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可爱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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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时候,男女之间的小情趣,就在一个“不知道”上。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有“惊喜”。相知互信难能可贵,可有的时候,也确实是少了一些小波折,让相处变得未免有些乏味了。

    没有醋海生波,没有误会波折,这样的生活固然省心,可细品起来,总觉得少了那么一点味道。

    打个比方,结婚纪念日,你买了条项链准备送给老婆。打开盒子的那一刹那,不管是她故意责怪“买这么贵做什么?”还是开心得眼睛晶晶亮说“老公你真好!”都挺让人期待且满足。

    如果你前脚进了珠宝店,发票还没开完,已经有人把你买项链的事儿告诉你老婆了,不但告诉了她,连价位、金多少克、宝石多少克拉、哪里出品的,捎带还附上一张项链的照片统统已经汇报给你老婆了。那她当时反应的激烈程度就会大大降低。再遇上一个性格稳定的老婆,说不定接了盒子就说一声“谢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说憋屈不憋屈?

    同理,老婆对老公也是这样的。

    这不是矫情,事实上,男女相处,也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的小感动汇聚起来的。据说,再相爱的夫妻,一辈子也至少有五十次在吵架的时候想掐死对方。时常有点小惊喜、小感动的,吵架怄气的时候,恨不得抠死对方的时候,还能翻出来跟自己说:看,这人还行,别弄死他了。

    平常没什么起伏的,尼玛吵架的时候一回想:好像也没什么甜蜜回忆啊!

    这还不得打死了账啊?

    山璞,就是这么个倒霉的幸运儿。他看上老婆了,老婆也觉得他挺不错,最初那点心灵悸动之后,俩人的事儿就成了。一点误会也没有,老婆也不给他出什么难题烦他、更不会问“我和你妈同时掉到水里”这种突破智商下限的问题,连岳父也只是意思意思地为难他一下。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让人身心俱疲”的“考验”了。这让他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为族人谋福利的伟大事业中来。更因为山璞牢记要“守礼”,并对礼法有了一定的误解,而颜神佑本人也比较忙,两人没有什么天天的情书往来,也没有半夜翻墙头被老岳父提刀追出八条追。婚后也一样,各自打拼着事业。

    他老婆能干有理智,虽然本来娶老婆就是喜欢上她能干能担事儿,可是这么累死累活跑过来想给老婆个惊喜。“连岳父都串通好了,还是被老婆提前知道了”这种事情,真是一点也不够浪漫。

    谁叫他老婆现在可以说是天下最大的特务头子呢?放心把他放到荆州,是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舆部的眼皮子底下摆着呢。

    早就知道她要回来,再听说他要到了。开心是真的,并不惊喜,也是真的。

    让颜神佑装成惊喜的样儿呢,她也不屑去做。搁外头装,弄家里还是装,累不累啊?合则聚,不合则散,对于颜神佑来说,完全不是一件难事儿。

    这事儿,就一点也不够有趣了。

    两人提前进入了老夫老妻的模式。

    这一点,颜神佑以前一直也没有发现。直到玄衣(其实是舆部)来报,阿婉那不加掩饰的喜意摆在她的面前,姑嫂俩你看我、我看你……

    都觉得对方:你这样子,好像跟我不太一样啊,这不太对吧?

    颜神佑看看阿婉,这小姑娘已经开心得跳了起来了。心道:你哥这就回来了,你这也太激动了吧?

    阿婉看看颜神佑,见她只是口角含笑,心说:你老公回来了,你不开心吗?这样淡定是闹哪样啊?

    都有点淡淡的坑爹感呢。两人心里都有些触动,倒是没有什么交流了,还是颜神佑先开口:“他离城还有五十里,总要明天才到了。来了还会先去州府那里,也不是先回家里来。咱们先歇了罢,明天好等他回来。”

    阿婉道:“也好,那我也去歇着了。”

    一时无话,各自回房。

    阿婉开始揣摩颜神佑的表现,琢磨着是不是山下的当家主母们,都会表现得这么淡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名门风范?她结婚以后是不是也是要这样的?阿婉心里默默地又添上了一条:原来,喜怒不形于色是这个样子的。

    颜神佑这里,却是将玄衣打发走了之后,则开始思考着让她觉得违和的事情。山璞要回来了,她也不是不开心,但是跟阿婉一比,她是不是表现得太理智了一点?不是说理智不好,只是觉得倒是做菜少放了一点调料,不是那么刺激诱人了。

