆的眼睛像极了两颗漂亮的黑加仑,还泛着水光似的,看起来楚楚可怜。刚被放到釉面瓷砖地上的时候,它还有些站不稳,四只爪子不受控制地朝四个不同的方向滑,摔趴了好几回。它胆子不大,摔疼了就不敢动了,吃力地扒拉了两下后腿,最终一屁股坐下来,只用两只前爪按着地板。 乔茵蹲下来,歪着脑袋想仔细看看它,没想到它见她歪脑袋,也跟着她歪了毛茸茸的脑袋,安静无辜地用它那双水汪汪的黑眼睛瞅着她。 女性喜欢可爱东西的心瞬间就被击中了。 忍不住伸手把小泰迪抱起来,乔茵摸摸它的脑袋,再挠挠它的脖子,感觉什么动作让它舒服了就不断重复那个动作,乐此不疲。 正好到了午睡时间,肖杨便小睡了半个小时。结果睡前看到她抱着泰迪坐在沙发上玩,睡醒后一睁眼发现她还是在沙发上抱着泰迪玩。肖杨突然就想起以前看过一档电视节目,一位男嘉宾曾经这么感慨:“我在家里……地位还不如我们家养的狗呢……” 依稀还记得那位男嘉宾心酸的表情,肖杨从床上坐起身,换了身衣服走到沙发边,不轻不重地按按乔茵的脑袋以引起她的注意,“走了,出去买狗粮。” “嗯!”她愉快地答应下来,抱着泰迪就要朝门口走。 肖杨抬手拽住她的胳膊,“泰迪留在家里。”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乔茵回头诧异地看向他,眼睛瞪得老大。 “为什么?” “太小了,不能带出去。”他松开手,解释得从容不迫,“要再过两个月,不然会生病。” 乔茵的表情变得非常失望,她低下头看看怀里的小泰迪,它也抬起满是小卷毛的小脑袋看她,乖巧而惹人怜。 于是最终她坚定地抬起头做下了决定:“那就放到纸箱里带出去吧。反正也是这样带回来的,我们只去宠物店,应该不会有事。” “……”肖杨冷着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忍下来的,竟然没有开口嘲讽她。 他们开车去了附近的宠物店,买好狗粮和其他必备品,便没有在外头逗留,直接回了家。之后直到晚饭前,乔茵都在抱着小泰迪坐在电脑面前,查看养泰迪需要注意的细节。她完全把冰箱里的生日蛋糕抛到了脑后,洗澡时才猛然间想起来,因此从浴室里出来以后又把蛋糕端出来,点上蜡烛,关了灯给肖杨补过生日。 肖杨脸上百年如一日看不出情绪,她却还是感觉得到,他心情并不怎么愉快。 所幸她缠着他又是恭维又是甜言蜜语地讨好了一番后,还是有所收效。可好景不长,两人才刚亲密上呢,睡在床边的小泰迪就呜呜叫起来。乔茵吓了一跳,赶紧抬起了上半身,想要下床摸黑去看看。 然后还没坐起来,就被肖杨强行按了回去。 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泰迪在叫……” “你刚刚也在叫。”肖杨声线仍旧沙哑,慢条斯理地回了她这么一句,就再次吻住了她的唇。唇舌交缠间乔茵的呼吸也慢慢混乱起来,大脑有点儿缺氧,理智却还残存,偷了空便断断续续地反驳:“那不一样啊……它旁边又没有公狗……” 黑暗中肖杨没有停下动作,只一手将她两只手腕拉高到头顶,顺着耳垂吻过了她的侧颈,“第一次都是这样。” 明显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扫过自己敏感的耳后,乔茵浑身触电似的颤了一下,而后便整个人酥软下来,微微喘着气,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思考:“第一次?” “第一次到新环境。”将她翻了个身,肖杨揽住她的腰让她趴跪起来,俯身贴近她耳侧,语气平静如常,只有低哑的嗓音轻扫她的耳膜,“你查了一下午的资料,这个都没查到么?” 接下来乔茵已经没有力气替自己辩解。 又折腾到了半夜,她昏睡过去以前似乎没再听见小泰迪的叫声,终于放心地进入了梦乡。 事实也证明肖杨没有信口胡诹,因为第二天夜里它就不再可怜兮兮地呜呜叫了,熟悉了新环境便睡得特别安心。乔茵在给它喂食以前,总要端着它的小饭盆叫它几声“泰迪”,等它激动地摇着尾巴埋头吃饭了,她也会一边替它顺毛,一边念叨着“泰迪乖”。 这么三天下来,小家伙就习惯了自己的名字。只要乔茵拍着手叫“泰迪”,它便会蹦蹦跳跳地冲她跑过来,四条漂亮的小长腿让它蹦跶起来活像只小羊羔。 肖杨严禁它进厨房,小泰迪被他拎出来好几次,总算明白过来这是块禁地。因此当乔茵站在厨房做饭时,小泰迪就会乖乖地坐在厨房门外摇着尾巴看她,她常常转头去瞅瞅,时不时笑眯眯地叫它,它听了便高兴地站起来甩尾巴,以为有好吃的。 这招很管用,乔茵见它那么开心地站起来一脸期待的模样,哪怕没有要喂它食物的打算,也会临时起意丢根小骨头给它。 可惜它不大喜欢叫,只在乔茵边拍手边逗它绕着沙发转圈的时候,它耍点小花招逆时针走又顺时针走,结果依旧追不到她,才会在沙发这头仰着小脑袋看着另一头的乔茵,焦急地“汪汪”叫两声。 每到这个时候,同情心泛滥的乔茵都不忍心再继续逗它,连忙主动跑过去抱了它又揉又蹭。 小泰迪不算聪明,但还是能够本能地分辨出这个家谁对它好,谁对它态度冷淡。所以肖杨不在家时它喜欢黏着乔茵不放,而肖杨在家时它更喜欢黏着乔茵不放。有时候他俩睡前运动在忙,小泰迪听到乔茵的声音都会从小窝里跑出来,不知所措地绕着床转,小爪子踩着地面啪嗒啪嗒地响。 它转了一会儿得不到乔茵的回应,就会对着床“汪汪”叫个两次,仍然不见乔茵有所反应,才安静下来,蹲在床边摇着尾巴,歪歪脑袋观察,直到困得蜷缩在乔茵的拖鞋边睡着。 而到了半夜,肖杨通常都会把它拎回窝里。 每回睡得迷迷糊糊地被他拎起来的时候,小泰迪都很委屈,总要可怜巴巴地呜呜闷叫一会儿,希望得到乔茵的救助。可很显然,在夜里,它的主人往往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 惬意的小日子过到国庆假期,陈胜他们的婚礼也近在眼前了。 他和蒋楠是跟姜蕴哲和王灿灿一起办婚礼,两对新人和他们各自的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场面理所当然相当热闹。 乔茵作为最清闲的一个,也帮着他们做了不少婚礼前的准备。蒋楠和王灿灿聚在一起商量挑谁做伴娘时,意见分歧很快就出现了。 “我想让乔茵做我的伴娘。”王灿灿率先指名了乔茵。 “啊?”平日里文静温顺的蒋楠这会儿也有些为难,怀里还抱着乔茵带来的小泰迪,终是不打算让步了,“可是我也想……” 完全没料到自己竟然这么抢手,乔茵在一旁一时半会儿也插不上话。两人磋商了好一阵都没个结果,后来陈胜跟姜蕴哲听到她俩讨论的话题,居然也有了意见分歧。 陈胜首先反应过来:“诶等等……老肖是得给我做伴郎的吧?” 姜蕴哲则是甩给他一个白眼,“你还是有点长幼观念吧,他应该给我做伴郎。” 两个大男人视线一撞,一方面是真看重这事,另一方面又是当着自家女人的面,当然都是互不相让的。眼看着自家男人杠上了,两个准新娘倒是安静下来,十分默契地等着他们争出个结果:毕竟肖杨跟乔茵是一对,肖杨做谁的伴郎,也就决定了乔茵要做谁的伴娘…… 这时候乔茵见缝插针地开口:“其实我觉得……还是不要让他当伴郎比较好……”见在场的四个人都看向了自己,她便笑笑继续,“你们也知道,肖杨那张脸好是好看,但一点表情都没有,肯定一出来就冰冻三尺……” 四人沉默了几秒。 最终姜蕴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 “咳,还是嫂子比较了解。”陈胜也假咳两声点头附和。 王灿灿和蒋楠便都有些失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们不得不跟着放弃让乔茵来做伴娘。 到了他们结婚那天,乔茵和肖杨因此一身轻。为了讨个好彩头,新娘抛捧花的时候,乔茵也溜到人群当中打算碰碰运气。王灿灿眼尖发现了她,于是也刻意把捧花往她那个方向抛。 可惜身边围着的都是一群洪水猛兽,乔茵还没来得及伸手呢,就被婚礼上的单身女人们挤得差点窒息。 还是肖杨及时把她拎了出来,拉着她到人少的角落透气。 乔茵伸长了脖子去看准备抛捧花的蒋楠,很是遗憾:“唉……这么远,也接不到蒋楠的捧花了。” “没接到也会结婚。”肖杨倚到墙边,掏出打火机和烟盒,抽出一根香烟点燃,面色平淡,“你戒指都戴上了,不要过去凑热闹。” 他刚才看得清楚,那些抢捧花的女人几乎都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戒指,所以才故意挤得那么厉害。再让她过去,根本就是送她入虎穴。所幸乔茵听了他的话便反应过来,笑着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也没再沮丧了。 他们这头在b市还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x市那头的沈燕芳就接到了一通奇怪的电话。自从乔茵拎了行李跑去b市跟肖杨同居,沈燕芳便经常来到乔茵家看看,收拾收拾屋子,再查看信箱,以免乔茵错过什么重要的信件。 这天她过来,正好赶上乔茵家的座机电话在响。 老人家就接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却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叽里呱啦讲着她听不懂的外语,语气急切,嗓门还特别大。 老人家的耳朵可经不起这折腾,忙提高了嗓音对着那头喊:“喂?哈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你会不会讲中文?中文懂吗?拆你死?” 另一头的女人似乎明白过来,但问题是她不会说中文,于是沉默片刻之后又是一通叽里呱啦讲得飞快的外语,听得老人家一愣一愣。确定两人没法沟通了,沈燕芳只好摇摇头,“诶,我听不懂,不过我会叫乔茵回个电话给你的,你别急啊,我先挂了,拜拜。” 语罢,她便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撒糖来日常~ 不过最后不算日常了_(:3」∠)_大家还记得大明湖畔的……den garcia吗? 但是d不会来得太快~所以还有几章小甜~ 好啦第二更啦~小天使们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别霸王嘛~ 早点睡,晚安╭(╯3╰)╮ chapter 57 “喂?妈?” 乔茵在婚礼会场接到沈燕芳的电话,听说有个外国女人打电话给自己,下意识地皱了眉。“哦,哦好……你说,我记着。”她轻轻拍了拍身边肖杨的胳膊,“手机借我一下。” 拿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肖杨一手夹着香烟,垂眼看向她。用他的手机记下沈燕芳报的号码,乔茵挂断电话以后又从自己手机的联系人里翻出一个号码,跟刚才记的对比,确认一致后,才把肖杨手机上那个号码删除,还给了他。 “我出去打个电话。”她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走出了会场,甚至没注意到肖杨一直在看着她。 掐灭手里的烟头,他也稍微拧紧了眉心。 而乔茵一面走出会场,一面拨打了刚刚那个号码。那是ire jones家的固定电话,这不太正常,因为ire联系她通常都是用的手机。找到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乔茵等了许久,最后得到的是电话录音。 她只好又拨了ire以往用来跟她联系的手机号码,这次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乔茵松了口气:“hi ire, this is joey.”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乔茵一时间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好一阵过去,她以为不会有回应,才忽然听那头响起了一个饱含笑意的男声,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拖长着音调钻入她的耳膜,令她顿时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 “hi, joey.”他是这么不紧不慢地同她道好的。 浑身的毛孔仿佛瞬间紧缩,乔茵头皮发麻地睁大了双眼,过了数秒才张张嘴,竭力保持镇定地捏紧手机,开口问:“who’s that?” 男人没有回答她。下一秒,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 “ire?!”心头骤然一紧,乔茵不自觉抬高了音量,强作镇定的语气终于被惶遽替代。周围经过的人都纷纷侧目,她压根没工夫管这些目光,记忆深处无数血腥恐怖的片段钻入她的大脑,她听到女人的尖叫哭喊和求救声,她已经分不清楚那到底是回忆还是此时此刻她真实听到的声音。 那个男人显然还拿着手机,慢悠悠地出声回应了她:“now,you know who i am.” 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彻底激怒了乔茵,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失控,张口就无法抑制每一个发音中爆发出的怒火:“you son of bitch! what the hell are you doing!” 电话那头的男人哼笑起来,每一声笑都带着叫人汗毛直竖的颤音。 “i’r you, joey.” 他轻飘飘地撂下这句话,便亲吻了一下手机。乔茵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紧绷起来,而还没等她再开口,对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立刻把手机关机,乔茵取出sim卡,手脚有些混乱。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吓得一颤,回过头发现是肖杨,才松了一口气。她脸色异常苍白,肖杨见了不禁挑眉,清黑的眼仁又将视线转向她手里的sim卡,作为一个对侦查追踪手段烂熟于心的刑警,他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出了什么事?” “等等我。”乔茵没有立即跟他解释,只拉了拉他的手,然后跑开去找酒店前台。确认了婚宴场地的出租不会在电脑上登记,她便定了定神,又回去找到肖杨,告诉他必须得赶紧离开。 肖杨微微皱眉看了她两秒,没有多问,跟陈胜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就和她一起离开了酒店。 他们开车前往郊区的公园,路上靠边停了两次。第一次,乔茵下车把折断的手机sim卡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第二次,她把取下了电板的手机和电板一起丢进了公共垃圾箱。 路途中经过一家中国移动手机专卖店,她花了三百块钱买了一台诺基亚,还有一个预付费号码。等到了公园附近,肖杨把车停下来,就见乔茵用新买的手机和预付费号码拨打了一串奇怪的号码。 他思考片刻才判断出来,那是美国的区号加911。 乔茵报了警。还是在中国打越洋电话给美国的911报警。 不像他们律师,由于常年在国内工作,肖杨已经很多年没再接触过英语。他仔细听了乔茵说的话,但也只能粗略听出来她报的是失踪案,失踪的人名叫ire jones,除此之外她还说了一长串地址。 趁着这个时间下车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冰的矿泉水,肖杨拿着水回到车里的时候,乔茵已经挂了电话。他把水瓶的瓶盖拧开,将水瓶给她,让她先喝一口冷静一下。 清冽的矿泉水滑过喉管,冰凉的感觉刺激着口腔,也使大脑清醒了不少。乔茵稍稍吁了口气,用水瓶冰了冰脸颊,转头对上了肖杨的视线。她掂量了会儿措辞,许久才想好一个合适的开场白:“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四年前我在美国碰到过一个变态杀人狂。” 略一颔首,肖杨面色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没有详说。” “当时我是去美国看朋友,她叫ire jones,是那边的警察。”从他手里拿过瓶盖,她低头把瓶盖拧回水瓶上,一字一顿地陈述,“结果很不凑巧,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查一起连环凶杀案。更不凑巧的是,那个凶手作案的时候刚好被我撞见了。”说到这里,她抬起头,重新看向他,“所以我被他抓走了。” 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乔茵试着让自己更冷静一些。 “之后我侥幸逃出来……又给警方提供了线索,帮他们抓到了那个凶手——他的名字是den garcia。”她说,“但是那个州没有死刑,他们只能把他关在监狱里。去年这个时候……我接到ire的电话,她说den garcia越狱了,警方完全找不到他。”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当时把这事瞒着肖杨的心思,她顿了顿,不大确定地瞅瞅他,“不过当时ire跟我说只要我不去美国就不会有危险……我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知道她补这么一句的原因,肖杨面不改色,眼神也没有分毫变化,只微微挑了挑下巴示意她,“继续。” 点点头,乔茵想了想:“刚才我不是接到了我妈的电话吗?她告诉我有个外国女人打电话给我,还把来电显示的号码给我了。我看了一下,是ire家里的电话。但是我再打过去,没有人接。所以我又打了她的手机号码……”她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接电话的人是den garcia。” 那么她报警的理由也显而易见了,“所以你打电话报了警?” “嗯。”她点头。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i’r you’,就是不会放过我的意思。”乔茵回忆着那通电话,她的记忆在受到惊吓以后变得有些错乱,“我还听到有女人的尖叫……我不确定那是不是ire,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想起ire,她的情绪也开始变得混乱,“我怕ire因为我出事……她还有个没成年的女儿。” 肖杨沉默地听着,将视线投向挡风玻璃外。