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舍友们“今天干嘛去了”的提问，李颜犹豫了很久。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大家选择权：


    “真要我说吗？”


    “那当然。”林恒笑答。


    “警告，回答内容可能会导致各位产生怀疑人生、感到恍惚等不适症状，请再次明确是否要听。”


    “卧槽，什么阵仗？”里边洗衣服洗到一半的朱青伦都跑出来了。


    “我去市里边开了个会，副市长主持，谈一些政策倾斜与资金补助的事情，简称——要钱去了。”


    “就这？”大家皱了眉。


    李颜明白，毕竟少年时期，对很多东西不敏感，例如官职。


    大家基本只知道上新闻联播那几位，其他的……还不如本地有名的富豪。


    甚至不如高考状元。


    李颜也有过这种时候，他表示理解。


    “然后有个公司给了我投资，拿了三千三百三十三万。”


    “嘶……”


    宿舍怕是要炸锅了。


    不过几个人吸了口冷气，互相看一眼表达震惊，就没了。


    “然后呢？”


    “什么……什么然后呢？”李颜大惊，我他妈装逼失败了？


    “拿了这三千多万，然后咧？”李若飞很自然地问道。


    李颜无语了，他甚至一度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复这个问题。


    “就……就去拉拢人才，组建团队，正式开启蛟龙手机研发咯。”


    “牛逼啊！”大家欢呼。


    懂了，毕竟少年时期，对很多东西不敏感，包括金额。


    千万到底是個什么级别，其实也没多少人有具体概念。


    很多人一辈子赚的钱累加起来都没有千万，存了一辈子款，能有个几百万就算富裕得很。


    年少时期最爱吹牛逼，挂嘴上的不是这个老总就是那个富豪，聊起天来不扯个几千万上亿的都不好意思。


    ——可能到了工作后也是这副德行。


    仿佛拿这些老总吹牛逼就能让自己也多赚点钱一样，精神股东。


    一些比较羞耻的回忆被触发了，那是李颜大学建筑的最后一年，大家临近毕业，每天聚餐的话题就是聊工作。


    经典语录层出不穷，例如“到时候月薪过万洒洒水”、“过万你一年也就十几二十个算球”、“做个几年一个项目的绩效都几十上百万啦”、“到时候一年接个几十上百亿的大项目身家千万也就是时间问题”……


    在踌躇满志即将踏入社会的“预备役建筑设计师”眼里，年薪五十万都算是没混好。


    五十万年薪，两年一百万，十年五百万，升职当设计所所长年薪百万，干个十年一千万，二十年经验资深设计师跳槽当总工，一个项目小赚几百万。


    这就是枯燥且乏味的未来，他们甚至会深入琢磨该怎么更早完成“有价值有意义”的设计项目，跳过为了生存苦熬赚一千万的日子。


    再后来……他们就不愿意留住这段记忆了。


    “我以为你们会觉得三千万很牛逼来着。”李颜想着想着，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然后朱青伦的反应佐证了李颜的想法，他很严肃地说道，“是挺牛的，但我们都觉得三千万对你来说不算啥，也就是三辆千万级的跑车，上回还在荣西商贸城那边看到一辆三千万的，巨他妈帅……”


    “那一个亿呢？”


    大家愣住了，陈凡一个闪现抓住了李颜肩膀，“一个亿？你要到了一个亿？你不要逗我。”


    ……果然啊，对数字的敏感要建立在自己了解的基础上。


    “三千万你们觉得没啥，可是三个三千万就是一个亿了，咋就又夸张起来了？”


    大家陷入了沉思，然后林恒才终于回过味来，“这种对话其实挺熟悉的，咱们平时经常聊，但现在一千万，不，一百万对我们来说都很遥远。而老颜……已经真的拿着三千万了。”


    谢谢你，林恒，没有让今晚的装逼消失于无形。


    “谁投资的？”陈凡依旧是唯一能跟上李颜的人。


    “力高智慧，以前没听说过。”


    “这个你没听说过？”陈凡倒是有些惊讶，“易力集团旗下子公司呀。”