    因为想得太入神,她连自己是怎么洗漱躺平的都没注意,脑子里就在想刚才的问题。自打姜氏跟她说,把山璞弄回来让她生孩子开始,她就有那么一点别别扭扭的感觉。照说已经结婚了,要个孩子也是应有之意,可为什么这么别扭呢?现在想来大约还是觉得像是任务一样的生孩子,让她觉得不自在吧。

    两人没结婚的时候,还偶尔会有那么一点小互动,现在竟是要平淡如水,相敬如宾了。纵是书信往来,也多是淡淡几句问候,肉麻的话,彼此都说不大出来。这等事,没一个人开个头儿,另一个人也就不好意思掉下限,互相也就装成有礼的样子。

    这是不对的。

    洞房都入了,还这样……颜神佑有了淡淡的坑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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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一想事儿,就不容易睡着。姑嫂二人皆有触动,各自想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便都起晚了。

    阿婉起得略早一点,洗漱完遇上山璞已经进门儿了。兄妹二人见面,自有一番欢喜。阿婉扑到哥哥怀里,山璞也高兴,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儿。问道:“你阿嫂呢?”

    阿婉笑道:“你想媳妇了!”取笑完才说,“阿嫂也是才回来,看起来是累坏掉,现在好像还没起身,要不……你去看看?”她虽近习礼仪,终带了一丝促狭之气。山璞放下妹子,拍拍她的脑袋:“你又淘气了。”

    说完,叮嘱道:“你别乱跑,过一时我有话与你说。”然后自去正房见妻子去了。

    颜神佑才起身,她后半夜才眯了一会儿,天夜才睡稳。因姜氏嘱咐过,这几天就让她好好歇歇,不令她早起,阿琴等人便也不唤醒她,由着她睡。若放在平常,以阿琴之仔细忠心,纵颜神佑睡得晚,她也会早早将人叫起——总不好丈夫回来了,妻子还在睡懒觉。然则近来颜神佑身价大涨,不因自己封侯之故,乃因颜肃之为相,天下人眼里,颜肃之的女儿,比之公主,也就差这么一个名份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委屈了她呢?反正,阿琴是这么想的。先前劝慰颜神佑守礼,乃因其只是寻常妇人。此一时彼一时,也是该让她别那么累了。

    颜神佑一觉睡到快中午,才睡醒,觉得身上有些热。她知道这算是自然现象,刚起床的时候,体温都是比较高的,也不惊慌,只是推开了衣裳:“洗完脸再穿吧。”看看外面的天色,就知道不早了。心里有数,大约是阿琴等人不舍得叫醒她。想山璞开城门后才能入城,再跟大家交流一下荆州的情况一类,没两个时辰且说不完,便也不大在意。

    才洗了脸,还不及穿衣,阿梅便快步走了进来:“娘子,山侯回来了!”

    颜神佑:“=囗=!”不时间不太对啊!山璞估计得午饭后才能回来。姜氏再怎么想把小两口凑一堆儿,也不会急在此时,更不至于打扰正常公务。通常情况下,官员中午……都是不回家吃饭的,午饭都搁单位食堂里吃的呀!

    颜神佑脑子有点乱:这不科学!

    她想起昨天想了半夜的事儿,脑袋到现在还有点懵,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毛巾一放下,就跑到门外去了。阿琴心下正自懊悔,一时不察,让颜神佑跑了出去。她原是不想颜神佑起得那么早去州府或是旁处迎接,却不是想颜神佑被山璞撞到晚起的。

    颜神佑跑到门前廊下的时候,阿竹与阿琴急忙提着裙摆追了上来,阿琴手里还捞着颜神佑的外套。

    外面太阳正好,颜神佑眯起了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才把山璞看得清楚。山璞并没有着铠甲,只着一身锦衣,腰间并没有佩剑,想是在过来之前便解下了。

    直到对上山璞带点惊讶的目光,颜神佑才惊觉自己这个样子有些不妥,她还没穿衣服没梳头呢!

    颜神佑:“=囗=!”