b市十月初的天气还比较炎热,恰好到了午后气温最高的时段,行人来往多撑着遮阳伞,因而视野内花花绿绿的伞几乎数不过来。在人口数量庞大的中国,人海就是最有利的掩护。乔茵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她挂断那个电话以后的一系列反应都在告诉肖杨,她很担心den garcia会找到她。 她会惊慌到这种程度,只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den garcia带给她的心理阴影极深,二是他的确有能耐找到她。 “先不要紧张。”等她说完,肖杨才适时地开口,语气没有半点异样,就好像事情真的不像乔茵想象的那么糟糕,“一个被通缉的逃犯要出国没那么容易。ire是警察,既然她也一直在关注den garica的动向,就不可能轻易出事。”而后他绕开了话题,“说说他的情况。” “谁?” “den garica。” 微微眯了眼,乔茵感觉到车里的冷气扑到她的脸上,这让她有种错觉,像是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她在黎明逃脱后被送到警局,做笔录时周围的环境也像现在这样舒适。可惜她心绪乱成一团,恐惧和慌张来回撕咬她的头皮,她的脑袋快要爆炸。 “他杀了……很多女人。具体有几个我也不太清楚。”她只能先从最表面的说起,“我记得他杀的女人通通都是金头发绿眼睛,长得很漂亮。那天晚上我在停车场看到他,他在把一个姑娘拖进他的车里。我躲在一台车后面打电话报警,没想到被他抓到了。”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会儿,她才翕张了一下没有血色的嘴唇继续,“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昏迷,醒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在杀人。” 肖杨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没有表情的脸上瞧不出情绪。这就像一种无声的鼓励,乔茵在他的注视下找回了一点勇气,接着回忆:“他把她活着肢解了……避开大动脉,先从小的地方开始……如果痛晕了,就泼水让她醒来。”她无意识地摇了摇头,“那个女人一直在惨叫……” 一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渐渐在脑海中浮现:男人高大的身躯被灯光拉扯的影子压住了她的双脚,女人凄厉的惨叫,滴着血的锯齿,被一根一根扔到地上的手指,浸泡在血水中的断肢残骸…… 乔茵的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一双大眼睛眸光黯淡,眼神有些呆滞,只有眼底的恐惧和慌乱在隐隐颤动。 这样的反应让肖杨蹙紧了眉心。她自己大概没有察觉,她已经在止不住地颤抖。 “放松。”肖杨握住她的手,平稳的声线里仍旧听不出情绪,也以这种口吻引导她平复情绪。乔茵的状态相当糟糕,他知道现在不能逼迫她回忆当时的细节,于是直接引她跳过中间过程:“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怎么逃出去的?乔茵再次恍惚了一下。 “我醒来得比他预想的要早……他发现以后很生气,应该是因为我醒的太早看到了他杀人,破坏了他的计划。他说他本来是不打算杀我的。”她大脑里的信息太乱,只能顺着那个可怕的过程回想,没法跳过其中的经过,“然后他也用对待前几个死者的方法对我,把我打晕丢到了一个房间里。” 伸了手过去抓住她的手腕,肖杨将她拉过来,又使了点力把她整个人都抱到驾驶座这边,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好完全抱住她:“没事,到这里就够了。”眸色渐黯,他却没有露出多少表情,语调沉稳,放缓了语速安抚她,“现在你很安全。” 这是肖杨头一次看到乔茵这样的表现。去年接连几次碰上命案的时候,哪怕是突然见到了尸体她都相当镇定。由此也不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场面才会让她时隔四年再回想还这么失控。 伏在他胸口冷静了一会儿,乔茵逐渐不再颤抖。肖杨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她定了定神——再怎么说都已经过去了四年……那些只是回忆而已。他说得对,至少她现在很安全。 “那是一间废工厂……他做过改装。”整理了一下思绪,她强迫自己说了下去,“他留给我一只没有手指的手……要我找到其他部位,把整具尸体拼齐……”侧过脸睁大眼睛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乔茵借此保持清醒,以免再全身心陷入回忆里,“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每个房间都是尸体不同的部位……但是不只一个人的尸体……有好多人的尸体……我根本分不清哪些才是我要找的……” 她还记得她看到十几个鲜血淋漓的头颅时不要命的尖叫。那一颗颗头颅都被割掉了耳朵、鼻子和嘴唇,眼球也被挖去,留下两个骇人的窟窿,整张脸都血肉模糊。那个人将这些被夺走的器官分别储存在不同的房间里,而乔茵一面呕吐一面在成堆的器官中翻找,她的双手和胳膊上全是血迹。 数不清的手指、脚趾、胳膊、腿……血肉翻撅,在鲜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中扑进她的视野。那漫长的二十多个小时简直要耗尽她一生的气力,可噩梦没有结束,当她找到最后一个房间,等待她的是十几具尸体散落一地的内脏。 直到那一刻乔茵才意识到,den garcia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让她有机会活着离开。他只是想在杀她之前享受,享受她在人体残骸堆中的尖叫、恐惧和呕吐,享受她惊惧到极点也不得不为了活命而在鲜血和破碎的血肉中翻找、挖掘的场面,享受她找到最后一个房间、面对满地内脏时的绝望和崩溃……他在折磨她的过程中享受着极致的快/感,然后还要在将她活着肢解的过程中得到高/潮。 但真正意识到这一切以后,乔茵霎时间冷静下来。 她在最后那个房间的门口,颓然晕倒。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你们应该能想象……要在血淋淋的手指堆里找出正确的十根手指,以此类推,在脚趾堆里找脚趾,在眼珠堆里找眼珠,在嘴唇堆里找嘴唇,在鼻子堆里找鼻子,在头颅堆里找头颅,在胳膊堆里找胳膊……等等等等。经历过这些,之后再碰到啥杀人案看到啥尸体,乔妹都觉得不会比记忆可怕了…… 猜猜乔妹后来是怎么逃出去的? chapter 58 倒下以后,乔茵便开始浑身抽搐。 走廊的广播里响起den garcia的声音。他终于不是在悠闲自在地报时,而是发了疯地怒吼。她在最后一个房间门口倒下,显然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已经做足了准备要享受她最后绝望而崩溃的表演给他带来的快/感,可这一切都毁了。他暴怒,捶打桌子,砸东西,奋力吼叫……全都无济于事。乔茵依然瘫软在地上,四肢抽搐,微睁的双眼翻着白眼,像是随时可能丧命。 十五分钟后,den garcia拎着一桶水出现在她身边。他将一整桶凉水都浇在她头上,试图让她恢复正常。 但她没有。她甚至开始口吐白沫,情况比刚才更加糟糕。 den garcia开始相信她身患疾病。他粗暴地扔开铁桶,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已经出离愤怒。 而乔茵就是趁着这个时候,一手摸到铁桶,捞起它猛地爬起身朝他的脑袋抡过去! 那一抡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甚至感觉得到铁桶撞上他的后脑勺时产生的震动,而den garcia则是在这毫无征兆的重击之下失去了意识。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瘫倒,乔茵瞬间就脱了力跌坐下来,震惊地看着他,胸脯还在惊魂甫定地剧烈起伏。 她反应的时间不足三秒。很快她就爬到他身旁,摸索他的衣兜,找到了打开各个机关的遥控器。 然后顾不上发软的双腿,她扶着墙站起来,用最后的力气逃出生天。 当她跑到马路上拦下一辆经过的警车时,她知道自己获救了。乔茵这辈子逢场作戏的次数数不胜数,但也只有那一次“做戏”堪称一绝——她不仅发挥了她最好的演技,而且还救了她自己的命。 “但是警察找到那间工厂的时候……den garcia已经不在了。”记忆总算脱离了那间血腥味扑鼻的工厂,乔茵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不过他们根据我的描述画出了他的画像,还通过那间工厂,用其他线索确认了他的身份。”她叹了口气,“他们把他抓住的第二天,我就改签机票回了国。” “嗯。”肖杨还搂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未曾流露情绪,只是简单地替她分析,“不用太紧张。他不是有背景的国际罪犯,在被全国通缉的情况下很难出境。就算他真的不打算放过你,越狱至今才跟你取得联系,也只能证明他能力有限。” 乔茵扒着他的胳膊,慢慢点了点头。冷静下来以后,她也想明白了一些。den garcia再怎么恐怖,都只是个没有特殊身份背景的杀人犯。他不可能追踪她的手机,更不可能跑到中国来找她。现实又不像拍电影,哪来那么玄乎的事。 说到底,她只是太怕他了,才会潜意识里觉得他无所不能,肯定能找到她。 这么想清楚之后,乔茵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系列行为都特别蠢。她顿时有点尴尬,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看看肖杨:“我紧张过头了吧?” “还好。”他面无表情地按了按她的脑袋,“只不过让我以为我们在被fbi追缉而已。” 干笑两声,她亲了亲他的下巴,赶紧从他身上爬回了副驾驶座。都是三十岁的人了,提到四年前的事还抖得跟筛糠似的要男朋友抱着安慰,乔茵多少是觉得害臊的。她下了车,把新买的手机也丢进垃圾桶,才回到车上系好安全带,勉强对肖杨扯出一个笑脸:“回去吧。我去看看我的邮箱,ire联系不到我可能会发邮件给我。” 肖杨见她情绪稳定下来,也就没再多话,颔首把车开回住处。 安全起见,他们停车的这个公园距离他们住的社区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乔茵都在打瞌睡,但到底没真的睡着。她还在担心ire jones,即使身体已经放松下来,脑子里也依然是一团乱麻。 好在回到公寓打开电脑,她就在邮箱里找到了ire半个小时前发过来的邮件。 ire没事。她下班后回到家,发现家里的保安系统被破坏,就提高了警惕。进屋之后,她的家像遭到了抢劫,乱成一团。她很快就发现她专门用来跟乔茵联系的手机不见了,于是起了疑心,找到备用的电话簿想要联系乔茵。结果电话簿上只记了乔茵家的电话号码,所以才有了沈燕芳接到外国女人的电话这一茬。 “我准备联系局里追踪那台手机的时候,”ire在邮件里这么写道,“他出现了。他把我打晕,但是没有把我带走,也没有伤害我。我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他们说有人打越洋电话报了警,我的同事赶到我家发现了我,把我送到了医院。报警的那个号码是中国的预付费号码,那是你吗,乔?” 乔茵拉了肖杨一起看这封邮件,而后回了邮件给ire,把她跟den garcia通话的事告诉了她。 “我醒过来之后就让我的同事去追踪那台手机,但是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丢在公园的垃圾桶里了。”随后ire就在邮件里这么回复她,“你听到的叫声……很可能是aimme white。之前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怕你太过紧张……事实上den garcia越狱后这一年以来,又有五名女性在他手上丧了命。我们一直在想办法逮住这个狗/娘养的东西,相信我,乔,我们很快就会把他送回监狱的。” 知道ire没有生命危险,乔茵其实就已经放下心了。她抱着泰迪狠狠亲了一口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然后在肖杨鄙夷的注视下跑去浴室洗了个澡,不过晚上八点就爬到床上睡了过去。 给她关了灯掖好毛毯,肖杨把趴在床脚的泰迪拎回窝里,自己则坐回电脑面前,开始查有关den garcia四年前的犯案细节的新闻报道。 将近凌晨三点,他才关了电脑回到床上。乔茵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会习惯性往他这儿靠,他如常把她揽进怀里,倒是没她那么快入睡。自从查出了脑瘤,乔茵整个人就清减了不少。这几个月肖杨好吃好喝地养她,也没见她再胖回来。他的注意力便基本都放在了她的健康问题上,没再太留意她的精神状态。 经过今天这一遭,他就不得不两方面都多留意了。 人的潜意识可以藏住很多东西,最主要的就是记忆。肖杨从前就看得出来,乔茵很善于利用潜意识忘掉不愉快的事,但他从没想过她在美国还有过这么恐怖的经历。 在网络上查阅到的各种信息还徘徊在脑中。他当刑警这么多年,不论是亲自查过的还是有所耳闻的案子,都不及den garcia的所作所为骇人听闻。 稍微捋了捋乔茵的头发,肖杨在黑暗中合上了眼。 万幸的是,乔茵没过几天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她比较相信肖杨的话,所以确认了ire没有危险后,她缓了两天便又恢复了常态,依然是上午泡在图书馆,下午窝在家里工作或者补剧,傍晚停了两天的慢跑也重新开始。只是半夜里她偶尔会做噩梦,肖杨刚好在家时会及时叫醒她,不在家的夜晚他则是入夜前打通电话给她,尽量让她入睡前不那么精神紧张。 这么一晃又是两个月,等到他们过年回x市的时候,乔茵已经完全走出了den garcia带来的阴影。 他们是在肖家过的除夕。张春梅这年对乔茵的态度又比去年好上许多,见她瘦了不少,吃年夜饭时便一个劲地挑好菜夹给她,替她盛的饭也比较多。老人家知道乔茵得过脑瘤,餐桌上也不忘叮嘱她平时吃菜要多吃抗癌的食物,说着说着,话题就绕到了孩子的问题上。 “这身子不养好啊,以后生孩子也麻烦……对了,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她这话刚一问出来,肖正桌子底下的脚就踹了她一下。张春梅一时吃痛,转过头瞪他一眼,也不吃他这套,再次把询问的眼神抛向肖杨和乔茵。 要孩子的事儿肯定得等到结婚之后,但老人家急,这是显而易见的。要不让老人家心里头不舒服,就不该乔茵回答。她便想向肖杨求救。幸好肖杨心里也清楚,没等乔茵有所表示,就先夹了个蛋卷到老人家碗里,神色平静地回答:“现在忙,明年结婚以后再说。” “明年明年,今年说明年,明年又说明年。”老人家果然不高兴了,一筷子下来就把碗里的蛋卷给戳散了架,“我看啊,你们婚都不用等到明年再结。咱们也不强求,顺其自然吧,避孕措施就不用做了,看什么时候能怀上,就什么时候把婚给结了。”她说完就去看乔茵,“你说行吗,小乔?” “也行,顺其自然嘛。”乔茵还是张笑眯眯的脸,先表明了态度,接着就把最终决定权抛给了肖杨,“肖杨没意见就好。我听他的。” 肖杨转眸用他那微微上挑的眼角瞥她一眼,视线凉飕飕的,意思很明显:才刚帮你一把,你就是这么对恩人的? 丢了个腼腆的笑容给他,乔茵眼儿弯弯,眼神半是讨好半是安抚:辛苦辛苦,谁叫我俩是一条绳上的蚱蚂呢。 “你听他的干什么!女人都该有点主见,不用老听男人的。”张春梅没注意到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只十分诧怪地瞧了眼乔茵,也不顾饭桌上三个男人的目光,说得那叫个理直气壮。作为她丈夫的肖正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却也没见她把他放在眼里。 “就这么定了啊,从今天开始,药啊套啊都不要用,知道不?”顺理成章地擅自做了决定,张春梅说到这里又想起点什么,关心地看向乔茵,“诶小乔,你没吃避孕药吧?那种药吃了对身体可不好……” 乔茵连忙摇头。她哪会去吃避孕药,那东西伤身。再说如果每次干那事的时候肖杨都不肯戴套,非得让她吃药,那她早就要跟他分手了。 “大嫂,”一旁沉默已久的肖明冷不丁开了口提醒,“还在吃饭呢。” 言下之意是,这种话题就不要拿到饭桌上说了。偏偏张春梅不听他的,转而又对准他开炮,唠叨起他快五十岁还不结婚的事儿上来。 饭后一家人差遣肖杨去外头放鞭炮,乔茵也穿了羽绒服跟过去。 她一向是怕鞭炮这种东西的,尤其是前年差点死于煤气爆炸之后,更是对这些易燃易爆物品很不放心。肖杨就在拎了鞭炮准备在楼底下放,乔茵远远地站在楼道口看着,眼见着他蹲到那卷红彤彤的鞭炮面前掏出打火机,心里一阵怕,脑子一热就喊出声了:“等等等等!肖杨!” 肖杨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向她。 她噔噔瞪跑过去,把他拉起来,笑嘻嘻地拿过他手中的打火机:“你回去,我来放。我还没放过鞭炮呢。” 垂眼审视她,肖杨眼角微微上挑了一些,神情倒是仍旧寡淡,“确定?” 点点头,乔茵推推他,“回去吧回去吧,站远些啊,到楼梯口那里等我。” 最后看了她两秒,他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到了楼梯口那儿,两手插在裤兜里安静地等她。他预料得没错,乔茵果然是怕鞭炮的:她反复扭头确认他站得够远了,才扭扭捏捏地蹲下来,而后又好像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安全,便站起身,改成弯下腰去点引线。 刚把引线点燃,鞭炮的声音还没响呢,她就触电似的弹起来,捂着耳朵飞快地撒腿朝他这里跑过来。等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她也已经一头撞进了他怀里,惊恐万状地回头瞅瞅,好像生怕鞭炮一面爆炸一面追过来。 战战兢兢的模样看上去相当滑稽。