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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更天,也就是大约还不到三点。北京城的各条大街上却出现了一顶顶的轿子。
不过,在巡夜的更夫们见到这些轿子之后,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感到诧异,相反,这些既负责报时,也担任预警任务的更夫们反而纷纷给这些轿子让开了道路,好像唯恐冒犯了这些轿子一样。
这是当然的了。
因为,这些轿子不是普通的轿子。
除了少数的几个四人抬蓝呢大轿之外,更多的,是八人抬,而且还各带一名引轿官、一名扶轿官的绿呢大轿。
清廷有制,四品及以下官员准乘蓝呢轿,三品及以上官员准乘绿呢轿!
当然,这并不是硬性规定非如此不可。官员如果达到了品级而收入不丰者,是可以量力而行的,不算违制;但若品级达不到却为了图好看硬要乘高品级的轿,那就算违制,一旦被人举报出来,不仅要受处罚,严重的,还要被革职、充军。
而在这个时候所出现的这些绿呢、蓝呢大轿只表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文武百官们要上早朝了。
事实上,早朝并不是天天都有的。要不然,五更上朝,四更天就得起床,也就是每天凌晨一二点儿就得从床上爬起来,任是谁都受不了。所以,历代都是将每月逢三、六、九的日子做为早朝的时间。
而今天就是要康熙要上早朝的日子!
……
户部侍郎陈锡嘉坐在自己的绿呢大轿里,睁着还有些惺松的睡眼,身体随着轿身的晃动一摇一摇地,感觉十分的惬意。
他正在为自己的同党,工部侍郎伊桑阿的遭遇而感到幸灾乐祸。
“早就给你说过,别急别急,可你就是不听。不听老人言,你就吃亏带现眼……现在好了吧?现在被人家一记‘拐手’打得昏天黑地,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白痴!”
回想着上一次早朝,伊桑阿被康熙拿着勒辅的案子训得狗血淋头,在文武百官面前大丢脸面,羞愤欲死的情景,陈锡嘉就感到一阵好笑。不过,更让他感到可笑的还不是这一点,在他眼里,伊桑阿居然不知吸取教训,反而妄想攻讦报复马德诸人才是真正好笑带愚蠢的举动。
“唉,这世上的人怎么都这么不知道进退呢?……伊桑阿啊伊桑阿,你早晚得死在自己的烂脾气上,索额图没了,佟国维可不会多卖力的护着你啊!”
陈锡嘉暗暗为伊桑阿的不听劝阻的举动感到可惜,现在能和自己保持点儿友好关系的同党不多了,佟国维虽然好像挺看重他,可是,毕竟在他和伊桑阿投靠过去之前,佟国维就已经有了一大帮手下了,这么多人都想跟着佟国维这个宰相多得好处,自己势单力薄的,如果连伊桑阿这个旧日同党也要因为最近的事情而被削职的话,那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就更加不好过了。
“梁-清-标!”陈锡嘉恨恨地吐出了一个人名。求人不如求己。伊桑阿太心急,黑龙江刚刚露出一点儿头角,他就想蹦过去捞好处。自以为于中一伙都是无根之木,根本就保不住在黑龙江的“地盘”。可是,又有谁能想得到?于中一伙居然抱成一团儿,由马德出面,透过陈潢等人的事件,连消带打,把他弄得灰头土脸,险些翻身呢?……什么黄河大决口?黄河哪一年不会决口?勒辅那么能治河,不也是年年都得堵口子去?这种借口居然也会有人信?……陈锡嘉微微冷笑。伊桑阿身为工部侍郎,其实也算是个油水颇丰的职位,加上这两年康熙开始建造畅春园,工部每天进出手的帐目都十分的大。可是,谁叫他新近摊上了个叫陈廷敬的工部尚书呢?有这位陈某人看着,他伊桑阿别说本来就能耐有限,就算能力出众又如何?他能斗得过陈廷敬那个老狐狸吗?
而想到陈廷敬,陈锡嘉又想到了自己现在的顶头上司,也就是被康熙于年前从老家召回来,并且当上了户部尚书的梁清标。这个梁清标,是前明祟祯年间的进士,不仅投降了如今的大清,先前还投降过李自成,十分不是个玩意儿的东西。可是,偏偏这位梁某人在康熙朝的两次大举动,也就是平定三藩和收复台湾的过程中都立有大功,结果,就拐里八弯儿的成了康熙的亲信,在朝中底子深厚。所以,说起话来气粗的很。虽然还不敢跟上书房大臣摆谱,可是,朝中诸人被他放在眼里的可是少之又少。而十分不幸的一点,就是这位梁尚书并不是一位清廉的主儿,知道自己这一次出任有可能是“生命中最后一抹的辉煌”,所以,手伸得极长……如今,已经快把他这个户部侍郎挤兑得连在户部说话的份儿都没有了。
“梁清标啊梁清标,既然你不仁,也休怪老子不客气……哼哼,本官好不容易弄到了你的烂帐一大堆,到时候,看谁能帮你盖得掉。”陈锡嘉眯起了眼。历来朝堂相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昨天称兄道弟,今日就摆明车马干个你死我活的例子多了。他陈锡嘉想“出位”,就得把坐在头顶上的那个屁股端掉……可是,这件事他求了佟国维好几次,到现在却仍然没见什么动静。想想也是,佟国维如今虽然朝中第一辅臣,可是,比起当初明珠、索额图的气势,差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梁清标在康熙面前说得上话,他就不敢下手。
“大人,前面有轿子挡住了路……”
就在陈锡嘉沉下心思考虑该如何把梁清标的那些烂事捅到康熙面前的时候,他的扶轿官掀开轿帘朝他说道。
“嗯?可能是哪个上朝的官员吧……跟在后面就是了。”陈锡嘉说道。
“大人,没法跟……那轿子横在地上把路挡住了,咱们过不去……”扶轿官说道。
“嗯?怎么回事儿?”陈锡嘉一愣的功夫,他所乘坐的绿呢大轿已经停了下来,接着,就听引轿官一声“落轿”,轿子就被放到了地上。
……
“大人,那是一顶蓝呢轿,不知怎么搞的,好像是摔坏了……旁边也没什么人,就只剩下一顶轿子了!”奉陈锡嘉的令,扶轿官去看了看挡住了他们道路的轿子,回来奏报道。
“蓝呢轿?摔坏了?”陈锡嘉更迷糊了。官员出门,哪有轿子突然坏了的?轿夫们难道事先没检查?不可能啊,要是因为这个把朝廷命官给摔了,那些轿夫还混不混了?