    山璞:“(*⊙o⊙*)”

    单是颜神佑自己,骨子里带着那么点子草根气息。这辈子却摊上一个名门淑女的妈,打小便一举手一投足给她耳濡目染,给她熏陶栽培。生活细节上,那是相当地能装。纵然自己有时候疏忽,阿琴等人比她还要紧张。

    因相处得少,两人之间自然就没有那般随性。在山璞面前,颜神佑就没有衣冠不整的时候。哪怕同宿共眠,她也很警醒,她身边的侍女比她还要警醒,见她起身便奉栉沐。再不让人见她不整肃的一面。

    山璞原本觉得,这就是守礼人家的规矩了,一直觉得这是对的。他向来倾慕文明开化,以山下诸般皆对,对世家更是推崇有加。婚后遇有习惯不同处,少不得自己一一改了来,皆依了妻子的生活方式。

    近来经的见的多了,方觉得先前自己的想法有些狭隘了。人生在世,大节不错,小处自在些又有何妨?只求其表,那是舍本逐末。至于礼仪,在外面周到就可以了,回到自己家里,又何必这须如见大宾?他想了许多,回来也想跟妻子稍作讨论。

    万万没想到,回来就见到这么一幅景象!

    颜神佑自到昂州,毛病又添了一样——睡觉必要换睡衣。盖因昂州天气炎热,若着亵衣入眠,难免出汗,次日起来在亵衣外再着正装,总觉得浑身的汗味儿都被捂在了身上。这会儿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正是一身白色的睡衣。

    一头乌发垂在身后,双肩上还略搭了一点,黑白相映,颜色分明。头发有点乱,人也带一点初醒时的怔忡,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连眼神都有一点呆,傻乎乎地看着山璞。

    山璞忽然就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将眼睛从她的脸上慢慢往下移,一直落到了她的脚上。

    归义侯府是按着山下的习惯来建的,室内有席,入室必除鞋。颜神佑在自己卧室里休息,连袜子也不曾穿,光着脚跑了出来。此时微风拂来,吹起长长的裤角,露出了白生生的脚趾。

    山璞的眼睛有点直。

    心里痒痒的。

    那种初始的悸动,好像又回来了。

    颜神佑呆了片刻,阿琴已经追了上来,将衣裳给她披上,又轻触她的肩膀:“娘子!郎君回来了!”

    颜神佑惊觉回神,往日那股精明劲儿又回来了。顺着山璞的视线往下一看,脸便烧了起来,只觉得这股热劲儿一路从上往下烧,连脚趾都变成了粉红色。几枚脚趾小猫爪儿一般轻轻抓了一下脚下铺的席子,顿一顿,微一动,悄悄地往后缩了缩。

    山璞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了。

    颜神佑才说一句:“你回来了,我……”今天起晚了真不好意思。

    山璞已经蹲下了身去,轻声道:“袜子呢?”

    颜神佑:“啊?”

    阿琴飞快地道:“在里面!我去取!”踉踉跄跄跑去拖了两只罗袜过来。

    颜神佑嗔道:“你这是做什么?”声音轻轻的,微微带着颤。她的一只脚被山璞握在手里,山璞的手很热,热气蒸腾得整个脚心都酥麻酥麻的,这股酥麻的劲儿自涌泉而上,半边身体都像是被人点到了麻筋,又麻又痒。

    阿琴已经跑了回来,跪下来将罗袜递与山璞,山璞屈起一膝,将颜神佑的脚放了上去,仔细地给她穿袜子。一只穿完了,再换另一只,他的耳朵,也渐渐泛上了一抹红。

    阿竹极有眼色地扶着颜神佑。唉,颜神佑纵然习武,这金鸡独立的姿势,也不是一般人能坚持太久的。

    颜神佑素来能言善辩,此时舌头也不像是自己的了,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直到山璞直起身,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地上凉。”

    颜神佑整个人的颜色从粉红变成了朱红,竟有点不大敢看山璞的眼睛,只胡乱应了一声。阿竹一把拉过阿琴,两人交接了一个眼色,悄悄地退了下去。

    出得门来,阿琴一拍胸口:“吓死我了,常年早起,不见有事,一朝想让娘子多睡一小会儿,就叫逮个正着。”

    阿竹抿嘴一乐:“我看这偶尔晚起一回也是什么坏事。”

    阿琴舒了一口气:“我去厨下看有什么吃的,娘子还没用饭呢。郎君此时回来,午饭怕也没吃。这个时候,叫他们两个一处吃才好。就是不知道那位小娘子……”

    阿竹道:“两个都回来了,有的是相处的时候儿,不在此一餐饭,一处用就是了。无论那位小娘子乐不乐意,都邀她一起才好。”

    阿琴一拍脑袋,道:“你说的是,我被吓得傻了。我这便去问小娘子想吃什么。”