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肖杨抬手掰回乔茵的脑袋,低头吻住了她。 人这一辈子,要碰上一个不惜自己承担痛苦也愿意一直等你、陪伴你的人,很难。更何况这个人还能够遵守承诺,为了你去改变。她也会护着你,去直面她害怕的东西。 他倒算是幸运,不仅遇上了,还得到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张春梅大中午的就做了补汤给肖杨,惹得家里一众亲戚都瞪大了眼,赶忙拉了乔茵去打麻将,开始盘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孩子。十几张嘴一齐涌上来盘问,任乔茵嘴皮子再怎么厉害,也有些应付不过来。 后来还是肖杨过来,顶了她在牌桌上的位置,才让她能够脱身。 年初二一早,他俩就搭火车去了沈燕芳在湖南的娘家。沈家也算有书香世家的派头,春节不像肖家那么热闹,也从不聚众打麻将小赌。亲戚聚在一块儿,多是看看电视聊聊天,气氛温温和和,叫人没什么压力。 大约是因为生在这种家庭环境里,沈家的孩子们也比较乖巧听话。他们不像肖家的那群熊孩子,见了有脸生的大人来拜年就挤上去讨压岁钱。反倒是收了肖杨的压岁钱以后,他们会礼貌地道谢,然后跑去各自的家长跟前汇报。 也有稍大些的孩子,比如乔茵的表弟。他刚好今年要高考,成绩不好,听说肖杨是警察,便向他打听起考警校的问题:“诶姐夫,考警校有没有特别的要求啊?你看我这样能考上吗?” “考什么警校,”他母亲在肖杨开口回答以前就轻飘飘地出了声,“你这样要是还能做警察,全国人民都没有安全可言了。” 这一下几乎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乔茵偷偷跟肖杨对视一眼,也咬着筷子笑了。 到了年初三,沈家一大家子都去衡阳南岳拜菩萨。 乔茵拉了肖杨到去年沈燕芳替他求到平安符的庙里,先是感谢了庙里的老师傅,再照例捐了香火钱,而后就跟着沈家一间接一间庙地拜菩萨。肖杨不信佛,也跟着他们一家拜了拜,动作算不上诚心也算不上敷衍。乔茵甚至有些怀疑,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向每个菩萨祈求些什么。 “你知道拜这些菩萨要求什么吗?”拜过好几间庙后,她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他。 肖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兀自跨进下一间庙宇,侧身一脸平静地冲她招了招手:“过来。”他停在一尊佛像面前,稍稍抬了抬下颚示意她,“多拜拜这个。” “啊?”一时间跟不上他的思路,乔茵迷惑地走上前,抬头看看面前这尊佛像,是观世音菩萨。 站在她身边,肖杨慢条斯理地给了她四个字:“观音送子。” “……”好吧,看来他是懂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有小天使猜中乔妹逃走的办法啦~ 这章后半部分还是很暖的嘛(*/w\*) 拜什么菩萨才能让小天使们不霸王呢ヽ(▽)ノ chapter 59 年初六的早上,肖杨一个人回到b市工作。 乔茵半年的假期已经休完,初七就要回律所上班。她一早把肖杨送上车,怀里还抱着穿上了红色小棉衣的泰迪。“注意安全,按时吃饭。”在车窗边弯下腰,她冲他笑笑,“星期五下午我就去你那里。” 坐在车里系好安全带的肖杨颔首,转动要是热车,顺道也叮嘱了一句,“记得要去复检。” 弯起眼笑着点头,乔茵摸了摸怀里泰迪的小脑袋:“泰迪跟爸爸拜拜。”然后捏起它一只小爪子对肖杨晃了晃,“拜拜~” “下次记得生个人类给我。”斜睨了眼她臂弯里的小泰迪,肖杨开口回应她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物种不同,代沟太大。” “你爸爸又嫌弃你了。”乔茵禁不住短叹一声,一边挠着小泰迪的脖子一边低头咕哝,“你说你哪点不好?你只不过体积比他小一点,耳朵比他大一点,毛比他多一点。他两只脚走路,你四只脚走路,除此之外你俩都是大长腿……”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肖杨一眼,复又笑着看向泰迪,“哦,对,你尾巴长在后面,他尾巴长在前面……” 小泰迪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仰着小脑袋十分无辜地回视她。 “……”肖杨倒是觉得下次一定要用自己的“尾巴”好好教育教育她。 等他开车离开,乔茵抱着泰迪站在楼底下远远看了许久,才转身回去楼里。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过得比较枯燥。年初是律所的淡季,门庭冷清,日常的工作基本是整理上一年的卷宗。乔茵缺席了半年,整理卷宗时还要顺带翻看一遍,偶尔也能找到有意思的案子研究一下,但大多数时间都很是无聊。 她中午不再像以前一样跟着几个同事一起出去吃饭,通常是留在律所吃便宜的盒饭。陈敏怡见她将近一个星期都这样,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突然寒酸起来了?最近手头紧吗?” “开源节流,准备攒钱将来养孩子。”乔茵啃着盒饭里的排骨,笑得一脸没心没肺。他们做律师的,外在形象还是不能打折扣,穿衣打扮要讲究些,所以要节流也只能在三餐上下功夫。 陈敏怡嘴角抽动了一下,没再搭理她,照常踩着她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了。 下午下班以后,乔茵都会早早回家。一开门便能看到泰迪蹦蹦跳跳地从卧室里跑出来迎接,摇着尾巴等她给它做晚饭。因为中午不能回家,乔茵就替泰迪买了一个能定时放狗粮的窝,它倒也还算聪明,每天都把午饭吃得精光。只是一个白天都看不到主人,泰迪还是很寂寞的,在乔茵回来以后它就喜欢使劲黏着她。 吃过晚饭乔茵会带泰迪出去遛遛,再洗个澡,看看书或是看看电视就休息。肖杨这个星期就碰上了比较重要的案子,没时间跟她通电话,短信也要过个一两天才有空回。 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五,乔茵托了黄玲照顾泰迪,自个儿中午一下班便开车去了b市。她到肖杨的公寓时是下午五点,才刚哼着小曲淘了米煮饭,就接到了肖杨打来的电话:“到了?” “嗯。”她打开冰箱,看看里头储备的食物,“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做。” “临时有案子,晚上不回去了。”肖杨给她的回应有些突然,“你吃完饭早点睡。” 多亏了他语气平静,乔茵才及时反应过来:“哦,好。”她又想起他这个星期都没怎么休息过,于是接着嘱咐,“你都忙了一个星期了,有时间一定要休息一下,睡个十分钟都是可以的,别状态不好就去办案。”最后停顿片刻,“要注意安全。” “嗯。”他那头已经有人在催,“我尽早回去。” 点点头,乔茵翘起嘴角笑笑,“好。” 匆匆挂断电话后,她站在冰箱面前,忽然就没了享受美食的欲/望。她炒了两道菜一半自己吃完,一半盛进干净的碗里,和那碗多煮的米饭一起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以防肖杨半夜回来没东西填肚子。 饭后洗了个澡裹着被子窝进沙发看电视,乔茵没有早早去睡觉,决定等他回来。但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她不知不觉窝在沙发里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揉着发酸的脖子把脚从被窝里伸出来,她趿了棉拖鞋起身,给肖杨留了一盏灯,爬回床上去休息。 结果第二天早上睡醒,灯还亮着,肖杨没有回来。 乔茵躺在床上盯着大门看了一会儿,然后起床去做早餐。上午坐在床边晒着暖洋洋的太阳看书,到了中午又把昨晚放进冰箱的饭菜吃完,她想了想,还是再炒了两道菜、煮了米饭存进冰箱,以免肖杨下午回来还要饿着肚子等她重新做。 但是直到下午六点,他还是没有回来。 做晚饭之前乔茵收到了肖杨发来的短信,说是案子比较棘手,他今晚又不会回家。她很快就回了他短信:“收到!长官请注意安全,尽量抽时间休息!” 却等了半个小时都没等到他回短信。于是快到七点她才慢吞吞地从冰箱里拿出中午做的饭菜,热了之后吃掉。睡前乔茵挣扎了很久,还是煲了一锅鸡汤,想着肖杨回来以后如果饿,还能给他下一碗鸡汤面。 她依然给他留了灯,翌日一早睁眼看到的也依然是亮了一整晚的灯。 摸来手机看看,也不见肖杨回她的短信。 乔茵便煮了面条,盛了一碗鸡汤吃鸡汤面。剩下的汤则热着以备不时之需。 一整个上午都在看美剧打发时间,她中午还是煮了两个人的饭,吃完自己那份,留着肖杨那份。下午的时间显得比上午更加漫长,乔茵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心不在焉地看着书,时不时抬头看看壁钟上的时间,希望能在临走之前等到肖杨回来。 下午一点,他没有回来。下午两点,门外走廊里有脚步声,乔茵跑去开门,发现是隔壁邻居回家拿文件。下午三点,有工作人员上门抄水表,乔茵给他开了门。下午四点,乔茵来到厨房炒菜煮饭。四点四十分,她手机的闹铃响起来,提醒她回家。 扯了保鲜膜封好刚做好的饭菜放进冰箱,她留了张字条给肖杨,告诉他冰箱里有现成的饭菜,又提醒如果味道馊了就不要吃,便拎了行李回x市。 抵达黄玲家接泰迪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怎么样?又腻歪了两天?”黄玲把泰迪抱给她,一脸调侃。 乔茵笑眯眯地把泰迪接过来,“没,他有案子,没回家。” 稍微愣了一下,黄玲若有所思地点头:“哦……那也没办法。”她想了一会儿,转而又挑了挑下巴大方道,“你要是实在空虚寂寞冷,随时可以来找我一起吃饭。不过事先说好啊,你请客。” 忍不住咧嘴笑起来,乔茵连连点头,忙说一定一定。 星期一律所接了新的案子,乔茵忙了整个上午,中午边吃盒饭边拿出手机,才看到肖杨早上发给她的短信:“案子办完了,我刚到家。昨天几点回去的?” 她咬着筷子编辑短信回他:“四点半。我们这边接了新案子,忙了一上午,刚刚才看到你的短信。看见我留的纸条了吗?别光顾着休息,睡几个小时要按时起来吃饭啊。” 之后等了半天都没见他回复。估摸着他是正在补觉,乔茵就没打电话过去骚扰。她吃了饭继续工作,下午下班以后开车回家,把车停到停车场时,又收到了肖杨发来的短信。 只有两个字:“刚醒。” 果然只顾着补觉了,估计早饭午饭都没吃。乔茵无奈地笑了笑,回复:“我正好到家~” 短信发出去没多久,肖杨就打来了电话。 “看到纸条了。”他嗓音还有些沙哑,看来确实是刚睡醒。 她锁好车门往楼里走,“嗯嗯,饭菜没馊吧?” “没。”他好像是打开了冰箱,电话那头传来微波炉加热好食物“叮”的提示声,同时响起的是他一如既往清冷的声线,“吃完饭了么?” “正准备回去做。”乔茵拎了拎手里的袋子,“我买了攸县香干,跟韭菜一起炒……” 从停车场到家,再从给泰迪做饭到给自己做饭,她一直没放下过电话,絮絮叨叨地跟肖杨说着上周和这周的琐事。都说异地恋耗得最多的还是手机话费,她和肖杨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倒是情况相反,鲜少有时间煲电话粥。因此难得碰上这么个机会,这通电话一打就是几个小时的时间。 最后快到晚上十点半的时候,乔茵在手机自动提示电量不足之后才意识过来:“啊呀,好晚了……你明天是不是还要上班?早点睡吧,别又没时间休息。” “嗯。”肖杨在电话那头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你也早点睡。” 他们便互相道了晚安,挂断了电话。 星期五那天乔茵一早就收到了肖杨发来的短信,说是又碰上了案子,没时间回家,让她这周不要过去b市。乔茵因此没把泰迪寄放到黄玲家,周六一整天都在家无所事事,补补剧上上网,再带泰迪去公园玩。 玩得累了,周日早上便有点赖床。所以上午十点听到门铃声时,她还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用手梳了梳头发,她下床去开门,看到在床脚等待已久的泰迪那渴望的眼神,心里一阵内疚:该早点起来给它做早饭的…… 跑到玄关开了门,乔茵低头用脚挡住跟在她脚后头的泰迪防止它跑出去,再抬头才看清门口站着的人,立刻一愣:“肖杨?” “还在睡?”站在门口的肖杨还穿着刑警的制服,见她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倒也不怎么惊讶,只习惯性地扯了扯领结进屋,从容不迫地垂眼瞧了眼她脚边的泰迪,“才两个星期就会赖床了。坏习惯倒是学得快。” 发现是这个对自己冷淡的家伙来了,小泰迪赶紧识相地跑回了卧室。 乔茵关上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心情就好了起来,于是也就没在意他的挖苦,笑着接过他刚脱下来的外套:“你不是有案子嘛?” “办完了。”他终于一手扯下了领带,面色平静,“所以过来看看。” 她在心里头算了算,才十点,他最迟也是六点从b市出发开车过来的,恐怕是一办完案子就往这儿赶了。乔茵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吃早饭了吗?我去给你做。” 他俩最终是把早餐和午餐合成一餐吃的。午睡过后在家一起看了一部电影,转眼就到了下午四点半。晚上开车不安全,肖杨明早又还要上班,乔茵便推着他赶紧回b市。 “下星期要出差,周末两天都不会在b市。”他临走前告诉她,“等我回来以后再来找你。” 难怪会特地跑过来一趟。“嗯。”乔茵笑吟吟地点头,给了他一个告别吻。 原本只想亲一下的,没想到被肖杨就势压住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她没过一会儿就有些缺氧了。好在他及时放开了她,又注视着她的眼睛,没什么表情地按了按她的脑袋,嗓音多少有些低哑:“要是能休产假,就再搬去我那里。” 言下之意是,在这一年结束以前。 乔茵一愣,总算恍悟过来今天明明只有几个小时的相处,他还没忘了那档子事的原因。她于是赶紧正色,用力点头表示愿意配合,“好。” 答应完却又忍不住笑了。 再站在楼底下看着肖杨的车开走,乔茵心里还是有些空的。之前也不是没有一个星期见不到面的情况,可那时跟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感情比之前要深了,还是因为现在他们之间到底隔了四个小时的车程。 不能见到他,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会想念,也会沮丧。甚至相隔一个城市,几天收不到他的短信时都会比从前要慌。 刚开始决定支持肖杨去b市工作那会儿,乔茵还有信心。可现在才真正分开两个星期,她就渐渐失去底气了。感情上的问题也好,现实问题也好,要真这么一年下来,谁能保证不会发生什么变数。 乔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产假能休四个月,而她在他们律所,估计能休六个月。 现在看来,也就只能指望快点有个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乔妹,拿老肖的“尾巴”来跟泰迪的尾巴比,真的好吗?→_→ 异地的辛苦……唉。 下章d.g.就要来了……我粗略算了一下,还有五六章就要结局了。 都快结局了,小天使们就冒个泡嘛qaq chapter 60 四月初律所已经走出淡季,乔茵的工作也渐渐变得繁忙。 有时肖杨休息日给她发短信,她也要好一会儿才会回复。而等她有空的时候,肖杨又刚好在查案。两人的休息日连着两个月都是错开的,不仅是见面的机会,就连通电话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大约是因为工作忙,乔茵每回接到肖杨的电话,都不再像以前那样拉拉杂杂讲一大堆琐事。她通常是简单说了自己的近况,再问问肖杨的情况,最后匆匆甜言蜜语几句,就主动结束了通话。 这样明显的变化,即使不是个刑警,肖杨也能感觉得到。 好不容易她主动打了个电话过来,心情似乎也不错:“我接了个大案子。”她说,“可能过段时间你看新闻还能看到我。” “嗯。”肖杨刚到家,正掏钥匙开门。 “肖杨,”电话那头的乔茵似乎也察觉到他心情不怎么样,口吻便变得比刚才要小心,“如果这场官司打赢了,我今年再接三四个案子就可以休息了。”她试探性地问他,“这段时间都比较忙,你没不高兴吧?” 已经开了门进屋,肖杨顺手将身后的门不轻不重地合上,“没有。” 她倒是也相信他的话,哼哼笑了两声,在电话另一头给了他一个吻,“等打完这场官司了我就去b市找你。” 然后他们再闲聊了几句,这通电话就又草草结束。 肖杨关了灶台上的火,把手机锁了屏拢进兜里,垂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锅中的鸡蛋。 这还是他头一次把鸡蛋煎糊。 到了四月中旬,他的确在新闻里看到了乔茵。她这回接的是刑事案件,之所以说是大案子,是因为她的当事人是全胜首屈一指的富翁曹海胜。检方指控曹海胜买凶杀人,而曹海胜请乔茵在法庭上为他辩护。媒体对这个案子的关注度极高,地方媒体甚至在争取开庭直播。 新闻里的乔茵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纯黑的高跟鞋,平时披下来的长发梳成了干练的马尾,三分之一的脸都被挡在了墨镜后头。她这几个月瘦了不少,一张鹅蛋脸的下颚都比从前要瘦削许多,背脊笔直,脚步沉稳,说话时面无表情,跟往常的气场完全不同。 “这间律所我倒是听说过,”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在餐馆包厢跟肖杨一起看到新闻的同事随口道,“不过他们最出名的刑辩律师不是张凯吗?曹海胜怎么没请张凯给他做辩护?” “这你就不懂了吧。”另一个同事抽着烟慢悠悠地开口,“这个乔律师我以前在北京就见过。好像是七八年前吧,她那会儿应该才刚做律师,打了场刑事官司。那场官司特别离奇,本来判死刑立即执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结果最后硬是给她打成了有期徒刑七年。当时也是因为媒体关注度高,特轰动。”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不过我后来想了想,她这种原先名不见经传的律师能靠打机场官司在北京出名,估计也是有点来头的。” 