    易力集团……李颜倒是知道，临江本地以高品质不动产开发起家的私企巨头，业务已经铺开到全国，是带有传奇性质的大企业，在临江省地产界赫赫有名。


    总部原本在荣西区，近两三年伴随着新桥区新城风风火火的建设，也搬迁到那边去了。


    新北民间一大八卦话题就是聊他们的老总到底有多少钱。


    不过李颜不是上辈子的建筑系学生了，目前对地产的兴趣一般般，他总觉得靠这玩意儿赚钱并不是非常了不起——放前世这叫酸，放现在倒是真有点说话的底气。


    他跟易力集团也有过交集，当初临江学子去参加青信奥国赛的机票以及没啥必要的酒店费用，就是易力集团赞助的。


    难怪任副市长会说“心系临江发展，是有大情怀、大理想的人”，看来整个易力集团的企业文化就是这样的。


    “易力的董事长，伱认识吗？”李颜问道。


    陈凡被逗笑了，大家都被逗笑了。


    “这话该我们问你，我们怎么可能认识。”


    “没啥交集。”李颜说着打开电脑，在搜索框输入“易力集团”。


    “没用的，人家不上市，信息神秘得很。力高智慧的总经理叫韩铮这种信息，可能也没多少人知道。”


    “还真是啥信息没有，连官网都没有。”


    “为啥要官网？”陈凡不解。


    “好展示成果做宣传呀。”


    “他们还用得着吗？诶，颜神的意思是……我们要搞一个？”


    “以后再说吧，研发阶段也没啥好宣传的，可以先打好架构。”


    其他人看着李颜跟陈凡突然就进入工作状态，有点无奈，又有点羡慕。


    他们羡慕的是陈凡，李颜已经完全是另一个维度的人了，他们连羡慕都不敢。


    河图系统的群聊，李颜也终于冒泡了，上来就是要给大家分股权的大消息——不过其实他们也没什么概念，但是“创始团队”这个名号听起来非常爽。


    而能跟倪院士团队合作交流的事情，则是让他们全都发疯了。


    包括在宿舍里的陈凡。


    嗷嗷叫。


    这也是李颜喜欢他们的一点，纯粹，还保持着对技术的高度追求。


    以后蛟龙手机的研发团队必然会有很多技术更成熟、经验更丰富的人，但他的团队绝对不能少了这种纯粹。


    况且……这四个人完全也是未来可期，能把这几个人集合起来可不容易。


    倪院士愿意与李颜“合作交流”，这个五人小组的影响因子应该也不低。


    “下一步呢？”


    陈凡噼里啪啦打着字，突然问道。


    李颜没有马上回答，他刚刚完成了一次极限赶工，并且达成了比预期更好的结果。


    接下来做一台能商用的“未来手机”，完全是另一个难度的事情。


    要解决的技术难点跟要协调的资源都不是一般的多，急不得。


    绝对不能想着一口吃成胖子，大众的期待摆在那，等手机发布了，必然是拿着放大镜吹毛求疵。


    而且蛟龙手机的核心竞争力之一就是刷新认知的软件生态，这些东西可不是做个软件就行的。


    再加上线上支付这个大难题……


    哪里只是做个手机。


    李颜连要找目前有相关业务的公司合作还是干脆自己搞都没想清楚，一说到“接下来干啥”就一个头两个大。


    “需要认识很多人。”李颜喃喃道。


    陈凡知道李颜陷入自己思考去了，也就不再说话。


    急不来，那就不急。


    他也需要缓缓了，闷头往前冲不是一个好选择。


    调整节奏就从周末开始。


    从紧绷的节奏突然缓下来，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李颜只觉得时间流速都变慢了，一天原来也可以很长。


    他可以有时间想东想西，挑一挑想吃的店，琢磨一下“全能加点”系统提升的问题，跟舍友们吹吹牛逼，跑跑步，吐槽一下微博的各路傻逼，然后抬头一看特么怎么还是早上十一点半。


    其实在舍友们眼里，他依旧是节奏拉满的状态，思维跳脱、精力旺盛、不浪费一分一秒。


    惹得吃午饭的时候梁天成没忍住问，“李颜，发呆对你来说是不是很奢侈？”


    “我也经常发呆的。”


    “这话鬼才信。”林恒大笑。


    “是真的，只是发呆一瞬间思维就可以飘得很远，有时候回过神来已经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不过现实世界可能就过了一两秒。”