    两人分头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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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阿竹阿琴去收拾午饭,颜神佑与山璞却共入内室。

    两人成婚一载,相处仅区区几十日,此时独处,竟都有些羞涩了。山璞小声道:“不要赤脚踩地,地上凉,对身体不好。”

    颜神佑原本已经清醒了,这会儿又热得有些糊涂了,脱口而出:“今天不是听说你回来了么……”说了一半,便觉不妙。再看山璞,他已经笑了起来。

    恨得颜神佑将手里的梳子砸到他胳膊上,又添了一句:“已是暮春,不冷了。”

    山璞手一转,将梳子抄在了手里,凑上前来道:“她们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你坐好了,我来给你梳,”说完,又特意添了一句,“等下就吃饭了。”就从权了吧。

    颜神佑:“哦。”

    山璞的手还算巧,梳通了头发,却不会挽复杂的髻子,颜神佑抢过梳子:“这般笨,要罚。”

    山璞因问:“罚什么?”

    颜神佑笑而不答,却又问他:“你一向辛苦,这一回能在家里歇息多久?”

    山璞道:“你想让我歇多久,我便歇多久罢。”

    颜神佑轻啐一声,不理他。

    山璞却将脸伸了过来,眼巴巴地问道:“娘子想让我歇多久呢?”

    颜神佑将头发挽头,镜子里看山璞给她往头上插簪子,哼唧道:“懒死你算了。”

    山璞也不懊恼,只管笑。他似乎找到了与妻子相处的正确模式,心里颇为自得。

    等到阿婉过来一同吃饭的时候,只见她哥和她嫂子两个都是容光焕发,不由翻了个白眼道:“真是如鱼得水。”一语未毕,被山璞曲起食指敲在了额头上,捂着脑门儿不说话了。

    颜神佑岂会轻易被取笑了去,应声道:“嗯,今天午饭就有鱼汤,有鱼有水,你也好好润一润。”

    阿婉扮了个鬼脸,复又活泼了起来。

    颜神佑看看山璞,再看看阿婉,心中似有所悟。其实,真的不需要特意去寻找什么刺激,这样,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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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山璞回归,颜神佑便也不出去了,两人只在城中安乐。安乐而不清闲,两人身上毕竟有官职,颜神佑须管着昂州诸般事务,便是山璞,也须时常与颜肃之开会,讨论一下以后的进程。

    山璞回来便时常与颜神佑嘀咕:“李先生他们几个,并不在府内见了,可是因为临安宫中客?”

    颜神佑道:“你也看出来了?他们都有气性,万没想到造化弄人。”

    山璞将“造化弄人”念了几遍,道:“也是这么个道理。”十年之前,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就在夫妇二人才说完李彦没两天,李老先生却登门而来了。

    山璞与颜神佑扫塌相迎,却见李彦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霍亥、丁号等人——都是已经很久不去上班的家伙。

    颜神佑笑道:“怪不得今天我听外面的鸟儿叫得都好听了几分,原来是有贵客到了。”

    霍亥不客气地道:“贵客难道不是在临安?”

    颜神佑道:“先生说笑了,里面请。”

    分宾主坐定,丁号与颜神佑最熟,一点也不拐弯地问:“贤父女究竟有何打算?”

    颜神佑也不跟他玩虚的,径自回答道:“彼未尽失人心。况且,今上不同于其兄。”

    丁号冷道:“难道要半途而废么?”他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很有一种机械音的冰凉感。

    颜神佑道:“我经临安,在圣驾那里遇到一件奇事。有一县令,感念君恩……”缓缓说出了岳茂的事情,末了道,“十有八、九,是他作祟。他倒是为皇帝着想,我也不想束手就擒,为人作嫁!”

    李彦的表情一直很冷,此时方拍案道:“好!”有这句话就够了。

    这也是几乎所有权臣的难题,出力流汗,干出了业绩,自然就会有威望。坑爹的是,你这是给老板打工赚钱,他收钱的时候不嫌你能干,干完活了,又嫌你有存在感了。非要搓磨你一回,证明他这个没干过什么实事的老板比你更高明才行。纵使老板不这么想,老板身边一群想刷存在感、别人种完了树他想来摘桃的人,也要这么想。

    霍亥便问:“不知娘子有何计较?”

    颜神佑耸耸肩,道:“圣上也该成婚了,既有后宫,这光宫女怕是不要不够,恐怕是要宦官的。”

    李彦笑道:“大妙!”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我的错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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