“大人,”扶轿官突然笑了笑,又说道:“小的看到那轿子一侧有个脚印,这轿子估计是被人给踹倒才摔坏的……”
“踹坏的?”这事可奇了怪了。陈锡嘉下了轿,急走两步来到那顶轿子旁边,没错,这顶还有点新的蓝呢轿的轿身一侧确实有一个脚印,号还不小,伸手摸了摸,脚印部分的轿身还有些断裂,可见这一脚有多狠!
“这都什么人啊,这是?”陈锡嘉哭笑不得。踹官员轿子,亏得有人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陈锡嘉站在那里看着轿子,他的引轿官也跟了过来,弯下腰朝那横倒在地上的轿子里面看了看,然后,就从轿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大人,这里有份奏折!”引轿官对陈锡嘉说道。
“奏折?”陈锡嘉脑子一转就想通了里面的缘由。很显然,这份奏折是这个坐蓝呢轿的官员在轿子被踹倒之后,爬出来的刊候掉在轿子里面的,可能是急着上朝,所以才忘了查看一下。
不过,陈锡嘉并没有感到什么了不起的。蓝呢轿的乘坐者大多数是四品及其以下官员,这些人能有什么大事上奏?朝廷上倒是偶尔有几个坐蓝呢轿的大员,可是,这些人的轿子谁不认识?敢踹这些人轿子的,估计还没生下来呢。
漫不经心的翻开这份捡来的奏折,粗粗浏览了一遍开头,陈锡嘉却是一愣,“奎宁?这是什么东西?”可是,接着往下看了之后,他却渐渐地喜上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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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老头这是头一次参加早朝。除了起得太早,感觉有点困之外,更多的是感到新鲜。
可是,他的这种新鲜感却在他的轿子被人给踹倒,并且摔了他个七荤八素之后消逝的一干二净。
“到底是哪来的缺德货?怎么这么无聊?居然踹我老人家的轿子!……”摸摸头上的青色摔痕,费老头有点儿想咬牙切齿。可是,他还真是想不到会是什么人这么无聊、无耻、无……
……
费老头是跟着轿夫,凭着两条腿走到午门前的,所以,他一到,立刻就引起了不少已经到达的官员的注意力。……这年头,再清再清的官员,也不可能不坐轿子啊!
此时午门前的官员已经是不少,这么多道目光集中射到自己身上,费老头再镇定也禁不住脸上有些火辣辣的感觉。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出面承认是自己踹翻了他的轿子,指不定他就要先掐上去过过瘾再说了。
不过,这种尴尬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张廷玉走上前来,抱拳朝费老头打了个招呼之后,官员们就自觉的把目光转移了开去。
“费大人你怎么没坐轿子?”张廷玉把费老头拉到自己一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
“唉,这话怎么说呢?”费老头一阵脸热,不过,却不愿在张廷玉面前说谎,于是,他实话实说:“本来弄了一顶轿子,可走到半路被人给踹坏了,只好自己走过来了……”
“……”张廷玉也是一怔。踹轿子?什么人这么缺德?
“您没有看清是什么人的轿子?”想了想,张廷玉又朝费老头道。
“黑灯瞎火的,只知道是顶绿呢轿,其他的,一概不知……”费老头苦笑道。
“绿呢轿?”张廷玉想想也是。恐怕也只有乘绿呢轿的敢踹人。可是,这些人不会做踹人轿子这么不地道的事情吧?难道是想摔死费老头?……张廷玉又打量了费老头两眼,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肯定打不过面前的这个老头;所以,意图靠踹倒轿子来谋害费老头的可能非常之小。
张廷玉的目光在午门前转了一圈,却正好看到了一个人也正朝他和费老头所在的地方瞧来,可是,这个人跟他对视了一眼之后,却又急忙把目光转到了一边。
“嗯?”张廷玉微一沉吟,心头却是亮了起来。
“张大人,刚才那是什么人?”费老头在旁边问道,敢情他也看到了那个有些鬼祟的家伙。
“那是……工部侍郎伊桑阿,”张廷玉顿了一下,又加上了一句,“他比费大人您就早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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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费老头和张廷玉朝着自己不住地瞄来瞄去,伊桑阿直感到一阵心悸。
好后悔!
怎么就那么忍不住呢?本来他也不认识什么费迪南的轿子,可是,偏偏他的轿夫认识费老头临时雇的轿夫。结果,一听说挡在自己前面的就是害得他挨了康熙训斥的马德一伙人中的一员,他顿时火起,当场就让轿夫趁着超过的时候踹了过去。
……
可是,踹完之后他就后悔了!
别的不说,费迪南一伙虽然在朝廷上算不得什么,可是,在康熙面前,现在绝对比他这个工部侍郎说话管用。虽然这事说不上大,可是,这事要是被捅到康熙面前,他的遭遇可就要雪上加霜了。
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看到费老头再次瞄向自己,伊桑阿又一次向自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