    一两秒也特么叫发呆？


    “阿颜一旦放松下来，就会回归我们熟悉的装逼节奏。”李若飞做了很好的总结。


    结果李颜只放松了半天。


    前世的李颜非常无法理解与共情那些工作狂。


    尤其是某些自认工作很积极的领导们。


    其实道理很简单，带有管理权力的工作与牛马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公司单位领导，回了家是爸妈施压的儿子、老婆嫌弃的丈夫、儿女反叛的爸爸，出了门是个大腹便便毫无吸引力的中年男人甚至“那个糟老头子”，但是在工作单位，就是至少几个人的管理者。


    这里边不乏有鞍前马后侍奉的、拍马屁的，怎么待怎么舒坦。


    上车有人开门，喝水有人倒，安排工作一句话就有人加班。


    这能不热爱工作吗？


    他当时把所有热爱工作的人都一棒子打死，认为不是空虚就是当领导的。


    现在他有了新理解。


    原来当你的精力一直保持旺盛水平，脑子又持续活跃，是真的闲不下来的。


    他才缓了半天就忍不住了，满脑子想着下一步怎么招揽人才，已经巴不得收集各种信息开始考验自己的挑人眼光了。


    逻辑：这工作本身就是想做的事情，意义与只为了赚钱当牛马完全不同。


    逻辑加强：而且目前的角色是决策者，本身就是拥有权力的人，不应该代入到牛马。


    逻辑再重申：大部分工作就是特么除了赚钱没有意义的，不要高高在上地替广大牛马共情，有能耐去改变分配方式让大家做着自己热爱的事情还有饱饭吃。


    逻辑补充：以上没有情绪。


    李颜被自己干沉默了。


    褪去兴奋感联系了一下黄展，现在黄老板正式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加入蛟龙手机项目，他手上有大量行业人才资源，李颜希望他能先帮忙推荐几个人。


    “李总，真想挖人才，我们免不了再去一趟上京。”


    “接下来何止上京，恐怕免不了要四处跑。黄总，‘李总’这个称谓，就不要了吧。”李颜确实有点尴尬。


    “那不行，得养成习惯。”黄展义正辞严，“要严肃，要有震慑力，在外边你的身份就是一个牛逼初创公司老总，年轻有为。”


    “指未成年？”


    “不知道的没必要说，知道的就更有威慑力。难道你还准备跟这些人做朋友？”黄展今天莫名严肃，“李总，生意场，嘴上可以说朋友，心里不能当朋友。”


    “那咱们是朋友吗？”李颜问道。


    “不是。我是求道者，你是证道者。”


    李颜得出结论，黄展应该喝了点酒，并且对于老雷自己成立公司搞手机的做法耿耿于怀。


    又安排了一些工作，李颜才觉得放松了半天带来的那种粘滞的空虚感消失了。


    捋完工作就再捋捋生活。


    李颜没有把三千万投资的事情说给李春听，反正跟未来智能有往来的公司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家老爹还是挂个名字在这当甩手掌柜吧。


    还是等过段时间搬过来住之后，他有兴趣了就带着开个会感受一下当大老板的感觉吧。


    新北已经给他安排了一套荣西区的房子，四周配套成熟，住起来很方便。


    区位是核心圈的边缘，面积是舒适但不富余，楼龄三五年，装修刚刚好。


    全都压在了良好以上，优秀未满的线上。


    李颜还挺佩服做这些工作的人，换他来还真没法注意这些东西。


    没想到重开人生的第一套房子是特么送的。


    不过爹娘不知是犟起来了还是有点露怯，对于李颜的邀请表现出了纠结。


    他们的理由是：“现在不多赚钱，以后你咋买房哦？”


    ……槽点多到饶是李颜的神奇大脑都宕机了。


    距离七月份暑假开始，也就是初二下学期结束还有接近一个月。


    这是李颜正式离开新北一中的时间。


    他知道谭力甚至是王培华会给他安排什么送别会，想想有点爽又有点尬，毕竟这初二压根也没怎么跟同学相处……


    算了，届时再说吧，实在不想参加了就找谭力说一声。


    至于韦韵之，还有一星期就中考了，还是不去打扰了吧。


    除非她主动找。


    她还真就主动找了。


    6月13日，周日下午，韦韵之发来了消息：


    “中考前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