刚刚还在疑惑的那个同事摇摇头:“唉,这年头名人有几个没一点背景……”注意到电视里的乔茵手上戴着一枚戒指,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肖杨,“诶对了,肖杨,我记得你未婚妻也姓乔吧?” 视线还停留在电视屏幕里的乔茵身上,肖杨神色不改,稍稍挑了挑下巴示意他们,“就是她。” “就是她?”抽烟的同事显然有些惊讶,“原来是个律师啊?那今后你们两口子会很忙啊……”他一条胳膊搭到椅背后头,好心提醒,“得看紧点,现在这律师做事,应酬也多,各方面都挺危险的。尤其是女人……人身安全问题也好,别的方面也好,都得多注意。” 肖杨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脸上表情依然寡淡,没有别的表态。 五月初,曹海胜被判无罪,这场备受媒体关注的官司终于落幕。肖杨从b市开车抵达乔茵家时,正好是下午六点。泰迪以为是乔茵回了家,在听到开门的动静后立刻蹦跶着从卧室里跑出来迎接,高兴得耳朵都要随着跳跃的动作飞起来。 可一发现进屋的人是肖杨,它就险险刹住了脚步,远远地摇着尾巴看着他,不知道是该躲远些还是该上前蹭蹭表示欢迎。 淡瞥它一眼,肖杨也没搭理它,弯腰换了鞋就直接去了厨房。 小泰迪饿了,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他跑进了厨房。这里不是b市,有乔茵的纵容,泰迪是可以随意出入厨房的。所以肖杨见它跟着进来,便也没把它拎出去,找到乔茵放在冰箱上的狗粮,烧一壶水泡开喂给它。 他又用冰箱里那点可怜的食材炒了两道菜,然后在客厅等乔茵回来。 等到了晚上八点,依然不见她回家。猜到她大概是有应酬,肖杨便自己吃了一碗饭,走进厨房洗碗。晚上九点,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晚上十点,他掏出手机,打开联系人目录,拇指在乔茵的名字边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打电话过去,只锁了屏,点燃一根香烟。晚上十一点,肖杨站起身来到落地窗前,视线落在楼下的车道上。 十一点半,他在阳台看到一辆车停在了楼下,乔茵从车里出来,跟车中的同事道别。 她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肖杨也回到了客厅。 泰迪再次从卧室里跑出来,四只小爪子踩在木质地板上啪嗒啪嗒地响。屋里开着灯,乔茵进屋的第一时间就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句:“嗯?我出门的时候……没关灯吗……” 她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听就是喝醉了。泰迪跑到她脚边,她也不记得自己还没给它喂晚饭,蹲□就抱起它使劲蹭:“泰迪……是你开的灯吧……乖……” 这种时候倒是完全没有警惕心了么。肖杨隔着鞋柜看了她许久,还是绕到玄关,侧过身替她关了门。乔茵蹲在门口,怀里还抱着泰迪,抬起头略显迷茫地看了看他,本来还带着点迷蒙笑意的脸忽然就垮下来。 她霍地站起身,瞪大眼睛十分警惕地瞅瞅肖杨,“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这场面挺熟悉,真像回到了她喝醉闯进他家那晚。 “肖杨。”面色平淡地告诉她,肖杨推了推她的胳膊示意她先进屋,“快点去洗个澡休息。” “肖杨?”乔茵嘀咕了一句,面上酒色微醺,眯眼瞧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了他,揉着泰迪的脑袋傻傻露出一个笑容:“你怎么来啦……” “休息日。”从她手里拿过她的包,他再次将她往屋里推,声线清冷,“快去洗澡。” 乔茵认出他以后就变得非常温顺,把怀里的泰迪塞给了他,再亲亲他的脸,就乖乖去了浴室。肖杨冷着脸把在自己臂弯里挣扎的泰迪放回地上,去了她的卧室给她拿换洗的衣服和毛巾。 走到浴室才发现,乔茵忘了关浴室的门。 浴室空间本来就不大,门这么大敞着,站在门口自然是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肖杨在门前静立了两秒,还是用脚拨开跟过来的泰迪,走进浴室关上了门。乔茵在蓬头下边淋得浑身湿漉漉,见他进来了也没什么防备,醉醺醺地冲他笑笑,就上前搂住他去吻他的薄唇。 肖杨顺势将她抵到瓷墙边,身上的衣物不过五秒也被温热的水浇了个透。 这次他下意识地比较用力,将她堵在浴室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再把她抱回卧室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两点。泰迪趴在浴室门口睡着,肖杨把乔茵送回了卧室之后又折回来,也将它拎回了窝。 换了套衣服,然后检查窗户,确认都锁好了以后,肖杨就拿上车钥匙离开。 再过几个小时他还要上班,必须抓紧时间回b市。在时间这么紧的情况下,他照理说是不该来的。但如果不亲自过来确认,他觉得他一定会忍不住对乔茵发火。自从得知了den garcia的存在,肖杨便开始利用工作便利追踪乔茵的手机,以免哪天有什么意外状况发生时他甚至不知道她最后出现的地点。 而昨天,追踪记录显示她去过一趟绿荫小区。 那是周承泽住的社区。 虽然知道乔茵多半是因为工作才会去那里,但一想到近段时间她的变化,肖杨就会焦躁。他越是维持表面的冷静,就越控制不住心中的躁动。他清楚要是再忍下去,下回跟乔茵联系的时候他便会开始对她冷言相向。这只会把问题推向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所以肖杨一声不吭地就开了车过来,原本也只是计划看看乔茵就走。 结果她直到十一点半才回来。 肖杨等了她五个半小时。他没法描述这五个半小时里自己的感觉。他想过等她回来一定要跟她好好谈谈,也想过要直接质问她。毕竟在决定去b市之前,肖杨就做好了准备面对一切可能的变数。但真正看到乔茵的时候,酝酿了五个半小时的念头连同着心头压抑的火气,竟然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才意识到他低估了乔茵在他心里的地位。哪怕是焦躁到快要爆发,也能为了照顾她的感受而忍下来。 车开上高速公路,即便是在深夜,也依然看得到不少车辆。肖杨漆黑的眼里映着路边不断闪过的灯光,焦躁感终于一点一点平息。 算了。他想。 他不该怀疑乔茵。 更不该在想要得到她的同时,任由占有欲和控制欲疯狂滋长。 作者有话要说:老肖开始暴躁了…… 今天闺蜜来家里玩,去火车站接她招待她,所以更得比较少比较晚otz 还没写到dg……明天会写到哒~ 求小天使们不抛弃qaq chapter 61 腰酸背痛地醒来,乔茵摸来床头的闹钟,看看时间,不过凌晨五点。 身边的位置空着,她知道肖杨已经走了。其实半夜里有依稀听到他关门离开的动静,只是她太累,没法睁眼跟他道别。头重脚轻地爬下床找到自己的手机,她又窝回床上躺着编辑短信,想问他是不是已经到b市。但是刚编辑好短信,她想到现在的时间,还是没有发出去,把手机放回了床头。 翻了个身摊开两条胳膊仰躺在床上,乔茵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一时半会儿没什么睡意。 最近一段时间她都忙得席不暇暖,尤其为了曹海胜的案子,成天东奔西走,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因此每次跟肖杨联系的时候,都不得不言简意赅、直奔主题,尽量节省时间。她知道这么做可能会引起一些问题,可她也没法选。 所幸肖杨每回联系她时她都不在律所,偶尔也就能抽时间回他短信或者回他电话。一开始乔茵以为这是凑巧,但是那次无意间跟黄玲提到这事儿,黄玲挑起眉梢一脸古怪的表情,倒是提醒了乔茵。 “肖杨该不会……追踪了你的手机吧?”黄玲这么猜测,“搞刑侦的不是都会这些吗?可能他也是不想在你工作的时候打扰你,所以为了方便一点,就……” 当时乔茵嘴上说着“不可能”,心里却清楚可能性极大。 为了确定肖杨到底有没有追踪自己的手机,乔茵昨天留心去了趟绿荫小区。原以为又会“凑巧”接到肖杨打来的电话,没想到他没打电话过来,倒是直接开车来x市找她了。 既然这么仓促,为什么还一定要亲自来一趟呢? 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方便或者安全而追踪她的手机,她不会介意。但现在看来,他明显是不信任她。 肖杨洞察力那么敏锐,居然也没看出来乔茵其实没有醉到认不出他。她装成醉醺醺的模样迎合他,不过是为了让他放宽心。可是不管怎样,肖杨不信任她,这一点已经让她足够难受了。 小爪子踩在木板地上啪嗒啪嗒的声响越来越近,乔茵意识到是泰迪醒来了,于是弯了身子趴到床边瞅瞅,果然瞧见泰迪摇着尾巴跑到了床头这边。她弯起眼对它笑笑,把它抱上来,自个儿也坐起身,好让它坐到她的腿上。 “泰迪,”摸摸小泰迪毛茸茸的脑袋,乔茵叹了口气,“妈妈看起来像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小泰迪歪歪脑袋,睁着它那双亮晶晶的圆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摇摇头,她无奈地用额头蹭了蹭它,抱着它下床做早餐。 正好是星期六,她提前邀请了黄玲来她家吃午饭,在餐桌上也就聊起了这件事。 “其实我上次跟你说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但毕竟不确定,就没有直说。”黄玲听了倒是不怎么惊讶,只慢慢夹了菜送进嘴里,嚼碎了咽下去才继续说道,“你是想说,他追踪你手机这事儿你不介意,但是他不信任你,你很不舒服是吧?” “嗯嗯。”正拿着汤勺给她盛汤,乔茵用脚撩了撩正在蹭自己脚踝的泰迪,“我也知道他职业特殊,对女朋友对老婆肯定都没什么安全感,但是我老觉得……” 她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下去。那感觉挺复杂,有委屈,也有难过,让她纠结了一个上午,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好在黄玲懂她的意思,一面把筷子伸向青椒焖仔排,一面不紧不慢地开口:“知道我为什么没跟严聪在一起吗?”她夹起一块排骨,唇齿灵活地剃掉了骨头,只将肉咬进嘴里,“他自己也老实跟我说了,他跟他前妻离婚,除了是因为他前妻不能忍受他的职业,也是因为他前妻不能忍受他的怀疑。我估计换我也不能忍,所以就算他是个官二代,我也没准备跟他继续发展。” 乔茵仔细听着,把盛好的汤递到她手边,自己也动筷子夹菜。 “他前妻是做销售的,跟你差不多,总是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客户里头又有男有女。严聪又是因为工作三天两头不在家的那种,回家也经常是累得倒头就睡,别说是花时间陪老婆陪孩子了,夫妻间的性生活都越来越少。”吃了几口菜便偷空去喝汤,黄玲捏起勺子,将一勺汤稍稍吹凉一些,“她一个女人,那么独立的在外头赚钱养家,丈夫经常不在家,自己既要忍受深闺寂寞,又要常常接触各式各样优秀的男人,很难保证不会出轨。” 用嘴唇试过了汤的温度,她才最终把这勺汤送进口中,喝下了便继续:“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这社会里,出轨的女人从比例上来看没出轨的男人多,但是单从数量上看,也是不断上升的。更何况严聪和肖杨都是刑警,见识得越多,越容易产生疑心。” 说到这里,黄玲顿了顿,抬眼瞅了瞅乔茵,专注分析起肖杨的情况来。 “而且你别看肖杨总是这么端着,说到底,他除了脸、身材和智商,还有哪点有优势?家世没你好,工资没你高,嘴巴特毒,工作上整天二十四小时待命就算了,还危险。别说是你这种条件的了,比你条件差的,几个女人真愿意做刑警的老婆?要换我,压根就不会考虑跟你在一起——就算你肯为了我辞职做个家庭主妇,你家里人乐意吗?还不都得觉得你嫁给我是委屈你了?我这条件赚不了大钱还要逼你辞职,他们还不得在我面前摆脸色?再说他没让你辞职呢,再怎么担心你会跟别人跑了,也得放任你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嫌勺子麻烦,她干脆捧起碗喝了一大口,再次换位思考:“要是我啊,肯定两种都忍不了。天下女人那么多,我何必要自讨麻烦找你?我这条件,找个我驾驭得了的、愿意做个全职家庭主妇的本分姑娘,既不用担心她出轨,又不用看她家里人的脸色,不是轻松的多吗?” 沉默地听了良久,乔茵终于忍不住点点头,“他压力不比我少。” 这点她从以前就是很清楚的。甚至每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心疼又内疚。她爱肖杨,想把最好的都给他,而不是让他遭遇麻烦、承受压力。偏偏他最大的压力来源,就是她自己。 “像他那种冷静自持的人啊,心里头藏的事指不定比你还多。”黄玲注意到她的表情,知道是自己这番话起了效果,便又最后做了个总结,“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来看,做事越是冷静谨慎的人,内心越暴躁。他们毕竟也是人么,不把暴躁表现出来,当然就是在心里暴躁了。肖杨肯定是这个款。” “也是。”咬着筷子一脸忧郁,乔茵心里头的愧疚感骤生,“身边的人讲谎话他也看得出来,有时候又不好揭穿,只能自己窝火。”记起那回肖杨喝醉后的表现,她既好笑又心酸,比起委屈,到底还是更心疼他的,“平时就够辛苦了。” 一瞧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整个人已经“软化”了,黄玲虽然是打着开导她的主意,但见她这副模样,也还是不免偏心地替她觉得不值。于是黄玲挤眉弄眼了一会儿,玩味地笑笑:“看来你是准备用爱和包容坚持下去了?” 她这措辞颇为惊悚,叫乔茵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顿起,故作惊恐地抬眼瞅她,“怎么给你一说就变得这么恶心了?” “圣经里不是说嘛,‘爱是恒久的忍耐,又有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阴阳怪气地答她,黄玲抿嘴笑得虚伪,“你这是真爱啊。” 客观来说,黄玲是觉得肖杨和乔茵这对,两人的压力都不笑,特别辛苦。可作为乔茵的闺蜜,黄玲其实是从来不看好他俩的。她觉得以乔茵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比肖杨更好的男人。加上肖杨再怎么说都是个男人,哪会像真正的“仙人”那样无欲无求,对待乔茵还不是有万千男人都有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不够完美,黄玲自然也就觉得他配不上乔茵。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两人是真爱,而乔茵价值观又和她不同,乔茵是真的考虑清楚了,并且能够包容和忍耐。所以再不满肖杨,黄玲也只能尊重乔茵的决定,支持她开导她。 而乔茵跟黄玲相识十九年,对她这点心思还是清楚的。她便也不计较她的阴阳怪气,笑嘻嘻地给她夹了菜,厚着脸皮承认下来:“那当然,要不是真爱,一律师能跟一刑警凑一块儿吗?” 黄玲白她一眼,也算受用了。 有这么好的男人和这么好的闺蜜,乔茵哪还能再心情不好,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低头扒起自己碗里的饭来。但估计是前一晚宿醉导致肠胃不适,她才扒了两口饭呢,猛然闻见饭菜的气味,居然就犯起了恶心,胃里立马一阵翻江倒海。 她赶紧放下筷子站起来,拔腿跑进了厕所。 黄玲吃饭吃的好好的,见她这么一连串动作便愣了,直到听见乔茵在厕所吐得昏天黑地的声音,才也连忙放了筷子跑过去,一面给马桶前弯着腰呕吐的乔茵捋背,一面拿漱口杯接了杯水备用:“这是干嘛?又肠胃炎了啊?走走走,去医院……” “没事……”乔茵含糊地摆摆手,“昨晚喝太多酒了……” 翻个白眼长叹一声,黄玲见她吐得差不多了,便满脸嫌弃地把漱口杯递给了她。 起先黄玲是真没多想,可等到第二天换乔茵去她家吃饭,眼看着乔茵才刚坐上饭桌就突然捂着嘴飞奔去了厕所,黄玲便真不能不多想了。倒是也被她邀来吃饭的严聪想法跟她昨天一样,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急性肠胃炎:“怎么啦?不是急性肠胃炎吧?” “我看不像。”照着昨天的反应替乔茵盛了杯水,黄玲看了眼严聪,丝毫不见外地差遣他,“楼下有个药店,你快去买个验孕棒过来。” 傻兮兮地站在厕所门口的严聪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惊喜交加,赶忙就“哦哦”应了,跑去楼下买验孕棒。 乔茵不是第一回用验孕棒了,独自蹲在厕所等结果,想到门外头还有黄玲和严聪等着,拿着验孕棒的手竟紧张得有点儿抖。这个月的月经推迟了十二天还没来,乔茵一开始还以为是这个月作息混乱导致的短期紊乱,现在想想,更像是怀孕引起的。 她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有联系过肖杨,原是计划等他再主动联系自己的时候要好好跟他谈谈,但如果真是怀孕了,她肯定会激动得马上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五分钟之后,乔茵打开了厕所的门。 严聪紧张得一直在客厅来回踱步,见她出来了,便比黄玲还激动地先凑过去,表情相当期待:“怎么样怎么样?” “我要先告诉肖杨。”乔茵没直接回答他,只弯了眼笑着自言自语,“然后去医院办个孕检手册……”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黄玲吁了口气,对上她的视线,嘴边舒展开一个笑容。严聪更是更是高兴得乱了手脚,要不是黄玲拦着,差点就要掏出手机立刻打电话给肖杨报喜。 乔茵乐得没工夫管他俩,给了黄玲一个拥抱就匆匆道别,抱起泰迪再拎了包跑下了楼。她找到自己停在停车场的车,上了车将泰迪放到副驾驶座上,就拿出手机给肖杨发了短信:“恭喜长官!长官是准爸爸啦!” 短信发出去以后她没急着开车走,喜滋滋地坐在驾驶座上等他回短信,心想要是等个十分钟他还没回短信,她就先开车去医院。反正按照肖杨的脾性,看到短信以后只要有空,一定就会马上回电话给她,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 她可怜的挎包被她搁得粗暴,包里备着的原子笔滚到了副驾驶座下头,泰迪听到动静也跟着跳下去,这才引起乔茵的注意。 人心情一好就有些犯傻,乔茵见状笑起来,弯腰先把原子笔捡起来了,硬是没去管挣扎着要爬上来的泰迪,只当是逗它。这时候突然有人敲她的车窗,乔茵回头看过去,发现是个高高壮壮的外国友人,隔着车窗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是在问路。 乔茵便摇下车窗,友好地开口:“may i help you?” “yes.”对方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毫无预警地抬手,将手中一把手枪的枪口对准她的脑袋,脱去伪装的真实声线从嗓子眼里缓缓溢出,“thanks, joey.” 身形一僵,乔茵霎时间睁大了双眼。 chapter 62 收到乔茵发来的短信时,肖杨刚把车开进停车场。 恰好到了休息日,他知道乔茵今天也不需要去律所,便开了车来x市。将车停进车位,他一手解开安全带,一手拿了手机下车,锁好车门的同时,也已经打开了乔茵发来的那条短信。 准备迈开的脚步顿下来。 “准爸爸”三个字落入眼底,肖杨难得反应了好几秒。真正意识到这条短信的意思后,他马上拨了乔茵的手机号码,就站在车门前等电话接通。结果一连打了三次,都是无人接听。 一开始的喜悦的忽然淡退,他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于是又打开车门跨进驾驶座,紧接着联系黄玲。“喂?肖杨啊?”黄玲的电话倒是很快接通,她那头传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板砖上噔噔瞪的声响,似乎是正在穿过住宅楼底层大堂。 把车钥匙插好,肖杨微皱着眉单刀直入,“乔茵跟你在一起吗?” “没,她刚从我家出去,说要先去医院。”听出他语气不对,黄玲的口吻也稍稍急躁起来,“我现在也下楼了,陪她一起去。有什么事啊?” 他戴上蓝牙耳机,快速把车开出停车场,赶向黄玲住的社区,“我打不通她的电话。” “可能已经出发了吧?在开车?”电话那头响起了她推开大堂大门的动静。 “她开车的时候都会戴耳机。”肖杨告诉她,“你看看她的车还在不在停车场。” “哦哦……”经他这么一提醒,黄玲才想起乔茵开车戴蓝牙耳机的习惯,赶紧在楼底左右看了看,很快找到了乔茵的车。身边的严聪已经往车那边跑过去,黄玲也一面通知肖杨一面朝那儿跑:“在在在!看到了!” 可等她跑到车后头,却看到严聪站在驾驶座的门边,半个身子探进了车里,像是在检查。乔茵的手机掉在车门外边,车钥匙还插在车里,泰迪在副驾驶座下头“汪汪”叫个不停,车内却没有乔茵的身影。黄玲一惊,三两步上前拉了拉严聪:“怎么了?!人呢?!” 严聪直起腰从车里出来,紧锁着眉心向她伸了手,“手机给我。” “老肖,乔律师人不见了。”拿到手机以后,他直截了当地告诉电话那头的肖杨,“车还在这里,驾驶座上有字。”视线转向车内的驾驶座,严聪深吸一口气,“是dg……” 三分钟后,警车报警器的声响由远及近,肖杨已经站在乔茵的车边。驾驶座内侧有用原子笔匆匆写下的“dg”,车窗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利用车内的车钥匙检查过车锁,也并未被破坏。 “车窗是打开的,应该是站在车外面用什么方法胁迫了乔律师。”严聪在一旁推测,眉心紧拧,焦虑地咬紧了牙关,“乔律师怎么会没认出他?” “这一片住宅区的外籍住户多,只要伪装得当,就可以蒙混过关。”大抵猜得到当时的情形,肖杨的脑海中闪过与ire jones通信时她在邮件里提到过的一点,“ire jones也说den garcia的脸跟以前不一样,可能做过整容手术。” 点点头,严聪拿出手机联系负责询问门卫的警察。 这时候被黄玲抱到一边的泰迪突然拔腿跑了过来,一头撞在肖杨脚边,两只小爪子使劲扒拉他的裤脚。肖杨垂眼看向它,注意到它嘴里衔着什么东西。他蹲□伸手过去拿,泰迪果然很快就松了口。 是支被折断的原子笔。 乔茵在座椅上写下“dg”,当然不能让den garcia发现。泰迪叼着笔,显然是她在被带走之前偷偷扔给它的。但是为什么要把笔折断? 笔不是从中间被折断,而是一截长一截短,一侧的塑料壳还将两截连在一起,形状看起来就像…… “他有枪。”肖杨站起身,不轻不重地提醒严聪。 刚挂断电话的严聪一听,赶忙用对讲机把这一消息告知赶来的警察,再转头看看肖杨:“门卫那边没看到他们出去,肯定还在小区里。”他环顾一眼周围,“现在怎么搜?” 这个小区的住宅楼采取c型半围合式布局设计,外围是单行车道,整个小区地底则是大型地下停车场,在靠近小区出入口的两栋楼房旁分别设有车辆进、出口。住宅楼由高到矮,十八层到三十一层楼不等,短时间内搜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八栋楼,每五个人负责一栋,其他人搜地下停车场。”肖杨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迅速分配了任务,“乔茵今天来这里是临时行程,den garcia只可能尾随过来。他一个人作案,强行入室的可能性小,所以楼里能藏人的地方只有每层楼的垃圾房。”他接着交代,“地下停车场只有车辆出入口装有监控录像,内部结构复杂,楼里楼外另外还有十六个小型出入口,一定要仔细搜。” “好。”严聪应下来,将他的原话一字未改地复述给搜救的警察,让他们即刻各就各位,开始搜救。 黄玲从家里找来了乔茵留下的小坎肩,给警犬识别气味。小区前后门和地下停车场的各个出入口都被封锁,她神情恍惚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看向肖杨他们这边,快步走过来跨过警戒线,直接将肖杨拽到了一边。 “我也要下去找她。”她压低声音开口,竭尽全力保持冷静,“我住在这里,我对地下停车场的结构比你们清楚。” 肖杨没什么表情地拒绝:“对方手里有枪,你下去只会添麻烦。” “我跟她认识了十九年!”这干脆的拒绝终于激怒了黄玲,她涨红了脸,捏紧拳头徒劳地挥砸了一下,死死盯着他那双幽深的眼睛,眼神震惊而愤怒,憋了许久的泪珠子滚下来的瞬间,也情绪失控地抬高了音量,“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像个白痴一样在这里傻等?!” 拉开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肖杨神情仍旧寡淡,没有半点动容。“我现在没时间安抚你,你自己冷静一下。”他语气薄凉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朝地下停车场入口的方向走去,不再多看她一眼。 大约是受了他这种态度的影响,黄玲愣了愣,而后快步跟上他,再次压低了声线:“你一定要把她救回来。”她语速飞快,“你一个做警察的,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救不回来——” “我知道。”肖杨面无表情地打断她,脚下步伐不停,“我的女人和我的孩子,我都会救回来。” 眼看着地下停车场入口就在眼前,黄玲不得不刹住脚步,任由他一个人进去,自己则留在外头,脱力地蹲□,抱住了脑袋。 现在也只能靠他们了。她反复告诉自己。没关系,乔茵命硬,一定能安全回来。 与此同时,在某个光线昏暗而狭小的空间里,den garcia正将被绑住手脚的乔茵扔到冷硬的水泥地上,然后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一把蜘蛛刀。他一步步走到还在试图挣扎的乔茵身边,坐上她的腿以防她乱动,接着便俯□逼近她的脸。 “你还真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啊。”鼻尖几乎与她的鼻尖相贴,他咧嘴笑起来,手中的蜘蛛刀刀刃轻轻划过她的胸口,语气不紧不慢,微眯着眼享受她的颤抖,“难道这几年你都没有勇气去了解我的案子么?你不知道我每次都是选在周末下手?” 乔茵的嘴被纸团塞得严实,她说不了话,也没有尝试着发出声音,只尽可能保持冷静,不让他如愿瞧见自己恐惧的表情。但是刀刃慢慢划过胸口,她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情不自禁地紧绷,无数血腥的记忆片段浮现在脑海当中,叫她身躯发颤,眼底的镇定一点一点冰消瓦解。 “我喜欢你的眼神。”den garcia笑着观察她那双眼睛,腾出一只手来轻柔地替她拂去额上的汗珠,“畏惧,恐慌……最原始的惧怕。”握着刀的手忽然一下用力,刀刃划破衣物、割开血肉的感觉直抵手心,他张大眼,笑得面目扭曲,声音却还像梦中呓语那般轻缓,“当时我也是被你这样的眼神骗到的,不是么?” 锯齿刃刺进皮肉再猛地将血肉划开,细密的剧痛从胸口涌至大脑,乔茵身体一紧,一双大眼睛赫然睁大,窜出喉口的尖叫被纸团堵住,只有闷闷的呜咽挤出了嗓子眼,无力而绝望。 den garcia哼笑起来。 “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那些女人吗?”他贴着她的脸,情人般亲密地呢喃,手中的刀却划过她的胳膊,腕劲一使便再一次割破她的皮肉,“你真该听听那些心理学家是怎样分析我的……没有父亲,从小就跟做应召女郎的母亲生活在一起,看着她和那些男人的sex,被他们殴打、辱骂以致心理扭曲——” 喉中的闷叫还没停止,她感到沾着血的刀刃正摩挲着她的衣物向下滑去,缓缓扫过她大腿内侧的大动脉,隔着布料和皮肉,每一寸移动都令她战栗。她借着昏暗的光线能够看清他的脸,他的容貌已经跟从前不同,唯有那双碧色的眼睛,与她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眼睛重合。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漫长的噩梦中,不同的是那锐利的刀刃没有割在别人身上,而是落上了她的血肉之躯。皮开肉绽的剧痛刺激着她的大脑,空气中的血腥味挤压着她的身体,恐惧如巨手捏紧她的内脏,他粗重的呼吸轻扫她的皮肤,沉重的身躯覆在她上方,在光线昏暗的室内如同一片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 “但是那些所谓的专家不懂。他们从不知道,在看到我的母亲被男人虐待的时候,我会感到兴奋。”低下眼睑欣赏着她痛苦的神情,den garcia嘴角带笑地继续,“起初我也以为我只是个——他们管那叫什么?性变态?”侧着刀刃滑过她的膝盖,他紧贴她的身体感受着她的颤抖,“直到那天……那天我躲在衣橱里,亲眼看到那个男人将她肢解。” 刀面一斜,猛然间削去她膝盖上一块血肉! 钻心的剧痛侵袭大脑,乔茵顿时绷紧身体抬了头,身体呈现出痛苦的弓形,咸涩的眼泪与汗水交汇,嘶叫闷哑地从嗓子眼里发出,另一条腿绷直后又开始抽筋,她再也无法放松,痛呜不停,像是要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哦,那可不像现在我做的这么简单。不过你也已经看过了,对吗?你只是还没有尝试过。”他愉快地低笑,再从她的小腿一刀一刀割上来,陶醉地听着她一轮又一轮的呜叫,“她的尖叫声……还有血肉被割裂的画面……全都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快/感。所以我学医,我想再次得到那种快/感。”他眯起眼回忆,“但给打过麻药的病人开膛剖肚不够。远远不够。我只能找那些姑娘……那些金发碧眼的,和我的母亲一样漂亮的姑娘。我把一个个肢解……为了延长这种快/乐,我学着从更小的部位开始。就像你看到过的那样。” 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den garcia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然后我慢慢发现,这依然不能满足我。我听到她们的尖叫,看到她们恐惧的表情,把她们折磨到崩溃——” 拖长音顿在这里,他重新看向乔茵的眼睛,把刀刃上的鲜血抹上她惨白如纸的脸庞:“因此我把她们的身体分门别类放好,让新人来参与‘拼图游戏’。”稍微歪了歪脑袋,他一脸迷醉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好像又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那些横陈的人体残骸,“你还记得吗?” 后脑勺磕回水泥地面,乔茵没有力气回应他。 den garcia勾起唇角一笑:“可惜她们都没有赢。包括你。” 话音未落,刀刃又滑向她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膝盖,狠狠削下了第二块皮肉! 强烈的痛感毫无预警地淹没了她,乔茵身子一缩,条件反射地抬了脑袋,最后一点气力都在这次吃痛的呜喊中耗尽。 “我不会杀你,joey。”den garcia凑近她耳旁,咧着嘴笑,“你不知道,折磨活人的乐趣可比折磨死人的乐趣要多。”他轻轻地,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要你知道,只要我还活着,不论是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外间传来多人急促的脚步声和警犬的叫声,den garcia丢下刀抄起一旁的手枪,快速爬起身再将乔茵拽起来,凭借着身高的优势轻而易举地提着她退到墙边,拿枪抵着她的太阳穴,面向这间房唯一一张门等待。 “den garcia.”门外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平稳的嗓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释放人质缴械投降,否则当场击毙。” den garcia没有说话。 几秒过后,大门被一脚踹开。 一排握着枪的警察堵在了门边,肖杨正对着大门,手里的枪已将枪口对准den garcia的脑门,面上不见表情,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眼里神色冰冷。他直直地盯着den garcia,薄唇蠕动,唇齿间溢出的声音都失去了温度:“放下武器。” 看清他脸的瞬间,den garcia嘴边扯出了一个笑容。 “我知道他。”他贴近乔茵的耳郭低声开口,眼睛却还迎着肖杨的目光,“你的未婚夫,对不对?”嘴唇蹭了蹭她的耳垂,他温柔的声音像是情人的耳语,扑向她的气息却令她毛骨悚然,战栗不止,“joey,你说我是会被交给中国的法庭,还是会被引渡回美国?” 乔茵瑟缩了一下,身子已经抖如筛糠,却不肯吭声。 他简直爱极了她这种反应,微微一笑,便松开了手里的枪,随意地将它踹向门口,而后又放开了她。被割得鲜血淋淋的腿再也支撑不起身体,乔茵像脱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下,听见持枪的警察走进房间,把他背过身压到墙边铐住。 从她的角度,还能看到他望向自己时露出的诡异笑脸。 一双温热的手将自己抱起,那张魔鬼般的脸终于从视野中消失,乔茵微睁着双眼,在陷入黑暗以前看到了肖杨紧绷的下颚,和他深邃的眼仁。 也总算是在噩梦的尾声,抓住了希望。 三天之后,乔茵在病房里醒来,眼球接触到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时,眼皮依旧很沉。她看到肖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原是在半垂着眼睑看书,当她看向他的时候他就好像有所察觉,抬眼与她四眼相对。 她张了张嘴,硬是从干哑的嗓子里逼出了点声音:“孩子没事吧?” “没事。”合上手里的书,他脸上没多少表情,手心覆上她前额的动作却显然比往常要轻柔不少,“喝水么?” 幅度较小地摇了摇头,乔茵还很疲倦,动了动手指,吃力地捏住他的手,“我想再睡一下。” 稍微颔首,肖杨回握住她微凉的手,“睡。我不会走。” 听话地闭上眼睛,她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没过多久便再度进入梦乡。 肖杨平静地看着她,把书搁上床头柜,替她掖了掖薄被。 有句话他没有告诉黄玲。他和乔茵交往近三年,当然不比她跟乔茵闺蜜十九年。但在那之前,他花了三十一年的时间,就为了等这么一个人的出现。 既然等到了,又怎么可能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大结局╭(╯3╰)╮ 尽量今晚写出来,不过就算今晚写出来估计也得超过凌晨了…… 第64章 大结局 第二年的五月初,乔茵为筹备婚礼的事忙得晕头转向。 婚礼的前一晚肖杨下班回到家时,正巧见她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面给儿子肖铭喂奶,一面拿着手机跟沈燕芳通话:“真的都确认过了……我自己列的单子上全打了勾,你给我的单子也全打了勾……对对,礼服也最后试过了,没问题……哎呀妈,真的不用啦,铭铭晚上很乖,不会吵到我们的……诶等等,肖杨回来了。” 她捂住手机,朝肖杨那儿探了探脑袋,眨巴眨巴眼瞅瞅他,“你吃了晚饭了吗?” “嗯。”肖杨淡应一声,弯腰把换下来的鞋搁进了鞋柜。 乔茵便弯了眼冲他笑笑,又告诉他:“灶上温着海带排骨汤,你要是还饿就先喝一碗。”然后她就松了捂住手机的手,接着和沈燕芳进行刚才的话题,“喂?妈?” 等肖杨从厨房端了两碗海带排骨汤出来,她已经挂断了电话,专心抱着肖铭喂奶。 瞥了眼她撩到胸口的上衣衣摆,肖杨把她那碗汤放在了茶几上,而后端着自己那碗在她身边坐下,捞过她腿边的电视遥控器换台,随口问她:“妈要把肖铭抱过去?” “嗯,说会影响我们休息,待会儿就过来。”轻轻拍着肖铭的小胳膊,乔茵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她跟肖杨去年六月就领了结婚证,但碍于她身上的伤和渐渐隆起来的肚子,一直没机会办婚礼。于是今年喜事就凑一块儿了,刚坐完月子便开始忙着肖铭的满月酒,忙完了满月酒又要操办婚礼的事,期间还要工作、带孩子,要不是两家老人帮着分担,她指不定都要忙晕过去。 可老人家通常一把孩子抱走就是好几天,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孩子,乔茵当然是眼巴巴想着的,偏偏老人家疼孙子疼外孙,又是好心替她照顾着,她总不能一忙完了就不顾老人家的心情赶紧把孩子抱回来。 所以能不让孩子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儿去,就别去。忙是忙了点,但乔茵甘之如饴嘛。 “也好。”倒是肖杨没什么意见,等一勺汤凉了就送到她嘴边,神态语气自始至终都平淡如常,“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喝下他喂过来的这勺汤,乔茵头疼地短叹一声,还是不大乐意。 不过不管她有多不乐意,三十分钟后沈燕芳过来,还是把肖铭抱走了。所幸乔茵也没有沮丧太久,跟肖杨一起洗过澡就推着他最后试一次明天的礼服。新郎的礼服不像新娘的礼服那么麻烦,只有一套西服。肖杨的身材穿制服原本就好看,换上笔挺的西服更是显得身形挺拔,让站在床上观摩的乔茵连连称叹,挪不开视线。 “我很难想象你以后发福的样子。”她摇摇头,反复上下审视他,“你现在的身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才刚说完,她又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嗯,不穿也好看。” 脱下了西服外套,肖杨自觉忽略了她的语言调/戏,只睨她一眼:“你那边礼服都试过了?” 两手叉腰笑着点头,乔茵在床上坐下来,翘起腿边踩空中自行车边汇报情况:“都不错。就是那件旗袍我不太满意,我比较喜欢短款的。”在半空中蹬动的两条腿停了停,她看看它们,到底还是忍不住叹气,“不过就我这腿……也只能穿长款了。” 一年前den garcia在她两条腿上划了九刀,加上膝盖上被削去的两片皮肉,要不是做过疤痕美容手术,她的腿几乎不能见人。那几刀虽然都避开了要害,但不论如何都是用蜘蛛刀划的,肉粉色的刀疤在手术的帮助下慢慢只剩下一道道细细的疤痕,唯独膝盖上的疤不好处理,依然明显。 肖杨边扯下领带边瞥了眼她脸上的表情,将领带和西服外套都随手搭在椅背上后,便来到床边神态自若地俯视她,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从容地伸过去:“过来。” 仰躺在床上的乔茵眨眨眼,乖乖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肖杨把她拉起来,也不管她还赤着脚,一言不发地拉了她走进卧室对面的书房。这间新房还是他们今年年初买的,仍是在他们原先居住的社区里,四室一厅,所以除了主卧、客房和肖铭的房间,又多出了一间书房。 书桌上的电脑已经开了机,肖杨按了她的肩膀让她在书桌前坐下,自己则俯身挪动鼠标打开了一个网页,再收回手静立一旁,示意她看看,“ire发来的电子贺卡里附的链接。” 全英的网页,看域名是美国的网站。乔茵仔细瞧了瞧,惊讶地发现这是条新闻,而新闻的内容简单直白:“拼图杀手”den garcia逃狱被捕十个月后,在监狱里一起恶性斗殴事件中身亡。 愣了好一会儿,乔茵才抬头看向肖杨。他面色平静地回视她,似乎在等她先开口。然而乔茵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她重新扭头去看网页,又抓起鼠标通过这个网页点回网站首页,一遍遍确认之后,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是真的……” “怎么,还以为是我自己做的网页么?”肖杨转眸颇为鄙夷地扫她一眼。 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她起身去搂他,笑吟吟地凑上去亲吻丈夫的薄唇。 这晚临睡前,乔茵又打了通电话给黄玲,最后确认她有没有上火车。黄玲这几天刚好在休假,索性就上她家乡跑了一趟,准备今晚搭火车回x市参加乔茵的婚礼。 “上了上了,你的婚礼我怎么可能错过。”黄玲接到乔茵的电话时,才刚把行李箱放到车厢内的行李架上,正气喘吁吁地盘腿坐上自己的床位,“哦,对了……我这回又碰到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大师了。所以我拿了你跟肖杨的八字让他算算。” “啊?”电话那头的乔茵显然没料到还有这茬,顿了几秒才问,“那结果怎么样?” 黄玲随手抄了广告纸扇风,“没怎么样。” “什么叫没怎么样?”另一头的乔茵更加不解。 “哎呀,没怎么样就是没怎么样,你安心睡个美容觉明天结婚就好。”含糊地敷衍了过去,黄玲一头倒在床上,“我也要睡啦,拜拜。”语罢便挂断了电话。 她扯了火车上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被子盖上,手中举着手机刷微博,想起乔茵刚刚的反应,心里头直哼哼。 能怎么样?大师说你俩八字绝配天生一对,还能怎么样? 她翻了个身,决定明天一定要卖一会儿关子再把这结果告诉乔茵,好让她得不到答案一直心痒。 不得不说黄玲还是挺了解的乔茵的,她这头才刚挂电话呢,那头的乔茵就不淡定了。她虽然不大相信八字这玩意儿,但结果好的话怎么说也是讨个吉利么,黄玲怎么能卖着关子不告诉她? 坐在她旁边的肖杨将注意力从手中的书上转向她,“上车了?” “嗯,上车了。”乔茵一脸郁闷。 “那就早点睡。”他合上书搁去床头柜上,也不问她郁闷的原因,只习惯地抬手按了按她的脑袋。 她点点头,伸手关了卧室的顶灯。躺下后,她往他那儿靠了靠,又被他如常揽进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合了眼。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张开眼,在黑暗中轻声喊他:“肖杨?” “嗯。”他应得不轻不重,像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乔茵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晚安。” 肖杨也像往常一样将下巴搁在她头顶,语调沉缓:“晚安。” 禁不住翘起嘴角微笑,她合上双眼,一夜安眠。 -尾声- 肖杨和乔茵的婚礼上,口齿伶俐的新娘笑着致辞: “以前我总觉得,这世上最平凡的爱情就是两人相遇,相知,相爱,结婚,然后相守到老。我以为我的爱情会特别一点,但是现在看来,也避免不了俗套。不过俗套归俗套,再怎么特别的爱情,要是碰不到对的人,都只会成为遗憾。而再怎么俗套的爱情,如果遇上的是对的人,也不会因为俗套而落下遗憾。” 而新郎的致辞只有短短两句话: “三十三岁以前我以为我不会结婚。但如果这三十三年都是为了等她,那也不算太长。” 老实说,不论是职业还是家世,他们还有很多不合适的地方。万幸的是他们相爱,他们想要在一起,他们愿意共同分担。 因此他们就成了天生一对。 他们可以一起走下去。 一直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想说的都在文里说完了。 这个故事结局就是这样~之后还会有几篇番外的╭(╯3╰)╮ 全文最大的遗憾就是……直到完结都没有收到过读者长评嘤嘤嘤嘤哭瞎在厕所qaq 所以希望……都结局了,小天使们就留留评嘛,短评也可以qaq 15632592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9 23:57:35 15632592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9 23:50:16 千霁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12:10:34 cheese1111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8 23:27:53 493803501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7 21:10:44 圈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7 10:10:10 sarahho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3 14:02:04 奈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3 00:50:29 奈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3 00:39:39 怜十七-近雪者蠢近纱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7-22 11:29:18 qing80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1 21:48:34 冰红茶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0 13:03:46 shi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8 16:17:37 shi鱼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7-18 16:16:24 2013丹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11 10:57:16 神隐月月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7-09 21:39:42 浅陌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3 10:39:16 浅陌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23 08:14:12 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4 23:37:31 阿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2 22:34:10 shi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2 19:10:51 蟹蟹小天使们地雷手榴弹的支持!爱你们么么哒! 第65章 番外二 很多孩子念幼儿园时都在家长的安排下转过学,但是肖铭不一样,他在离家比较近的一间幼儿园一直待到了上学的年纪。 反倒是不少跟他在同一个班级孩子,都因为他的影响转了学。 原因无它:肖铭从小就是孩子堆里的小霸王。 遗传了肖杨的良好基因,肖铭自小就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截,又是个爱到处疯玩的性子,爬树、攀屋顶、在泥地里打滚……鲜少有他没干过的事儿,身体也就锻炼得比同龄人强壮得多,加上脑袋瓜比较灵光,护短的同时鬼点子多,理所当然把大部分男孩子收的服服帖帖。 至于女孩子……凭着那张好看的脸,肖铭只要勾勾手指,她们就会乖乖听话了。 因此其他想跟肖铭作对的孩子,通常没过半个学期就会被迫转学。 就为了这事儿,乔茵已经间接得罪过不少孩子的家长。经常只要一接到幼儿园老师打来的电话,她就知道多半是自家儿子闯祸了——不是把别的孩子给揍了,就是帮别的孩子把人给揍了。 “你下次要是再敢打人!”她头疼得只能拽了肖铭的胳膊警告他,“我就叫你爸爸把你抓进警察局!” “妈妈,警察不能乱把人抓进警察局的。”肖铭一面试着挣开她,一面还反应迅速地狡辩,嬉皮笑脸不当回事,“打到轻伤以上才要追究法律责任嘛。” “瞎说!轻伤和轻伤以上是追究刑事责任,法律责任只有刑事责任吗?只要打了人就是侵权,要负民事责任,懂不懂!”出于职业习惯,乔茵立马就纠正了他,可一说完便反应过来自己这时被他混淆了视线,于是一时气急,弯下腰就给了他的小屁股一巴掌:“你又给我转移话题!” 肖铭赶忙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叫起来:“妈妈你也打我了!你要负民事赔偿责任!明天的零花钱得多给我一点啊!” 乔茵真是气得恨不得追着他打。 还是之后肖杨知道了这事儿,一次周末加班时把肖铭也带去了局子,才让乔茵的耳根从此清静不少,没再三天两头接到幼儿园老师的告状电话。 “诶,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夜里乔茵睡不着觉,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推推肖杨的胳膊问他。 “什么都没做。”肖杨翻了个身,语气冷淡如常,却不动声色地钳制住她的手以免她无意间“惹火上身”——不然夜间动静太大,容易惊醒旁边婴儿床里的肖艺晞。 “我工作,让他坐在一边看。” 乔茵很是惊讶:“他一整天都乖乖坐在那里?”这不正常呀,肖铭平时都跟多动症似的坐不住,怎么可能一整天都乖乖坐在那里看着肖杨工作? “嗯。”顺手将她揽到怀里,肖杨简单应了一声,也算是示意她早点睡。 “……”好吧,看来只要是在肖杨眼皮子底下,即使是无所事事地坐着,对肖铭来说也跟被抓进警察局没什么两样。 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一段时间肖铭又玩出了新花招。 乔茵接到幼儿园老师的电话,听完肖铭的“壮举”,险些喉头一热吐出一口老血:这小鬼头竟然在幼儿园当众强吻一个小姑娘!而且那个小姑娘还是乔楚! “乔楚是你表妹啊!”把肖铭接回家的时候,乔茵几乎要抓狂,“你怎么能强吻她?!”“她长得最好看嘛。”肖铭依然摆着张笑眯眯的脸,一点儿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再说我跟她又没有血缘关系。” “那你也不能强吻人家小姑娘。”乔茵都被他气得冷静下来,边开车边尝试着纠正他的思想,“难道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你都得扑上去亲?” 乔楚是乔文琛的女儿,和肖铭同龄,半年前跟着父母搬到了x市,为了方便联系,特地定居在乔茵他们家隔壁。乔文琛是乔家的养子,本身就跟乔茵没有血缘关系,他的女儿乔楚自然更是和肖铭扯不上血缘联系。两孩子处在一块儿本来挺合乔茵的意,她也不介意将来他们发展感情,但幼儿园……幼儿园未免也太早了! “又不是每个长得漂亮的都跟乔楚一样。”肖铭不以为意,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麻利地动手拆掉了包装纸,“她成天板着一副脸,老让我想起爸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他突然就开始笑,“妈妈,你不知道我亲过去的时候,乔楚脸上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他来说那似乎是件特别逗乐的事,他笑声响彻车厢,整个人都笑得在副驾驶座上晃来晃去,肩膀不住地抖,根本停不下来。 乔茵通过后视镜看着自己这个几乎要笑疯的儿子,默默决定不把这事儿告诉肖杨,不然下回肖铭做的可能就不只是强吻这么简单了。 另一方面,与肖铭不同,肖艺晞在幼儿园时期转过三次学。 她不仅学东西慢,人也既单纯又迟钝,走路时老喜欢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常常撞到脑袋。有一回在家里,乔茵亲眼瞧见肖艺晞不小心撞到了墙壁,而这小姑娘先是摸摸自己的脑门,然后眨巴眨巴眼看看面前的墙壁,竟然伸手去抚摸撞到她脑门的那块墙,内疚地拉下嘴角,泪眼汪汪地道歉:“对不起……痛不痛……” 这一幕真叫乔茵目瞪口呆,同时又隐隐发觉,自家女儿恐怕就是个呆呆傻傻容易被人欺负的命。 于是乔茵留了心,特别关注肖艺晞在幼儿园的生活,生怕女儿糟了人欺负。 结果不出乔茵所料,肖艺晞在她念的第一间幼儿园里过得并不顺畅。小姑娘长得可爱,幼儿园里一帮男孩子又都和肖铭一样是外貌协会的主儿,自然喜欢成天围着她转。而其他女孩子见这情况,便把肖艺晞孤立起来,时不时还要以多欺少。 乔茵那天中午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来到幼儿园看孩子,正巧撞见女孩儿堆里的“大姐头”喻婷婷偷偷拿走了肖艺晞盘子里的点心。 当时小朋友们搬着小板凳坐成一圈,挨个儿上中间表演。肖艺晞还在呆呆看着圈子里的小朋友表演呢,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点心不见了,转过头往喻婷婷那里一看,瞅见喻婷婷盘子里一块点心,手里还拿着一块往嘴里送,分明是多出了一块。 可惜肖艺晞反应迟钝的大脑一时半会儿没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她只是愣愣地看着喻婷婷,还没开口说话,就先被喻婷婷瞪了:“看什么看!” 凶她还不够,喻婷婷又伸手去揪她的头发。 眼看着自家女儿被欺负了,乔茵赶紧上前制止。事后她问过其他小朋友,才知道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有时候男孩子想上去帮忙,最后多会被喻婷婷反咬一口,说是他们欺负女孩子。 “你说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多心机啊?”晚上回到家,乔茵趁着睡前的工夫专门拉了肖杨说这事儿,“才多大的孩子,居然就学会带头欺负人,而且还懂倒打一耙?” 肖杨一言不发地听完,也不急着发表意见,只喝了一口茶再问:“晞晞自己怎么说?” “晞晞懂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到自家女儿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乔茵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她根本没意识到那些女孩子在欺负她。但是她也说平时都只有男孩子跟她玩,其他小姑娘都不理她。”说着说着,到底还是心疼的情绪占了上风,她拍拍额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感情这么小的孩子长得漂亮都是错了,幼儿园都有小团体,以后该怎么办?我总不能教晞晞不要跟男孩子玩,要学会讨好女孩子吧?” 稍微颔首,肖杨倒是不否定她的难处。 “市区的全托幼儿园,孩子父母通常都忙得没时间管。”他一边翻着手里的报纸一边从容地分析,态度一如既往淡定得很,“所以孩子会学到什么,除了老师教的,就是自己看到的。这种环境下当然要早熟一点。要是你觉得不妥当,我就托人帮忙给晞晞转学。附近两间私立幼儿园,孩子教养都比较好。” 末了他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一句,“不过关键还是要让晞晞学会保护自己,不然不管转到哪里,结果都一样。” 于是肖艺晞就转学,来到了肖铭读过的幼儿园。 这回在乔茵的反复叮嘱下,肖艺晞总算不再遭同学的欺负了。可她转学不到半年,一天吃晚饭时,肖铭拐着弯儿说出来的一句话又把乔茵打进了地狱——肖艺晞从小吃饭就吃得慢,往往要坐在餐桌前吃一两个小时才能吃完一碗饭,任乔茵怎么在一旁催都没用。肖铭这天吃完了饭就坐在肖艺晞旁边看着,象征性地催了一两句,而后就装模作样地不耐烦起来:“哎呀,干嘛吃这么慢,晞晞你再这种速度,下回又要被老师罚不准吃饭了。”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肖杨听了都抬眼看向了他。 “什么?”乔茵更是皱了眉头,收拾餐桌的动作也蹲下来,手里还拎着一只碗,“被老师罚不准吃饭?” “嗯。”成功引起了父母的注意,肖铭便不藏着掖着,直接说了,“就因为吃得太慢,晞晞每天中午都被幼儿园老师拎到饭堂外面,不准她进饭堂吃饭。” “你怎么知道的?”肖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忘了先确认消息来源。 “我同学的弟弟跟晞晞同班。”被父亲盯得有点儿心虚,肖铭转动着眼珠子左看看右看看,故作轻松地回答,“他告诉我同学,我同学再告诉我的。” 肖铭算是班里头的小霸王,如果消息真是这样来的,那多半可信。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他同学告诉他的,还是他逼问出来的罢了。这么想着,肖杨隔着餐桌面无表情地审视了儿子一眼,直叫肖铭浑身不舒服。 儿子有丈夫管着,乔茵的注意力当然就放在了女儿身上。她看了看慢吞吞地扒着饭的肖艺晞,小心问她:“晞晞,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盯着餐桌的一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肖艺晞抬起头,刚才一直没听哥哥和爸爸妈妈的谈话,这会儿被点了名便茫然了,小脑袋还凑在饭碗边上,半张着嘴准备接住小手拿着筷子扒过来的饭,张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迷惑地瞅瞅乔茵,好几秒过去才想起看向另一个当事人肖铭,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导致了她的第二次转学。 乔茵亲自纠正了肖艺晞吃饭磨叽的坏习惯,把她送进了第三间幼儿园。但半年之后,又是因为老师的人品问题,乔茵不得不第三次给肖艺晞转了学。 后来肖艺晞跟肖铭念了同一间小学,能被挑刺的地方基本都已经改正过来,和女生的关系也非常融洽。但肖艺晞再怎么样都掩饰不了先天缺陷——智商跟不上,小脑也不够发达,集体活动中总是笨手笨脚,要落个被人嫌弃的下场。 嫌弃的时间长了,就造就了另一种欺压。 肖艺晞渐渐成了被同学们差遣奚落的对象,还整天傻呵呵地笑着,不知道自己这是被欺负了,以为是同学们都愿意亲近她。直到这事儿传到肖铭耳朵里,才发生了转变。 ——肖铭把她班里最爱嘲笑她差遣她的几个男孩子给揍了。 这是明晃晃的高年级欺负低年级,赤/裸裸的校园暴力啊!就算他下手特别有分寸,也还是被请了家长。 乔茵被叫到学校之后听说了这事,还觉得不可置信。她不知道内情,但对自家儿子还是了解的,知道他皮是皮,也确实杀胚了点,却不会无缘无故依仗着自己年级高去欺负低年级的孩子。 老师看出来乔茵不大相信,于是就叫来了人证——当时在场的乔楚。 乔楚这孩子,学校里没几个老师不知道。毕竟像她这种小小年纪就成天面无表情惜字如金的姑娘,很少见。要不是她学习成绩好,老师们都要怀疑她是个自闭症儿童。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让老师们都听说过她:她是小魔头肖铭最爱黏着的学生,另外,也是揭发肖铭各种违纪行为最不留情面的学生。 “我当时在场。”谁知这个“最能够肆无忌惮地揭发肖铭”的小姑娘却是一脸平静地这么说的,“肖艺晞被椅子绊倒,她几个同学在嘲笑她没脑子。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因为我跑过去扶肖艺晞,正好背对着他们。” 言下之意是,除了那几个被揍的男孩欺负肖艺晞以外,她什么都没看到。 这番说辞让老师大跌眼镜,而一旁沉默已久的肖铭则是哈哈大笑起来。 乔茵扶了扶额头,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问我这里的肖铭是不是隔壁《翘楚不翘》里的男主 我想,乔楚的出场已经代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v= 另外,有小天使反映说dg的案子收尾得太快。 这里贴个我昨天在微博里发的解释,有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看看: 稍微解释一下dg的案子“简单结束”的原因:这里是中国。 连环杀人犯作案都会有自己的“舒适区域”,通常他们只在这个区域内作案,dg也如此。他的舒适区域很显然在美国的某个地区。 但是他抓乔妹时人在中国……是的,简单点说就是在一个走在大街上会迷路、语言不通、在这里他没房没车没身份还得时时刻刻躲着警察的……陌生国家。 现实点来看……他怎么可能斗胆在这种时候这种环境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更何况他一开始也都没想杀乔妹(他自己已经说过),只是想证明自己有能力找到她……而从他逃狱到找到乔妹,花了两年的时间……可见“出境、到中国、在中国找一个只知道名字的女人”有多难。 他最后出手其实也很仓促——这一点老肖都侧面提过了,乔妹去黄玲家是临时计划,dg只可能是尾随而至并且临时决定出手的。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做得有多嗨? 所以考虑到各种原因,不可能写什么dg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而且之前我也铺垫过好久了,先是借cj(ire jones)的口说dg要出境都很困难,然后是借老肖的口说dg没有什么庞大组织的背景,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出境了,他一个普通外国人想在中国找到乔茵都是几乎不可能的……另外,虽然没有明确写,但是也有小天使们猜到了dg找到乔妹的原因:她上了电视。 这些都是机缘巧合,加上dg前前后后花了两年时间才找到她,最后这案子要怎么结束,我自觉已经铺垫够了,也还算合理。其余就不多说了otz 第66章 番外三 肖铭六年级那年,整个人都跟转了性似的,变得特别勤奋用功。 他不再在学校里闯祸,上课也不再打瞌睡,晚上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和复习,吃完了晚饭还会帮乔茵洗碗,然后轮流给肖杨和乔茵按摩按摩肩膀,再洗个澡去帮肖艺晞讲解习题,最后回房间看看书,十点以前睡觉。 这样一来,肖铭原先处在中上游的学习成绩,猛然爬到了年级前三。 对于儿子突如其来的“脱胎换骨”,乔茵感到很震惊,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不过这年头小升初的考试都颇给人压力,她震惊之余倒也没忘了好吃好喝地养着肖铭,每天煲汤给他喝,督促他锻炼身体。 儿子消停下来了,省下来的心就用在了女儿身上。乔茵有空的时候喜欢陪着肖艺晞一起做点心,从简单的冰品到复杂的中西甜点,尝试得不亦乐乎。肖艺晞和乔茵一样喜欢甜食,所以每到周末做点心时她都会特别开心,总要一大早爬起来,系了小围裙蹦蹦跳跳地跑到主卧室叫乔茵起床:“妈妈妈妈!起床啦!我们要做点心哒!” 边喊还边拽被子,平衡感又不好,时常会不小心连人带被一起滚到床底去。 这时候作为让乔茵没法早起的罪魁祸首,肖杨总会下床把女儿从床底捞出来,抱到还瘫在床上的乔茵身上,任她折腾。 于是乔茵周末的早晨都是在痛苦的呻/吟中起床的——有时候她真是受不了这对父女,晚上是肖杨折腾她,早上是肖艺晞折腾她,再加个肖铭,皮起来更是不论白天黑夜都要折腾她……尽管这三个“折腾”含义各不相同。 所幸跟肖艺晞一起做点心也是件愉快的事,有奶油的时候乔茵经常可以趁女儿不注意糊她一鼻子,然后又反过来被女儿糊一脸奶油,母女俩笑作一团。 每到这种时候,作为全家唯一一个有洁癖的处女座,肖杨经过厨房门口总会看不下去,转身从洗手间拿来毛巾不由分说地给乔茵擦得干干净净,一面擦一面口吻冷淡地教育:“晞晞是小孩子也就算了,你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都不知道脏吗?” 一旁绝对会有肖铭跟在他屁股后头进来,拿着肖艺晞的毛巾有模有样的学着给妹妹擦脸,嘴里也要笑嘻嘻地念叨,“晞晞,你这是做蛋糕,还是把自己做成蛋糕?” 肖艺晞弯着大眼睛笑,一边傻乐一边继续往嘴里送奶油,模样很是娇憨。 “好玩嘛。”而乔茵则会笑眯眯地任肖杨擦自己的脸,还不忘举起沾满奶油的打蛋器送到他嘴边,“你也尝尝~” 瞥了眼打蛋器上白花花的奶油,肖杨面无表情地想了想,最终稍稍低头,舔去了她手背上沾着的奶油。那一瞬间,乔茵明显是敏感地颤了一下的。他倒是若无其事抬了头,抬手用拇指一抹,把嘴角沾到的奶油也送到嘴里,仿佛没有看到她难得发红的脸,淡定地给了两个字的评价,“太甜。” 肖铭偷偷瞄到了全程,也好奇地从肖艺晞鼻子上刮了点奶油含进嘴中,没注意到这么一来自己手上也站到了奶油,还大咧咧地用这只手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夸奖:“晞晞厨艺不错!” 这会儿可怜的肖艺晞脸上的奶油还没被擦干净,头发上又有奶油了。 乔茵见状忍不住笑起来,前额蹭蹭肖杨的胸口,回报他刚才的调/戏。 所以周末的午餐和晚餐通常是由肖杨来做,肖铭被罚来打下手,乔茵和肖艺晞则是被赶到浴室洗澡。他们一家出门吃饭很少有意见统一的时候,肖铭喜欢西式快餐,肖艺晞喜欢中餐——尤其是药膳,而乔茵什么都吃,只是难在两个孩子的口味之间作抉择。一旦向肖杨求助,最后的结果就会变成回家吃他做的菜。 不过一大两小三只吃货都没有异议,他们只有面对肖杨的厨艺时才会意见统一,一致肯定这个一家之主的厨艺杠杠的。 这也就导致肖杨每次休息日在家,只要不是特别累,都会变成家里的主厨。肖艺晞是最直接的一个,每到饭点她都喜欢摇摇晃晃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张开两条小胳膊给肖杨的大腿来个熊抱,仰起小脑袋,用她那双圆圆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爸爸做饭吗?” “……”这招换乔茵来用对肖杨来说已经不管用,但到了女儿这里就是一记绝杀,他往往只能微微皱着眉头弹一下小姑娘的额头,再去厨房做饭。 而肖铭没法跟肖杨撒娇,因此只得换种手法,先是专心学习,把刻苦的好学生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快到饭点时才走出房间倒杯水喝,故作随意地探出脑袋问一句:“今天是妈妈做饭还是爸爸做饭啊?” 乔茵总会眨眨眼,很配合地回他:“我做。” 接着肖铭脸上笑意盈盈的表情就会被失望替代,变脸快得夸张,肖杨想要无视都十分困难。 “哦……”可他的儿子显然还乐在其中,装模作样地低下脑袋摸摸肚子,一副沮丧至极却还要强作愉快的模样,“唉,爸爸那么累,是该好好休息……辛苦妈妈了……” “……”这对母子也只有在这种“特殊时期”才会统一战线。肖杨面色平静地甩他们一人一记眼刀子,最终还是会放下手里的报纸或者电视遥控器,走进厨房做饭。 至于乔茵,她的手段到底要比两个孩子高明些。她爱在床上光明正大地撩/拨肖杨,等自己被他折腾得哼哼唧唧了,完事后不管还有没有力气都会瘫在床上装死,睁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无可奈何地瞅瞅他:“没力气做饭了……” “……”肖杨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不得不妥协,到了晚上又要好好“教育”她一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绕进一个没有尽头的恶性循环。 这样一年下来,肖杨逐渐发觉不仅是乔茵,就连两个孩子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像在看一桌美食——当然,他拿出父亲的威严教育他们的时候除外。 因此在肖铭考完小升初考试的那个暑假,肖杨决定趁着自己休年假的那几天,带着全家一起出去旅游。 “旅游?”他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乔茵正切了哈密瓜给他和肖艺晞,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往日历那里看了看,确认自己没有别的安排之后,才又转回头来弯起眼笑笑,“好啊,正好我没接新的案子。”乔茵转而想起点什么,不大确定地瞧瞧他,“不过你真的不用趁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吗?” 肖杨不轻不重地按按她的脑袋以示不用,神色平淡地将视线转向肖艺晞,“晞晞想去么?” 原本是在抱着一块哈密瓜慢慢啃,肖艺晞听见爸爸叫自己才抬了头,先是扭过头瞅瞅乔茵,再眨巴眨巴眼看看肖杨,嘴边还沾着一粒哈密瓜籽,粉嘟嘟的可爱脸蛋上表情迷茫而无辜:“还会像上次那样中途回来吗?” 她指的是去年在桂林的旅游,本来计划玩五天,结果第二天肖杨就接到了局里打来的电话要赶回x市,乔茵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孩子,只好跟着他一块儿改签机票提前回来。 “不会。”揉了揉女儿细软的头发,肖杨答得面不改色,语气里却多了几分郑重,“爸爸这次是休年假,再大的事都不会中途回来。” 小姑娘便捧着哈密瓜傻傻地笑了,“那我想吃濑尿虾。” 三个人统一了意见,剩下的就只有肖铭了。自从小升初考试结束,肖铭又恢复了从前脱缰野马的状态,假期里几乎每个白天都跑去外头打篮球,晚上回家吃了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网游,别说是给父母按摩肩膀了,基本的家务如果不是乔茵开口他都不会主动帮忙做,故态复萌的模样真让乔茵有冲动把他胖揍一顿。 这天肖铭又是在下午六点才满身大汗地回来,臂弯里还夹着篮球便冲进了厨房找饮料喝。 “哈?旅游?”一听说旅游的事儿,他表情就变得相当为难,一副难办的样子,想了一会儿才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乔茵那里,讨好地摇晃着她的胳膊:“但是妈妈,我要打球,而且还有游戏公测……” “忘了说,”乔茵一边洗菜一边轻描淡写地道,“这是你爸爸的主意。” 晃着她胳膊的手一僵,肖铭堆着笑的脸顿时僵硬起来,想到还坐在客厅看球赛的父亲,哪还敢有半句怨言,赶紧假咳一声改口同意:“咳,既然是爸爸说的,那就去吧。” 乔茵回身满意地笑着拍怕儿子的脸颊,“乖,冰箱里有西瓜汁,自己去拿。” 肖铭郁结,打开冰箱拿出盛着鲜红西瓜汁的大玻璃瓶,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西瓜汁。 作者有话要说:在chapter62最后多加了四百字,看过的小天使不用再看的╭(╯3╰)╮ 预定的番外还有“七年之痒”相关,和周承泽相关…… 总之还没完啦!应该都是最近更完~更新番外也是需要动力的,所以小天使们留留言么qaq 新坑《翘楚不翘》大概九月份开坑吧,因为开学后挺忙的所以也不确定日期,只能到时再看情况了。所以想及时看到新坑的小天使可以提前收藏~网页版点文案里的封面就可以进入文案收藏了,手机版可以点进我的作者专栏,在“存稿中”那个系列里看到,点进去就可以收藏了~ 第67章 番外四 暑假的旅游地点选在b市。 肖艺晞想吃海鲜,b市靠海,是肖杨和乔茵比较熟悉的城市,正好既能满足肖艺晞的小愿望,又不需要跟旅游团,可以一家人自驾游,活动自由而时间充裕。 车子经过肖杨曾经的住处时,乔茵特地转过头来指了指窗外:“晞晞,就是这里啦。”她弯着眼笑起来,“当年你们爸爸就是在妈妈跟他一起住在这里的时候,买了泰迪送给妈妈。” 系着安全带乖乖坐在后座,肖艺晞扭过脑袋循着母亲指的方向看过去。车开得比较快,她没有看多久,那个小区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好在肖艺晞还小,她对爸爸妈妈曾经同居的地方没什么兴趣,倒是更关心小泰迪:“妈妈为什么要把泰迪送给外婆?” “因为妈妈怀了你哥哥嘛,孕妇不能养狗狗。后来妈妈生下你哥哥以后,泰迪已经跟外婆关系很好了,所以妈妈就没忍心把泰迪抱回来养。”乔茵耐心解释。回想起泰迪,她心里还有点惋惜,毕竟它又可爱又机灵。 幸好就算没有养宠物,家里添了个妹妹也足以让肖铭树立责任心了。 “嗯?什么?”大概是听到“哥哥”两个字,歪着身子睡得正香的肖铭迷迷糊糊醒过来,先是睡眼惺忪地看了眼乔茵,再转头看看身边的妹妹。 因为知道今天要来b市,他昨天晚上打网游打到了凌晨三点半。一开始乔茵在十二点的时候就强制关了他的电脑,但等她和肖杨睡下以后,肖铭又偷偷从床上爬了起来,悄悄打开电脑继续他的游戏,还贴心地戴上而已以免打扰主卧室那边大人的夜间活动。 当然,等大人的夜间活动结束,肖铭的夜间游戏也要结束了。最后是肖杨无声无息地走进了肖铭的卧室,一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把关着灯戴着耳机专心打dota的肖铭吓得直到四点半都没睡着。 所以这一路上他睡得特别香。 正在开车的肖杨透过后视镜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而乔茵不知道他打游戏到三点半的事,只当儿子是又躲在被子里玩手机到很晚,于是赏了他一个白眼:“继续睡你的觉。” 肖铭难得听话地合了眼继续睡。 肖艺晞艰难地探过身子,把被哥哥东倒西歪的姿势挣得松开的安全带扣好。其实她一直在留意他的安全带,因为她一早就注意到它没有被扣紧,她想看看它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彻底弹开。 中午他们在预定的旅馆放了行李,就一起到附近的餐馆吃海鲜。 全家人都知道肖艺晞喜欢吃濑尿虾,因此他们中午点的菜分量最多的就是它。小姑娘虽然已经八岁了,但天生运动神经不发达,手脚也不算麻利,剥起虾壳来总让人看着心累。所幸乔茵和肖铭都很乐意给她剥虾壳,这两个吃货一早就掌握了剥壳的技巧,总能轻巧地一掰就把完整的虾肉拨出来,再放进肖艺晞碗里。 小姑娘的的碗很快堆满了虾仁,接下来它们又在她的盘子里堆出了一座小山。 肖铭很宠妹妹,但不会像乔茵那样只顾着给肖艺晞吃,不管自己。他通常给妹妹剥两只虾之后就会奖励自己一只,然后再帮她剥两只,如此循环往复。乔茵则是帮肖艺晞剥了半天,完全没把虾肉往自己嘴里塞。 一家之主肖杨就会时不时剥只虾送到她嘴边。 他对两个孩子比较一视同仁,不会特别宠哪一个,只是由于他们兄妹两天资不同,肖杨对肖艺晞的要求没有对肖铭的要求那么高。当然,肖杨也不会惯着孩子,他基本也不会帮肖艺晞剥虾。父母中间总要有个人扮白脸,而他充当的角色从来都是个严厉的父亲。 不过这不能阻止他做一个好丈夫。每当乔茵在餐桌上为了照顾孩子而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肖杨都会弄些吃的送到她嘴边,好让她照看孩子的同时不用饿着肚子。尽管从他脸上通常看不到什么温情。 孩子们都把这些看在眼里。 这大概也是比起乔茵,他们更怕肖杨的原因。肖杨工作忙,时常要出差,休息日要么是在睡觉,要么是在陪乔茵。他最忙的时候,肖铭和肖艺晞见到爷爷奶奶的次数都比见到他的次数要多。肖杨可以牺牲休息娱乐的时间来陪孩子,但绝不会牺牲跟乔茵单独相处的时间来陪孩子。 从很久以前开始,肖铭就注意到了这点。他觉得在爸爸心里,家人是有排序的。起先他不大懂,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稍加设想,还是明白了肖杨这么做的原因。肖铭的设想很简单:如果爸爸把他和妈妈单独相处的时间用来陪他和肖艺晞,那也太少了。 少到丝毫不会改变他在肖铭和肖艺晞心中的地位。 在肖铭和肖艺晞眼里,肖杨先是警察,然后才是他们的爸爸。这使得他们更听警察爸爸的话,同时也就不可避免地导致,对于他们兄妹两来说,妈妈永远比爸爸重要。甚至有时候,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比爸爸重要。 假设肖杨不去工作,每天都陪着孩子,也许过个几年就能弥补这种遗憾。 但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与其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多陪陪孩子”这种无用功,不如多花时间稳定夫妻关系。这才是维系这个家庭的最明智的选择。 想明白这个道理以后,肖铭偶尔会同情肖杨:要是和妻子关系不好,他最后失去的将不只是妻子,还有两个孩子。只有维持良好的夫妻关系,才能让他继而稳固和两个孩子的关系,保住他的家庭。 肖铭瞄了几眼没什么表情地剥了虾喂给乔茵的肖杨,心中窃喜。对于爸爸的“不完美”,肖铭是很乐于接受的。要是他有个完美无缺的爸爸,他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健康地活到十二岁,因为那肯定会让他抓狂。而且知道爸爸的弱点,也是件能够让肖铭得意的事。虽然他不能利用这个弱点来在爸爸面前耀武扬威……这真的非常遗憾。 这么想着,肖铭看着肖杨的眼神就变得十分复杂。 这时肖艺晞自己剥好了第一只虾。她用她小小的手抓着那条虾肉举到乔茵面前,笑得很是开心:“妈妈吃!” “谢谢晞晞!”乔茵给了她粉嫩的脸蛋一个响亮的吻,然后笑眯眯地吃掉了女儿剥的虾。肖艺晞很受鼓励,也吃下了妈妈递过来的虾肉,低下头来开始跟另一只虾作战。 肖铭见状暗自摇摇头。肖艺晞已经八岁了,其实肖铭跟她相处的时间比较长,更能看出她的变化。他觉得乔茵不该继续把肖艺晞当幼儿园的小朋友,不过既然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打他的屁股,那她这么对肖艺晞也是正常的。为了配合乔茵,肖铭也不得不继续给肖艺晞一些幼稚的夸奖和奖励。 比如当肖艺晞剥好第二只虾举到他嘴边说“哥哥吃”的时候,他会像乔茵那样亲一下妹妹的脸颊,表扬一句“晞晞真棒”,再笑嘻嘻地吃下那条虾肉。 第三个有幸吃到家里这个小可爱剥的虾的,是肖杨。这也充分体现了他们这三个家庭成员在肖艺晞心中的排位。 肖杨从不介意这些。他平静地吃了女儿剥的虾,点点头认真评价:“有进步。继续努力,争取下次能自己剥着吃。” 这已经是他给过的最好的评价。肖艺晞高兴坏了,又再接再厉跟大只的濑尿虾较起劲来。 下午他们去了海边。是个小沙滩,但毕竟是假期,游客还是很多的。乔茵因为腿上的疤,没有穿泳衣。她上身是一件吊带小背心,搭着雪纺长裙,脚上穿的则是小碎花的坡跟凉鞋。 肖杨带着肖艺晞和肖铭去游泳的时候,乔茵就坐在沙滩边的躺椅上边喝椰汁边看着他们玩。 肖铭和肖艺晞都是六岁时学会游泳的。他们兄妹俩一开始都有点怕水,所以学起游泳来比较困难。肖铭学游泳的头一个星期还喜欢赖在儿童泳区,他六岁那年个头已经很高,儿童泳区的水只堪堪没过他的膝盖,乔茵真心觉得与其花钱让他到儿童泳区玩,不如直接把家里的浴缸盛满水再让他跳进去。 后来还是肖杨抽空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游泳馆,直接把肖铭从儿童泳区扛出来扔进了1.6米深的成人泳区。 当时乔茵站在岸边,和她怀里抱着的肖艺晞一样惊呆了。 从此,肖铭学会了游泳。 当然,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没有用在肖艺晞身上。可能是因为两岁的时候就亲眼看到爸爸把哥哥抛进深水区,肖艺晞六岁学游泳时总是很配合乔茵的指导。哪怕心里很害怕,她也还是抱着妈妈的脖子去到了深水区学游泳。她学得很慢,但不至于把爸爸引来亲自“教导”。 老实说,乔茵很庆幸肖铭没有因为当初学游泳的惨痛经历而留下心理阴影。 他这是第一次来海边玩,即使是一个人也能疯起来,拎了游泳圈就兴冲冲地迎着海浪跑进海水里了。肖艺晞还小,安全起见,只能跟着爸爸一起玩。肖杨带她慢慢游到比较浅的海区,途中迎着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总是刚游出去五米就要被打回去三米。 肖艺晞被海浪打得咯咯直笑。她喜欢这种温和的海浪掀过来的感觉,她整个身体都趴在游泳圈上,随着海浪在海面沉沉浮浮。肖杨一直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以防她被海浪冲走。她的两条小腿一直在水底蹬啊蹬,但真正向前,还是靠着肖杨的推动。 她便喜欢喊:“爸爸再往前游!” 又或者尖叫:“爸爸又有浪打过来了!” 然后接着咯咯笑。 听到她的笑声,肖杨的心情也愉快了不少。 养女儿是件麻烦的事,尤其是在女儿天资不好的情况下。肖杨知道乔茵因此很宠肖艺晞,凡事都想着尽力护着她。这也就导致肖杨作为父亲,要考虑更多。他得考虑要怎样让女儿在将来失去父母庇佑时学着保护自己,同时又要拿捏好一个度,不能对女儿太严苛。 长此以往,肖艺晞就只敢在想吃他做的菜时冲他撒娇了。 肖杨对此感觉很复杂。他不是不想多陪陪孩子,他也看过不少育儿书,掌握了很多理论,可没有时间付诸实践。他只能利用好每次和孩子们相处的机会,尽力适时教他们该学会的东西。结果自然而然就扮了白脸。 现在能陪着女儿开开心心玩一会儿,也是极其难得的。 远远看着他们父女两个,乔茵稍稍松了口气。爸爸管得住孩子,但孩子跟爸爸的感情不那么深,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而肖杨的教育方式又是改不了的,他们鲜有机会这么放松地待在一起。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玩累了,回到沙滩上。肖铭喝了一口果汁就跑去新认识的朋友那边打排球,留下肖艺晞伏在乔茵膝头犯困。肖杨给她们母女俩一人一杯杨枝甘露,这才让肖艺晞重新有了精神。 小姑娘一边咬着吸管一边摸摸妈妈腿上的伤疤,也不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像是在思考这是怎么来的。 乔茵就把den garcia的故事告诉了她——当然,省略了那些过于血腥的情节。 大概是从没听过这类故事,而且它还是真实发生在父辈身上的,肖艺晞睁着大眼睛听得十分入神。等听到乔茵在黄玲住的小区被den garcia抓走,小姑娘终于瞪大了眼,略显紧张地看向一旁的肖杨:“爸爸把妈妈救回来了吗?” 在小姑娘眼里,爸爸是警察,所以来救妈妈的肯定是爸爸。 抬手揉了揉女儿细软的头发,肖杨略一颔首,“救回来了。” 他把他们跟着警犬找到地下停车场里那间隐蔽的杂物间,再逮捕den garcia的过程讲给她听。肖杨这人说话比较惜字如金,就算是讲故事也很简单,但乔茵听得出来他还是有努力扩增他的语句,尽可能让故事听起来更加丰满和高/潮迭起。 可惜听到最后,肖艺晞还有些迷茫和失望:“就这样把坏蛋抓住了呀?” 她记得她跟着哥哥一起看电影和漫画的时候,最后的大boss总是很难击败,几乎要让主角也搭上一条命进去。抓走妈妈的坏蛋这么可怕,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被抓住了呢? “哎呀,这里是中国嘛。”大汗淋漓地跑回来喝饮料的肖铭刚好听到,忍不住揉了一把妹妹的脑袋,抓起一杯西瓜汁就猛喝起来,把一整杯都喝完了才嬉皮笑脸地继续,“那个什么dg能有什么能耐,一没国际犯罪团伙背景,二不是百万富翁,越狱一年之后才赚够钱做了一次劣质的整容,好不容易跑到我们大中国来了,又花了一年时间才找到妈妈。” 他坐到妹妹脚边,笑着帮她分析:“他在这里既不会讲中文,又没钱没门路,只能跑去工地做苦力,睡在工棚里。最后还是偶然在新闻里看到妈妈,才找到她的。你想想嘛,妈妈那天去黄玲阿姨家是临时行程,那个dg跟踪妈妈抓走妈妈也全是临时做的决定,他这么大胆在他不熟悉的地方干这种事,怎么可能不被抓住。” 这些都是他以前听肖杨说的。小时候肖铭也好奇过乔茵腿上的伤疤,理所当然也听过den garcia的故事。不过他比肖艺晞聪明,这事儿一想就通了。他只觉得den garcia真是嚣张,掐准了自己会被引渡回国,就放了胆子去威胁乔茵——反正只要不杀她,中方把他强制留下来处刑的可能性就几乎是零。 好在这人最后还是死在了监狱里。这种疯子,不死怎么得了。 肖艺晞疑惑地皱起眉头,显然依然没听懂。肖铭只好拿冰冰凉凉的玻璃杯贴了贴她的脚踝,做了个比喻:“这就好比我让你身无分文去美国杀个人,你杀人前还要先赚钱买工具,但是你一外国人谁会随随便便让你去工作,再说你讲的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讲的话你也听不懂。好不容易你找到工作赚够钱了,买完工具还没找到要杀的人就先迷路了,最后还得求助警察。晞晞你仔细感受一下。” 仔细感受了一下,肖艺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肖铭知道她其实还是没懂,倒也不在意,拉着她去海边玩了。乔茵反复叮咛不许再跑去海里,他们兄妹两都答应下来,于是只在海边跟翻过来的海浪赛跑。海水一退下去他们就追着海水跑,海浪一打过来他们就尖叫着往岸边跑,玩得倒是开心。为了以防万一,肖艺晞身上还套着儿童游泳圈,可怜她平时就跑得慢而且平衡感不好,身上再套个游泳圈,行动就更加笨拙了。 好几次她歪歪趔趔地摔倒,肖铭都会赶紧调头跑过去拉着她一起跑。 不管怎么说,都算个有责任感的好哥哥。 “肖铭其实挺聪明的。”乔茵倚在躺椅上看着这对儿女,摇摇头叹息,开始为儿子的未来操起了心,“就是老不把聪明用对地方。” 肖杨半躺在她旁边那张躺椅上,漫不经心地戴上了墨镜,“所有老师都这么评价成绩不好的学生。” “……”那有你这么评价自家儿子的吗? 大约是感觉到了乔茵哀怨的目光,肖杨睨她一眼,只得平平淡淡地安慰:“放心,他是杀胚了点,但拿得住分寸。” 这倒是实话,“那晞晞呢?” “晞晞悟性高。”他拿过他那杯果汁喝了一口。 乔茵张大了眼:“你开玩笑?” 转眸看想她,肖杨面上没多少情绪,墨镜后头那双勾人的凤眼却眼尾微微上扬,“怎么,你质疑我的判断么?” 肖杨的判断确实不该被质疑,他看人总是一个看一个准。乔茵立马摆出笑脸,伸了手去摸摸他的腹肌边揩油边讨好他,好一会儿才又安静下来,瞧着儿子女儿的身影,再次叹了口气。 “其实天资怎么样,后天发展怎么样……都不要紧。”她歪了歪脑袋感慨,“只要他们过得开心就行。人生也就这么几十年,出个意外生个病还更短。我倒是从没指望过他们有什么大出息,只要他们过得开心。” 肖杨在家的时间少,乔茵这些年的生活重心就渐渐转移到工作和孩子上来,最看重的无疑是孩子。她活到中年才明白,对这个世界来说,人这辈子的价值需要用他们所做的贡献来衡量,而对人自己来说,这一辈子的价值无非是怎么过日子。在有一定经济条件的基础下,快乐往往是最重要的,不过这快乐不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她只是个普通的母亲。她最大的期望是她的孩子过得快乐,最卑微的期望也是她的孩子过得快乐。 没有多说些什么,肖杨只握住了她还搁在他腰边的手。 上回去外地出差,他看到一个女人牵着孩子一直坐在公安局门前的长椅上,足足等了一天才离开。有些警察经过他们母子身边,会喊女人一声“嫂子”,再逗逗那个孩子。后来肖杨才听说,那是位警嫂。她的丈夫已经过殉职半年,但她至今没忍心把这个消息告诉孩子。孩子放假时总会拉着母亲来公安局,想等爸爸出差回来。 他们从来没有等到过。 肖杨当时便想起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那是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他当场就做了个决定:放年假的时候要带一家人出去旅游。而且他也可以趁着放假多对这三个吃货进行美食投喂。 不过孩子毕竟只是孩子,家长操了多少心,他们顶多能明白能看到,却不能感同身受。比如这会儿父母正在这头感慨,肖铭和肖艺晞这对兄妹却在那头玩得特别忘乎所以。 海水退回去后,肖艺晞在湿湿的沙滩上发现了一些蹊跷。 “哥哥,这些小洞是什么?” 她蹲下来,拿婴儿肥的手指戳了戳那些小小的沙洞。它们真的太小了,不仔细看完全不会注意到。肖铭也蹲下仔细瞅了瞅,最终很肯定地回答:“螃蟹洞。”紧接着他就提议,“我们来挖吧,说不定能找到螃蟹。” 小姑娘兴奋起来,连连点头:“嗯嗯!” 他们开始扒沙子,找到了不少小螃蟹,基本都只有肖艺晞小拇指的一个关节那么大。 “好小。”她把一只小螃蟹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它们为什么不是红色的?” “煮熟了就红了。”肖铭弯着眼笑笑,把刚挖到的一只稍大一些的放到她手心里,“不过没什么肉,不能吃。” 肖艺晞用力地点头表示同意。还是大闸蟹好吃。 既然不能吃,那就放了吧。肖铭把这些小螃蟹放回他俩扒出的沙坑里,想了想还是没把沙子埋回去,以免它们窒息。没想到一抬头,他就看见肖艺晞在把她手里的螃蟹往海里扔。 “晞晞?”他难得有点错愕,“你在干什么?” “它们太小了,留在沙滩上会被踩死的。”小姑娘一面认真解释,一面尽可能用力地把小螃蟹们往海里抛,“我把它们扔回海里。” 她答得这么正儿八经,肖铭都不好开口告诉她,人家螃蟹这么辛苦到岸边挖洞,你再把它们扔进海里真心不厚道。 于是他只好憋着笑帮她一起扔。 之后他俩又在沙滩边挑拣了很多贝壳,回到旅馆以后肖铭趁肖艺晞去洗澡,就向前台的酒店服务员借到了工具,给贝壳打了小洞,用他串玉佩的红绳子串成手链送给她。 肖艺晞高兴得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去餐厅的路上都在举着手给乔茵和肖杨看,傻乎乎地笑得格外开心。 “还可以做一条,但是没绳子了。”肖铭没忘了借机讨好乔茵,脸上的笑容真是懂事又乖巧,很能蒙骗人,“留着回去做给妈妈。” 乔茵果然被成功蒙骗,一高兴就多给了他一些零花钱,让他带着妹妹一起去买冰淇淋。 而对于儿子的这点小手段,肖杨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家人晚饭吃的是海鲜烧烤,在一间比较高级的餐厅,座位被排在靠海的露台上。碰上烧烤这种场合,通常是男人出力女人吃,他们一家也不例外。肖杨和肖铭在烧烤台前忙活,乔茵跟肖艺晞只需要负责吃,偶尔帮着撒点调料。 一开始他们担心浪费,选的海鲜就不多,很快被吃完。最闲的这对母女便手牵手再去挑海鲜,留卖苦力的父子二人继续把剩下的海鲜烤熟。 “爸爸,”肖铭饿着肚子烤了许久,赶忙趁机吃了一串烤好的鱿鱼,边嚼着嘴里的食物边含糊不清地开口,“那个dg……当年真的是意外被卷进监狱斗殴事件的?” 这件事他一直觉得很奇怪。按照肖杨的说法,den garcia当年有把握自己会被终身监禁,直到自然死亡。他知道自己多活一天,乔茵就要多忍受一天的煎熬。像他这样的变态,不可能会不小心被卷入那种监狱斗殴事件里。 “‘光明无法补救的,却被黑暗复原’。”肖杨把自己烤好的那串犹豫也递给他,答得面色平静,“这是俄国诗人joseph brodsky的话。用在这件事上很合适。” 肖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咬下一口鱿鱼。 虽然在他心里肖杨的地位永不如乔茵,但他比较喜欢跟肖杨说话。 大概也是应了joseph brodsky那句话,光明和黑暗总是相辅相成的。 只不过,他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让肖杨知道他把他比作“黑暗”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试着投出版,所以番外发得慢了点……还没有出结果,大家关注这个的可以关注一下我的新浪微博“egg_reid”,有消息我会发微博的~ 这章很肥啦~“一家四口”番外系列就在这里结束了,还有其他番外,不过不是一家四口了。写这个故事最重要的动力就是小天使们的留评,希望小天使们不要霸王呀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